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万念俱灰后他终于爱我[重生] 作者:暗色星云 内容简介 林殊惨死在一场大火里。 闭上眼之前,林殊想,如果有来生,他再也不要做人,做人太累,会被爱人抛弃,被亲人陷害,关在精神病院里生不如死。 熊熊烈火中,一氧化碳汇入鼻息,林殊听着秦渝池最爱的歌,心想他终于能得到解脱。 他和秦渝池,如同冰川两极,永不可交汇。 他和秦渝池,如同磁场同极,永互相排斥。 林殊知道,他们不合适,但他不信邪也不信命,他只爱秦渝池,所以他用尽手段,用演艺事业作威胁,硬生生让秦渝池接受他的爱意。 所以到最后,林殊被送进精神病院,夜夜不得安宁,这不过是秦渝池的报仇,他应受的惩罚。 呼吸停滞那刻,林殊忆起秦渝池憎恶的眼神,看他像是在看泥地里的脏污,倏地觉得一切了无生趣,没有意义。 闭上眼时,林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喃喃细语,我放过你了,渝池。 - 再睁开眼,林殊回到两年前,他事业的最顶峰,遇见秦渝池之前。 被上一世的偏执和苦痛耗干力气,这一世,林殊避开所有能遇见秦渝池的地方,连公司事务都不管,日夜颓丧。 每日天不亮,林殊独自开车去悬崖边上,对着日出发愣。 每日天刚黑,林殊独自坐在露台栏杆上,对着星子出神。 无力,无神,无感。 林殊不想活,也没胆量死,像行尸一样干耗,等一场意外降临,将他从人间带走。 可谁知,林殊不去见山,山却平地而起。 林殊去看海,会恰巧碰见秦渝池在海边取景拍戏。 林殊看极光,会恰巧碰见秦渝池出国拍杂志大片。 就连林殊颓丧在家,秦渝池都会搬到他隔壁,做邻居。 秦渝池:您好,又见面了。 林殊:我不好,再见。 日出之前,林殊再次站上悬崖,单脚踏出崖边,踩在生死线上时,身后忽地窜出一人影,将他猛地拉回人间。 秦渝池目眦欲裂,眼里布满红血丝,咬牙恨齿,抓得林殊肩膀疼,林殊,如果你就喜欢用那些脏手段来爱我,那这回我奉陪到底,你敢死试试? 林殊看着秦渝池那熟悉的憎恶眼神,心安了,也笑了,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以前是我不对,对不起啊。林殊偏过头,挣开秦渝池的手说。 - 秦渝池曾以为,林殊是他最该恨的人。 但当林殊化作白骨与灰,消失于世上,秦渝池抚上疼如刀绞的心脏,他才知道,原来他也很爱林殊。 前世:冷漠不长嘴攻x偏执疯批受 这世:偏执疯狗影帝攻x颓丧摆烂emo总裁受 攻受开篇双重生,1v1,he!!! 攻因重生后受伤,记忆缺失,后逐步恢复记忆。 前世受对攻强势索取爱情,攻没送受进精神病院,有误会。 前世受惨死,攻也惨死,这一世前半段受自我忏悔,后半段攻自我忏悔。 第1章 滴—— 电子门锁解开后,医生和几个护士走进病房,“失礼了,林殊先生。” 林殊平躺在硬板病床上,纹丝不动,他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 为首的护士长拿着一件约束衣,走到林殊床前,将他手腕上的电子手铐解开,“林殊先生,林祈芯先生来了。” 闻言,林殊手指微动,片刻后缓慢睁开眼,定定望向医生和护士长,一言不发。 他眉眼间的疲乏昭然,眼神却不减凌厉,如同被捉住的凶猛困兽,正蛰伏着,意欲撕开囚笼。 被这刀尖般的视线所刺,医生心里一紧,放低声音,“林祈芯先生在治疗室等您,他,他说今天要亲眼看着您治疗......” 滴——滴—— 病房门迟迟不关,超过时限,电子门锁发出催促的叫喊,提醒病房里的人加快动作。 林殊面无表情。 他没有反抗,因为身体使不上一点力,就这样任由几个护士将他抬起,麻利地穿上约束衣。 电子门锁铃响不停。 很快,林殊被紧紧裹在约束衣中,高强度的尼龙扣从脖子一路往下,扣到脚尖。 他不像个人,而像个裹在袋子里的蚕蛹,没有手,没有脚,只有一个光秃圆钝的身躯,唯有眼神里保留有一丝人性的清醒。 林殊被安置在轮椅上,护士推着他离开病房。 轮子轱辘轮转,吱吖嘶喊,在寂静的走廊中尤为突出。 走廊之中,每隔十米,墙壁上便挂有一个亚克力牌,“安宁私人精神疗养院”几个赤色大字嵌在牌上,字迹潦草。 明晃晃的白灯光之下,林殊被推到治疗室门口。 两个月间,林殊来了这里无数次,早已对接下来的“治疗”习以为常。 但今日与往常不同,因为治疗室里来了客人。 治疗室的门开着,林祈芯站在窗边,正欣赏窗外金黄的银杏叶,嘴角微微上勾。 笃笃笃。 医生低下头,摆出恭敬畏惧的模样,抬手敲门。 闻声,林祈芯转过身,在看见林殊的那刻笑得更开,“哥哥,两个月不见,你消瘦了许多。” 林殊的表情毫无变化,只有轻蔑从眼里倾泻而出,仿佛在看卑贱的蝼蚁。 林祈芯慵懒地挥挥手,示意其他几人退出治疗室。 两个月前,林家继承人正式易主,林殊被送进“安宁精神疗养院”,而林祈芯上位当家,风头正盛。 医生不敢多言,怕惹了这少爷不快,立刻带着几个护士退出治疗室,将门虚掩着。 医护人员散去。 林祈芯走到林殊面前,“哥哥,我这次来,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林殊无动于衷,林祈芯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是关于秦渝池的消息。” 听到“秦渝池”三个字,像是被上了发条的人偶,林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双目微微瞪着。 林祈芯被林殊的反应取悦,“秦渝池和陶家的小儿子在一起了,没有你的阻拦,他终于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林祈芯亮屏手机,举到林殊眼前。 林殊认得,这是他的手机,和秦渝池是情侣款,锁屏壁纸本该是秦渝池的定妆照。 而现在,壁纸换了,变成秦渝池亲吻陶潋额头的照片。 林殊想站起身,却因为肌无力而动弹不得,呼吸凌乱,只能从鼻尖发出气声。 “你想不想听秦渝池的声音?”林祈芯将手机收走,指尖在屏幕上轻点,“我帮你打给他,看看他接到你的电话时,会有什么反应。” 扬声器打开,熟悉的铃音窜出,充斥在治疗室内。 “林殊......?” “你又有什么事?” 秦渝池的声音依旧是冷的,同过去两年里百次千次的通话一样,像是在对陌生人质问。 因为林祈芯安排的药物,林殊早就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发出咿呀的咕哝。 而这一瞬,林殊死死咬紧牙关,不愿意发出一点声音。 求饶、示弱或是爱意,他全都不愿意让秦渝池听见。 好似只要这样...... 他就能在秦渝池面前保持高傲和尊严。 “林叔叔把你接出院了?” 秦渝池的语气忽然变得戒备,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出去就要将所有人的人生搅得一团糟。 “渝池哥,是谁打来的电话呀?”扬声器里传来陶潋的声音。 “没什么,推销电话。” 嘟—— 机械的忙音传到耳畔,却不及秦渝池声音的一半冰冷。 林祈芯将手机放到林殊手里,“原来秦渝池真有那么恨你。也是,就凭你林殊做的那些事,他恨不得你千刀万剐,怎么可能会对你有感情?” “哥,这一次是我赢了,爸已经对你失望,林家上下都同意将你除名。” “我就算把手机给你,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你就该在这里度过余生,这都是你的报应!” ...... 林祈芯的挑衅絮絮叨叨,林殊却没有听进去一言半语。 晚秋的风透过窗,夹杂着浅淡花香。这香味和秦渝池家里那几簇常开的洋桔梗一样,是相似的味道。 洋桔梗香汇入鼻息,引得林殊失神,舒展开眉头。 他是快死了,是在回光返照,还是他的嗅觉出了差错? 不然......他怎么会在晚秋嗅到夏季的花香? 林祈芯对林殊的失神感到不悦,转身走到窗边,“进来,给我哥好好治病。” 门外的医生与护士应声而入,脚步匆忙,生怕怠慢了林祈芯。 几个护士将林殊抬起,放倒在病床上,用束带缚住他的四肢。 医生站在床头,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打开低频脉冲治疗仪,将电极片放在林殊的太阳穴两端。 林祈芯在场,医生怕得罪了这少爷,只得将电击强度开到最大。 尖锐的电流穿过大脑,直击灵魂,痛彻骨髓。 这痛似是有无数小针扎在脑海中,扎出流血的窟窿,再将窟窿里的肉捣烂、捶碎,不剩下一块好肉。 随着电流加大,林殊开始大幅度抽搐,翻起白眼。 啧,真疼啊...... 视线里的白灯渐渐失焦,和林殊的意识一起发散。 林殊知道秦渝池恨他,但他从不在乎。 他不择手段惯了,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从不手软,面对秦渝池时亦是如此。 秦渝池一开始犯倔、不愿意接受他,他就把秦渝池即将上映的电影撤档。 圈里哪个导演敢用秦渝池,他就让那人倾家荡产,直到秦渝池最后妥协接受他,他才作罢。 秦渝池恨他,那是理所当然。 但他没想到秦渝池能这么恨他。 为了让他死,秦渝池不惜作他杀人的伪证,宁愿跟林祈芯合作说谎,也要把他送到警局、送进精神病院里电击折磨。 电击时,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在脸上混作一团,他一定丑得不成人样。 若是能看见他这幅模样,秦渝池应该会很高兴吧...... 心脏犹如被啃食般疼痛。 林殊想发笑,鼻尖的洋桔梗香却蓦然变成难闻的焦糊味,这味道呛鼻,刺痛了他的喉咙,催促他清醒,堵住他的笑意。 散漫的意识归位。 林殊猛然睁开眼,从昏睡中惊醒。他早已被送回病房,正趴在病床上,而非躺在治疗室中。 病房中漆黑一片,惟有冰冷的月色透过窗缝,滚滚浓烟从门缝钻进来,将病房中的氧气挤走。 失火了......?! 受到求生本能趋势,林殊咬紧牙关,铆足了劲尝试翻身,想从病床上翻下来。 蓦然间,右侧闪出手机的蓝.灯光,伴着熟悉的歌声。 “如果你爱我,你会来找我,你会知道我,快不能活。”① 只这一句歌词,就让林殊卸了全身的力,他不用看都知道,这是秦渝池打来的电话。 “氧气”是秦渝池最爱的歌,被他设置为专属的来电铃声。 铃声断断续续,挂断又再响起,火舌和热浪钻入病房,顺着浓烟朝林殊爬来。 “如果你爱我,你会来救我,空气很稀薄。”② 林殊嗤笑着叹口气,听着一句句似在嘲讽他的歌词。 秦渝池不爱他,也不会来救他,更不知道他快死了,活得像个任人摆布的牲畜。 林殊的意识在缺氧和热浪中涣散,过去像老旧默片一般开始放映。 这样也好。 与其像现在这样活着,他还是死了为好。 如果有下辈子...... 算了,别再有下辈子,他再也不想当人了。 最后一刻,浓浓烈火席卷而来,林殊勾起解脱的笑意,“我放过你了,哥哥。” - “林总,北美地区从昨天起实行冬令时,但盛释那批货物还被压在枫国边境,如果这次不能及时过境,盛释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林总? 现在竟然还有人叫他林总? 洋桔梗的香气萦绕,像是嵌在了他灵魂里,阴魂不散,林殊本能地泛呕,差点吐出来。 林殊蹙紧眉头,猛地睁开眼。 眼前坐着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都是集团的旧面孔,林殊熟稔得很,而最熟悉的面孔,莫过于坐在会议桌另一端的林祈芯。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大脑像是宕机的老旧机器。 林殊每欲思索,恶心感就从喉咙里涌出,逼得他差点当着众人的面干呕。 “林总?北美地区......”刚才说话的那人得不到回应,还想再重复。 “够了,”林殊捂住嘴,站起身打断,“会议暂停。” 不顾他人的视线,林殊推开总会议室的门,凭本能走回他的单人办公室。 同记忆里一致,他的办公室里配有卧室和洗手间。 林殊冲进洗手间,立刻趴在洗手池上,勾着身子干呕。 胃里空荡荡,林殊吐不出东西,只有酸水往外冒。 林殊每呕一次,大脑神经就跟着抽疼,和他电击后的症状相差无几。 呕了不知多少次,喉咙间的恶心感稍微消下去,林殊洗了把脸,侧着身子,半靠在门板上喘气。 他为什么会在公司? 更何况,盛释在两年前就和他终止了合约。 等等,两年前? 难道他重生了? 林殊不敢信,急匆匆走到办公桌前,看向桌上的日历计时器,屏幕上的年月日赫然是两年前的晚秋,11月初。 他重生了。 林殊无力地坐在办公椅上,生平第一次感到无措。 命运热衷于与他作对。 他想让秦渝池爱他,秦渝池却恨不得他死。 他想解脱,上天却让他重生。 林殊抿紧唇苦笑,瘫靠在椅背上,全身脱力。 为什么要让他重生? 难道是他的罪孽太深,所以上天要继续惩罚他?让他继续和林祈芯斗,最后再把他关进精神病院里受折磨? 嗡—— 手机来电,发出躁动的震响。 林殊从失神中清醒,拿起手机。 边星澜的电话? 林殊忆起,今天正是他第一次遇见秦渝池的日子! 也正是因为他去参加了边星澜的酒会,才会发生后来的一连串纠葛。 手机在手掌心里震动,震得林殊手指发麻。 林殊握紧手机,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时,他终于做出抉择,接起电话,“我临时有事,今天不去了。” 第2章 “殊儿,你可是答应过我要来的!”边星澜的声音咋呼,背景音嘈杂纷乱,吵得林殊耳朵疼。 林殊拿开手机,让听筒离耳朵远些,“我不去,就这样,挂了。” 不等边星澜作回应,林殊立刻挂断。 两秒后,边星澜又打来电话,林殊索性不接了,直接拒接关机。 世界清静。 心率莫名变快,林殊捂着胸口,瘫坐在办公椅,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边星澜名下的娱乐公司“南影娱乐”,只与秦渝池签了两年合同。 也就是说,在未来两年里,只要他缺席边星澜的派对和酒会,大概率能避开秦渝池。 反正他一介素人,总不可能好端端走在大马路上,也能遇见大明星。 这辈子,秦渝池将不会认识他,不会受他威胁,能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秦渝池的生命里,将不会再有林殊这个人。 这样也好。 林殊长叹口气,带着办公椅转过身,望向落地窗外的夜景。 他的办公室在林氏最高层,集团大楼周围皆是摩登高楼,晚秋时天气冷了,室外的冷空气在玻璃窗内黏上一层薄水雾。 林殊站起身,把掌心贴在玻璃上,任由冰冷蚕食体温。 “林总,各位理事还在会议室里等您回去。”说话的是他的一级助理高静歌。 头抽疼得厉害,林殊揉揉眉心,“你把他们打发走,会议推迟。” 高静歌站在办公室门边,西装笔挺,声音和她的衣妆一样干练。 “您从明天起要去瑞川视察,为期半个月。如果您执意推迟今天的季度会议,那么在小林总向林董告状之前,您将没有时间收拾今天留下的烂摊子。” 重来一世,高静歌还是这幅强势的姿态,没有半分下属该有的恭敬,但林殊不生气,反而觉得亲切,甚至有些鼻酸。 “高小姐,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和上司说话的?”为了不露破绽,林殊像过去一样,故意沉下声音问。 高静歌扬起公式笑,迎上林殊目光里的威势。 好似只要林殊不改口,她就会站在门边盯着他,直到他乖乖去参会为止。 对峙片刻,林殊叹口气,终是妥协了,往办公室外走,“你等着降职。” “这是你这个月第七次说这句话。” “闭嘴。” 在高静歌的监督下,林殊乖乖走回总会议室,落坐在会议桌的主位。 刚才发言的中年理事继续说:“林总,盛释非常看重那批货,若是这回搞砸了,盛释那边不会再和我们续约。” 那批货里全是违.禁品,能过边境才是老天开眼的奇迹。 林殊嫌烦,不想动用人脉关系去捞货,“这种小事麻烦您自己处理,处理不了就终止合同。还有谁要汇报?提高效率,别说废话。” 中年理事不甘被林殊随意打发,只好朝林祈芯投去求助的目光。 林祈芯朝那理事安抚地点头,仿若他才是这集团的主心骨,而林殊是无知的昏君。 林祈芯不紧不慢道:“林总,如果您实在想去边总的酒会玩乐,您大可以现在就结束会议。但是我提醒您,林董会在两个小时后到达公司,您最好别让他失望。” 一瞬之间,因为林祈芯的话,其他理事看他的视线里除了忌惮,还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重来一次,林祈芯的伎俩依旧低级,先给他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再搬出父亲来压制他。 那些轻蔑又畏避的视线扎在林殊身上,他不觉愠怒,反倒觉得无趣。 这些老顽固看不惯他,却又还要指望他。 真够贱的。 太阳穴又抽搐着疼起来,洋桔梗的香气更催人恶心泛呕。 神经疲乏到极点。 林殊忽然觉得累了,不想和林祈芯斗了,他甚至连这公司都不想管。 林殊揉着刺痛的太阳穴,“依我看,小林总绝不会让林董失望,不如从今天起,就由您来接替我的位置?” 以为他在耍小把戏,林祈芯微蹙着眉,“林总,请您不要说玩笑话。” 林殊淡漠地站起身,扯松颈间的领带,直直往门外走,“我没有开玩笑。各位,从现在起,我不干了。” 未料到林殊会撂担子走人,这些理事明显愣了,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沉默无言,以为他像从前一样,是在演戏。 直到总会议室的门开了又关,林殊的背影彻底消失,头也不回,他们才意识到。 林殊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走人了! 离开会议室后,林殊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从安全通道去了顶楼。 集团公司的顶楼鲜有人至。 大部分员工只去中层的露天花园歇息,因为顶楼没有装修,只是一片光秃的水泥地。 林殊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和烟,将烟叼在嘴里点火。 晚秋的风不遂人意,林殊每拨一次点火砂轮,火刚点燃,风就将火苗吹熄。 林殊打了好几次火,总是点不着烟。 若是在从前,林殊定会将打火机狠狠掷在地上,将烟揉得稀碎以发泄。 但现在,许是因为前一世的无数次电击,他好似被抽走了会愤怒的能力,从头到脚被灌满颓靡。 点不着就算了。 林殊收起打火机,将烟夹在指尖,手肘支在栏杆上,遥望对面大楼上的巨型LED屏。 好巧不巧,LED屏上正放着秦渝池的公益广告。 大屏幕隔得远,林殊看不真切,却知道广告里秦渝池说的每个字。 就连秦渝池嘴角上翘的弧度,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因为他看过无数次这则广告。 秦渝池是标志的菱形脸,面部线条立体硬朗,鼻梁高挺,眼眸透亮,眼神正派有神,总有种生人勿扰的冷感。 正是因为这种冷感,秦渝池那张脸也被粉丝戏称为高级建模脸,更是各大品牌方和制片人的宠儿。 冰冷淡漠,不近人情。 这些都是秦渝池对林殊的态度。 而面对他人时,秦渝池总是温柔笑着的,就和LED屏上的公益广告一样,别无二致。 晚秋时,B市的气温冷得早,比其他城市冬日时的温度还要低。 林殊站在秋风中发愣,手指露在袖口外,被风吹得近乎失温。 叮——叮——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响彻云霄,预示着新一日的到来。 公益广告的轮播时段结束,秦渝池的脸从LED屏上消散。 今天彻底过去,他及时避开了与秦渝池的相遇。 一切痛苦的纠葛彻底清零。 心口隐隐作痛,似有刀背在心脏处磨,没有流血,只不过是皮开肉绽那般疼。 手肘麻了,林殊站直身体,松开手指。 夹在指尖的烟掉落,烟草屑散落一地,像是他对秦渝池那早被磨成碎渣的爱意。 这样就好。 只要秦渝池再也不认识他就好。 - 夜幕之时,人造灯光散在天际,像是无形的丝绸,将星子和月亮遮得严实。 “边总,今儿还聚吗?” 边星澜从床上坐起,打开手机扬声器,“聚啊,正好让你们看看我新养的小情儿有多可爱。” “那......林总呢?”电话那头的人试探道,“他有空吗?” “不知道,”边星澜打着哈欠说,“这几天殊儿的电话也打不通,我过会儿去他家看看。” “边总,这次我可是准备了好些俊男靓女,您可一定要把林总带来啊。”那人再三嘱咐。 边星澜嗤笑一声,“殊儿不近男色女色,就是个和尚,你别对他动歪心思。” “您这话说的,我哪敢动歪心思?我就是想和林总交个朋友,可不敢有别的意思。” 边星澜例行客套几句,很快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时,睡在一旁的陶芓湉睁开眼,眼眸晕着水波,像是受惊的小鹿般晶亮,“边总......” 陶芓湉是纯欲长相,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杏眼稍稍一弯,便能轻易勾起有心之人欺负的欲望。 边星澜喉头微涩,沉着目光,“我昨天说过,你该叫我什么?” 边星澜越凑越近,唇只离一厘就要吻上去。 陶芓湉有些慌张,以为他又想要了,红着脸说:“边哥哥,我真的不行了,不能再......” 捉弄得逞,边星澜轻笑,目光中的欲望褪去。 边星澜翻下床,“你想什么呢?快起来准备,我带你去见些朋友。” 闻言,陶芓湉麻利爬下床,“好的,边总...边哥哥。” 两人出门时,夜幕降临已久。 边星澜家与林殊的居所离得远,车子行了将近一小时才到达。 途中,边星澜给林殊打了几通电话,皆无人接听。 怀疑林殊将他拉黑了,边星澜又拿陶芓湉的手机打过去,仍没有回应。 车子驶到林殊家的花园门口。 陶芓湉在车上等,而边星澜独自下了车。 边星澜轻车熟路输入密码,打开林殊家的门。 夜幕沉沉,林殊家里也不开灯,室内被黑暗笼罩,寂静无声。 视线蒙在黑暗里,走进门时,边星澜差点被地上的障碍物绊倒。 边星澜微蹙眉头,摸黑找到鞋架上的智控板,打开灯。 吊顶的光照亮视野。 客厅里积着几堆空酒瓶,酒瓶种类各不相同——威士忌、龙舌兰、伏特加,全是烈性酒。 而方才差点将边星澜绊倒的,正是一瓶高度数的白酒。 林殊家里遭贼了? 边星澜换上拖鞋,放轻脚步,谨慎地往卧室走。 卧室床上的被子隆起大包,正有规律地小幅度起伏,被子里明显有人。 边星澜还未走进门,里头先传出林殊的声音,“谁?” 林殊的声音有些喑哑,仅一个字就透出深深的疲惫感。 “你醒着?”边星澜放下心,大步走到床边,“这几天我打了几十通电话,你一个都没接,我还以为你遭人绑架了,原来你只是在家里睡大觉?” 边星澜的质问没有得到回应,林殊躲在被子里,默不作声。 “啧,你这人怎么回事?”边星澜一把将被子掀开。 林殊的呼吸微弱,眼睛瞪得极大,双目无神,一眨不眨。 若不是他刚才说过话,边星澜乍一看过去,怕是会以为这里躺着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 边星澜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有些惊慌失措,“殊儿啊......你怎么了?” 林殊缓慢聚焦眼神,说话慢吞吞,“没事,我累了,想休息。” 林殊这模样不像是累了,更像是快死了才对。 边星澜攥住林殊的手腕,将他拉起来,林殊便似个无骨之人,从床上坐起,软塌塌靠在床头。 林殊的状态不对劲,边星澜拔高声音,“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去医院?” 林殊被吵得烦躁,装出些许前世的不耐,“没事就赶紧滚,少来烦我。” 被林殊一骂,边星澜倍感熟悉,心里爽快了,这才放下心。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边星澜勾起轻浮的笑,“我本来想带你见见我新养的小情儿,你不愿意就算了。” 小情儿? 林殊的太阳穴倏地抽痛,右眼皮跟着发狂的神经猛跳,正是不祥之兆。 “你又招惹了哪家少爷?”林殊瞪着眼睛问。 边星澜嘴硬道:“这怎么能叫招惹?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林殊的面色愈发冷。 边星澜有些心虚,“陶家的二儿子,陶芓湉,你应该见过他。” 陶芓湉?! 听到这名字时,林殊心猛地一沉。 上一世时,正是因为被边星澜丢弃,陶芓湉才会选择自杀。 陶芓湉死后,尸体被陶潋做了手脚,加上林祈芯和秦渝池作的伪证,他被构陷入狱。 最终,林祈芯伪造了他精神分裂的诊断报告书,他才被关进精神病院里电击受折磨。 大脑的痛意猛增,恶心感又涌上来。 林殊立刻跳下床,捂住嘴往洗手间跑。 重生以来,林殊总是头疼干呕,精神萎靡,身体跟灌了铅似的累。 前世的电击仿佛不是作用在他的身体里,而是作用在他的灵魂和意识上,所以就算他重生了,后遗症也紧跟相随。 林殊撑在洗手池上呕吐,因为空腹而吐不出食物,只能吐出些下午时啜饮的伏特加。 “殊儿,你真生病了?”边星澜赶紧跟着过去,拍着林殊的背,给他顺气。 好在这次头痛持续的时间不长,林殊干呕了几次便缓过气。 林殊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陶芓湉在哪里?” “现在还管他作什么?”边星澜拽着林殊的胳膊往外走,“你生病了,我送你去医院。” 林殊甩开边星澜的手,怒视着喊:“我问你,陶芓湉在哪!” 边星澜见过林殊发狠,那场面相当可怕。 他虽是林殊最亲近的友人,但倘若林殊真生气了,他是不敢多言继续招惹的。 “门外,他在车里坐着,”边星澜赶紧解释,“盛释那老头催了我好几天,说要见你,你一直不接电话,我才想着来家里找你。” 林殊缓了口气,“一会儿都有谁到场?” 边星澜答了几个名字,除了盛释的老总陈祁,其他几人都是边星澜的酒肉朋友,最爱找他公司里的艺人“玩乐”。 南影娱乐的艺人表面光鲜,个个看起来家世显赫,实际多是世家里不受宠的孩子。 嫡子、私生子、养子。 这些小孩多数生得漂亮,一旦进入娱乐圈,就算艹了富二代人设也不会崩塌,还能借着世家的名头撕资源,顺着边星澜的牵线找金主和靠山。 在上辈子,他见过几次陶芓湉。 最初一面时,陶芓湉还是个熠熠生辉的男孩。 而最后一面时,陶芓湉早已黯然无神,像个破碎的玻璃娃娃。 若是放着陶芓湉独自去面对那些恶劣的纨绔...... 林殊不敢想,今晚过后,陶芓湉会变成何种样子。 他为数不多的良心在作祟。 林殊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好情绪,“我要去,等我五分钟。” “你都生病了还要去喝酒?”边星澜劝道,“不然下次再......” “闭嘴。” 林殊将边星澜赶出去,三两下冲好澡,换了身休闲的卫衣出门。 陶芓湉站在车门边,双手叠在身前,有些拘谨,要让林殊坐在后座,“林总。” 林殊颔首,没顺着他的意图去后座,而是直接坐在副驾驶位。 “诶,你坐在前面干什么?”边星澜不满意,“桃子,你和殊儿换个位置,怎么能让他坐在副驾驶上?” “你闭嘴,少说废话。”林殊拴好安全带,示意司机直接开车。 边星澜揣测不清林殊的意思,只觉得他今天的火气格外重,也不想多言惹他不快,只好闭嘴,和陶芓湉一齐坐进后座。 聚会的地方在圣心高级会所。 林殊到达包间时,其他几人早已落座,身边搂着俊男靓女。 林殊穿得不正式,只着一身宽大卫衣和牛仔裤,细软的头发未打发胶,长刘海垂在额间。 没有西装革履的装扮,林殊更像个误入会所的漂亮大学生。 接待的服务生愣了愣,乍一眼看去,以为他是边星澜带来的小明星,还想着这小情儿真是五官精致,若是能在圣心工作,怕是能成为会所的香饽饽。 等距离近了,服务生细细看,才认出他是林殊,连忙弓下腰恭敬问好,“林先生,边先生。” 闻声,陈祁站起身招呼,“林总!快过来坐。” 他们分明没见过,陈祁却装得无比熟稔。 林殊冷淡地颔首,没答话,落坐在长沙发的正中央,上身坐得笔直,活似尊不好惹的大佛。 林殊来之前,包房里的氛围活跃。 他一来,那几个纨绔的态度都小心了几分。 陈祁朝门口的服务生使个眼色,一长相乖巧的男孩便进了门,坐在林殊身旁。 圣心会所的服务生都长得嫩,这男孩一看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 “好好服侍林总,若是怠慢了他,你担不起后果。”陈祁朝那男孩说。 男孩像只受惊的兔子,赶紧点头,拿了支烟递到林殊嘴边,声音软糯,“林总......” 林殊接过烟,等男孩点了火,汲一口焦甜香的尼古丁。 烟从鼻尖呼出,形成白雾似的屏障。 “林总,今天时间紧,我准备不周,下次我带您去个好地方,您一定会喜欢。”陈祁还想再说些废话,同林殊拉近关系。 林殊不理,开门见山说:“你若是为了盛释的那批货来找我,恕我无能为力。我一周前已经退位,林氏现在由林祈芯作主。” 气氛凝滞。 林氏易主? 林殊最看重权利,怎么可能退位? 以为他是脑子抽了,在说糊话,边星澜赶紧打圆场,“喝酒喝酒,今晚谁都不许提工作上的事。” “对对对,喝酒,谁都不许说工作上的事。”其他几人七言八舌找补,包房内的气氛才稍稍转好。 门口的服侍生会看眼色,等客人们的情绪放松了,这才将门外候着的男歌手招进包房。 林殊认得,这是南影娱乐的男歌手,上半年刚走红。 男歌手走进来,站在包房正中央,脸上挂着笑,不像节目里那样高冷,像个卖笑的商品。 应是受了指点,男歌手看着林殊主动问:“林总想听什么歌?” 林殊又呼出一口烟。 一丝洋桔梗的香气莫名而来,夹杂在焦油烟味里,他差点干呕。 林殊把烟拿开,抵在烟灰缸里摁灭火星,那花香才散去了些。 林殊抿着唇不答话。 男歌手又笑着问:“林总,您想听什么歌?” 林殊不爱听流行曲,一时想不起其它歌,下意识说:“《氧气》,你会唱吗?” “会的。”林殊点了首会唱的歌,男歌手松了一口气。 熟悉的钢琴前奏响起,立体声的音响运作,歌声环绕在林殊耳畔。 “沉入越来越深的海底,我开始想念你......”① 男歌手唱的是降调版,没有原版女声的窒息感。 歌声响起,心口开始作痛。 林殊也不知他为何会点这首歌。 或许是想祭奠归零的爱情吧。 林殊自嘲地笑笑。 心口一疼,他便想抽烟,却又怕闻见无处不在的洋桔梗香。 身旁的男孩很机灵,许是看出他的意思,立刻斟一杯低度数的朗姆酒,递到他手心。 林殊仰头举杯。 酒入喉,心口处的痛意被酒精舒缓。 最后一滴酒汇入喉咙。 余光之中,林殊看见包房的门打开了,又有人进来。 以为是边星澜嫌排场不够,又找了个热门歌手来表演,林殊皱起眉,想让边星澜消停一些。 可他的当视线定在来人身上时,林殊的瞳孔一缩,手里的酒杯差点拿不住,掉落在地。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秦渝池站在门口,声音有些急。 第3章 既定的宿命是躲不过的。 秦渝池出现的那刻,林殊有些绝望。 他不去参加那场酒会,并不能将命运的指针拨转,改变宿命。 边星澜注定与陶芓湉纠葛。 而他也不可幸免,注定会与秦渝池相遇。 林殊将视线转向右侧,往边星澜那边看。 陶芓湉对这种环境非常陌生,小脸白着,而边星澜搂着他,手搭在肩上轻拍安抚。 察觉到林殊的视线,边星澜同他对视一眼,又心虚地躲开目光,像是做了亏心事。 果然,没有边星澜的授意,秦渝池不可能来这里。 林殊不清楚秦渝池到来的原因,反正理由不可能关于他。 《氧气》唱到尾声,音律在秦渝池进门的那刻停止。 林殊装作毫不在意,淡漠地偏过头,看向前方的男歌手。 “哟,我们公司的大影帝来啦!”边星澜声音里的笑意夸张。 “边总。” 秦渝池淡笑着朝其他人颔首,无声问好,高傲却又不轻慢,相当得体。 边星澜和林殊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正好够一人入座,秦渝池走到两人中间,正正坐在林殊右侧。 秦渝池穿着黑色的长风衣,风衣上的狼纹刺绣皆为手工所作,是最顶级的苏绣。 秦渝池的身型比林殊大上一圈,他坐在两人间实在有些挤了,左臂不自觉抵在林殊胳膊上。 不过是隔着衣服相碰,林殊都忍受不了,脑子里警铃大作,心脏突突地跳。 林殊抿紧唇,不动声色往旁边躲,抬手搂住身侧的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林殊凑到那男孩耳边轻声问。 男孩刚进圣心会所,还有些青涩,他差点往外躲开,好在及时忍住了,“林总叫我晓柏就好。” 林殊收紧手臂,将晓柏搂得更紧,“从现在起,你靠在我怀里,尽量表现得亲近些。” 第一次收到这种要求,晓柏紧张得半个身子都在抖,却又不敢反抗。 “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林殊解释道,“只要你今晚表现好了,圣心每月给你多少薪资,我双倍支付。” 话音刚落,秦渝池就开了口,“林先生。” 林殊快速朝晓柏使个眼色。 晓柏会意,将头靠在林殊肩上,半个身子倚在他怀里,像朵软弱无骨的菟丝花。 林殊没理会秦渝池的搭话,冷漠地睨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凑近晓柏假装亲昵地耳语。 林殊就算背过身,秦渝池的目光仍不可忽视,灼热得快要了他的命。 他知道秦渝池在看他,等他的回应。 但他却装作不知道,连往回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心慌得发紧。 好在陈祁及时开口,笑意盈盈问:“秦先生,您想听什么歌,就让他唱给您听。” 秦渝池这才收回视线,“《氧气》,你会唱吗?” 比起刚才,秦渝池的声音更冷,藏着些许愠气。 男歌手惊讶于两人竟会点同一首歌,一时之间反应迟钝,没有及时答话。 秦渝池以为他不会唱,“你不会唱也没有关系......” “我会的,我只是有些惊讶,”男歌手讪笑着解释,“方才林总点过这首歌,我没想到秦哥竟然也爱听《氧气》,真的好巧。” “是吗?原来林先生也爱听这首歌。”秦渝池的声压很低,像是冷冬里的意式浓缩那样醇厚,苦涩却又令人上瘾。 心跳莫名加快,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林殊收紧手指,紧紧捏着晓柏的肩,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让心头的慌乱消去一些。 纨绔子弟,中年老总,小明星和歌手。 任谁看,这都本该是场荒淫的聚会,现在却因为林殊,气氛变得无比尴尬。 陈祁本来准备了好些成人游戏。 听说林殊喜欢漂亮男孩,他还叫了几个长得雌雄莫辨的男生候着。 哪知自秦渝池到来后,任谁向林殊搭话,他都不屑回答,只搂着身边的男孩耳鬓厮磨。 林殊坐在最中间,脸色沉着,火气好似格外重。 其他人不敢放肆,小心翼翼地闲聊,不敢大声嬉笑着逗弄服务生。 就这样,一场成人聚会,硬生生变成了男歌手的个人演唱会。 男歌手连唱几首苦情流行歌,将包房内的气氛烘得更压抑。 为了迎合秦渝池和林殊的口味,男歌手甚至还想再唱一首《他不爱我》。 解决不了公事,私事也要看林殊的眼色,陈祁感到不忿,把气全撒在男歌手身上,“别唱了,滚出去。” 前奏戛然而止。 男歌手不知哪里做错了,面露难色,有些瑟缩,朝边星澜投去求助的眼神。 边星澜虽然玩得花,在性方面是个品行不端之人,但在外头时,对自己家艺人还是护着的。 不像陈祁那样无礼,边星澜关切地说:“你回去歇息吧,今天辛苦了,回去多喝些罗汉果茶,别伤了嗓子。” 得到老板发话,男歌手安心了,感激地笑笑,弓着身子道别,三两步逃离这里。 没了苦情歌作陪,包房里寂静一片,气氛竟比刚才还要尴尬。 没人敢把话题往林殊身上引,话题自然往更好说话的边星澜那儿引。 “星澜,你不介绍介绍你身边那位?” 说话的是谢琦君,和边星澜最是臭味相投,见南影娱乐风生水起,自己也跟风开了家娱乐公司。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与其说谢琦君那娱乐公司是个企业,不如说是个潜规则横行的窑子。 边星澜带了生面孔来,谢琦君早就对那蜜桃一般的小男孩感兴趣。 “乖,给大家打个招呼,别紧张。”边星澜温声说。 陶芓湉微颤着站起身,远远朝谢琦君鞠一躬,“谢总好,我叫陶芓湉。” “陶芓湉......?”谢琦君听着有些耳熟,“你弟弟是陶潋?” 陶芓湉脸色发白,勉强笑着,“是的。” “原来你就是陶家那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谢琦君忽然变得轻蔑,“陶潋总是说他哥哥单纯,我看你能勾搭上星澜,也不见得有多单纯嘛。” 陶芓湉挂不住脸上的笑,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下意识去看边星澜,想让他帮帮自己。 现在正是新鲜期,边星澜舍不得陶芓湉受欺负,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坐着。 “你够了啊,别捉弄我家桃子。” 边星澜虽是护着,态度却不严肃,像是在护着家养的宠物。 宠物受朋友捉弄,主人稍作阻拦,抱着宠物哄几句,多的便不会再做。 “你家桃子......” 谢琦君笑得暧昧,像只流着哈喇子的狗,“哟,这才多久就护上了?什么时候把你家桃子借我吃吃?” 砰——! 边星澜刚要说话,玻璃破碎的声音突现,吓得他身旁的陶芓湉重重一抖。 “艹!林殊你是不是有病?”谢琦君捂着右脸,脸颊皮肤被弹开的玻璃碎片划破,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里泄出来。 林殊刚才用力过猛,掷了手里的酒杯后只觉得头晕。 “给陶芓湉道歉。”林殊揉揉太阳穴,极度不耐。 “道歉?我向谁道歉?”谢琦君瞪着眼睛,难以置信,“你竟然让我向杂种道歉?” 听见杂种一词,林殊又抄起桌上的酒瓶,直直向谢琦君砸过去。 这一回倒没有失准头,酒瓶正好砸在谢琦君的额头上。 “啊——!” 额头遭到重袭,瓶里的酒液洒进眼中,刺痛无比,谢琦君大声惨叫。他身旁的一男一女为了不被浇湿,赶忙往两边闪躲。 林殊嫌吵,蹙紧眉头催促,“道歉。” “你他妈的......啊!” 谢琦君刚开口,又被林殊丢过来的烟灰缸砸中鼻尖。 “道歉。”林殊语气平稳,像个人工智能一样重复话语。 谢琦君被砸得满脸是血,捂着鼻子哀嚎。 猩红的血液爬满指缝,溢出来滴在沙发上,鼻血和玻璃碎渣搅在一起,血流不止。 那几个纨绔子弟哪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全陷在惊惧中,大气都不敢出,惟有边星澜反应过来。 边星澜知道,一旦林殊发疯,拦是拦不住的。 当务之急是先减少伤害,他疾步跑到谢琦君身前挡着,怕真的出事。 “快道歉,”边星澜低声说,“殊儿今天心情不好,你别惹他。” “我凭什么给那杂种道歉?!”有人在自己身前挡着,谢琦君的气焰又嚣张起来。 林殊很不喜欢“杂种”两字。 也不管边星澜是否挡着,林殊又抄起一杯未开封的伏特加,往谢琦君那处砸。 不过在酒瓶快要脱手的一瞬,林殊的手腕被及时扼住。 “别生气,冷静一点。”秦渝池勾着嘴角,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林殊方才并没有动气,甚至心无波澜。 他察觉到陶芓湉的难堪,又没力气和谢琦君多费口舌,所以才选了砸酒瓶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强行让谢琦君闭嘴。 可当秦渝池同他说话时,心脏处便开始密密麻麻地疼。 秦渝池就像一剂毒药,能轻易动摇他的镇静。 原来,秦渝池会用这种温和的语气对他说话啊...... 上一世里,他到死都没再体会过秦渝池的一点温柔。 而现在作为一个陌生人,他竟能轻易感受到。 林殊抿紧唇,忍住下意识的苦笑,故意狠狠地甩开秦渝池的手,将酒瓶丢在桌上。 看来,和秦渝池当陌生人,才是他这辈子的最佳选择。 林殊偏过头,目光直直掠过秦渝池,看向陶芓湉,“你想让他给你道歉吗?” 陶芓湉早被吓得不敢动弹,惊惧地摇头,“不用,我没关系,谢谢林总。” “嗯。”得了陶芓湉的回复,林殊放下心,手指轻点晓柏的手臂。 晓柏意会,将自己的酒杯斟满朗姆酒,小心翼翼递到林殊掌心。 林殊举杯,微啜一口酒液,饮茶似的细品。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瞳乌黑无光,仿佛刚才砸酒瓶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 包房中陷入诡异的寂静。 谁都未料到林殊会当场发疯,又忽然转好,活像被恶鬼夺了舍。 谁都怕多说一句话,踩到林殊的雷,被他砸得头破血流。 见林殊止了疯,边星澜捂住谢琦君的嘴,避免他再乱说话,架着他往门外走。 “殊儿,我先送他去医院,你好好在这里喝酒,等会儿让渝池送你回家啊。”边星澜哄小孩似的说。 “站住,”林殊抬眸,视线冰冷,“你先走了,陶芓湉该怎么办?” 不等边星澜开口,林殊随便指了个人,“你,把谢琦君带走。” 被指到的纨绔急忙站起身,接过谢琦君,继续捂着他的嘴,毕恭毕敬道别,“林哥,下次见。” 谢琦君被架出去后,林殊又朝边星澜道:“你家桃子受惊了,你带他去医院。” “行行行,我带他去医院。”边星澜不知他发什么疯,只得顺着他的意,将惊恐的陶芓湉抱着离开。 几人一走,包房里显得空荡了些。 林殊真是个疯子! 陈祁和剩下几个纨绔交换眼神,不约而同地冒出这念头。 林殊在寂静中小口酌酒。 喝着喝着,他竟然慢慢将一整瓶朗姆酒喝光,滴酒不剩。 林殊将酒杯丢在桌上。 陈祁以为他喝够了,想找个借口离场,却听见林殊说:“谁来唱首歌,太安静了。” “你,去唱歌。” 林殊应是醉了三分,尾音有些翘,听起来竟像是在撒娇。 “我来唱?”陈祁讪讪地说,“林总,我五音不全,唱歌不好听的。” 林殊微微皱起眉,陈祁怕惹他不快,腿有些软。 “我唱歌好听,你想听什么?”秦渝池及时开口,解救了陈祁。 像是秦渝池的声音过敏,零星的醉意被惊醒。 林殊猛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让陶芓湉受欺辱。 陶芓湉已经离开,他还留在这里作什么? 他怎么能......若无其事地坐在秦渝池身边喝酒? 他该走了。 林殊改口,“晓柏,我累了,你去帮我开一间房休息。” “好的,林总。” 以为他醉了,晓柏动作小心地架起他,林殊也顺势靠在晓柏身上,虽然他并不需要搀扶。 林殊刚走两步,手腕又被扼住。 这一次,秦渝池不是轻轻扼着他,而是加重了力道,箍得林殊有些疼。 林殊咬紧牙关,回望身后那人,眼里全是装出来的凶狠,“放手。” 秦渝池不怵,反而勾起笑,弯着眼睛说:“林殊,我送你回家。” 第4章 ——林殊,我送你回家。 秦渝池何曾说这句话? 也许秦渝池说过,但一定是在林殊的梦里。 “你笑什么?”林殊拧着眉问,“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抑制不住心口的疼,林殊口不择言,终是和秦渝池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秦渝池稍稍使力,将林殊拉到身前,“我答应过边总会将你安全送回家。” 秦渝池将近一米九,比林殊还高半个头,俯视他时有种不可抗拒的压迫感。 林殊根本不敢直视秦渝池的眼睛,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 “放手,我不想再重复第三次。”林殊沉下声音。 林殊很瘦,体重比秦渝池轻得多。 特别是掌中那只细手腕,秦渝池都怕把力使多了,会将那手腕不小心折断。 在秦渝池眼中,林殊没有任何威胁力,整晚都像个装凶的刺猬在撒泼。 林殊的演技差极了,秦渝池一看便知他在装狠。 而林殊为了什么去装狠,他不清楚。 秦渝池愈发凑近,“为什么不敢看我,难道你很怕我?” 林殊会怕秦渝池?不可能! 陈祁看不懂两人是什么意思,更疑惑林殊为何不发怒,将秦渝池的手甩开。 林殊沉默着不答话,秦渝池就耐心等着他开口。 两人之间似有一层无形屏障,将别人都隔在外面。 难道...... 林殊更喜欢秦渝池这种类型的男人? 陈祁瞄一眼比林殊还瘦的晓柏,暗道自己愚蠢,竟然搞错了林殊的喜好。 原来林殊是看上了秦渝池。 他献错宝,怪不得林殊不愿意帮他! 陈祁在职场浸了二十几年,心眼子多。 他自认为看透形式,决心给秦渝池留个好印象,大着胆子插话,“林总,就让秦先生送您回家吧,您住在圣心不安全。” 在圣心会所里,不安全的只有服务生,而客人永远都是安全的。 说林殊不安全,纯属是陈祁胡诌。 自从秦渝池到来,今晚就没有一件事顺心。 林殊斜过视线,把焦躁撒在陈祁身上,“我住在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住在这里不安全,”秦渝池温声说,“你听话一点,让我送你回家。” ——你听话一点。 再次听到这句话,林殊有些失神。 他对秦渝池的一见钟情其实很俗套。 那时他连开了两天季度会议,身心俱疲。 会议刚结束,他便饥肠辘辘地赶去边星澜的酒会。 参加酒会的人,多是上流圈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少有年轻人,南影的艺人也只去了一个,正是秦渝池。 酒会期间,林殊忙着和长辈倾谈,一杯接一杯灌酒。 他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谁都会来和他寒暄几句,请求他多关照自家孩子。 酒过三巡时,林殊撑不住了,找个借口去洗手间醒酒。 酒精模糊了他的视线。 脚被门槛一绊,他狠狠一跤摔在地。 这一跤摔得他眼冒金星,被摔着的腹部痛得他想吐,怎么都站起不来。 迷糊之间,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从地上托起。 洋桔梗香覆盖住他身上的酒臭,意识像是浸在暖洋之中。 林殊不习惯这种温暖的气息,下意识想挣动。 抱着他的臂膀倏地收紧,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别动,你听话一点。” 那是秦渝池唯一一次对他温柔,在他还是个陌生人的时候。 到后来,他的罪孽深重,秦渝池恨透了他,又怎么可能再对他说一句“你听话一点”? 手腕处的钝痛愈加明显。 林殊从记忆里脱离,视线聚到秦渝池的风衣刺绣上。 狼纹...... 也是,秦渝池确实是只狼,还是那种会成大事的狼王。 几年前秦家分崩离析,秦渝池便频繁接戏,连转轴工作,尽力撑起整个家。 后来被他胁迫了,秦渝池装作顺从,实则蛰伏着,在最后给他致命一击。 想到死前的那场电击,林殊的后脑倏地抽疼。 疲乏从大脑蔓延到全身。 算了。 无论秦渝池有什么目的,因为什么原因非要送他回家,他一点儿都不想管。 他惹不起,难道还不能躲? 从明天起,他找几个保镖守着陶芓湉,再也不参加边星澜的聚会,总不能又遇见秦渝池。 “你知道我家的地址?”林殊对上秦渝池的视线。 林殊终于松口。 秦渝池放开他的手腕,“边总已经将地址告诉我。” 林殊转过身,自顾自向门外走,秦渝池紧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半米距离。 “林总,下次见!”快送走林殊这尊大佛,陈祁掩不住喜悦。 林殊没搭理他,将手缩在宽大的衣袖里,走得不紧不慢,不和任何人道别。 圣心会所没有地下停车场,客人的车皆停在露天空地上。 时间早过了午夜。 夜里气温降得快,林殊来时,温度还在零上,现在却已降到零下。 林殊感到冷,不自觉搂着双臂,唇间呼出一口白雾。 白雾飘到秦渝池眼前。 秦渝池侧过头俯看他一眼,眉头微蹙,抬起手,指尖触到林殊的后颈,“你很冷?” 掌心的热意碰到冰冷皮肤上。 林殊的整个后颈都在发麻,连带着心脏也跟着怦怦跳,像是打了兴奋剂。 “别碰我!”林殊往旁边闪躲,双眼戒备,呼吸不稳。 未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强烈,秦渝池的手悬在半空,脚步也愣住了。 “抱歉。”半分失神后,秦渝池收回手揣在风衣口袋里,继续领着林殊往停车处走。 数步之后,秦渝池停在一台布加迪之前。 林殊记得,秦渝池最常用来出行的车,是一辆四座的廉价商务车,价格还不及他那辆库里南的十分之一。 林殊本来打算坐在后座,同秦渝池拉开距离。 哪想秦渝池竟然开了辆跑车来?! 林殊犹豫着不愿意上车。 秦渝池站在他身后等了几秒,不见他开门,便伸出手臂,指尖从他腰侧掠过,摁开副驾驶的车门。 “外面冷,快上车吧。” 秦渝池的呼吸打在耳后,湿热的水汽形成白雾,穿过林殊的发丝,飘散在他眼前,难以忽视。 林殊无声地深呼吸,弯下身子坐进车。 跑车的油门声轰响,在寂静的夜里尤为突出。 随着速度加快,车内的空调开始运作,终于将林殊身上的寒冷驱散一些。 林殊的家与圣心会所隔得远,得走高速公路。 一上高速,油门被踩得更低,速度猛地提高,强大的后坐力拽着林殊往后挪。 呼啸的风声呜呜作响。 跑车穿梭在夜色里,如同发光的利剑,快速超过右侧车道上的一辆辆轿车。 布加迪的极限速度高,在路上开得再快也不会发飘。 但油门声实在太大,就算车里安了隔音玻璃,林殊也觉得吵闹。 仪表盘快要过半,林殊忍不住提醒,“你快超速了。” 闻言,秦渝池松开一点油门,看后视镜时顺带瞄一瞬林殊。 林殊的面色不太好,甚至比在会所时还要差。 速度慢慢降下来,跑车从最左侧车道移到最右侧。 “车速快了,你很害怕?”秦渝池的尾音上挑,对他提醒超速这件事感到惊讶。 林殊倒不是害怕。 而是不想与秦渝池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共处。 但林殊懒得解释,直接不答话,秦渝池便以为他是在默认这一说辞。 “抱歉,我以为你喜欢疾驰和轰鸣声。”秦渝池又一次道歉。 上辈子的他确实喜欢疾驰和轰鸣。 他闲暇时最爱的娱乐,就是开着改装过的跑车去跑山。 工作上的压力能在疾速里有效释放。 当跑车上行,飞驰在山间时,林殊会有种低空滑翔的错觉。 这种错觉很奇妙,他会觉得自己是只自由的山雀,不受束缚。 所以到后来,他也爱带着秦渝池去跑山。 心动和低空飞行的错觉混在一起,肾上腺素和多巴胺一涌而上。 跑山不再只是释放压力,而是一场精神的狂欢,让他头皮发麻,颅内高.潮。 死寂的心动差点被回忆勾起。 “我不喜欢急速,”林殊垂下眼眸,手指攥紧安全带,“我,很讨厌跑车。” 秦渝池沉默片刻,再一次道歉,“抱歉。” 后来的路程中,无人主动开口说话。 车速缓了,油门的轰鸣声依旧喧嚣。 得益于这油门声,当困意袭来时,林殊差点阖上眼,又被这噪音吵醒,没有真的睡过去。 跑车驶到林殊家门口时,时间已过寅时。 精神疲惫得紧。 林殊解开安全带,故意不道谢,开了车门就往外走,也不顺手关上车门,毫无教养可言。 “下次见,林殊。” 林殊输入密码时,身后响起秦渝池低沉的声音。 指尖悬停在空中,微微抖着。 不会再有下次了。 林殊抿着唇苦笑,加快速度输入密码,头也不回地进了家。 边星澜应是叫了家政来打扫屋子。 林殊离开时,地上全是酒瓶。 等他再回来时,家里竟变得一尘不染,垃圾被全部回收处理。 引擎声没有响起,秦渝池的车还停在花园外。 林殊随处摸了一只烟,走到窗前点燃。 他这次没有吸烟,只是将烟夹在指尖,任之燃烧,轻嗅弥散在空中的焦烟味。 视线穿过半透明的窗纱,凝在屋外跑车模糊的剪影上。 秦渝池知道楠漨他现在的住址又如何? 他有的是房子,B市之内的房产都有五套。 香烟燃到末尾。 林殊丢掉烟头,拿手机拨通电话。 铃响三声,电话准时接听。 一声干练的“您好”响起,是高静歌独有的风范。 “把湖光那套别墅收拾干净,我明天要搬过去住,”林殊嘱咐道,“还有,不许把我的地址告诉任何人。” 第5章 林殊离开时的背影很单薄。 那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 秦渝池蓦然生出想追上去的冲动,莫名想要抱着林殊,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野。 一周之前,秦渝池在拍戏时受了伤。 南影的资源比原先的公司好太多。 他不久前才签约,经纪人就给他签了个名导的悬疑电影《浮生门》,主演一番。 这电影的排场大,命运却不顺遂。 刚开机时就有两个工作人员触电受伤。 轮到他拍第一场动作戏时,威亚绳索忽然断裂,他从十层楼高的地方坠落下去。 虽然下面铺着消防安全垫,但他落下去时受的冲击力很大,当场失去意识。 正是这一坠,他脑子里竟涌现出从没见过的画面。 昏沉之中,一个偏瘦的男人出现在秦渝池眼前。 那人侧躺在沙发上,一条腿弯着,慵懒地耷拉下来。 赤着的脚尖轻点在地,脚踝和膝盖呈绯色,男人好似刚受过一场暧昧的蹂.躏,眼角殷红。 秦渝池刚想伸手去碰,意识却倏地抽离。 他在医院里惊醒。 助理周明告诉他,剧组给他放了一周假,让他在医院里好好休息,别将此事声张出去。 秦渝池本以为,那男人的出现只是偶然,是一场意乱情迷的春潮。 哪知他每一次入睡,都会梦到那人。 烟雾,香槟,支离破碎的玻璃。 男人的声音像是浸了情药,每一声都让秦渝池静不下心。 一开始只是细碎的画面。 直到两天前,他终于听到梦里的自己说话,“林殊,别逃。” 那男人叫林殊? 那不是他幻想里的泡影,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秦渝池抱着质疑的态度去查,却没想到真的有林殊这个人。 更巧的是,林殊竟是边星澜的朋友。 几天里,秦渝池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林殊红着眼角的样子,心脏怦怦悸动。 躺在病床上时,秦渝池想,他必须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他联系上边星澜,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对林殊的兴趣。 在他之前,已有许多人通过边星澜勾搭林殊。 所以边星澜习以为常,轻易答应他的请求,为他牵线搭桥。 亲眼所见后,林殊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资料里说,林殊很危险,大学时就凭着家世广交朋友,伙同一些世家子弟将数个小型企业吞并,建立自己的公司。 两年本国大学,四年国外游学。 林殊每到一处,就会和那处的地头蛇合作,将当地势头正好的产业吞噬。 林殊的游学不止是玩耍或学习,而是一场家族的试炼。 游学结束,试炼通过,林殊正式接手林氏。 也正是他接手的这四年里,林氏的市值翻了十倍不止,林氏从一个传统的老牌集团,翻新为活力充沛的大型财阀。 资料里说林殊是活阎王,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眼里只有资本,没有人情世故。 但秦渝池却觉得,林殊不像个大人,莫名有种幼稚的孩子气。 林殊手腕的触感还留在指尖。 秦渝池捻捻手指,不自觉想象林殊身上其它处的触感。 脚腕、膝盖、再往上...... 这些地方是否也像他梦里一样,丝滑如细腻的绸缎,令他爱不释手,难以抗拒? 嗡—— 手机震动,打断了秦渝池的白夜之梦。 “秦哥,你去哪了?怎么不在医院里?”周明跟了他好几年,见他从医院里消失,非常着急。 秦渝池解释道:“我在B市参加边总的聚会。” 周明没想到只是打个盹的功夫,秦渝池不仅偷溜出医院,还跨了省,飞行百里。 秦渝池以前哪会做这种事? 但一听他是为了参加边星澜的聚会,周明又觉得不奇怪,只提醒道:“秦哥,明天你就重新开机了......” “我知道,我订了回程的机票,六点之前就能到机场。”秦渝池说。 “对了秦哥,陶潋先生刚才联系我,说要来剧组探班,找我要你的行程时间表。我说我不能给,他就有些生气......”周明踌躇着说。 “没事,我会亲自和他说。” 电话挂断,秦渝池给边星澜发了条消息,表明自己已将林殊送回家。 跑车引擎再次启动。 秦渝池的视线透过铁栅栏,遥望林殊家里无光的窗。 窗内无灯亮,却有一点火光透出,明显是林殊站在窗边。 没关系,来日方长。 他总能弄清楚那些梦,以及他和林殊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跑车在夜里疾驰。 在值机停止前两分钟,秦渝池堪堪登上机,落坐头等舱。 飞机起飞时已是凌晨五点。 秦渝池一夜未眠,自然有些乏了。 向空姐要了一次性眼罩和耳塞,秦渝池熟练地从口袋里拿出一瓶炼油香精。 他拨开木质瓶塞,洋桔梗的香气逸散在空气里。 指尖沾了点精油抹在侧颈,香气便充斥在鼻尖。 右胸膛有些疼,那是他即将坠入清醒梦的预兆。 秦渝池戴上眼罩和耳塞,任由自己坠进纸醉金迷的梦境。 ...... 流水声潺潺,鸟鸣声在林间回荡。 秦渝池睁开眼,一片广袤的星空入目。 天幕很干净,远方的星宿一清二楚,细星如同光子的碎屑,银光闪闪。 “怎么,你不高兴?” 林殊的声音与以往梦境里的不同,带着些许魅惑之感。 梦里的他从温热池水中站起。 竹林叶簌簌作响。 风里飘散着洋桔梗的气味。 视线移到林殊身上时,梦里的他心脏狂跳。 悸动像是摇曳的火苗,被晚风吹小一点,又烧得更旺,生生不息。 林殊穿着一件白绒毛衣,下摆将将遮到大腿。 林殊的皮肤很白,不是那种病弱的苍白,而是令人想要染指的粉白。 秦渝池认得,林殊身上穿的是他的毛衣,现在正挂在家中衣柜里。 毛衣偏大。 林殊的手指蜷缩在衣袖中,细颈被领子遮住一半。 透过前几天的梦,秦渝池知道那毛衣里隐藏的美景。 他想走过去将那毛衣扯开。 往上卷,往下拉,怎样都好,只要能让那美景露出来,而不是藏在毛衣中。 但梦里的他不发一语,伫立在水中不动。 若不是心脏狂跳的声音盈满耳膜,秦渝池差点以为梦里的他是个呆子。 林殊笑了笑,赤脚走到池边的石头边,随性坐下。 池边种了好些洋桔梗。 石头边,青苔上,浅水中,四处皆是。 林殊单手摘起一朵洋桔梗,把玩高脚杯那般摇晃,“我特意为你种了这么多洋桔梗,你不喜欢这里?” 他沉默片刻,低声回答:“喜欢。” “既然喜欢,你不准备好好答谢我?” 林殊的右小腿浸到池水里,轻轻晃,带起轻柔的水浪。 涟漪从林殊脚尖处泛起,一路荡到他的腰间。 梦里的他收紧手指,紧握拳头。双手藏在水面之下,似是在忍受不可控的欲望。 林殊等待良久,他还是不动。 林殊便乏了,想换个姿势,从水里抬起右腿,意欲侧躺在石头上。 石头表面沾了水,有些滑。 林殊刚侧过身,手掌在石头上一滑,人便失了重心,掉进池水之中。 噗通! 林殊掉进水里的那刻,他的心脏也跟着颤抖,失重一般仓惶。 梦里的他终于动身,慌乱地往前走,握紧的拳头也松开了。 但他刚行几步,手指就被拉住,小指被轻轻勾着,随即与人十指相扣。 蓦然间,林殊从他面前破水而出,似一只初出宫殿的人鱼,慵懒地轻甩发丝。 毛衣沾了水,湿哒哒滴着池水,不像刚才那样蓬松,而是紧贴在林殊身上,似一条半透明的紧身裙。 “嘶......”林殊皱着轻呼。 林殊牵着他的那只手倏地松开,他收紧手指,竟然感到一阵空虚。 他的视线往下移。 林殊的掌心正在渗血,血液被池水稀释了一些,变成稍淡的嫣红色。 不知是因为林殊不小心划破手掌,还是因为他被林殊捉弄,总之,梦里的他不高兴了。 林殊仔细看着掌心的血,仿佛那不是个伤口,而是朵盛放的玫瑰。 “好疼啊......” 林殊抬眸,嘴里说着疼,眼睛却直勾勾看着他。 他不为所动。 林殊勾起妖冶的笑,将渗血的掌心递到他唇边,“好疼啊,哥哥。” 热流在胸膛里窜涌,他对上林殊的眼睛。 林殊的眼瞳是纯黑色,此时散了些星光在里头,明媚生辉。 “哥哥......” 梦里的他再也无法忍受。 又一声“哥哥”之后,他屏住呼吸,终是将唇往前凑了过去...... “秦先生,飞机马上要下降了。” 在唇吻上那花朵似的血液之前,秦渝池从梦中惊醒。 他摘掉眼罩,朝空姐礼貌地笑笑,将遮光板打开。 梦虽然醒了,心口的悸动却止不住,甚至夹着一丝酸涩感。 秦渝池长舒一口气,急忙拿出手机,将刚才梦见的场景记在备忘录里,生怕一不小心忘了。 这是第三篇关于林殊的笔记。 秦渝池记录得很详细,将梦里的景和他的感受一并记下来,标好日期。 飞机下行的二十分钟里,秦渝池写得很认真,甚至没有察觉到飞机落地。 飞机彻底停下。 手机中几条未读消息弹窗迸出来,秦渝池优先查看了唯一的置顶。 【秦希沫:哥,你这几天还在做噩梦吗?】 【秦希沫:我昨天去庙里问过甄鸳大师,他说你是被前世未了的心事缠身,所以才做噩梦,叫你多加小心林姓之人。】 【秦希沫:哥,你在哪里?怎么不回消息?】 【秦希沫:不然你别去见他了,我心里好慌。】 前世?林姓之人? 秦渝池是个无神论者,自然不信这些说辞,只觉得是巧合。 【秦渝池:我昨晚已经见过他。】 【秦希沫:......好吧[猫猫无语]】 【秦希沫: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品行端正吗?是不是坏人?】 林殊是个怎样的人? 秦渝池打了好几行字,高度美化林殊砸酒瓶的那段画面,将林殊说成是一个嫉恶如仇之人。 发送之前,秦渝池通读几遍,又忽然觉得不妥。 他不应该在背地里议论林殊,把人家的性格乱说一通。 秦渝池将这几行字全部删掉,重新打上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秦渝池:我觉得他很可爱,像只刺猬。】 第6章 在纸媒没落的时代,媒体为了吸睛,版面上的爆炸新闻总是关于明星的花边消息。 今日的报纸也不例外,仍由娱乐新闻占了大半版面。 挤在最角落的商界新闻虽然不惹眼,今早却出了个地动山摇的消息。 【林氏集团一夜之间易主,庞大的商业帝国即将崩塌?!】 【林氏第一继承人因病退位,集团恐生变故,这对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有何影响?】 商界闹翻了天。 而林氏的主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林港穿着长浴袍,落坐在餐桌的正位上,例行端起一杯太平猴魁。 茶香浓郁。 林港对着茶面吹一口气,右手拿起桌上的报纸。 热茶刚汲进口中,林港就被报纸上的几个大字震骇。 “噗......咳咳咳!”林港将口中的茶水吐出来。 少数茶水呛了喉咙,林港捂着脖子咳嗽,面红耳赤。 老佣人在角落里候着。 她听见咳嗽声,赶紧走上前,以为是茶水没有滤干净,林港被茶渣呛着了。 “老爷......”老佣人抖着声音,用手掌拍拍林港的背,想给他顺气。 林港却一把将她的手打开,怒目而视,大气粗喘,“殊儿在哪?现在就给我把他抓来!” - 昨夜被秦渝池送回家,林殊睡不着,等到朝阳升起时才勉强阖上眼。 叮叮—— 视频来电的铃响不停,林殊被吵得心烦,不耐地瞄一眼手机屏幕。 高静歌? 高静歌从不打语音给他,只会用邮件与电话与他联络工作。 就算是要搬家,高静歌也不必这么早就联络他。 因为缺乏睡眠,林殊的心口有点疼,他直接挂断语音。 语音刚挂断,高静歌又打过来,孜孜不倦。 林殊长叹口气,不耐地点击接通,“有什么事下午再说,挂了!” “等等,别挂!你爸的人现在正在路上,他们要去抓你!”高静歌难得紧张。 抓他? 林港上一次大动干戈,还是在他小学三年级时。 那时他为了获得“年度最佳学生”的称号,花钱收买竞争对手。 竞争对手纷纷退出比赛,事情很快败露,老师联系林港,要请家长来学校里沟通。 林港嫌丢脸,叫了一堆人将他从课堂上掳走,关在家里反省一周。 学校里的师生以为他被绑架了,差点闹到警局去。 林殊正疑惑着,高静歌发来一张新闻截图。 “你撒手不干的事情败露了,现在怎么办?到底是谁把这消息泄露出去的?”高静歌沉着声音,仿佛这是件多么紧急的事。 没想到他昨夜就提了那么一嘴,这消息今天就传遍四方。 林殊有些尴尬,“好像,是我......” 高静歌沉默一瞬,啪的一声挂断语音,毫不留恋。 手机黑屏。 屏幕上映出林殊消瘦的脸颊。 林殊嫌现在的自己丑,丢开手机,打了个哈欠继续睡。 管他呢。 林港想抓就抓。 就算被抓回主宅,他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砰砰砰! 门外响起重重的敲门声。 林殊不想起床,将被子蒙在头上。 须臾过后,敲门声停了,电子锁发出受到入侵的警报,脚步声渐行渐近。 “少爷,老爷请您回家。” 闻言,林殊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眯着眼睛环顾四周。 床边站满保镖,约摸十几个人,皆是凶神恶煞的。 林殊裹紧被子,“你们把我抬到车上去。” 为首的保镖头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少爷,您刚才说什么?” “你听不懂人话?”林殊蹙起眉,“我让你们把我抬出去,我现在很困,要睡觉。” 没想到林殊这么配合,保镖头子愣了愣,朝其他人使个眼色,几人一起将林殊从床上轻轻抬起。 “别把我的被子弄散了。”林殊警告道。 “好的,少爷。” 一行人到达林家主宅时,林港还穿着晨时的浴袍,坐在客厅里等。 听到引擎声,林港站起身,疾步走到门外. 几辆黑车驶过庄园,停在林港面前。 林港等着林殊下车,却看见一个蚕蛹似的大包从车上抬下来。 “殊儿人呢?”林港问。 保镖头子面色为难,指指被子,“老爷,少爷在这里头睡觉。” “睡觉?”林港的火气更重了,“他没有手还是没有脚,要人抬着走?把他丢地上!” 林港让丢,保镖可不敢真的丢地上,只敢轻轻将被褥和林殊放在地上。 “少爷,到家了。”保镖头子蹲下身轻声提醒。 林殊听见动静,从被子里探出眼睛。 快到正午,阳光刺眼,林殊睁不开眼,很快缩回被子里。 林港看不惯他这副模样,一脚踢在被褥上,“老子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站起来问好?” 林殊昨日空腹喝酒,本就伤胃。 而林港那一脚正好踢在他的胃上,肚子里顿时翻江倒海地疼。 林殊闷哼一声,蜷起身子,额头上布满冷汗。 “林殊,老子再说一次,起来!”林港朝着相同的位置又踢一脚。 林殊抑制不住干呕的欲望,从被子里爬出来,趴在地上呕吐。 “我叫你起......来?” 林港还想再踢,却发现地上鲜红一片。 林殊吐的不是酒,而是一大滩血! 林港慌了神,朝保镖喊:“快!去把医生叫来!” - 林殊在挂水时睡过去,再醒来时已是晚上。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床边候着一个佣人。 见他醒了,那佣人跑出门,没过一会儿便带着林港进来。 “殊儿,感觉身体如何?”林港俯下身,摸摸他的额头,仿佛刚才踢他的人不是自己。 胃部痉挛着疼。 林殊不想说话,索性沉默无言。 没有得到回应,林港的火气又上来了些,但林殊还病着,他不好发脾气。 林港尽量温着声音,“殊儿,你何必和那些老顽固闹脾气?你看不惯谁,就把谁换掉,别把自己的身体气坏了。” 听着林港的温声,林殊有些恍惚。 前世时,林港最终选择放弃他,没有听他的辩解,而是站在林祈芯那边。 林殊忽然很好奇。 如果他和林祈芯的处境逆转,林港会不会站在他这边? “我看不惯林祈芯,我能把他换掉吗?”林殊盯着林港的眼睛问。 “殊儿,祈芯是你弟弟......”林港的眼神躲闪。 只听这半句话,林殊就明白了林港的意思。 他和林祈芯其实并非一母所生,他不过是联姻的产物,而林祈芯才是爱情的结晶。 林港会给他很多东西,但会把爱单独扣下来,全部留给林祈芯。 就算处境逆转,林港也不会站在他这边,林殊早就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试探。 “爸,我说笑的,您别当真。”林殊自嘲地笑了笑。 林港明显松了一口气,“你看不惯谁,爸爸亲自出面把人赶走,好不好?” 林殊沉默片刻,缓缓开口,“爸,您不用赶走任何人,我不会再回林氏。” 林港温声哄几句已是极限。 林殊仍倔着,林港的耐性告急,“老子的话也不听,你想干什么?想造反?” 他想干什么? 这问题难住了林殊。 林港对他的教育,从来都是“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夺取,第一次夺取不到,那就继续夺取,无论用什么手段,直到夺得为止”。 他上辈子夺权利,夺秦渝池。 他夺来夺取,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爱情亲情皆是泡影。 那他这辈子想干什么? 又想得到些什么? 林殊认真思考,却思考不出答案。 他现在,好像没什么想干的事,更没有想要的东西。 “我没有想干的事。”林殊把心声说出口。 林殊油盐不进,林港彻底没了耐性,站起身大步往门外走。 砰——! 门被重重关上,林港在门外说:“你要是想不清楚,就永远别出这个门!” 片刻之后,世界清静。 林殊合上双眼继续睡觉。 他若是能一直睡,一觉睡到生命尽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醒了睡,睡了醒,实在睡不着,他就发呆,像个行尸走肉的活死人。 林殊在房间里睡了一周,不分昼夜。 到第八天时,林港先受不了,再度闯进他的房间。 “林殊,你到底想干什么!”林港咬牙切齿。 林殊愣了愣,“不知道,我好像想睡觉。” 林港彻底拿林殊没有办法。 他打了,也骂了。 可林殊就像个无底深渊,无论他传进去什么情绪,全被吞噬干净,没有任何回应。 怒火堆积在胸口,林港指着房间门,“滚!从今天起,你给我滚出林家!” 无论林港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林殊都不想管了。 他坐起身,以极慢的速度趿上拖鞋。 “爸,再见。”林殊走出门前说。 “滚!” 林殊没什么反应,穿着拖鞋走下楼梯,不理给他打招呼的佣人,自顾自走出主宅大门。 睡衣口袋里空空如也。 他没带手机来主宅,林港也不打算差人送他走,那他该怎么离开? 想了想,林殊当即转过身,又折返回去。 林港候在一楼客厅。 见林殊折返,以为他反悔了,林港冷哼一声,“你还回来干什么?我不是让你滚了吗?” 林殊没回话,走到座机前,拨通高静歌的电话,“来主宅接我,就现在。” 打完电话,林殊瞄一眼林港,机械的重复道:“爸,再见。” 他折返竟然只是为了打个电话?! 林港被气得头发昏,“滚......你给我滚!” 高静歌在一小时后到达,开着她那辆惹眼的阿斯顿马丁。 车未到,声先至。 跑车还在半里之外,轰鸣声疾驰而来。 怎么现在个个都爱开跑车? 林殊被吵得脑袋疼,轻揉太阳穴。 跑车停下,蝴蝶门自动开启。 “林总,请上车。”高静歌戴了副墨镜,颇有女保镖的风范。 林殊微叹口气,坐上车,“高小姐,请你下次不要开跑车来接我。” 高静歌不答话,重重踩下油门,跑车倏地飞驰过境,碾过庄园里的草坪。 跑车故意兜转几圈,车轮在草坪上留下几道丑陋凹痕,高静歌这才掉转方向离开。 高静歌跟了林殊好几年,大一时与他结识,那时起就跟着他做事,沉稳早熟。 难得见她这么幼稚,林殊想笑,“我只是在家里睡了一周,没有受惩罚。” “你都被他踢得吐血了!”高静歌不忿。 林殊疑惑,“你怎么知道?” 高静歌抬抬墨镜,“你别管,我自有渠道知晓。” 渠道...... 林殊不用想都知道,高静歌一定是给了那保镖头子好处。 “是,这世上哪有高小姐不知道的事?”林殊打个哈欠,“湖光的房子收整好了吗?” “家具都添置好了,我现在送你过去。”高静歌答。 越睡越乏。 林殊精神恍惚,刚上车就困了,阖上眼准备入睡,“行,到了就叫我。” “对了,三天前起,有人往你门口送花,”高静歌顿了顿,“是......秦渝池差人送的,我没敢乱动。” 以往有人想勾搭林殊,高静歌敢私下处理,但秦渝池的身份有些特殊,她不好自己做主。 秦渝池给他送花?! 瞌睡差点被这名字吓醒,心口发慌。 林殊深呼吸一口气,稍稍平复心绪。 “不用管,就把花留在门口,让它自行腐烂。”林殊攥紧安全带说。 第7章 B市的山头多被用来开发为度假庄,用来开发为半山别墅的少之又少。 湖光山上的住宅也很珍稀,不超过三十户人家。 林殊的房子在山顶。 跑车绕着环山公路行驶,轰鸣声将林间的鸟惊醒,纷纷飞出窝。 跑车停下时,林殊正好醒了。 他浑浑噩噩解开安全带,准备回家继续睡。 车门上了锁,林殊打不开,“干什么?” 高静歌摘下墨镜,语气严肃,“林殊,你到底怎么了?是生病......还是被谁伤害了?” 她眼里充满关切。 林殊只同她对视一眼,鼻子竟有些酸。 他不敢想象,上一世他死后,高静歌会有多崩溃。 林殊轻呼一口气,“静歌,我不会再回林氏,你帮我把林氏的个股抛了吧,套现的资金我分你一半。” 高静歌倏地瞪大眼睛,不理解林殊为何这样做。 但她从不多问,一瞬便恢复常态,只是声音还有些抖,“还有呢?我还要做什么?” 林氏集团之外,林殊个人注资的公司也不少,多数都能独立运营,不需要多操心。 “你若是瞧得上,其它小公司的股份,我也送你一半,你闲暇时帮我管管,也不用太费心。”林殊低声说。 林殊的这些话仿佛在交代后事,高静歌慌了,“我不要股份!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 他被秦渝池报复。 他被火烧死。 他重生,却不知道重活一世的意义是什么。 林殊不可能告诉她自己重生了,安抚着说:“别紧张,我就是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你要休息多久?”高静歌问。 林殊其实想把这一辈子睡过去,但他怕高静歌惊慌,撒谎道:“一年吧。” 听了他的谎言,高静歌果然放下心,表情变得明朗。 “林氏的股价已经跌停两次,明天有游资进场炒价,股价会小幅度回升,再泄洪下跌,如果你要现在套现,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他有的是钱。 而现如今,他最不在乎的也是钱。 林殊笑笑,“没事,随你操作。” 高静歌解开车门锁,将林殊的手机拿给他,嘱咐道:“好好吃饭,别总是喝酒。” “我知道。”林殊开门下了车。 经过几年的开发,山顶不止有林殊这一住宅,开发商陆陆续续建了好几户新宅。 林殊也没在意那些新宅,自顾自开门进了屋。 “人这一辈子,不过是图个苟且,你以为你在为自己而活,其实你是浴缸里的观赏鱼,被芸芸众生的水波推着游......” 秦渝池的声音飘过来,阴魂不散。 林殊长叹口气,甩掉拖鞋,赤脚走进屋。 边星澜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 放映幕上正播着秦渝池主演的电影《苦生》,电影已经定档,下个月正式上映。 制片方提前给南影发了成片,给边星澜查看。 秦渝池去年斩获了国内三金影帝,甚至得到国外大奖的提名,商业价值翻倍。 无数导演和编剧找他合作,他拒绝了大半商业片,选了这部纪实性电影。 林殊放轻脚步,躲在半人高的花瓶后面,视线透过装饰用的假穗禾,偷看电影。 在《苦生》里,秦渝池饰演一个进城打工的农民。 电影讲述主角过着烂泥一样的人生,刚有希望又立时陷入绝望,最终在冬夜里流浪死去的故事。 整部电影枯燥无味,除了秦渝池那张脸,没有一点可看之处。 至少曾经的林殊这么认为。 那时秦渝池不愿意接受他,他便动用关系,直接撤档这部电影。 反正这电影没有任何价值,一副扑街样,上映了也是浪费排片,破坏秦渝池的口碑。 秦渝池接到撤档消息后,跑到他家里去质问,问他凭什么这样做,说这是无数人的心血,说他没有良知。 他嗤之以鼻,认为良知是弱者才会有的东西。 他林殊不需要有良知。 只要有金钱和权利,他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金钱是上层阶级吃剩的食物,他们装作怜悯,吐出残渣施舍于我,我摇摇鱼尾,跃出水面,感激流涕地吞进腹里......” 秦渝池的台词很有感染力。 只一句,林殊便被带进电影里,心肝俱震。 这一次,他不会再干涉《苦生》的上映。 这部电影将会面世,不再只存在他的硬盘里。 林殊勾起淡笑,怔怔望着屏幕上秦渝池的脸,不自觉伸出手,想去触碰。 假穗禾发出沙沙声响。 边星澜暂停电影,回过头看,“殊儿?!你躲在那儿干什么?” 视线贪恋地留在秦渝池脸上,林殊只再看一瞬,很快垂眸望向地面。 “你怎么知道我要搬到这里?”林殊走进客厅,戒备地问。 边星澜站起身,挠挠头发,“你总是联系不上,我担心你嘛,就找了人跟着高静歌,想从她那里得到你的消息。” 林殊家所有门锁的密码是相同的,边星澜只要知道了地址,就能进入他家。 同样的,边星澜也把门锁密码告诉了他。 但是他记不住,也懒得记。 “殊儿啊,你最近是怎么一回事啊?”边星澜语重心长装老成。 林殊嫌烦,不想多费口舌,“我提前退休,再也不工作了,你没有正经事就别闹我,我要睡觉。” “你才二十几岁,退什么休?”边星澜很惊讶。 林殊懒得解释,躺到沙发上,企图用沉默赶走边星澜。 他不说话。 边星澜以为他不想说工作上的事,只好问别的事情,“那秦渝池......你觉得他如何?” 林殊正要入睡,猛地睁开眼,“你把我这里的地址告诉他了?” “我没有!”边星澜受了冤枉,提高声音,“那天是他主动请求要送你回家,我勉为其难告诉他的。” 边星澜说谎时会心虚。 但现在他理直气壮,林殊勉强信了他的说辞。 “你走吧,我要休息。”林殊催促。 “我不走,我偏要留在这里。”边星澜似个狗皮膏药,坐在林殊脚边,“我问你,你觉得秦渝池怎么样?” “不怎么样。”林殊冷声说。 边星澜沉默片刻,语重心长地说:“殊儿啊,你看你,到现在还没有享受过恋爱的滋味......” 林殊抬起腿,一脚踹到边星澜的小臂,“你滚不滚?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下半身长在脑子里?” “嘶......” 边星澜揉揉被踹的手臂,“秦家虽然垮了,但是名头和人脉关系还在。况且,我看秦渝池确实是个良人,洁身自好事业有成,所以才想将他介绍给你嘛。” 林殊翻个身,背对边星澜,“你若是闲,就多关心陶芓湉,少来吵我。” 边星澜满不在乎,“他一个小明星,能勾搭上我是他走运,该是他好好服侍我才对。” 林殊知道,边星澜现在不在乎,以后却在乎得要命。 陶芓湉一死,边星澜就发疯了,连是非明辨的能力都没有,要拿刀闯进监狱里捅死他。 “我只提醒你,别做后悔的事。”林殊乏了,缓缓闭上眼。 嗡—— 林殊的手机倏地响了一声,他不想管,懒得动。 边星澜叹口气,凭声音摸到他的手机,亮屏查看消息。 “嗯?”边星澜疑惑一哼,又没了动静。 林殊不耐的问:“干什么?” 边星澜忽然嘿嘿笑两声,语气暧昧,“殊儿啊,秦渝池给你发好友申请啦!” 第8章 秦渝池要加他为好友? 林殊猛地翻过身,一把夺过手机,生怕边星澜已经点了同意。 好在他及时抢走手机,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好友申请上。 林殊舒了口气,瞪视边星澜,“你把我的微信账号告诉他了?” 边星澜从不乱说林殊的联系方式,现在又被冤枉一次,感到非常委屈。 “我没有!”边星澜有些不忿,“你列表里的人又不少,秦渝池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你的账号,你总是怀疑我作什么?” “我......” 被边星澜这么一说,林殊也觉得自己过分了,“抱歉,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比起被林殊冤枉,还是林殊道歉更惊骇一些。 边星澜瞪大眼睛,“你,你干嘛道歉?你被鬼夺舍了?” 不过是道歉而已,有必要这么惊讶? 林殊揉揉眉心,再也不想和边星澜多说话。 “现在,从我家里滚出去。”顺着边星澜的意,林殊沉下脸色,像是马上要爆发。 边星澜收起不正经的态度,立刻站起身,“好好好,我滚出去,殊儿你好好休息啊,再见。” 关门声响起。 边星澜一走,家里很快陷入寂静。 刚才被闹了几次,林殊睡意全无。 闭目半晌还没睡着,他决定先发一会儿呆。 《苦生》定格在放映幕上。 林殊一睁开眼,便对上秦渝池那双眼角微翘的眼。 秦渝池不笑时,有种恰到好处的冷感,看起来比他还矜贵。 但此时,放映幕上的秦渝池没有矜贵感,眼神澄净明亮,像是坠入尘俗已久,却不受污染的的雪。 林殊将头靠在手臂上,继续放映电影。 “人生而平等,但人的能力有三六九等,我是九等人,所以只能偷生......” 这一段是主角临死之前的自白。 曾经的林殊不屑,不懂将死之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废话? 简直是无病呻吟。 可等他也死过一回,死前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 他才明白,主角不是废话多,而是遗憾太多,说都说不完。 大雪飘洒。 雪花落在秦渝池发白的唇上,落在长睫毛上,像是精灵在亲吻他的脸。 轻快的钢琴声响起①,最后一个俯拍长镜头越拉越高。 秦渝池的身影逐渐缩小,最终变成银白雪地里不起眼的一粒尘。 电影彻底结束。 情绪被带进电影里,久久不能平复。 林殊长舒一口气,设置了重播片段,调小音量,在熟悉的钢琴声中阖上眼。 ...... 林殊不听流行曲是有原因的。 林港自己品味俗,却不允许他俗,从小只允许他听古典乐,流行曲一概被称为靡靡之音,不许他听。 林殊也会弹钢琴,不过不是专业水平,只会弹李斯特作品里偏简单的乐曲。 “好听吗?哥哥。” 林殊奏完最后一段绚丽的琶音,偏过头问秦渝池。 林殊不着寸缕,脚尖松开延音踏板上。 他的脚跟有些泛红,雪白的左腿垂在钢琴凳下,正不安分地摇晃。 秦渝池依旧沉着脸,沉默寡言。 他们才刚在一起两个月,林殊说五句,才会得到秦渝池的一个“嗯”。 “你是哑巴吗?又不说话。” 林殊不满,单手撑在琴键上,慵懒地撑着侧脸。 秦渝池刚从一场颁奖典礼上离开,身上穿着新一季的高定西装,肩头沾了些高光亮粉。 那亮粉非常扎眼。 林殊不快,直直对上秦渝池的眼眸,“你在典礼上这么爱笑,怎么一回家就不笑了?” 那双眼里没有感情,犹如不见底的深潭。 别说爱意和欲望,就连愤怒都没有。 秦渝池越是冷淡,林殊就越想看他失控。 “你那小竹马要开个人演奏会了?也不知道音乐厅的审批结果会不会出差错......”林殊的意思很明显,是赤.裸裸的威胁。 秦渝池的眼里闪过一丝愠怒。 “林殊,别这么卑劣。”秦渝池咬着牙说。 “放心,你别紧张,”林殊笑着说,“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不会动陶潋。” 秦渝池紧握拳头,手背上冒出青筋,手臂微微发抖。 两人遥遥对望。 片刻之后,是秦渝池妥协,一如既往。 秦渝池单手解开西装扣子,大步朝林殊走来,坐在他身旁。 洋桔梗香扑面而来,林殊高兴了,兴致勃勃问:“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氧气》。”秦渝池吝啬于多说一个字。 林殊将右手搭在琴键上,只弹了主唱的旋律,左手则偷偷往旁边挪,指尖点在秦渝池的右手背。 十指相缠。 林殊像只爱捉弄人的猫,挠挠秦渝池的手心,又好奇地轻戳手背上的青筋。 只有一个声部的《氧气》很单薄,林殊弹了一段便觉得无趣。 视线稍往下斜,林殊勾起得逞的笑,命令道:“抱我。” 秦渝池收紧手指,紧紧抠着钢琴凳上的羊皮,似是对无法抗拒的欲望感到无奈。 “怎么不抱我,难道你不敢?”林殊调笑,左脚尖踩在秦渝池的棉拖鞋上。 秦渝池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倏地攥住林殊的手腕,将他压在钢琴凳上。 “亲我。”林殊命令道。 秦渝池闭上眼睛,像是痛苦极了,轻吻在林殊的额头。 “不对,不是吻这里。” 秦渝池直起身,咬紧牙关,眼里尽是不甘,缓缓凑近林殊的唇。 两唇相贴,小心翼翼试探。 随着吻加深,洋桔梗的香气萦绕在鼻腔...... 林殊猛地睁开眼,捂住嘴,翻下沙发。 恶心感涌上来,他来不及去洗手间,只能跪在地上干呕。 好在胃里没有东西,林殊什么都没有呕出来,只有几滴生理性的泪水落在地板上。 干呕够了,林殊弓着身子,浑浑噩噩往浴室里走。 林殊打开花洒,将水温调到最冷。 冰冷的水打湿衣服,浇灭他因梦而起的欲望。 等到身体冷得发颤,再也没有一丝欲望残留,林殊才站起身,抖着身子跨出浴缸。 湿衣服往下滴水,随着他的脚步在地上晕出蜿蜒的水痕。 林殊迟钝地走到衣帽间,找了一套运动装换上。 微弱的月色透进窗,天还没亮。 窗外好像飘着晶亮的碎屑,林殊看不真切。 下雨了? 林殊缓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 狂风带着雪花飘进窗,落在他的发梢上。 雪? 林殊伸出手,雪花撞进手掌心,融化成水雾。 室外大雪纷飞,白雪皑皑。 湖光山上的松树全盖上了白袄。 地上的雪厚厚一层,和《苦生》的最后一幕有些相似。 林殊不自觉想,秦渝池在拍摄这场戏时,到底是什么感受? 秦渝池会冷得发颤吗? 会伸手去抓飞舞的飘雪吗? 那一幕戏的拍摄地址就在B市,离湖光山很近,不到十公里,在一个高耸的悬崖之上。 林殊随意抓了件棉袄穿好,冲动出发,没有计划。 他太久没有开车,手有些生了。 林殊开得极慢,开了将近五分钟,才从车库驶到公路上。 凌晨五点,公路上已经挤了好些车,林殊越开越慢,仪表盘从六十码减到零。 林殊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塞车,没想到二十分钟后,车流仍一动不动。 这种异常情况定是因为出了车祸。 林殊的车夹在车流正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来在日出之前,他没法到那里了。 林殊微叹口气,摁下车窗,任由狂风将雪吹进车里。 红绿灯是个摆设,无论跳到什么颜色,车流都不会移动。 林殊熄了火,从储物箱里摸出烟和打火机,依旧只点燃香烟,却不抽。 朦胧的烟雾弥散在眼前。 林殊吹一口气,将白烟吹散,给视线腾出清晰的视野。 公路上全是车辆,红灯光将黑夜照得锃亮。 不远处,有一人逆着车流行过,正穿梭在车与行人道间。那人带着鸭舌帽,身上的毛衣和牛仔裤都破了洞。 右眼皮突突地跳。 林殊蹙起眉,视线定在那人身上。 一丝蜜桃的清香顺着风,窜进缭绕的烟雾里。 那人渐行渐近,走到他车边,虽然鸭舌帽遮着半张脸,林殊还是认出了他是谁。 林殊及时攥住那人的毛衣,“你怎么在这里?边星澜呢?” 陶芓湉惊慌地抬起头,看见是林殊,忽然卸掉撑着身体的劲。 “林总......”陶芓湉弯着眼睛,朝他勾起安心的笑,笑着笑着便哐的一声倒下去。 陶芓湉不能死! 自重生以来,这个念头便死死刻在林殊的脑海里。 林殊心里大骇,赶紧下了车,检查陶芓湉的呼吸。 见有人倒下,周围的司机摁下窗户,纷纷看向这里。 林殊拨通电话,“湖光路中段有人晕倒,呼吸微弱,心率过缓,情况危急。” “现在这里车流堵塞严重,给我派直升机过来!” - 天亮之时,林殊站在病房门外,面色阴沉。 医生从病房里走出,谨慎地关上门,“林先生,陶先生已经醒了,您现在可以进去看他。” “他为什么晕倒?”林殊冷声问。 “陶先生心肌缺血,再加上之前过量运动,所以才会晕倒。还有一件事......”医生面露难色,不好开口。 “直说,别耽误时间。”林殊不耐烦。 医生将血检结果拿给林殊,“陶医生今天服用过大量舍曲林片......” “舍曲林片?什么意思?” “陶先生可能患有某种精神疾病,抑郁、焦虑或者强迫障碍,都有可能。他不愿意开口说话,我们也无法确定。” 林殊心猛地一沉。 所以,陶芓湉上辈子的自杀,可能不止是因为边星澜?! “林总!” 心慌意乱中,林殊闻声抬起头。 陶潋急匆匆向他走来,身后跟着一周未见的秦渝池。 第9章 林殊很讨厌陶潋,单是看见这个人,都会生理性不适。 若是陶潋和秦渝池站在一起,一同出现在他面前,他会厌恶到想吐。 上一世,陶芓湉是烧炭自杀。 尸检时,遗体已经被捅了九刀,脸上布满划痕,尸检报告被做了手脚,根本没有写一氧化碳中毒的迹象。 陶潋虐尸,虐的还是亲哥哥的尸体。 只要一想到这个事实,林殊就觉得恶心。 陶潋越走越近,眼里充满焦急,嘴角却微微挑着,不仔细看都察觉不到。 林殊轻声嗤笑,只觉得那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比他还要缺少良知。 “林总,陶芓湉在哪里?还在急诊室吗?”陶潋面色着急,飞奔到他面前。 林殊抬眸,保持一贯的冷漠,沉默不语。 陶潋没有得到他的回答,无辜地眨眨眼,声音有些委屈,“......林总?” “这是陶芓湉的弟弟,陶潋,上次谢先生提到过。”秦渝池走得慢些,比陶潋后到达。 无论哪一世,他都见不得这两人并肩同行。 虽然这一世,林殊没有资格控制秦渝池,但他可以让陶潋不快。 林殊没有理会秦渝池的解释,睨一眼陶潋,咄咄逼人,“你没有长嘴,要别人帮你自我介绍?” 陶潋愣住,脸色一下就白了,立时躬身道歉,“不好意思,林总。我是陶芓湉的弟弟,感谢您送他来医院,求求您告诉我他在哪里。” 林殊不说话,陶潋就一直鞠着,身体微微颤抖,看着很是可怜。 余光之中,秦渝池的眉头皱了皱,唇微启,似要说话。 林殊知道秦渝池要说什么,无非是替陶芓湉解围,就同前世里的无数次一样。 真够无趣的。 林殊轻嗤,将血检报告丢给医生,转身走到病房门前。 “小潋,林先生担心桃子,语气不免急,他不是在责怪你,你不用这么害怕。”手抚上门把手的那刻,林殊听见秦渝池说。 秦渝池这是在替他解释? 心脏猛地一跳。 林殊收紧手指,抿紧唇,心跳不可避免地加快。 “渝池哥......” 陶潋的声音荏弱,听着令人作呕,又将林殊拉回现实。 秦渝池怎么可能帮他解释? 他也是个贱东西。 怎么就轻易被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惹得心悸? “还渝池哥,演偶像剧呢。”林殊低声嘲讽,推门进入病房。 陶芓湉半躺在床头发愣,见是林殊来了,赶紧坐起身,“林总,今天麻烦您了。” 而看到后面两人跟进来时,陶芓湉有一瞬失神,被林殊敏锐捕捉到。 “桃子,你伤到哪了?怎么会忽然晕倒?!”陶潋疾步往床边走,一惊一乍,吵得林殊心烦。 林殊攥住陶潋的衣领,将人往后拉。 “离他远点,你挨近了空气不好,他会呼吸不畅。”林殊冷声说。 这话有些无理取闹了。 陶潋侧视一眼秦渝池,又垂下眸,退到两米之外,离陶芓湉远远的。 林殊等着秦渝池开口,甚至做好了针锋相对的准备。 可秦渝池什么都没说,反而低笑一声,独自往床头走。 秦渝池被逗笑时的样子很生动,像是完美建模的AI不小心通过图灵测试,嘴角只上勾一瞬,又掩饰一般垂下去。 有什么好笑的? 林殊心里莫名烦躁,“你也一样,退到后面去。” 秦渝池顿住脚步,似是对自己的待遇不满,微挑起眉。 “快点。”林殊催促。 秦渝池叹口气,退到床角,“这样可以了吗?林殊。” 秦渝池叫他名字时有些含混,听起来黏糊糊的,有种朦胧的暧昧感。 心窝处又不争气地颤栗。 秦渝池不过是叫一声他的名字而已,他就难以自持。 贱东西,林殊在心里骂自己。 林殊躲开秦渝池的视线,坐到床边,“有什么话就赶紧说,不要耽误病人休息。” 病房里静默一瞬。 陶潋怯怯地问:“桃子,你现在感觉如何?胸闷吗?心口还疼吗?” 陶芓湉淡笑着说:“我没事,多亏林总及时送我来医院。” “那就好......”陶潋顿了顿,“桃子,你问问林总调取直升机的费用是多少?我帮你把钱还给林总吧。” 陶芓湉刚要开口,林殊打岔道:“不用还,我不需要。” “林总,这怎么行?”陶芓湉有些激动。 “我说不用就不用!”林殊蹙眉,语气不容置喙。 陶芓湉感激林殊,但也同样畏惧他,不敢反驳,“好的,谢谢林总。” “桃子,就算你和林总之间关系匪浅,也不能白花林总的钱呀,要是被父亲知道......” 陶潋欲言又止。 闻言,陶芓湉的面色蓦然变得惨白。 林殊不知道陶潋在打什么哑谜,只感到陶芓湉正在恐惧。 林殊很后悔。 他就不该放陶潋进来,就该将人拦在门外。 这种恶鬼得千防万防,最好永不见面。 “我愿意给桃子花钱,关你什么事?”林殊沉下脸色,“难道你父亲对我有意见?行,等会儿我亲自和他通电话谈一谈。” “我不是这个意思,”陶潋说不过林殊,求助地望向秦渝池,“渝池哥......” 林殊听见这三个字就头大,恶心得紧。 林殊耐心告急,懒得同陶潋纠缠,“赶紧滚,桃子累了,现在就要休息。” 陶潋站着不动,还想再说话。 秦渝池忽然道:“小潋,听林先生的话,你先回去。” “你也赶紧走。”林殊朝秦渝池说。 秦渝池静默一瞬,微不可查地叹口气,终是带着陶潋离开病房。 病房门开了又关。 这次秦渝池应该是被他气着了,没有和他说“下次见”。 这样也好,省得他再和秦渝池见面。 两人一走,林殊的防备心尽散。 林殊轻呼一口气,尽量温声问陶芓湉:“我把边星澜叫过来陪你?” “不,不用,”陶芓湉有些结巴,“我一个人也可以,林总您先回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守着我,谢谢您。” 林殊很讨厌怯懦的人,但却意外地不讨厌陶芓湉,两辈子皆是如此。 “别‘林总’、‘您’地叫,叫我林殊。”林殊说。 “林总......”被林殊“狠狠”一瞪,陶芓湉快速改口,“林,林哥,你先回去吧,谢谢您,不,谢谢你。” 陶芓湉不说敬语就烫嘴,连话都说不利索。 林哥? 第一次听见这称呼,林殊觉着新奇。 没有敬语,林殊听着舒坦了,问道:“凌晨时,你为什么在公路上逆行?” 闻言,陶芓湉抿紧唇,闭口不答,头一次没有回答林殊的问题。 陶芓湉不想说,林殊懒得追问,反正只要他想查,也能自己查清楚。 从凌晨折腾到上午,林殊也乏了,想回家睡觉。 他继续在这里候着,陶芓湉也不自在。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林殊站起身,舒展筋骨,“我找了几个保镖来,你若是看到有壮汉在病房外走动,不用害怕,那是我的人。” “林哥,你没必要......” 林殊不理会陶芓湉的推辞,“还有,你昏迷时,我已经把号码存在你手机里,微信好友也加了。你有困难就联系我,不要把事情闷在心里。” 陶芓湉愣怔片刻,坐起身又一次道谢,“林哥,谢谢!” “行了,就这样,下次见。”林殊挥挥手,往病房外走。 他找的保镖已经在门外守着。 保镖极具专业素养,长得凶神恶煞,林殊颇为满意。 “从现在起,除了医护和边星澜,谁都不许进入病房。”林殊吩咐道。 “是,林总。” 交代好琐事,林殊打了个哈欠,缓步朝电梯处走。 电梯在走廊尽头。 林殊摁过下行键,抱着双臂等电梯。 叮—— 电梯门打开,一股浓郁的黄油香扑鼻而来。 秦渝池正站在电梯里,手里提着他曾经最爱吃的那家甜点。 杏仁黄油香......? 一瞬之间,林殊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上辈子时,秦渝池别说是特意给他买,就算是路过那家店,都会装作没有看见。 这黄油香仿佛是一剂迷药,差点让他分不清今日是何年。 林殊本能地后退一步,心中慌了神。 秦渝池走出电梯,将甜品袋递到他面前,“把早餐吃了。” 甜品袋是牛皮纸质,被秦渝池捏在手心,沙沙作响。 林殊没有接袋子,又后退一步,上身往后仰,离秦渝池远一些,“我不要,拿走。” “为什么不要?你应该很爱吃这家甜点。”秦渝池有些疑惑。 秦渝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林殊沉下脸,戒备地问:“你听谁说的,边星澜?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秦渝池直勾勾凝着林殊的眼,似在观察些什么。 片刻后,秦渝池勾起嘴角,微微俯下身,“林殊,你果然喜欢这一家甜点。你最喜欢它家的可露丽和费南雪,对不对?” 他确实最爱食这两种糕点。 边星澜肯定记不清楚,更不可能告诉秦渝池。 那秦渝池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殊攥紧衣袖,焦躁失措,质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钱?电影资源?还是高奢代言?” 林殊知道秦渝池不是那种人,甚至厌恶皮肉交易。 但他慌了神,口不择言。 秦渝池的笑意收了一些,目光立时沉下来,手中的牛皮纸袋被大力捏着,发出沙哑的嘶叫。 “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你若是想找金主,可以去讨好其他人。”林殊甩下这一句,想掠过秦渝池身侧进入电梯。 可踏进电梯之前,他的手腕被秦渝池拉住。 “我不想要那些东西,”秦渝池低声说,“林殊,我只对你有兴趣。” 第10章 兴趣? 秦渝池竟然对他有兴趣? 林殊听着觉得滑稽,想发笑。 加上今天,他不过见了秦渝池两次,每次开口都是拒绝和讽刺,而秦渝池竟然还说“只对他有兴趣”? 莫大的滑稽感过后,林殊又感到悲哀。 如果秦渝池会轻易对他有兴趣,那他上辈子做的那些事,都只是徒劳? 秦渝池的袖口愈发靠近,甜腻的黄油香变质,里头夹着催人泛呕的洋桔梗香。 林殊抬手捂住口鼻,闷着声音,双眼淡漠,“离我远一点,你身上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林殊不是在讽刺,而是因为他真的想呕吐。 秦渝池能分清林殊何时是装凶,何时是真的厌恶。 而林殊看他的时候,目光里的厌恶是真心,说的话也是实意。 秦渝池松开林殊的手腕,稍往后退一步,愣怔着说:“抱歉......” 趁着他失神,林殊从他身边掠过,疾步走进电梯,头也不回。 林殊身上有种特别的气味,似是松上的积雪味,混着清冷木香。 那味道汇入鼻息,秦渝池有些恍惚。 昨日,林殊又入了他的梦。 梦里林殊坐在他腿上,嘴里叼着可露丽,红唇轻抿,低着头把糕点送到他唇边。 他偏过头,躲开拒绝。 林殊便不满地瞪他,像个被坏小孩惹生气的矜贵少爷,“不给我带甜点回家就算了,我喂你,你竟然也不要!” 梦里的他心口悸动,还伴有一丝窃喜,好像对林殊的抱怨莫名期待。 仿佛对他来说,林殊的抱怨不令他烦躁,而是一种挠人的撒娇。 梦醒之后,他脑子里冒出念头:一定要去买那家店的甜点,亲手从送给林殊。 想见林殊。 想抱着林殊。 想看林殊咬一口费南雪,再用吻将剩下的糕体送到他唇边。 想抚上林殊的耳廓,用指尖任意捉弄,直到泛起绯红。 纷繁的念头接连迸发,像是扑不灭的火星,风一吹就复燃,越烧越多。 秦渝池醒来后久久无法回神,精神恍惚,就连拍摄时也频频出错。 导演见他状态不佳,以为是坠楼的后遗症,怕再出事,又给他放了两天假。 秦渝池从不向剧组请假,拍戏时心无旁骛,不接其它工作,更不会离开拍摄现场。 但这次他破例了。 导演让他休息,他装作回了酒店,却在夜色中冲动逃走,连夜飞回B市。 下了飞机,秦渝池直奔那家烘焙店。 天蒙蒙亮,烘焙店开业不久,面糊才刚放进铜制模具中。 秦渝池站在店门外等,望着即将消失的月,心脏怦怦跳。 这场心动来得荒谬,因缠绵悱恻的梦而起。 但秦渝池接受良好,像个愣头青一样冲动行事,且甘之如蜜。 天色渐亮时,秦希沫发来消息。 【秦希沫:哥,你快看看,视频里的人是林先生吗?】 他点开链接里的视频。 螺旋桨的噪音很吵,镜头对着空中的直升机拍摄,画面很抖,聚不上焦。 几秒后,镜头往下移,落在车流中央。 秦渝池一眼看出,跪着的那人是林殊。 视频里,林殊半抱着陶芓湉,表情焦急,将头枕在陶芓湉的胸口检查心跳。 只一瞬,秦渝池心里就不舒服了。 而更让他不舒服的,还有视频底下密密麻麻的评论。 【扒出来了!跪着的那个是林氏现任首席执行官,躺着的那个是南影的演员。】 【“小明星晕倒,大佬调直升机急救”,今日份霸总文照进现实有。】 【有点好磕是怎么回事?】 上次见面,林殊就主动为陶芓湉解围。 而大半夜时,这两人竟然又凑在一起? 心口处莫名发酸。 秦渝池握紧手机,在嫉妒中拨通陶潋的电话,随便扯了个理由跟去医院。 林殊对他是装凶狠,而对陶潋的厌恶倒是真心实意。 秦渝池不清楚原因,但他顾不上理由,只想快点把车里那袋甜点送给林殊。 无论林殊的言辞带有多强的攻击性,秦渝池都只认为林殊是在装凶,在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防备他。 可当那厌恶的眼神出现时,他不确定了。 会不会...... 其实在林殊眼里,他和那些想勾搭财阀少爷的菟丝花一样,是贪名求利之人? 他今天太不理智了。 秦渝池有些后悔冲动行事,反倒在林殊心里留下了坏印象。 这里是私人医院,人流量很小。 林殊下去后,电梯便一直悬在一楼。 手里的甜点还冒着热意。 秦渝池进了电梯,拨开袋口,拿了一小块可露丽,放入口中细抿。 糕体甜味太重,到达发苦的临界点。 秦渝池蹙紧眉头,差点一口吐出来。 叮—— 电梯到达停车场楼层,秦渝池勉强咽下可露丽,低着头往停车位走。 “我就说谁会开布加迪来医院,原来是我们公司的大影帝!”边星澜侧身站在车旁,双臂环抱。 口里残留着过甜的苦。 秦渝池忍着苦,勾起弧度规整的公式笑,“边总,您来看陶先生?” “是啊,殊儿打电话警告我,说如果我不来陪着,就等着受死。”边星澜轻笑着说。 边星澜八面玲珑,浑身上下没有棱角,奉承话信手拈来,能轻易把任何人哄得乐呵。 秦渝池会签南影,也有边星澜的缘故。 南影不缺资源,更不缺钱,缺的是口碑和业界认可。 为了留下他,边星澜提出对赌条件。 只要他能在未来两年内,再次斩获三金影帝,边星澜就将南影3%的股份赠予他,并赋予高层管理的权利。 而如果他输了,他与南影的合约自动延后十年。 严格来说,这都算不上资本场的对赌,他不会赔本,边星澜亦是。 只要他和南影绑在一起,南影的口碑自会提升,他想要的资源也能轻易得到。 边星澜的工作风格令他满意,就是私生活作风差了些。 父亲和祖父都当过兵,他从小受奉公正己式的教育,很讨厌这种荒淫作风。 他更不解,林殊和边星澜截然不同,分明是两种人,怎么会成为挚友? “我来看桃子,”边星澜轻浮地挑挑眉,“你来医院作什么?见殊儿?” 秦渝池否认,“导演给了我两日假期,我想着回B市处理一些事情,碰巧小潋告诉我说陶先生受伤了,我就陪着来医院看看。” 许是自尊心作祟,秦渝池不愿意承认。 仿佛,对林殊的心动这件事,会成为他的弱点。所以他睁着眼睛说瞎话,颠倒黑白。 但边星澜是人精,并不会信他的说辞。 “是吗?那你怎么提着殊儿爱吃的甜点?”边星澜暧昧地笑笑,“在来医院的路上顺道买的?” 秦渝池眼里闪过一丝戒备,手指稍稍收紧,牛皮纸袋发出沙沙的声响。 边星澜笑得像个八卦小报的记者,“你可是我第一个介绍给殊儿的人,好好把握机会,知道吗?” 他是第一个? 秦渝池愣住。 边星澜以为他不好意思,继续说:“殊儿在感情方面很迟钝,从未恋爱过,虽然你也不怎么机敏。总之,你主动一些,别端着架子。” 林殊从未恋爱过...... 听见这句时,他本该阴暗地窃喜,心口处却闷得慌,右胸膛也莫名疼痛。 “就这样,我上去了。”边星澜嘱咐完毕,拍拍秦渝池的肩,不欲多留。 秦渝池出声阻止,“边总,请等一下。” “怎么?你想打听殊儿的喜好?”边星澜挑起眉,“那可不行,我不能告诉你,你得自己去问殊儿。” “不是,”秦渝池说,“我想请您帮我个忙。” - 自从陶芓湉入院,林殊每日除了睡觉和看电影,又多了一件可做的事——去医院里探望陶芓湉。 陶芓湉初时不习惯,他一来便紧张万分,结巴着说不想让他多费心。 林殊倒不是想费心。 而是边星澜太没有良心,只来探望过一次,就嫌麻烦,不来了。 再加上他无聊,找不到事可做,所以才每天去医院晃悠。 开车出门,在路上晃荡半小时。 晃够了,再去医院,到病房里坐坐,视察保镖有没有好好工作,最后打道回府。 这就是林殊每日的行程。 笃笃笃。 “请进!”陶芓湉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林殊轻车熟路走进门,提着几盒鲜切的水果。 陶芓湉站在窗前,杏眼微微弯着,“林哥,你来啦。” 林殊颔首,将水果放到桌上,低声问:“你明天出院?” “是,”陶芓湉笑着答,“剧组那边已经在催了。我再继续休息,剧方该换演员啦!” 现在面对林殊,陶芓湉不像初时那样拘谨。 陶芓湉要出院,可做的事情少了一件,林殊有些失落。 林殊轻呼一口气,嘱咐道:“如果在剧组里受欺负了,要及时告诉我。” “林哥,不会有人欺负我的......”陶芓湉小声说。 无论陶芓湉说谎与否,都没有关系,反正他会私自找人去剧组守着。 林殊打开包装盒盖,将几个果盒推到陶芓湉面前,像是在照顾手劲不够的小孩。 陶芓湉不好意思,低下头,静静拿了几块苹果吃。 “不好意思,您不能进去。” “我是桃子的朋友,为什么不能见他?” 门外响起熟悉的女声。 听见这声音时,林殊心口猛地一跳,耳朵像是被浸在水中,脑子里嗡嗡作响。 “不好意思,除了边先生,其他人一概不许进门。” “凭什么?谁让你在这里守着的?” 门外的吵闹声愈发激烈。 陶芓湉停住咀嚼,试探地瞄一眼林殊。 “林哥......门外是我的朋友,您能让她进来吗?”陶芓湉小心翼翼问。 心脏发慌,咚咚地跳。 林殊在失措中愣怔一瞬,明知故问,“谁?” “就是......秦希沫,”陶芓湉解释道,“秦先生的妹妹。” 第11章 林殊与秦希沫的碰面次数屈指可数,不超过五次。 在林殊的记忆里,每一次见到秦希沫时,她都是充满生机的。 而最后一面时,秦希沫躺在医院病床上,盖着白布,指尖早已冰凉。 秦希沫死在一个冰冷的夜里,因为一场临时起意的绑架,但歹徒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她导师的另一个学生。 角落车辆的行车记录仪记下她的死亡。 为了封口,几个凶神恶煞的混混将秦希沫围住,巷角里的秦希沫奋力抵抗,直到被箍住喉咙,渐渐停止挣扎和呼吸,双手垂在腿边。 事发那天是秦希沫的生日,秦渝池本该开车去大学里接她,但林殊不会记得旁人的生日,除了秦渝池的。 那天他发了烧,所以威胁着命令秦渝池留下,必须等他入睡才许离开。 林殊至今记得,秦渝池收到死讯那刻的眼神。 秦渝池坐在床边,背对他,身体像干枯的树枝一般驼着。 他打着哈欠慵懒地问“怎么了”,而秦渝池不发一语,缓慢转过头来,似个生锈的人形机器。 秦渝池的眼眸黑洞洞的,黯淡无光。 那双眼里的憎恶太浓,看向他时,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像是在看砧板上活蹦乱跳的鱼,巴不得将他一刀活杀,碎尸万段。 “林哥,你若是不想让她进来,我可以让她先离开。”陶芓湉的声音将林殊从记忆里惊醒。 门外仍在吵闹,秦希沫的声音很有活力,像是太阳初升时的鸟鸣般鲜活。 林殊攥紧衣袖,尽量稳下心绪,“没事,让她进来吧。” “谢谢林哥。”陶芓湉松了一口气,跳起身跑到门边,将门打开。 “秦......希沫!”陶芓湉挽住秦希沫的手,将她拉进门,语气亲昵得夸张。 今早时,边星澜给陶芓湉打来电话,问林殊来医院的时间。 陶芓湉以为,边星澜要到医院和林殊碰头,有正事要商量,便毫无防备地说了实话。 结果边星澜甩下一句“秦渝池的妹妹要来见殊儿,你就说她是你的朋友。乖,明天我去医院接你,好好表现啊”,很快挂断电话。 陶芓湉没资格拒绝边星澜的要求,但他也不想骗林殊,进退两难,一直惴惴不安。 “桃子,你怎么样了?!” 秦希沫的语气比他还浮夸,陶芓湉用余光偷瞄一眼林殊,生怕林殊看出点矛头。 林殊面上无表情,没有露出任何情绪的破绽,“您好,秦小姐。” 秦希沫闻声转过头,像是现在才注意到林殊,“您是......?” “我也是桃子的朋友,林殊。” “林先生。”秦希沫勾起笑问好。 秦希沫和秦渝池只有三分像,面部线条比秦渝池柔和,性格也要活泼一些,有种源源不绝的生命力。 旺盛的活力扑面而来,和秦希沫长眠时的死气正好相反,那强有力的鲜活感飘到林殊心口里,又变成无形的重锤。 他确实该重生。 他的罪孽太深重,活该上天让他再重活一次,好好体会悔恨和歉意,学会忏悔,将欠别人的债都还回去。 林殊咬着牙关,藏在袖子里的手臂微微颤抖,从墙边又拿了一张凳子,让秦希沫坐下。 “林先生,您怎么和桃子认识的?”秦希沫健谈,从不恐惧和陌生人聊天,自来熟地拿了片苹果放入口中。 林殊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语气平稳,“在私人聚会上,他是我朋友的恋人。” “您的朋友是......边先生?” “是。” “我见过边先生!上个月,他去我哥的拍摄现场探过班,我那时正好在现场。” “嗯。” 秦希沫的话很多,她说话时眼睛晶亮又有神,像是奔涌不息的清流,让人舍不得打断。 看向秦希沫时,林殊的眼神不自觉放软,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 等秦希沫说够了,林殊才道:“你和桃子一样,也叫我林哥吧,不用叫我林先生。” 秦希沫愣了愣,而后绽开温暖的笑意,“好,林哥。” 林殊淡笑着颔首,将果盒推到两人面前,“多吃一些,不够我让人再买来。你们随意聊,不用管我。” 他本该走的,让两个小孩好好聊天。 但是林殊舍不得走,起不了身。 当已经变成冰冷尸体的人,活生生站在面前,会说话,会对他笑,会叫他“哥”,林殊根本不想离开。 他想留在在这里,贪恋这短暂的圆满,仿佛一切都只是梦,梦醒后所有温情就会消失。 林殊没有听他们在聊什么,只看得见两人的嘴唇张合,声音愈发模糊,他的思绪也渐渐遥远。 秦希沫上一世的死,林殊不是直接原因,他甚至不是蝴蝶效应里那只扇动翅膀的蝶,而是改变气流风向的温差,是加剧混沌的催化剂。 理智上,他和秦渝池都明白这个道理,但在情感上,秦渝池却无法不责怪他。 就连林殊自己,都没办法释怀,无比后悔那天为什么不放秦渝池离开。 自那天起,秦渝池眼里的恨再也不作掩饰。 从前,那些恨会因为他的威胁而遮掩,而此后,当秦渝池沉默着看向他时,他都怀疑秦渝池想把他杀了,一刀刀活剐。 嗡—— “稍等,我哥打电话给我了!”手机震响,秦希沫惊讶地说。 林殊偏过头,看向窗外的景。 这家私人医院坐落在市区,但从病房里望去,入目皆是翠绿的林,院方花了大笔钱修建林园。 “对,我正在医院里看桃子。” “等会儿我自己回学校,坐地铁呀,四十分钟就能到。” “哥,不用担心啦,我都是成年人了,能出什么事?” 秦渝池最疼爱妹妹,不是无节制的溺爱,而是一种理智却宠溺的爱,望她成凤,品行端正,所以耐心细腻地教育,给予恰到好处的爱。 顺着秦希沫的话,林殊都能想象到秦渝池的声音,温和却又带着长兄的严肃。 “林先生,林哥也在旁边......” 秦希沫的声音有些心虚。 林殊勉强勾起嘴角,转过头来温声问:“怎么了?” “我哥让我把手机给你,他想和你说点事,林哥,你方便接听吗?”秦希沫面色犯难,似是很尴尬。 “方便。”林殊接过手机放在耳畔。 “林先生,抱歉,希沫不是故意去打搅,希望您不要介怀。”秦渝池的声音冰冷,带着分寸感,像是在对陌生人说话。 “没事,她来看朋友是理所应当。”林殊说。 听筒里安静一瞬,只余下细小的呼吸声。 片刻后,秦渝池叹口气,“希沫不是陶先生的朋友,她只是想见您,所以从边总那里打听到您去医院的时间。” 秦希沫想见他? 林殊不解,抬起眸,视线落在秦希沫身上。 “她知道我有点喜欢您,就想着来见您一面,给您造成困扰,实在抱歉。”秦渝池继续解释。 ——我有点喜欢您。 秦渝池到底是怎么用敬语说出这种话的? 心口微震。 林殊攥紧手机,声音故作平静,“请你以后不要乱说话,这样会给我造成困扰。” “我知道了,抱歉,”秦渝池低下声音,“林先生,如果方便,我还想拜托您一件事。” “什么事?” “希沫独自回去不安全,我想请您......” “我自会让人送她回去,不用你多说!”林殊控制不好语气,声音恶狠狠的,像是在对曾经的自己说话。 不等秦渝池回复,林殊就将手机从耳边拿走,递给秦希沫。 秦希沫心虚地接过手机,又和秦渝池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装朋友的事情败露,陶芓湉和秦希沫都有些尴尬,不敢看林殊,刚才亲昵的聊天成了公开处刑。 半晌,秦希沫轻咳,“林哥,那我先走了。桃子,你好好养身体,下次再见。” “再见,希沫。”陶芓湉演了好半晌戏,一时改不了称呼。 秦希沫站起来,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等等,我让人......”林殊话说到一半,又愣了神。 “嗯?”秦希沫转回头,“怎么了?” 林殊跟着站起身,改口道:“没什么。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秦希沫今年大四,现在到了学期末,几乎没有课,所以才有时间跑出校闲逛。 林殊缓慢开着车,而秦希沫坐在副驾驶,说个不停,车里很是热闹。 “林哥,你把我送到西二门就好。”秦希沫说。 “没事,我送你到寝室门口。”林殊摇摇头,将车开到游客通行的校门,登记入校。 车子穿过笔直的校道,没拐几个弯,几乎行着直线到达目的地。 “谢谢林哥。”秦希沫解开安全带,朝林殊道谢。 “不客气,你......你好好学习,再见。”林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像个守旧的长辈,只会嘱咐小辈好好学习。 秦希沫愣了愣,“噗嗤”笑出声,“林哥,你这样好像我哥。我哥也爱念叨,让我好好学习,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秦希沫读的是B大软件工程,又是走课程研究方向,学术任务繁重,所以秦渝池总是念叨,每次通电话都要细细嘱咐一番。 “对了,林哥,我想加一下你的微信好友,可以吗?”秦希沫笑着问。 “嗯......好。”林殊有些不自然,拿出手机通过好友申请。 加上好友,秦希沫眉眼里带着得逞的笑意,朝林殊道过别,下车往寝室里跑,一蹦一跳。 林殊透过车窗玻璃,望向那青春洋溢的背影,竟有些鼻酸,有种失而复得的慰藉。 库里南在门口停驻许久,等到寝室的阿姨戒备走出门,才启动引擎,扬长而去。 - “秦哥,刘导让你过去。”周明在休息棚外喊。 “好,我马上来。”秦渝池说。 这是秦渝池在h城拍摄的最后一场戏。 电影的拍摄进程接近尾声,下一周,剧组去海岛上拍摄最重要的几场戏,他的戏份便杀青了。 屏幕上是秦希沫发来的截图,意在炫耀她进了林殊的好友列表,而秦渝池没有。 秦渝池抿紧唇,刚想回复,边星澜的电话就打进来。 “秦渝池,你脑子有病?你揭发你妹就算了,你把我扯出来干什么?刚才殊儿又打电话过来,把我骂了好一顿!”边星澜不满道。 “我不想说谎骗他。”秦渝池一板一眼道。 “木头脑袋!” 似是对他的固执无奈,边星澜长叹口气,“对了,我把事情给殊儿的助理说了,她承诺帮忙,但是不保证殊儿会不会答应出门。” 闻言,被拒绝好友申请的心情雨过天晴。 秦渝池的心跳蓦然变快,嘴角不自觉勾起笑,“好的,谢谢边总帮忙。” 第12章 到湖光的半山别墅时,高静歌臂弯处提着两盅汤,双手抱着十几盒打包好的餐食。 包里不仅装着股权交易的文件,还有边星澜给她的秘密“任务”。 自从林殊辞职,他每天栖身在家,像只无骨的寄居蟹。前段日子陶芓湉住院,林殊还会出门,等陶芓湉正式出院,林殊又龟缩在家里了。 以往边星澜给她提鬼主意,高静歌面上答应,实际却都当作耳旁风。 可这回,边星澜说林殊心里有事,状态不对,让她去家里劝劝,把人劝出门散心,她也不得不赞同,难得和边星澜站在同一战线。 怕林殊还在睡,会吵着他,高静歌输入门锁密码,轻手轻脚走进门。 门刚打开,小提琴声震耳欲聋,从屋里传来,将高静歌吓了一跳。 屋里怎么会有小提琴声? 高静歌将餐食轻放在架子上,踮起脚,不动声色往屋里走。 屋里白烟缭绕,空气中有一种甜腻的黄油烟草味,呛得她想咳嗽。 高静歌捂住口鼻,悄悄往里走,隐在花瓶后,眯着眼睛看客厅里的状况。 林殊坐正在沙发上,扬起头看放映幕上的电影。 他太久没剪头发,发梢垂在颈后,发丝有些乱,甚至有一撮呆毛立在发旋旁。 高静歌抬起头,在看见幕布上的那人时瞳孔一缩。 秦渝池? 林殊竟然在看秦渝池的电影?! 林殊不是让她放任不管秦渝池送的花,任其腐烂吗? 高静歌偷偷观察,想说服自己这是巧合,也许林殊只想看电影,而不是想看秦渝池。 但更骇人的一幕出现了。 电影里,秦渝池将手里转着的刀掷出去,镜头也跟着切换到另一场景。 而林殊似是对镜头转换不满,烦躁地啧一声,将进度条拖回秦渝池的个人镜头。 如果林殊只拖一次进度条,高静歌还能找理由开脱,也许他就是单纯地想看这段镜头。 可林殊拖了好几次进度条,等看够了,他才跳到秦渝池的下一个单人镜头,对电影非常熟悉。 林殊对秦渝池有兴趣?! 高静歌感到荒谬,花了将近两分钟才接受这件事。 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高静歌踮起脚,悄悄走回门边,将门打开,又重重关闭,发出巨大声响。 很快,小提琴的奏乐戛然而止,林殊戒备的声音取而代之。 “谁?”林殊问。 “是我,”高静歌装作刚进门,“你在做什么?” 电影已经关了,幕布上洁白一片。 林殊转过头,眼睛有些发红,“没做什么,我正准备睡觉。” “我给你带了些餐食,都是你喜欢的,趁热吃。”高静歌提着袋子走进客厅,语气平淡,不露出破绽。 见是高静歌,林殊倒下身,半躺在沙发上问:“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估计会饿死在家里。”高静歌拆开包装袋,将其中一盅汤打开,摆在茶几上。 搬到湖光的一个多月里,林殊就靠着酒,以及储物柜里的小饼干生活。 林殊嘴硬道:“我会点外卖,又不是上世纪的老古董,要人服侍着,生活不能自理。” “股份的事,我已经谈妥,你把字签了。”高静歌睨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高静歌拿出几份代办委托书,以及交易申请表,抽出一只钢笔递给林殊。 “下周林氏的股价会到小峰值。你手里0.5%的股份走二级市场抛售,剩下的以当日涨停板的价格卖给个人,如果顺利,我预估会有207.32亿。” 兢兢业业四年,他也只有林氏3.4%的股份,全抛出去,还不及他个人零星的投资。 林殊随意翻翻资料,自嘲地轻笑一声,提笔签了字。 “你不问问有谁来接手你的股本?”高静歌问。 随便谁来接手,最后都会成为冤大头,林氏现在就像个漂亮危房,外头的人看不见里面早被蛀虫啃食,还排着队跑步进场。 当一个企业发展到高峰,必定要花大量精力维持稳定。 前世时,林港认为他被秦渝池迷了眼,为了爱情不务正业,所以才导致集团停滞发展。 可就算他没遇见秦渝池,林氏的发展也依然会停滞,进入一段难熬的稳定期。 不过现在,这些都和他没关系了。 林祈芯和那帮理事不过是眼高手低的废物,林港若是聪明一些,找个会管事的主持大局,林氏说不定还有救。 林殊唰唰签完字,丢开笔问:“谁?” “谢琦君,他想把你手里的股本全部接了,我没同意。”高静歌说。 3%是个微妙的界限,个人持股超过这一界限,就有资格进入董事会,干涉集团决策。 谢琦君想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那日砸了酒瓶,谢琦君就想吞了林氏,来他面前耀武扬威? 蠢东西。 不过林祈芯也是个蠢东西。 若是谢琦君和林祈芯能打起来,那场面倒也挺热闹。 林殊轻嗤,“把股本全部卖给他,不用通过二级市场抛售。” 高静歌愣了愣,“真要这样做?你确定?” “确定。”林殊翻个身,正躺在沙发上。 林殊一副懒散模样,好似连话都不想多说。 高静歌没办法,不再讨论这件事了,指骨敲敲桌子,“起来,把汤喝掉,饭也吃了。” 林殊不理她,自顾自闭上眼睛,装作没听见。 “你若是不起来,我就在这里站着等,直到你吃完饭为止。”高静歌威胁道。 高静歌的视线很扰人,林殊平躺几分钟,装不下去了,烦躁地坐起身。 “管那么多,幼稚园老师。”林殊不满地拿起汤勺,饮一口鲜鸡汤。 高静歌面无表情,站在沙发边,俯视林殊吃饭喝汤,确实像个监督小孩吃饭的老师。 饭菜香和黄油烟草味混在一起,形成诡异的气味,说不上难闻,但高静歌很难受,忍不住说:“少抽点烟,你想得肺病早死?” 林殊停下咀嚼,像是被冤枉了,瞪她一眼,指指桌上的电子烟,“我没有抽烟,我只是在点香氛。” 茶几上摆着一排电子烟,烟管加热,里头的烟油便挥发出来,散在空气里。 没见过谁把烟当作香氛用。 高静歌长叹口气,将包里的旅行册子拿出来,放到林殊面前,“你看看这个。” 册子封面上印着泰兰德湾,还有一行“阁沙梅岛欢迎您到来”的宣传标语。 林殊斜过视线,瞄一眼册子上的字,“这是什么?” 高静歌不习惯撒谎,不自然地轻咳,“旅行社的传单,我开车时,有人从车窗外递进来。” 林殊抓起册子一角,翻开随意看看,疑惑地问:“你拿传单给我作什么?” “现在是冬天,B市的温度降得快,今晚就要降到零下10度,”高静歌只要撒谎,就不自觉话多,“你不想去温暖的地方住?” 他不出门,在家里待着又不冷。 林殊挑挑眉,将传单丢到茶几角落,继续喝汤,“不想。” 旁敲侧击行不通,高静歌只好打感情牌。 “林殊......”高静歌语重心长地说,“你说你要休息,我百分之百支持,可你现在待在家里,不吃饭,也不出门,这算什么休息?哎......” 林殊最怕高静歌用这种语气说话,像他的家庭教师,听了心烦。 “等考虑好要去哪了,我再告诉你。”林殊暂时改口。 林殊现在就是龟壳上的藤壶,戳不得,戳狠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只能每天小心翼翼戳一戳,直到林殊改变主意。 高静歌不再劝说,“那你好好考虑,无论你想去哪,我都会帮你安排好。” “知道了。” 林殊的食量本就不算大,最近又缺乏食欲,他稍微尝尝菜式,喝几口汤便饱了,很快放下筷子躺回沙发上。 高静歌拿他没办法,将剩菜一并拿进厨房,连菜带饭,分成十份套餐包装好,放进冷冻柜里保鲜。 “我把菜放进冰箱了,你饿了就在冷冻柜里拿一盒饭,微波炉低火五分钟,高火五分钟,记住了吗?”高静歌嘱咐小孩似的说。 林殊阖上眼,像是很困,要睡觉了。 “那我走咯?” “嗯。” 高静歌收好代办委托书和其它资料,轻手轻脚离开。 到门口时,高静歌顿住脚步,故意问:“秦先生还在给你送花,那些花该怎么办?依然不管,任其腐烂?” 秦渝池该是知道林殊搬家了,早就不再送花,高静歌说谎,只是想试探林殊。 屋里沉寂片刻,后传来林殊低哑的回答,“全都丢了,或者送给其他人,随你怎么处理。” “好,我知道了。”高静歌打开门,又重重关上。 高静歌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站在门口,背靠在门上等待,冬风把她的手脚吹得冰凉。 二十分钟后,高静歌又转过身,输入门锁密码,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壁挂音箱大声哄响,不再是小提琴声,而是温和的婚礼进行曲。 林殊坐起身,双臂抱膝,下巴置在手肘上,蜷缩成一团,像个无助孤独的小孩。 而电影里的秦渝池穿着白西装,手里捧着扎好的白玫瑰,温柔笑着说:“我爱你......” 第13章 林殊抛售股份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整个股市和商界。 众议纷纭。无论是散户,还是游资大佬,都在说林殊和林港闹翻了,父子反目成仇,林殊要分家。 【现任首席执行官大量减持,这对林氏股价有何影响?】 【林氏股价连续五个交易日下跌,市值蒸发超百亿!】 【不堪重负!林氏集团恐成金融骗局!】 晚上八点,集团大楼的会议室还亮着灯,里头的人你一句我一言,争吵得不可开交。 若只是因为股价下跌,理事会还不至于焦急如此,相互指责对方,口不择言。 众人吵得焦头烂额,是因为盛释那批货被查出问题,盛释的对接负责人昨日进了局子。 林祈芯前脚刚找关系捞了那批货,陈祁后脚就被抓进海关署。 现在事情未闹开,海关署还没查到林祈芯头上,若是真查到他头上,怕是要连累整个集团。 “林总早就说了不用管,你们为什么非要去凑热闹?” “就是,要是当初听了林总的话,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 林祈芯坐在林殊原来的位置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群老东西上个月催他找关系捞货,现在出了事,又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一群见风使舵的老东西。 林祈芯在心里骂,面上勾起笑,“各位理事,我们先想办法把目前的难关度过去,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事后再来讨论。” “还事后讨论......我看集团明天就该破产清算了,讨论个屁!”有人小声嘀咕。 还有人附和,“若是林总在这里,哪还轮得到有的人说话?” 林殊林殊,又是林殊。 林祈芯从小到大都被拿来和林殊比,听见理事的话,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林总把股份卖给外人,导致股价下跌,你们这么爱为叛徒说话,怎么不跟着他一起走?”林祈芯冷笑道。 吵闹声戛然而止,会议室里静默一瞬,又响起更大的争吵声。 “称你一声小林总,还真把自己当回事?走就走!” “就是,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狸猫也敢在这里装太子。” ...... 一人起身离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站起身,往会议室外走,走之前还轻蔑地睨一眼林祈芯,仿佛他是落在鲜花上的牛粪。 先离开的大多是中年人,上世纪就进了林氏,和林港同一辈,资历都不浅,还握有林氏的少数原始股,后离开的则是林殊提拔上来的人。 因为利益捆绑在一起的鬣狗,嗅到集团即将倒塌的味道,自然会提前逃遁,将手里的股票快速抛了套现。 不一会儿,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林祈芯,以及几个不敢走的年轻人。 四周寂静一片。 林祈芯脑子里嗡嗡响,没料到他不过是说了句实话,竟会导致这么多人离开,无人买他的账。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港打来的电话。 林祈芯清清嗓,接通电话,语气有些委屈,“爸......” “你脑子有病?”电话一通,林港劈头盖脸地骂,“你把那些人气走,等他们也把手头的股卖了,我看你等着喝西北风!” “爸,哥以前也用这些话震慑他们,所以我才......” 林港从没用这种语气骂过他,林祈芯有些畏惧,下意识给自己开脱,把错推到林殊身上去。 “你和殊儿能比吗?!”林港重重叹口气,像是对他失望至极,“算了,你先停职,等风波过去了再说。” “爸......” “好了,去找你哥,把他劝回公司,你别做无用功了。” 不等他开口,林港直接挂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冰冷的忙音。 他和林殊能比吗? 这是林港第一次说这种话。 林祈芯愣了神,缓缓放下手机,牙关咬得死死的,像是受了极大冲击。 - 储物柜里的饼干早被吃光,林殊又点了十几桶爆米花的外卖送来。 可爆米花不好存放,开了包装就会受潮发软,林殊只好放进烤箱里烘干。一开始他掌握不好温度时间,把爆米花烤得冒烟,差点引起烟雾警报。 多用几次,林殊掌握好诀窍,终于能吃到焦脆甘甜的爆米花。 叮—— 计时停止,林殊戴上烘焙手套,轻车熟路将爆米花倒出来,装进碗里。 快步走回沙发坐下,林殊盘起腿,吃一口.爆米花,继续播放电影。 秦渝池出道近十年,演过的大小角色不计其数,刚成年时就有了首部主演的电影。 十八岁的秦渝池不像现在,有种世俗沉淀之后的分寸和冷感。 那时秦家没有倒,秦渝池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浓郁的正气能冲破眼眸,赤.裸裸透出来。 其实秦渝池也没怎么改变,只是把锋芒收敛了,内里还是个好善嫉恶的人。 不然,秦渝池怎么会对他那么厌恶,那么讨厌特权和纨绔? 也是,好好的人生被他搅得一团糟,秦渝池不恨他才是疯了。 林殊自惭地笑笑,又抓了一把爆米花,一并塞进口里,咬得咔嗞作响。 嗡—— 手机震响,林殊不耐烦地啧一声,将音响声音调小。 高静歌最近爱监督他吃饭,怕他偷偷把饭菜丢了,非得让他通视频,亲眼看他吃下去才罢休。 “你要是去做吃播,观众看了都要大失胃口,瘦好几斤。”这是高静歌对他吃相的评价。 以为是高静歌打电话来催促,林殊也没细看屏幕,凭感觉滑开接通。 “殊儿,你怎么能把股份卖出去呢?” 林港的质问从听筒里传出,声音焦急,音量又大,林殊蹙起眉拿远电话。 “那是爸爸送给你的礼物啊,殊儿,你把股份卖了,外人该怎么想?”说过一句质问,林港又长叹口气,声音软和下来。 明明一个月前在老宅时,林港还一副和他势不两立的模样。 林殊不懂林港是在演哪一出,忽然上演温情戏码,没有吭声回答。 他不出声,林港有些尴尬,自顾自说:“殊儿,爸爸答应你,从今以后,祈芯不会再干涉集团的事务决策,集团是你一个人的,好不好?” 他已经把股份全卖了,林港竟然还想让他回去? 看来,林氏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牵一发而动全身,再过不久就会被打回原形,坚持不住就直接沦为第三梯队,等着被收购重组。 “殊儿?”他没出声,林港疑惑地喊。 “爸,你猜猜我在干什么?”林殊问。 林港拿不准他的意思,迟疑着问:“你......在干什么?” “我在享受退休生活。”林殊答。 “退休生活?”林港惊诧地重复。 林殊抓起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故意吃得咔嗞作响,“爸,你再猜猜这是什么声音?” 林港不答,林殊便自己作答,“这是我躺在家里不工作,也有现金打入账户的声音。爸,林氏给我的太少了,还不及我个人投资回报的零头。” 林殊说到这,林港终于意识到他是在嘲讽自己。 “殊儿,我是你爸啊,林氏是我一辈子的心血,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 林殊不吃这套感情戏码,漠然打断,“爸,等林氏彻底破产,我会每个月准时给你打赡养费,一定够你和钟姨生活。” 林港现在听不得“破产”一词,比起没有钱,林港更怕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沦为茶余饭后的笑柄。 “林殊,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别不识好歹!”林港恼羞成怒。 回答林港的,只有林殊嚼爆米花的声音。 听筒里陷入沉默,林殊以为林港被气到失语,正准备挂电话。 “呵......林殊,你不愧是从你妈肚子里迸出来的怪物,和那婊.子一个品性,冷血,不懂感恩,自私自利......” 林港失了智,口不择言,装都不屑于装,怎么难听怎么骂。 林殊停住指尖,有一瞬失神,而后面无表情地打开通话录音。 将手机放在桌上继续录音,林殊跳下沙发,悠闲地走去厨房热汤。 等林殊端着鸡汤回来,电话竟然还没有挂断,林港仍在对面骂骂咧咧,许是骂累了,声音有些喘。 “爸,你说完了吗?我要吃晚饭了。”林殊舀起一勺汤,大声吹凉,再送进口中细品,故意发出一声夸张的喟叹。 “他妈的,老子......” “我挂了。爸,再见。” 林殊挂断电话,拉黑号码,耳边终于清净。 沉默像酒精一样蔓延,空虚是酒液里的乙醇,不一会儿就逸散到空气里,将人从头到脚包裹住。 林殊丢开汤勺,勺子溅起几滴汤,落在茶几上。 在林殊的成长过程中,林港几乎不提他母亲,尽量抹杀掉那个女人存在过的痕迹。 林殊愣怔着想了想那女人的名字,竟一时想不起来,只忆起那女人姓苏。 算了,本来也没有见过几次面,想起来又有什么用? 林殊嗤笑一声,将录音发给高静歌,让她自己看着处理。 高静歌的效率很高。 过不久,好几家权威的商媒接连报道【林氏父子确认反目,林港大骂儿子是废物,集团气数或已尽!】 音频里不仅有林港的骂声,还有高静歌帮他接受的采访。 商媒挑了些要紧问题,问他是否会回去,未来的打算是什么。 “林殊先生四年来恪尽职守,操劳过度,上个月实在撑不住了,他才选择休假散心。等到心理创伤好转,他再作下一步打算。” 高静歌忿忿不平,暗戳戳内涵林氏无人性。 心理创伤....... 高静歌倒是会胡诌,他能有什么心理创伤? 林殊打了个哈欠,继续抱着装爆米花的碗,百无聊赖地看电影。 嗡—— 手机又一次震动,林殊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林祈芯打来的电话。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找他? 林殊挑挑眉,微翘起嘴角,莫名有些高兴,很快接通电话。 “哥......你怎么不在家?我敲了好久门,都没有人应。”林祈芯的语气委屈,一声“哥”叫得脆生生的,仿佛他们平日里是关系极好的兄弟。 这演技不去娱乐圈里摸爬滚打,都算是浪费天分。 林殊轻嗤,刚想回答,却忽然看见茶几角落的那张旅行册子。 “你没有看见报道?我早就出国休假了,现在正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林殊提高语调,兴致勃勃,假意炫耀。 听筒里寂静一片。 似是被他的话噎着了,林祈芯缓了片刻,低声说:“哥,对不起,我那天不该对你说那种话,我只是怕父亲会责怪你。” 林祈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力不减,得宠时,攻击他倒是不手软,现在失了势,又把错推到别人身上去。 懦夫。 林殊嘲笑道:“林祈芯,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早点出去做事谋生,别总想着靠爸生活。不然等集团彻底倒了,你还得向爸索要我支付的赡养费,那该多丢脸?” 林祈芯受了嘲笑,接不上话。 林殊又道:“你想要集团,我拱手送给你。待林氏破产,别人只会记得我因病辞职,而你才是罪魁祸首。只有爸会说我是废物,而那些散户、股民、投资商会说你才是废物。” “哥,对不起......”林祈芯依然委屈。 林殊听着恶心,“别装,也别再叫我哥。” 不等林祈芯说话,林殊直接挂断电话,顺便拉黑了一大堆号码。 连续和两人对峙,林殊有些乏了,体力不支,嗓子也疼。 林殊倒在沙发上,身体虽然累,精神却莫名亢奋,竟有种大战告捷的胜利感。 神经里的兴奋感愈发强。 林殊躺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站起身,在沙发前来回踱步。 原来,只是让那俩人吃瘪,他竟会如此舒心,比投资回报翻倍还要高兴。 高静歌留下的传单还在茶几上躺着。 视线落在册子上,林殊大步走过去,一把拿起传单,嘴角凝着止不住的笑意。 他待在家里作什么? 他可是林殊,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就算要颓废,也该在美景里醉生梦死,在奢靡中金迷纸醉! 林殊顿悟。 能让他高兴的办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让林港和林祈芯不舒坦,看他过得潇洒自在,让他们气得牙痒痒。 果然,建立在他人痛苦上的快乐才最美妙。 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扭曲。 林殊双眼放光,拨通高静歌的电话,“我要出去散心。随便去哪,你好好安排。” 第14章 “你小子真够幸运的,”边星澜在电话里惊异地说,“殊儿竟然会答应出门,真是神了。” 秦渝池嘴角透着淡淡的笑,“谢谢边总。” “行了行了,别道谢,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边星澜问,“你的戏这周杀青?” “是。” “你有什么计划?杀青后邀请殊儿去约会?”边星澜八卦地问。 “我想和林先生去海边走走,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秦渝池说。 边星澜咂舌,评价道:“你那司马昭之心都写在脸上了,还冠冕堂皇地叫林先生,虚伪。” “他好像......不喜欢我叫他的名字。”秦渝池解释道。 “那你偷偷叫不行吗?木头脑袋!”边星澜翻个白眼,稍微拿出老板的风范,“把握好机会,但也别耽误拍戏。” “好,我知道。” 挂了电话,秦渝池从床上坐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阁沙梅岛的景致极好,海面蔚蓝,波光粼粼,现在未到旅游旺季,游玩的旅客不多,所以剧组才选择在这里拍摄。 他想让林殊来海边,不是没有理由的。 秦渝池有种既视感。 林殊喜欢去海边,喜欢赤着脚在沙滩上走,不喜欢他跟在自己身后,如果他故意那样做,林殊就会蹙紧眉头,一把牵住他的手。 梦境里,那只手的触感很真实,因为海边气候闷热而有些潮湿。 手上的皮肤细腻,像是薄如蝉翼的素纱,他怕用力握了,会在那手上留下红痕,他不想破坏林殊身上的任何一丝美感,所以只敢轻轻牵着。 四周无人,整个私人岛屿上只有他们。 他们在夕阳之下漫步,落日的余晖洒在林殊身侧,金光闪闪。 他不动声色斜过视线,瞄见林殊红肿的唇,他的心跳也愈发快,耳边充斥着咚咚声,犹如鼓鸣。 “我带你来海岛上度假,你还不情不愿,无聊。”林殊不满地抱怨。 秦渝池很确定,梦里的他没有不情愿,反而兴致颇高。 但他没有否认林殊的话,像个低级的人工智能,呆滞无比,根本不会说话。 “你再不说话,我就让人把你那小竹马的音乐会取消了!”得不到他的回应,林殊气呼呼威胁。 小竹马? 谁是他的小竹马? 秦渝池细细思索,联系林殊后面那句“音乐会”,才勉强猜出林殊说的人可能是陶潋。 这段时间里,秦渝池做了太多关于林殊的梦,而这是林殊第一次提到别人的名字。 梦到林殊这件事本身不合常理。 可梦里发生的事,他们说的话却符合逻辑,没有平常梦境的混乱感。 寻常人做梦,梦里的画面多是混沌的,上一秒还在世外桃源,下一秒就有个怪物张着血盆大口要杀人,毫无逻辑。 可关于林殊的这些梦却很清晰,不像是梦,而像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是......一段真实的记忆。 林殊的威胁起了效果,他有些生气,好不容易开口,“你喜欢这里?” 他的语气仍然冷硬,梦里的他几乎不说话,少数几次开口,声音都是冷冰冰的。 “不喜欢,”林殊轻声抱怨,“现在是南半球的夏季,热死了,早知道就让边星澜安排别的海岛。” 他不知该接什么话,像个不会哄人开心,只会让恋人更生气的低情商男人,淡淡“嗯”一声作回答。 林殊瞪他一眼,眼里透着怒气。 林殊那双眼睛就算发怒了,瞪大了,也是相当漂亮的,明媚生辉,勾得他生出想吻上去的冲动。 漫步不久,林殊似是累了,颐指气使地命令:“背我。” 他毫不犹豫照做,单膝蹲下身,林殊轻轻趴在他背上,将头靠在他肩上。 “你是不会说话的木头。”林殊的唇贴在他耳边,呼吸微热,将他的耳垂弄得有些痒,心脏也怦怦跳。 “嗯。”他低声答。 “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还当什么演员。” “嗯。” “秦渝池,你是只会说‘嗯’吗?”林殊被他惹生气了,气得叫他的名字。 “嗯,”见林殊更生气,他只好补充一句,“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不是会让对话冷场的人,就算找不到话说,也该主动转移话题。 可梦里的他像是很无措,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林殊,仿佛只有回答“嗯”,他才会有安全感。 “算了,”林殊冷哼一声,命令道,“亲我。” 他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扫视四周,找一个落脚点。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某棵棕榈树下,树下的长石头平稳,正好能让林殊坐着。 走过去将林殊轻轻放下,他俯下身,掌心抚上林殊的侧脸,闭着眼睛吻上去,像是期待已久,迫不及待。 林殊的唇很软,他只要恶劣地轻咬,林殊就会蹙紧眉,发出不可忍受的痛呼。 那痛呼是一剂情药,只一点,就会让他轻易失控。 唇齿缠绕间,林殊的双手忽然抱住他,身体猛然向后倒。而他心里一慌,赶紧将掌心放到林殊脑袋后面护着,怕石头磕痛了林殊。 指骨撞在石头上,他的整个手背都痛麻了,他想收紧手指,却又怕扯着林殊的头发。 林殊睁开眼,眼里晕着朦胧的水雾,“抱我。” 他没有答话,盯着那双失神的眼眸,喉间干渴得发紧。 那双眼将他失控的隐忍模样倒映出来。 他再也无法忍受,低下头吻在那双眼睛上,迫使林殊闭上眼睛,攥住林殊的脚腕,紧紧不松手...... 醒来之后,秦渝池有种强烈的确信感。 这些梦境不是巧合,而是被遗忘的碎片记忆,不然不可能那么真实。 前世?平行世界? 再或是女巫下的爱情魔咒?神鬼给他捏造了一段虚假记忆? 无论这些梦能否用科学解释,秦渝池都不在乎,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让林殊变成他一个人的。 仿佛在潜意识里,林殊从头到脚都必须是他的,也本该是他的。 他不能忍受林殊与别人亲昵,就算对象是陶芓湉,他也不乐意。 现在正是冬天,正是阁沙梅岛旱季,温度正好,并不闷热潮湿。 秦渝池推开落地窗上的门,温热的海风吹过来,夹着一丝椰子的清香。 笃笃笃。 “哥,你睡醒了吗?”周明在门外喊。 “醒了。” 秦渝池住的地方,是边家开发的度假村,几个主演和导演编剧住在一区,一区面向大海,单人独栋的木屋。 剩下的剧组工作人员住在二区,离这里不远,虽然是高楼,但也修建得颇有当地风情。 “哥,这是梁哥安排的行程表,你看看有什么要改的地方。”周明将平板递给秦渝池。 他的戏快要杀青,经纪人梁桁忙着给他排新的行程,不过因为边星澜的缘故,他有资格拒绝不想去的工作。 《苦生》快要上映,他下半个月的行程多是电影路演,配合出品公司做宣传采访。 这部电影本来只是用来冲奖,不曾想竟然能拿到公映许可,剧组和出品方都很高兴,安排了大量路演做宣传。 路演结束,到了年底,各大晚会和颁奖典礼纷至沓来,他又要辗转在各城市间,等他能抽空回B市,肯定已是春节之后。 按照这样的工作频率,他每月能见林殊一次,都算是勉强。 他本就不喜欢去晚会,觉得吵,梁桁竟然还将他的年底日程排满演出。 秦渝池蹙起眉,将行程表里的大部分晚会划掉,只留下几个重要的颁奖典礼。 行程表里划去一大排日程,周明瞪大眼睛,“哥,你这也太......” “怎么?你怕不好交代?”秦渝池抬眸,“没事,我会亲自和梁桁说,不会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不是,”周明解释道,“往年也没见你推掉这么多晚会啊,怎么今年就不去了?” 秦渝池不可能说真实原因,撒谎道:“今后我要把精力放在剧本上,尽量少接商业活动,边总也是这个意思。” 南影需要秦渝池赚口碑,而不是压榨他赚钱。 知道秦渝池和边星澜的对赌条件,周明没有多作怀疑,“那倒也是。” 周明收回平板,知晓有大老板做靠山,也不憷了,“哥,我去和梁哥沟通吧,你好好准备,不用多想,等会儿又要拍打戏了。” 秦渝池颔首,“我冲个澡,马上出门。” 门关上。 秦渝池去洗浴间里冲冷水澡,这才把将要见到林殊的兴奋感浇灭。 冷水顺着发丝滴落,秦渝池抬起右手,想拿置物架上的香氛,右胸膛却猛地抽痛。 “嘶......” 秦渝池捂住胸口,斜靠在墙壁,痛感太强,像是骨头被打碎了一般,差点站不住。 激烈的钢琴声在耳畔闪回,不连贯,断断续续。 每响一次琶音,右胸膛的痛感就更上一个阶段,倍数级增长,脖子像是被勒住一般,无法呼吸。 秦渝池喘着粗气,少数冷水流进了眼眶,扎得他眼睛酸涩。 但这酸涩根本比不上胸口的剧痛,若不是痛在右胸,秦渝池差点要怀疑他的心脏在痉挛。 好在痛意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约摸半分钟。 痛意消失时,杂乱的钢琴声也消失了,耳边只余下花洒淅沥的水声。 幻觉?幻听?还是他又在做梦? 秦渝池深呼吸几次,这才从疼痛的余波里恢复过来。 “哥,你洗好了吗?导演他们要出发了。”周明在门外催促。 秦渝池回过神,立刻关上花洒,抹掉脸上残留的水,“好了,我马上就出来。” 拿毛巾随意擦擦头发,三两下换上便装,秦渝池跟着周明出了门。 剧组人员不是本地人,身在国外,为了安全,大家尽量集中出行,互相照看,避免走到信号弱的地方时迷路失踪。 剧组找了本地向导带路,两辆大车一辆载人,另一辆载设备,往岛中心的椰子林进发。 秦渝池的位置在车座最后,总导演刘顷旁边。 许是看出他脸色不好,刘顷关心地问:“渝池,你的身体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先休息?” 刘顷生怕他因为那日的坠楼而留下后遗症,尽管体检报告显示他的身体机能一切正常,刘顷仍不放心,在打戏之前更是紧张。 秦渝池刚想回答“没事”,斜前方传来二番主演的声音,“秦哥,你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好,不会是又想请假吧?” 凛意远本来也是《浮生门》的一番候选,但经过商讨,出品方和资方一致认为,商业电影的一番必须要扛得起票房。 再加上凛意远绯闻居多,做一番不安全,所以在最后关头,电影敲定了秦渝池做一番。 秦渝池见多了凛意远这种人,心比天高,欺软怕硬,话里藏着话,圈里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是啊,毕竟是坠楼,”秦渝池淡笑着说,“没有当场摔成肉泥,能捡回一条命就算不错了。” 当时有消防垫护着,哪会摔成肉泥? 凛意远没被秦渝池的话噎着,还想再开口讽刺。 刘顷反而很忐忑,听不得一点乌鸦嘴的话,拍摄越到尾声就越紧张,生怕秦渝池真的出事,导致工期后延,白耗资金成本。 刘顷一记眼刀斜过去,冷声说:“你的台词都记牢了吗?别等到一会儿正式拍摄时,你又卡壳忘词,自己瞎编,浪费大家时间。” 凛意远演戏时情绪不错,就是品行太懒惰,不愿意背台词,忘记台词就现场发挥,瞎编一通。 以往有配音帮着打掩护,这回电影用原声,凛意远很快暴露短板,非得刘顷一点点抠戏才行。 刘顷这话一出,本还闲聊着的其他人噤住声,偷偷往凛意远那处瞄。 车内气氛微妙。 凛意远有些尴尬,面色也变得不太好,“刘导,我已经记牢了。” “再翻开剧本多看看,省得拖慢拍摄进程,”刘顷瞪他一眼,收回视线,又放轻声音问,“渝池,你若是累了就跟我说,不要硬撑。” 秦渝池摆摆手,“没事,我睡一会儿就好。” “你好好休息,拍摄开始了我再叫你。”刘顷说。 为了让刘顷安心,秦渝池闭目养神,将额头靠在床上,装作入睡休息。 “殊儿会在两日后从B市出发。” 想起边星澜的话,他马上就能见到林殊,秦渝池勾起笑,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而这笑倒影在玻璃窗上,落在凛意远眼中,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第15章 被高静歌拽出门剪头发的那刻,林殊承认他后悔了。 许久不出门,林殊讨厌屋外的冬风,讨厌堵在公路上的汽车长龙,甚至讨厌悄悄钻入车窗的尾气,看见什么都觉得烦。 斗嘴胜利的亢奋是暂时的,等林殊翌日清醒了,又觉得困倦无比,不愿出门。 林殊很想取消旅行计划,想告诉高静歌他又改了主意,想待在家里,让高静歌帮他P一些旅游照寄给林港。 但对于他答应出门散心一事,高静歌非常高兴,甚至比他本人还要有兴致,给他准备了好些旅游用品。 所以林殊无法开口拒绝,打断高静歌的喜悦。 在家里待久了,他的头发长到齐肩,遮住后颈。 林殊本该晚上出发,但高静歌嫌他的头发过长,将他从沙发上拽起来,一路拖上车,提前带他去机场剪头发。 “就不能让理发师到家里来给我剪?”林殊望着窗外堵着的车,声音烦闷。 高静歌撇撇嘴,“难道你是大明星?还得让人来家里给你做造型?” 林殊环抱双臂,窝在副驾驶座里。 车流缓慢向前移,高静歌踩油门又踩刹车,轿车一顿一顿的,停一阵开一阵,更是让林殊心烦意乱。 “你就不能开稳当一点?”林殊小声抱怨。 高静歌睨他一眼,细细审视,片刻后冷着声音问:“火气这么大,难道你不想出去旅行?” 被高静歌说中,林殊尴尬地轻咳,否认道:“我昨天睡得晚,火气自然大,和旅行没有任何关系。” “最好是这样。”高静歌冷哼着说。 跑车在路上缓行,两小时后终于到达机场。 林殊没有行李,两袖空空,要用的物品早就寄到酒店里备好。 头发剪短,林殊精神了些,再加上只穿了卫衣和牛仔裤,更像个大学生。 “到了阁沙梅岛就把卫衣脱掉,别中暑了。” “便民热线记好了吗?报警打1155,急救打1669。” “如果不小心弄丢手机,你又迷路了,就用手表给我打电话。表里有定位功能,你站在原地不要乱走,我让人去接你。” 高静歌絮絮叨叨,林殊听得无语,“我是成年人,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弱智。不就是出门旅行而已,你至于这么紧张?” 闻言,高静歌也意识到自己小题大做了,有些尴尬。 林殊叹口气,淡淡地说:“我进去安检了,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一早就被拽出门,林殊很疲乏,勉强打起精神和高静歌告别,等进了候机室,她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林殊便快速垂下肩,身体脱力。 还有半个小时登机,林殊坐在国际航线的贵宾室里,仰头靠在沙发椅背上,对着吊灯发愣。 “我就说秦渝池喜欢你,你也太不自信了,小潋。” “你别乱说,渝池哥只当我是弟弟啦......” 听见黏腻的“渝池哥”,林殊长叹口气,觉得上天在捉弄自己,他讨厌谁,就非要三番五次把谁送到眼前来膈应他。 真烦。 下次再也不坐民航客机,他要买架私人飞机养着。 林殊闭上双眼,假装入睡,决心眼不见心不烦。 脚步声渐近,而后停在不远处,陶潋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小潋,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去外面休息吧,别在这里吵到别人。” “我不走,他是谁?” “他......是林先生,渝池哥的朋友。” “朋友?他和你哥一样,也是南影那窑子里的杂种? ” “你别瞎说!” 重活一世,林殊也不得不承认,陶潋就是有种魔力,三两句就轻易颠倒黑白,并将自己置于弱势地位,激起他人不理智的保护欲。 “谁是杂种?”林殊睁开眼,眼瞳里透着冷意。 陶潋身边站着个高个子,看他的眼神轻蔑。 林殊不认识这人,但认识这人的爹,曾经在酒会上求着他关照自己儿子,还非要拿照片给他看。 那时林殊嫌烦,前脚笑着收了照片,后脚直接丢进垃圾桶。 “我说你了吗?我说的是小潋他哥,关你什么事?”被林殊一瞪,高个子有些紧张,但嘴上并不妥协。 陶芓湉虽然不在场,但也由不得别人轻慢。 林殊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道歉。” “我准你拍我了吗?”高个子半遮住脸,大步走过来,想要抢林殊的手机。 “你爸......叫什么来着?谢昱?还是谢宇?” 说着说着,林殊茅塞顿开,“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谢琦君的表弟。” 高个子以为林殊怕了,不自觉拔高声音,“把视频删了,不然我让你在B市待不下去。” 活了两辈子,林殊还没听过这种荒唐话,忍不住发笑。 林殊倒是不气,反而觉得有趣,直直看向陶潋,“你怎么只站着?不阻止阻止你朋友犯傻?” “我......”陶潋脸色惨白,像是怕极了他。 “你算什么东西?敢用这种语气和小潋说话?”高个子站在林殊面前,阻隔了他的视线。 林殊不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什么不对。 但这两人却像在演偶像剧一般,饰演一对苦命鸳鸯,而他是棒打鸳鸯的“恶公公”。 “你表哥上个月住院,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林殊微微勾起嘴角。 高个子一时愣住了,因为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家里人和几个好友,就连他也是最近才听说。 林殊笑着说:“就是我呀,林殊。” 林殊?! 闻言,高个子一下变了脸色,转过头去看陶潋。 他幼时被送出国,去年才回来,没有见过林殊,却也听过这人的传闻。 不能惹的疯子。 长辈圈子里最看重的后辈。 这是许多人对林殊的评价。 “谢琦君当面羞辱桃子,我看着不舒服,就把他弄进医院了。难道你也想和你哥一样,去医院里住一周?”林殊仍笑着问。 “对,对不起,林先生。”高个子慌了神,结巴着道歉。 林殊摇摇头,“错了,你不用向我道歉,你该向桃子道歉。” 刚说完,林殊又嫌举着手机累,朝陶潋招招手,“你过来,帮我录视频。” 陶潋白着脸,还是那副恐惧的模样,像是被吓傻了,站着不敢动。 林殊等了几秒,朝高个子说:“你朋友不愿意录,那你跪下道歉吧,我举着手机很累。” 高个子咬着牙,拳头握紧一瞬又松开,小声催促道:“小潋,你快过来帮林先生举着手机。” 陶潋这才动身,接过林殊的手机,对准高个子。 高个子抿紧唇,低下头鞠躬,“陶芓湉先生,对不起。我刚才说了不尊重您的话,我在此向您郑重道歉,请您原谅我。” 说完这句,高个子试探地偷瞄林殊。 这道歉还算诚挚,林殊满意地颔首,“回去告诉你们那圈子里的人,下次再让我听见羞辱桃子的话,就不只是进医院这么简单了。” “是,林先生。”高个子如释重负。 林殊拿回手机,朝高个子说:“你也学聪明点,交朋友得找正直的人,不然以后被人害了,背后插刀,你都不知道是谁做的。” “是,谢谢林先生提点。”高个子低下头。 林殊挥挥手,“坐下休息吧,别站着。” 高个子点点头,像只狗一样坐到林殊身边,看向陶潋的眼神不免变得怨怼。 人就是这么点德行。 被强者羞辱了,也只敢把气撒到弱者身上,怪罪弱者为何不帮自己,而不是怪罪强者施予暴力。 既然陶潋这么爱装成弱势,博取他人的保护欲,那就该好好体会什么叫真正的弱势。 林殊满意地笑了笑,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他其实早该这么做。 他已经死过一回,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有别人来求他的份,陶潋能算什么东西? 也就只有秦渝池这种烂品味,才会喜欢陶潋。 想到这,林殊睁开眼,慵懒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高个子受宠若惊,连忙回答:“林先生,我叫谢毅。” “谢毅?”林殊挑起眉,“倒是比你哥的名字好听,你目前在哪里任职?” 谢毅有些不好意思,“目前......我在和几个朋友一起创业。” 创业。 这是游手好闲的纨绔最爱用的说辞。 林殊轻嗤,“有兴趣跟着我做事吗?我的助理缺个帮手。” 每次来家里,高静歌都提着大包小包,正好缺个帮忙抬东西的苦力。 B市里谁不想跟着林殊做事? 谢毅想,就连林殊辞了职,他爸都念叨着要请林殊来集团做执行官。 “有兴趣!”谢毅双眼放光,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光明的未来。 “你的手机。”林殊招招手。 接过谢毅的手机,林殊输入高静歌的号码,“回去之后联系她,说我让你做她的助手,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谢谢林先生!”谢毅笑着道谢,与方才嚣张的模样大相径庭,已经把自己当作是林殊的手下。 林殊将视线移到陶潋脸上,对上他的眼睛,话却对着谢毅说:“从今以后,我不想听见任何人羞辱桃子,特别是‘杂种’这个词。” “是!”谢毅大声回答。 原来,让陶潋失势是如此简单。 原来,只要他不求秦渝池的爱,就不必束手束脚。 秦渝池的爱...... 脑子里闪过秦渝池充满恨意的眼神,林殊失神一瞬,因打压陶潋而起的兴致忽然消散,他像是瘪了气的气球。 心口不自觉发疼。 林殊攥紧衣袖,站起身说:“我该登机了,下次见。” “林先生,我送您上飞机。”谢毅跟着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说。 林殊由着他跟自己走,掠过陶潋身边时低声说:“等我查到你对桃子做过什么,我会从你身上十倍百倍讨回来。” 这话只是在诈陶潋,因为他查不到任何陶芓湉的有效信息,资料里只有兄友弟恭的假象。 陶潋的脸色没有变化,依旧是那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林殊收回视线,大步往前走,离开贵宾室。 飞往阁沙梅岛时程不多,六小时便能到达。 林殊刚走出候机室,就有一人高马大的壮汉走到他面前,“林先生,我是颂恩,边先生安排我来接您。” 颂恩皮肤黝黑,是本地人,却说着标准的普通话。 林殊颔首,跟着他走到停车场,坐上吵人的跑车,“下次不要开跑车来接我。” “是边先生特意嘱咐......”颂恩为难地说。 林殊坐了六个多小时飞机,人也乏了,懒得理论,“那你开快一点,我要休息。” 跑车起步,飞驰在椰香味的海风中。 现在正是午夜,街道上夜市琳琅,摊贩吆喝。 不到二十分钟,跑车到达目的地,边家开发的一区别墅群。 林殊打着哈欠下车,正要问颂恩他住哪栋,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先生,您好,又见面了。”秦渝池站在夜色里说。 第16章 林殊的困意被这一声问候惊醒。 秦渝池的声音有些低,这本该是句彬彬有礼的问候,却因为“林先生”三个字而显得像是在调情。 “林先生”三个字本该带着疏离感,从秦渝池口中说出来,却多了几分亲昵,仿佛他们是多么熟稔的爱人。 耳朵有些麻,麻意顺着耳廓开始蔓延,直达心脏。 林殊抬手捂住一只耳朵,好像这样就能阻隔秦渝池的声音,保持他本该平静如水的心情。 秦渝池怎么会在这里? 答案显而易见,林殊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边星澜安排的。 林殊没有理会秦渝池,朝颂恩问:“我住在哪一栋?” 颂恩拿不准这两人的关系,边星澜只让他好好照顾林殊,不得有一点闪失,并没有吩咐其它事情。 “请您跟我来。”颂恩睨一眼秦渝池,有些戒备。 机场里有空调,林殊一时忘记脱掉卫衣,身上因为阁沙梅岛的热气沾了湿汗,汗水黏在布料上并不舒服。 “等等,我先把卫衣脱了。” 林殊抓着卫衣下摆,正要往上拉,颂恩却拉住他的手臂。 “林先生,请让我来帮您脱。”颂恩一板一眼,显然将他当成小孩。 边星澜到底吩咐过什么荒唐话? 他又不是没手没脚,还需要别人帮他脱衣服? 林殊微蹙起眉,本想要拒绝,却在余光里接收到秦渝池的视线。 秦渝池应是误会了什么,脸上虽然还挂着笑,眼里却透着不易察觉的冷。 这种冷很淡,别人不知道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林殊却知道,而且很清楚。 上辈子秦渝池受到强迫,看向那些荒淫的纨绔,甚至包括他时,都是这种眼神。 明明厌恶,想要疏离,却因为教养而收着,只会从眼里泄出一丝难察的鄙夷。 正好。 秦渝池误会就误会了。 最好从此之后都对他死心,别出现在他眼前。 林殊松开衣摆,朝颂恩伸出双臂,微抬起下巴,像个爱使唤下人的无骨少爷。 颂恩脱得小心翼翼,抓住袖口轻轻往外拉,生怕将卫衣弄出褶子,更怕碰到林殊的皮肤,从而让雇主感到冒犯。 布料窸窸窣窣,在夜里尤为突出。 不过是脱件卫衣,颂恩却像是在做一件神圣的事,脱了近一分钟才结束。 脱掉卫衣,身上堆积的热意消散,林殊好受多了,还想挽起内搭T恤的长袖。 他刚要动作,颂恩又打断,“林先生,请让我来。” 林殊知道秦渝池在看自己,目光像是凝在屋檐下的冰尖,冷得他身上的热汗都挥发了许多。 就让秦渝池当他是个四处留情的少爷。 这样很好。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心口莫名发疼,林殊抿紧唇,扯着嘴角往上勾,淡笑着说:“谢谢。” 林殊的双臂抬得低,颂恩又长得高,只能俯下身去,一点点将林殊的袖口挽起卷边。 随着袖子上卷,洁白的手臂露出来,腕骨细瘦一截,仿佛轻轻一握就能制住,就和梦里一样。 这场面极为扎眼。 秦渝池分明站在近处,却觉得自己像局外人,心头嫉妒的火烧得旺盛。 仿佛......他才该是站在林殊身边,细致地给林殊挽衣袖的人。 过不久,颂恩挽好衣袖,站起身低着头说,“好了,林先生,我带您去房间。” 林殊抬抬下巴,示意颂恩带路。 两人动身时,秦渝池也跟着动了,跟在林殊身后,一言不发地走。 林殊住的地方不远,走几分钟便能到。 到达视野最好的中心别墅,颂恩停下脚步,推开矮木栅栏门,“林先生,请。” 林殊侧过身,余光瞄到跟着他的秦渝池,声音疏离,“秦先生跟着我,是有正事要同我说?” 嫉火更甚,心里烧得慌。 秦渝池想问林殊身边的男人是谁。 他甚至想抛开教养,像梦里一样扼住林殊的手腕,将林殊拉到自己房间压倒在床,让林殊无法动弹,只能发出克制又动情的呜咽。 但在现实里,秦渝池不会这样做。 家中所受的教条让他只是咬紧牙关,任由心内的火烧。 等心头的火消下去一丝,秦渝池才勾起笑,语气温和地解释,“林先生,我没有跟着您,我就住在这里,和剧组导演一起。” 夜光里,林殊的眼瞳很黑,带着冷淡生分的压迫感,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想卖身求荣的小明星。 秦渝池对上那双疏离的眼睛,只对视一瞬,便移开视线,侧过身子,沉默地往自己那栋屋子走。 而在秦渝池动身时,林殊也扭过头,双眼俯视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区之中客人少,开发的别墅寥寥几幢。 阁沙梅岛晚上的空气有些闷,颂恩本该觉得热,却因为这两人云里雾里的对话而无措,体感温度都凉了不少。 “渝池?你怎么还在外面?我不是让你早些回来休息吗?”一声喊话打破了诡异的氛围。 刘顷带着助理走近,这才发现林殊。 他不认识这人,却也知道中心别墅只会留给特定的人住,入住的客人非富即贵,就算秦渝池和边星澜关系匪浅,也是没有资格入住的。 “渝池,这位是......?”刘顷试探着问。 林殊抬眸,冷淡地解释道:“边星澜的朋友,林殊。” 刘顷当然认识边星澜,这次在阁沙梅岛的吃住行就是由边星澜安排,简直是剧组的活金主。 “原来您就是林殊先生!”刘顷眼珠子一转,脸上显出夸张的敬佩,“我常听渝池提起您,久仰久仰!” 闻言,秦渝池微蹙起眉,因为他从未在刘顷面前提过林殊,更不懂刘顷为何这样说。 而林殊淡淡扫了秦渝池一眼,并不搭理刘顷的问好,径自穿过独栋配套的小花园,开了门又重重关上。 颂恩本想跟着进屋,好好服侍雇主洗漱入睡,但林殊关门的速度太快,颂恩被挡在了门外,手里还拿着林殊的卫衣。 刘顷有些尴尬,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渝池......” “晚安,刘导。”秦渝池留下一句冰冷的问候,也开门进了屋。 咚——! 接连的关门声在夜里异常响亮。 几目相对,气氛诡异,刘顷朝颂恩尴尬地笑了笑,带着助理快步撤离这是非之地。 刘顷的住处在一区边缘,路程约摸十分钟。 “刘导,秦哥应该不认识林先生啊,您刚才为什么说他总是提起林殊先生?”导演助理疑惑地问。 刘顷轻啧,“你懂什么?人林先生明显是渝池的男朋友,刚才只是吵架了而已。” 男朋友? 助理瞪大眼睛,不明白刘顷这样说的依据,“秦哥有男朋友?不是吧......” 刘顷敲敲助理的脑袋,“你还年轻,看不懂,以后看多了就能明白,这两人之间绝对有猫腻,要么无关风月,要么一往情深。” 不就是皮肉交易或者谈恋爱,说得这么文艺作什么? 导演助理撇撇嘴,稍稍放慢脚步,低下头偷拿出手机,打开剧组临时建的助理小群。 【刘导助理:友友们!我刚才知道了一个大八卦,你们想不想听?!】 - 明明该旅行散心,林殊却在翌日将颂恩打发走,让人回去休息,别在屋外守着自己。 颂恩很死板,非得一步不离地守着。 林殊没办法,给边星澜打了一通电话,冷着声音臭骂一顿,颂恩这才离开。 中心别墅的视野很好。 林殊走到露台上,便能俯瞰泰兰德湾,以及临近的几个小群岛。 林殊戴上墨镜,打开手机摄像头,用海湾当作背景,笑着对镜头咔嚓拍了几十张照片,把照片发给高静歌之后就卸了力。 靠在栏杆边出神良久,林殊长叹口气,转头将屋里的窗帘全部拉上,走到大卧室中躺着。 这屋子的投影仪安置在卧室。 林殊打开投影仪,人工智能的声音响起,“林殊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搜索秦渝池......”话说到一半,林殊忽然顿住。 那人明明就在他的隔壁,他却躲在这里看那人的电影。 林殊失笑,觉得这场面滑稽,而更滑稽的,其实是他自己。 他尝试过看别人主演的电影。 可看着看着,他就会不自觉想,如果是秦渝池来演,这一段戏会是什么效果? 他会比较,他会想象,最终感到索然无味,而后继续看秦渝池的电影。 “已为您搜索到秦渝池的164部电影。”人工智能的声音打断了林殊的失神。 算了。 林殊轻嗤,反正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过是偷看秦渝池的电影,又不是什么大罪过。 “播放《小岛少年》。” “好的,已为您加载《小岛少年》。” 《小岛少年》是秦渝池第一部 主演的电影,当年电影一出,很快获得三金新人奖的提名。 虽然秦渝池没有拿到新人奖,但却正式开启了大荧屏的主演生涯。 林殊很喜欢这部电影,因为它记录了十八岁的秦渝池有多么生机盎然。 少年浮在海浪之中,随浪而飘,像一条神采英拔的人鱼,小麦色的皮肤在朝晖下泛着亮光。 爽朗的笑声响起,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 林殊也不自觉勾起笑,和电影里的秦渝池一起歪头。 叮—— 电影放映到故事高潮时,手机蓦然响起语音来电。 观影被打断,林殊感到烦躁,在床角里摸到手机,想直接关机。 “林哥!你在家吗?”林殊明明没有接通语音,声音却从屋外传进来。 秦希沫?! 林殊低下头一看,屏幕上正是秦希沫的来电。 第17章 秦希沫怎么会在这里? 林殊关上投影仪,跳下床飞跑到一楼,打开门,果然看见秦希沫站在门外。 “林哥......?” 许是因为他的头发太乱,头顶还竖着几撮呆毛,全无正装时的精英形象,秦希沫有些惊讶。 在“小辈”面前失了形象,林殊感到尴尬,赶紧抬手摁摁头顶,抚平呆毛。 “希沫,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殊勾起亲和的笑,轻咳着说。 秦希沫拿出手机,调出和边星澜的聊天页面。 “我来给我哥探班,边总看到我发的朋友圈,就戳我说你把他拉黑了,整整两天联系不上,让我过来看看你是否安好。” “是否安好”已是秦希沫的委婉说法,而边星澜说的是“秦妹妹,你快去看看殊儿是死是活!”,还配了个[猫猫着急]的表情。 这蠢蛋。 不过,还好边星澜叫的不是秦渝池,而是叫秦希沫来看他。 林殊无奈地叹口气,终是拿出手机,将边星澜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刚放出来,边星澜立刻发了好几个[哭哭]的表情刷屏。 手机一直震,林殊嫌烦,只好发一行威胁文字过去。 【林殊:再敢发消息过来,回去就揍死你!】 消息发过去,边星澜终于偃旗息鼓,不再发表情刷屏。 “林哥,你是不是很累?”见林殊面色不算好,眉眼间有种颓势,秦希沫小心翼翼地问。 林殊收起手机,语气中有种刻意的温和,撒谎道:“昨日我在海滩上玩久了,没注意时间,睡得有点晚。” “原来是这样,”秦希沫了然地点点头,“那林哥你再睡一会儿,好好休息,我先走啦,晚些时候见。” 秦希沫笑着朝林殊招手道别,转身往花园外走,步子很快。 秦希沫的背影渐行渐远,林殊心里莫名慌张,倏地拔高声音,不放心地问:“等等,你要去哪里?!” “嗯?”秦希沫转回头,疑惑地问,“怎么啦?” 林殊跨出门,快步走近,“你现在要去哪里?去找你哥?你一个人来的阁沙梅岛?有同行的伙伴作陪吗?” 作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林殊知道他越界了,语气愈发咄咄逼人,像个保护欲过多的长辈,但他无法控制。 秦希沫应是被他吓着了,对他忽然大声说话感到不明所以,愣在原地。 林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无声地深呼吸,“抱歉,我刚才的声音有些大,我是怕你独自出行不安全......” 林殊蓦然道歉,秦希沫也有些惊慌,摆着手解释,“没事没事,我准备先去海滩边走走,再坐双条车去找我哥。我来过阁沙梅岛很多次,对这里很熟悉,你别担心。” 林殊也想不担心。 可就连放秦希沫独自回学校,他都会忐忑不安,更遑论让秦希沫独自在异国他乡游荡。 “你等我五分钟,我送你过去。”林殊不容置喙地说。 “林哥,我......” 秦希沫的话还没说完,林殊沉下声音打断,语气严肃,“在我出来之前,不许偷偷离开,知道吗?” 秦希沫将双手叠在身前,有些无措,乖乖点头,“好,我知道了。” 林殊快步走到浴室,随意冲个澡,连头发都未擦干,换上衣服便急冲冲出了门。 见秦希沫站在花园里乖顺地等,林殊舒了一口气,带着她往露天停车场走。 停车位上换了辆小敞篷,颂恩应是向边星澜汇报过他说的话,边星澜重新从车库调来一辆两座敞篷。 “你去哪一个海滩?”林殊打开车载导航问。 秦希沫有些不自在,“林哥,剧组在湄椰林拍戏,你直接送我过去,也好早点回酒店休息。” 林殊知道秦希沫是过意不去,不想麻烦他,温声说:“没事,我也想去海滩上走走,你想去哪,直接说,不用拘束。” “那就,去柏普海滩吧,那里离湄椰林最近。”秦希沫犹豫着说。 敞篷车驶出别墅群,行驶在公路上。 夕阳正红,余晖正面照过来,非常刺眼,林殊单手戴上墨镜,将车速控制在缓慢的六十码。 许久没有晒太阳,温暖的紫外线照在脸上时,林殊还不习惯。 身体被热风烘得暖洋洋的,风力不大,还夹杂着淡淡的椰香,温暖而惬意。 带着清香的暖风萦绕在脸旁,林殊心内紧绷的弦骤然放松,麻木感也消去了些。 重生以来,这是林殊第一次有实感,感觉到他还活着,是个人,而不是个颓靡的躯壳。 也许高静歌说得对,他该搬到温暖的地方住,而不是窝居在家里吹空调风。 思绪飘摇中,车很快到达柏普海滩。 海滩在阁沙梅岛的北海岸,旅客不多,大多是本地的居民。 秦希沫应是感受到他的疲乏,不像上次那样话多,怕吵着他,安安静静地走。 但林殊其实很放松,甚至指着海面主动问:“要拍照吗?你们小孩是不是都喜欢拍照片发到朋友圈?” 林殊戴着墨镜,穿着花衬衫和沙滩裤,外表像个轻浮的少爷,说的话却像个年老的大爷。 这氛围很诡异,秦希沫不好答应,转口说:“林哥,不然我帮你拍吧,我参加过摄影社,拍照技术还不错。” 也行。 多拍一些照还能发给高静歌交差。 林殊颔首,将微湿的额发向后捋,看向秦希沫的手机镜头。 镜头的咔擦声响起,随着海浪声挨近又远去,林殊的思绪也跟着飘到别处去。 秦渝池平时不喜欢拍照,微博上很少发照片。 他们的合照也少得可怜,为数不多的几张,还是他趁着秦渝池沉睡时偷拍的。 秦渝池不喜欢拍照,不喝酒不抽烟,不玩梭.哈和花牌,也不馋嘴贪食。 那......秦渝池到底喜欢什么? 今时今日,重活一次。 林殊仔细回想过去,却猛然发现,除了演戏和那首《氧气》,他竟然不知道秦渝池喜欢什么。 他送的每一样礼物,秦渝池似乎都不喜欢,只会冷着脸不得已接受,而后丢在一旁,根本不多看一眼。 定制的戒指会被放在抽屉里。 改装过的帕加尼被停在车库里积灰。 他副卡里的钱从来不会少,秦渝池一分都不会刷。 ...... “林哥,稍微笑一笑,你现在的表情太严肃了!”秦希沫提醒道。 林殊回过神,朝秦希沫点头,稍稍勾起嘴角,露出亲和的笑。 算了。 现在再探究秦渝池的嗜好又有何用? 前一世的秦渝池又不会活过来。 林殊自嘲地轻嗤,根据秦希沫的指示摆了些姿势,一直拍到日落西山才结束。 上车前,秦希沫用当地语言,向海边的楠漨小商贩订了百余个椰子,让人送到柏普海滩饭店,说是等会儿要给全剧组的人请客。 今天是秦渝池的最后一场戏,拍摄结束,剧组就会返回海滩,在饭店里庆祝杀青。 饭店装修极为简陋,与其说那是个饭店,不如说是个露天的草棚子,挂了个霓虹灯的招牌而已,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真够寒酸的。 林殊挑挑眉,收回视线,开门上了车。 车子抵达湄椰林入口时,黄昏已至。 余晖淡去,整个椰林被笼罩在渐浓的月色中,林子里漆黑一片。 “你叫周......”林殊下意识喊周明的名字,好在及时改口,“你打个电话,叫你哥的助理出来接你。” 秦希沫点点头,拨通电话。 听筒里传来嘟嘟声,而后是未接的机械女音,秦希沫重复打了几次周明和秦渝池的电话,全都无人接听。 “林哥,我自己进去吧,这里离拍摄地不到五百米,你别担心。”秦希沫收起手机,解开安全带。 白日里在外散过心,晒过好一阵日光,林殊的状态竟好了不少,脑子也不再昏昏沉沉地乏。 如果要送秦希沫进去,势必会见到秦渝池。 但这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见面而已,他又不是去赴死。 状态恢复使林殊打了鸡血,大脑皮层间歇性亢奋,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畏感。 林殊做好心里准备,深呼吸一口气,跟着下车,“没事,我正好无聊,顺便送你进去。” “你的车就这样停在这里吗?会不会不安全?”秦希沫担忧地问。 丢了也没关系。 反正是边星澜的车。 一想到边星澜因为吃瘪而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林殊还有些想笑。 林殊锁上车门,站在秦希沫身后说,“没事,你走我前面。” “好,谢谢林哥。”秦希沫打开手电筒,照亮前方的小路。 路程行到一半时,剧组的灯光透过密林照过来,照亮两人的视野,而一齐被照亮的,还有团聚在一起的飞蚊。 秦希沫怕被晒伤,穿的是长袖长裤,但林殊露着小腿和手臂,一下就被咬了几个大蚊子包。 林殊蹙起眉,时不时抬手扇走耳畔的飞蚊,忍不住加快脚步,终于在耐心售罄前走到拍摄地点。 两人动静不小,往里走时无意踩到地上的枯枝,咯吱作响,引得正在休息的工作人员往声源处看。 “哟,这不是秦哥的妹妹吗?”与视线一齐袭来的,还有低声不正经的笑。 林殊朝说话的那人看去,很快认出那人是凛意远。 上辈子,他亲手撤了秦渝池《浮生门》的一番主演,凛意远顺势顶上位。 不过最后这部电影仍不得上映,因为凛意远被检方起诉强.奸,并恶意传播疾病。 凛意远快步走近,视线移到林殊身上,手也不安分地往秦希沫肩上搭,“哎哟,秦妹妹,好久不见,这位是......?” 啪——! 林殊冷着脸,将凛意远的手掌重重打开。 林殊的力不小,巴掌声非常响亮,在林间回荡,形成反复播放的回音。 听见异样的响声,刘顷赶紧喊了声“cut”,秦渝池也从枯枝树叶里站起。 “嘶......”凛意远甩甩被打麻的手,语气夸张,“你是谁啊?怎么光天化日之下打人呢!” 余光中,秦渝池和刘顷已经走入视线,往冲突爆发处走。 秦渝池走得其实不慢。 但林殊就是觉得他行得慢吞吞,一点都不着急,心里也莫名激起一团火。 妹妹都差点被欺负了,还走得这么慢! 林殊瞪一眼远处的秦渝池,将秦希沫护在身后,凶恶地盯着凛意远,“再用你这双猪手碰希沫,你信不信,我今晚就找人把你的手打断? 第18章 林殊不仅力气大,声音也狠恶,在场的大部分人听见了这处动静,不约而同地用余光扫,不敢大方地往冲突之处看。 平时被刘顷压制,现在还被一个瘦弱的陌生人警告,凛意远心头积压的不忿骤增,亟待爆发。 “你这人有病吧?”凛意远举起拳头,往林殊脸上抡去。 林殊嗤笑一声,懒得躲抡过来的拳头,直接抬脚往凛意远身下踢。 鞋尖将要擦到裤子时,凛意远被人拉得后退一大步,正欲出拳的手也被紧紧制住。 咻—— 秦渝池及时将凛意远往后扯,林殊那一脚才没有揣上目标,在空气里划出一阵风,阴冷冷的。 “发生了什么事?”秦渝池微蹙起眉,插到两人之间站着,将自己当作肉墙,避免冲突进一步升级。 这人竟然还有闲心问“发生了什么事”? 林殊心里火气更甚,正好撒到秦渝池身上去,“他的手都搭到希沫肩上去了,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没有警告过他别对希沫动手动脚?” 刘顷的视线在几人间来回扫,这才从话语里拼凑出事发原因。 上次秦渝池坠楼,重新开机后,秦希沫来探过班,还请剧组喝了红枣茶,让大家多多照顾秦渝池。 没想到凛意远这小子,轻浮惯了,竟然把坏心思打到人家妹妹身上! 刘顷轻咳,打圆场说:“林先生,您别生气,他就是粗枝大叶惯了,总爱和别人身体接触,连我都被他搂着抱过好几次。” 林殊的眼神还狠着,刘顷只好推推凛意远的背,朝他使眼色,“快!给秦妹妹和林先生道歉。” 刘顷竟然让他道歉? 凛意远抬眸,透过秦渝池的肩膀,对上林殊恶狠的眼神,已有些心虚,嘴却还在硬抗,不发声音。 “快道歉!”刘顷低声提醒,“林先生是边总的朋友。” 边星澜的朋友? 凛意远不知道林殊,但却知道边星澜是何人,进娱乐圈玩票的富二代,没点背景根本惹不起。 既然这“林先生”是边星澜的朋友,岂不也是个玩票的富二代? 这人怎么会和秦希沫认识? 脑海里忽然闪过助理群里的小道八卦,凛意远恍然大悟,原来这姓林的就是秦渝池的金主! 不过这金主怎么细胳膊细腿的?不像是能压住秦渝池的样子。 须臾之间,凛意远的思绪七拐八弯,转了好几个圈。 “秦妹妹,对不起啊,我就是手太贱了,没别的意思,您别介意。”凛意远抱歉地笑笑,走上前,哥俩好似的搂住秦渝池的肩。 这道歉不真诚,轻飘飘的。 林殊翻个白眼,转过头问:“吓着了吗?” 周围的气氛已经很紧绷,秦希沫不想再惹出大动静耽误拍摄,赶紧说:“没有没有,我没事,谢谢林哥。” 没有闹出大矛盾,刘顷舒了口气,热情地招呼道:“林先生,渝池在拍最后一场戏,还有半小时就能结束。” 刘顷和他说这些作什么? 为什么要向他汇报秦渝池杀青的时间? 林殊蹙起眉,眼里闪过不满和一丝不解。 以为林殊是嫌半个小时太长,刘顷赶紧朝自家助理招招手,“快快,拿两张折叠椅过来。” 很快,导演助理拿着两张折叠椅跑过来,放在一旁支好。 “林先生,秦妹妹,你们先坐,我们马上结束。”刘顷点头哈腰地说。 林殊冷着脸,指着凛意远问:“他一会儿也有戏?” 刘顷拿不准林殊的意思,踌躇着答:“是,意远前日已经杀青,等会儿再补个小镜头,几分钟就能结束。” “抓紧时间,”林殊双臂环抱,坐下身,大爷似的翘起二郎腿,又朝秦希沫说,“你坐我身旁。” “是,林先生,马上就好。”刘顷拍拍秦渝池的背。 秦渝池定定站着,不知在看些什么,沉默片刻后,拽着凛意远转身,往远处走去。 凛意远比秦渝池矮半个头,身型也还算不错,但和秦渝池站在一块,立刻逊色不少。 除开恰到好处的背肌和倒三角腰,秦渝池走路时,还有种刚正的挺拔感,上身笔直,肩宽体阔。 林殊看过无数次这背影,躺在床上时,送秦渝池去剧组时,甚至是最后一面时。 每一次,秦渝池都先离开了,而他总是看着秦渝池的背影,赌秦渝池会不会回头。 过去的记忆渐行渐远。 林殊一时竟然忆不起,曾经的秦渝池是否回过头。 恍惚出神片刻,胳膊和腿上的痒意发作,将林殊的思绪扯回现实。 方才被咬的蚊子包鼓了起来,林殊低下头看,双臂上全是红肿的包,直径比硬币还大,痒中带痛。 林殊刚想伸手去抓,却听见一句低沉的“别用手挠”。 一时之间,蚊子包的痒意都算不上什么了,耳膜的震感更让人心悸。 林殊没有抬头,只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在说话,抿紧唇沉默不语,直直盯着秦渝池的鞋尖。 秦渝池站在一米远之外,弯下身,将两小瓶驱蚊用品放到林殊脚边。 “绿色的是艾草膏,擦在蚊子包上可以止痒。红色的是驱蚊液,擦完艾草膏后喷一点在皮肤上。”秦渝池低声说。 林殊收紧手指,不出声也不理会,装作没有听见。 片刻之后,秦渝池又道:“林先生,这些都是崭新的,我并未使用过,您可以放心。” 说完,秦渝池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两瓶未拆封的驱蚊产品。 秦渝池在《浮生门》中饰演一个因病退役的雇佣兵。 而现在拍的这场戏,正是他在与反派搏斗后,中枪后躲进枯枝树叶里蛰伏,在黑夜里感受生命流逝、等待救援的一幕。 秦渝池愈走愈远,脚上的草鞋踩着枯枝和落叶,发出咯吱的细小声响。 这声音无人在意,像是只会钻进林殊的耳里,扰得他心口发燥,发乱,一点都不安生。 而眼前那两小瓶驱蚊产品更是扎眼,林殊移开视线不想看,却又忍不住用余光瞄,仿佛那是样宝贵东西。 贱东西。 怎么就控制不了心绪? 林殊在心里骂自己,双臂抱得紧紧的,手指攥紧衬衫,防止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拿那两瓶驱蚊液。 来时的无畏感碎得七零八落,轻易就被秦渝池的一个小举措打破。 果然,他还是不能见到秦渝池,只要一见面,再大的决心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哥,你......等会儿要参加聚餐吗?”见林殊面色有异,秦希沫小心翼翼问。 林殊摇头否认,“等你哥结束了我就走,你不用害怕,他不敢来欺负你的。” 秦希沫倒是不怕凛意远,而是觉得奇怪,因为这一整天里,林殊都表现出异样的保护欲。 刚才自家哥哥的行为,以及林殊的排斥态度,秦希沫都悄悄收进眼底,心下除了遗憾别无他法。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一个月了,秦渝池都没能加上好友,已经是希望渺茫。 秦希沫叹口气,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风油精,递到林殊面前,“林哥,你用这个吧,这个也能驱蚊止痒。” 痒意愈发严重,林殊犹豫片刻,终是接过秦希沫的风油精,“好,谢谢。” 风油精涂在蚊子包上,痒倒是不痒了,就是有些火辣的疼,还伴有刺激的清香。 过不久,痒意好转时,秦渝池那边终于下戏,彻底结束整场电影的拍摄,旁边的工作人员也开始大声欢呼。 秦渝池在落叶里躺了太久,衣服上全是灰,脸上也沾着尘土,远远看去竟像个战损的勇士。 热闹的欢呼声中,林殊站起身,朝秦希沫说:“我先走了,下次见。” 秦希沫也跟着站起身道别,“下次见,林哥。” 林殊颔首,转过身,没有打手电筒,在微光中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剧组的灯只能照亮半程。 走到中途时,林殊眼前陷入漆黑,惟有吝啬的几丝月光泄进树枝,在地上照出他孤零零的影。 唰—— 走着走着,身后忽然传来树叶的响声,以及急切的脚步声。 林殊回头,便看见秦渝池正打着手电筒,匆忙地往他所在的位置走。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秦渝池微顿一瞬,又继续走,渐行渐近。 秦渝池行到林殊身后一米远,一言不发,也不说自己的来意,只定定站着,大半张脸笼罩在黑暗中,看不出表情。 林殊沉默地睨一眼秦渝池,转过头,自顾自往前走。 他抬起脚步时,秦渝池也跟着走,还将大功率的手电筒抬高,照亮林殊的视野。 两人在烁亮的灯光中行进,保持相对静止的距离。 如果林殊加快脚步,秦渝池也会迈大步子,如果林殊减缓速度,秦渝池也会收小步子。 五百米明明很短,林殊却觉得很长,仿佛走了一小时,都到不了湄椰林入口。 身后炙热的安全感很危险,这种安全感会令人胡思乱想,心乱不安。 入口出现时,林殊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走出湄椰林。 好在小敞篷还停在原位,林殊也不解锁车门了,直接从车门外往里跳,发动引擎。 嗡—— 车灯将椰子树引得发光。 林殊挂了倒挡,轰着油门转弯,带起一阵汽油味的风。 “安全带。”秦渝池的声音在轰鸣声里微不足道,却能清晰地落进林殊耳中。 林殊咬紧牙关,熟练地调转车头,开跑车似的轰踩油门,以极快的速度疾驰而过。 椰香味的风汇入鼻息,仪表盘过半,车速愈发快,像是林殊的心跳,直冲胸膛,降不下来。 直到后视镜里再看不到秦渝池,林殊才松开油门,将车速减缓到二十码,单手系好安全带。 车速降下来了,心却静不下来。 耳边除了风声,还有咚咚的心跳声。 林殊在无人的公路上行驶,绕着环岛路缓驰,不知行了多久,一直驶到灯火通明的夜市里,心悸都未好转。 “先生,有兴趣来我们酒吧玩吗?” “我们这里有脱衣舞会,您有兴趣吗?” “先生......” 林殊一停下车,几个兔女郎和猫少年便围上来,用不标准的普通话揽客。 阁沙梅岛的酒吧多,特别像林殊这种一看就有钱的貌美少爷,最受服务生欢迎。 “有酒吗?”心乱之中,林殊问了个蠢问题。 几个服务生愣了愣,而后脆生生地笑着说:“酒吧里当然有酒呀,先生来嘛~” 林殊深呼吸一口气,点了根烟夹在指尖,在服务生热情的簇拥之下走进酒吧。 第19章 一进酒吧,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舞池里白烟缭绕,有酒吧自己融的干冰,还有客人抽的烟和雪茄。 音响里的电子乐震耳欲聋,分贝高得整个墙面都在震,林殊碰了碰墙壁,掌心被震得发麻,赶紧收了手。 “先生,您想去贵宾包厢?还是去舞池前排看表演?”兔女郎大声喊着问。 这小酒吧里竟然还有包厢? 林殊轻嗤,扬起头看,果然见到一排小包间,和歌剧院里的贵宾席相似。 看脱衣表演竟然还有贵宾席? 真够新鲜的。 林殊从来只在贵宾席里看歌剧,看脱衣表演还是头一次。 “去包厢。”林殊说。 “好的,先生,请跟我来。” 几个服务生护着林殊走进电梯,生怕今天的贵客一个不高兴改变主意,到嘴的鸭子飞了。 包厢装修得有模有样,面向舞台的那一面是单面镜,不仅视野开阔明亮,还保护了客人的隐私。 舞台上的舞者不止一个,带着兔耳的女郎手持逗猫棒,稍微挥一挥,跪在地上的猫少年就解开一颗扣子。 少年穿着连体的束腰衣,身后的猫尾巴高高翘着,四肢着地,衣衫半褪,因为跪久了,膝盖也泛着红。 “先生,您想喝什么?我们这里的鸡尾酒都是自己调的,在别处喝不到。” 林殊刚入座,服务生将平板拿来,热情地推销酒水,迫不及待。 鸡尾酒? 他从来不在外喝鸡尾酒,避免有人心怀不轨。 毕竟,在调酒过程中,有心人偷偷放点助兴的东西进酒里,喝的人也不易察觉。 林殊瞄一眼酒单,紧盯着说话的服务生,带着审视意味,“拿几瓶未开封的酒来。” 服务生赶紧低下头,收起小心思,不敢看林殊的眼睛,“好的,先生。” 气氛凝滞。 怕林殊不高兴,其余几个服务生立刻坐下,轻靠在林殊双臂之间。 林殊招呼服务生点燃几支烟,斜放在烟灰缸里燃烧,包厢中很快烟雾缭绕。 过不久,推着酒的服务生进门,拿着店里仅有的几瓶名酒,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先生,您用什么方式付款?”许是曾经遇过许多赖账客人,服务生谨慎地问。 黄油烟草味令人安心,心跳终于减缓,沉入死寂般的颓靡。 林殊嗅一口空气里的烟味,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副卡,丢给服务生。 呲—— 酒一瓶瓶打开,挥发的乙醇溢出瓶口。 林殊仰头往后靠,后脑勺抵在墙壁上,任由服务生端起酒,嬉笑着喂进他口中。 舞台之上,猫少年早将束腰衣褪到腰间,旖旎之处若隐若现,猫尾巴上的绒毛也被沾湿了,因为从台下喷洒而出的酒。 舞池里人头攒动,欢呼调笑声冲破屋顶。 观众正为猫少年的表演喝彩,将酒液和钞票一同洒到舞台上,热闹至极。 包厢外再热闹,林殊也心无波澜,冷淡地看着底下的人高呼。 所有的喧闹与他无关。 迷醉在飘扬的烟里,林殊迟钝地想,也许他没有重生,只是他的灵魂还没有被死神收走,正飘散在意识世界里,当一个寂寞的游魂。 三两瓶威士忌入喉,视线变成雾一般的模糊。 水雾之中,舞台上猫少年羞红的脸,渐渐变成那人透着痛苦的冷淡神情。 在他的逼迫之下,秦渝池穿过这种束腰衣,穿起来可比这瘦弱的猫少年好看多了。 最开始时,秦渝池是个硬骨头,被撤了主演和电影也不愿意屈服。 直到各方投资商纷纷离场,秦渝池交好的导演逐个断裂资金,背上还不起的债务,作品接连下架,秦渝池才不得不屈服。 但屈服并不是简单的一句“我答应”,而是穿上小一号的束腰衣,跪在地上说“我错了”。 就算穿着这种不正经的束腰衣,跪在地上,秦渝池也将背挺得笔直,像个不受尘世沾染的贤人,而他是充满铜臭味的污泥。 “对不起,林先生,我错了。”那时秦渝池咬着牙说。 因为只穿了连体束腰衣,流畅的肌肉线条全露在外,倒三角腰被紧紧束着,秦渝池只能吸气,挺起饱满的胸膛。 而那时的他在想什么? 那时的他想,这世上怎么会有秦渝池这种人,外表性感又招人,皮肤上的光泽透亮明艳,像是涂了甘甜的蜜,引得他想去咬。 他用尽手段捕捉,捉到网中后,却发现秦渝池不是蜜,而是洒满糖霜的寒冰,只咬一口都会硌牙。 可硌牙也阻挡不了他。 那时的他不可一世,认为这世上就没有他林殊得不到的东西,再硬的骨头,他也能轻易折断,秦渝池也不外乎如此。 后来,秦渝池也确实被他折断了,被他诱惑着跳入欲河,成了纵欲之人。 但秦渝池骨头里的筋不会断,藕断丝不断,所以才能蛰伏着,让他最终成为败者。 指尖夹着的烟烧到头,尖锐的刺痛让林殊回神。 猫少年的衣服全褪下了,舞池里的欢呼声更甚,林殊垂眸瞥一眼,只觉得索然无味。 没意思。 威士忌没有意思,尼古丁枯燥无味,可露丽难以下咽,什么都没有意思。 那......什么才有意思? 林殊是知道答案的,但不愿意说出那人的名字。 被大火吞噬之前,他已经决定要放过秦渝池,重生后就更不该三番五次出现在那人面前。 指尖被烧得有些疼。 林殊将烟掷在地上,猛然站起身,把服务生们吓了一跳。 “先生......?!”兔女郎慌张地问。 衬衫上沾了酒,林殊抖掉堆积的酒液,昏昏沉沉问:“谁会开车?” 包厢里静默片刻,其中一个男孩颤着声音说:“我会。” 林殊颔首,将车钥匙丢给那男孩,大步往门外走,“你,送我回酒店。” “好的,先生。” 小敞篷起步,夜风将林殊身上的烟酒味吹散,渐渐浸满椰子香。 男孩开得慢,生怕将这车磕着碰着,赔偿巨额。 缓行中,林殊嫌无聊,又点了一杆烟,夹在指尖,手肘撑在车门上。 男孩看一眼后视镜,镜中林殊的表情实在寂寞,有种颓废而凋谢的美,便忍不住问:“先生......” “怎么?”林殊斜过视线。 男孩有些忐忑,试探着问:“先生,您不高兴吗?为什么点了烟却又不抽?” 男孩的普通话很标准,没有一点本地口音。 林殊避而不答,微挑起眉,转移话题,“父母是移民?” “是。”男孩紧张地答。 “你怎么想着做这个?”林殊又问。 “父亲的生意不景气,”男孩小声说,“银行的贷款还不上,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妹妹要读书......” 三两句话,拼凑成常见又庸俗的苦难。 林殊见过无数次这种人,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而出卖身体,曾经他对这种人嗤之以鼻,现在却诡异地泛起几分怜悯。 剩下的路程里无人说话。 小敞篷开到露天停车场,林殊打着哈欠下车,将随身携带的副卡丢给男孩。 “先生!”男孩手忙脚乱地接住卡,“您这是做什么?” 男孩瞪着眼睛,脸蛋漂亮得像个精致玩偶,倒是挺招人喜欢。 “送你,随你怎么刷,记得多去买些金子存好,慢慢转手套成现金。”林殊说。 “这怎么行?”男孩急得面红耳赤,要将卡还回来,“我,我不能收。” 林殊不理男孩的拒绝,转身往一区走,“这不是我的卡,你早点行动,等到持卡人挂失,你就再也不能刷了。” 这是边星澜的卡。 车没能弄丢,那就让边星澜失点小财,谁叫那蠢蛋只会傻热情,不动脑子瞎撮合。 酒精逐渐上头,林殊幸灾乐祸地勾起笑,在月光中往住处走。 “先生,谢谢您!”男孩在后面喊。 林殊没回头,只挥挥手,当作无声的道别。 不多时,林殊走到中心别墅,刷指纹进了屋。 威士忌的后劲大,进门之时,林殊已有些发昏,脚步不稳,他踉跄着走到沙发边,瘫坐下身,蜷在沙发里出神。 张着嘴呼吸几分钟,嗓子发干,林殊只好缓慢站起身,走到冰箱处拉开门,选了瓶矿泉水。 瓶盖很松,林殊轻轻一扭就能打开。 冰冷的水入喉,因醉熏而起的灼烧感消去不少,林殊好受了些,腿软着缓缓坐在地上,半张脸抵在冰箱门上。 醉鬼。 无需照镜子,林殊只是稍稍想象他现在的丑样,就觉得滑稽想笑。 若是让秦渝池见了他这幅样子,怕是要躲得远远的,还谈什么动心喜欢。 他怎么又想起秦渝池? 不是已经决定了要放过人家吗? 林殊叹口气,抬手打了自己两巴掌,再灌一口矿泉水,浇灭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歇息够了,身体有些热,林殊抱着冰箱借力,正欲站起身,去浴室里冲个冷水澡。 “林先生,怎么喝了那么多酒?”身后传来轻浮的说话声,林殊烦躁地啧一声,回过头看。 凛意远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一步步慢条斯理地走下楼,脸上挂着轻佻的笑。 “你有什么事?”林殊不耐地问。 凛意远笑了笑,越走越近,看着林殊手里的矿泉水问:“林先生,您现在感觉如何?是不是觉得身体烦躁,想要发泄?” 林殊确实有些烦躁,不过没到要发泄的地步,拧好矿泉水的瓶盖,“你想干什么?” “林先生,秦渝池多无趣啊,你与其包养他,不如考虑考虑我啊。”凛意远走到林殊面前,俯下身说。 凛意远这张脸还想找金主? “考虑你?”林殊忍不住发笑,反问道,“你算什么东西?就算是白送给边星澜,他都不会要的玩意。” “你!”凛意远受了侮辱,抓住林殊的衬衣往上提,迫使他站起来。 林殊很轻,像纸片一样悬空摇晃。 凛意远用力晃了晃他,嗤笑道:“就这么点力气,你有什么好嚣张的?” 林殊笑着摇摇头,像是听见了莫大的笑话,快速抬起手,将矿泉水瓶朝凛意远的额头狠狠砸去。 嘭——! 力道太大,矿泉水瓶被砸得一下破了口,血液和水液混在一起,顺着凛意远的额头往下流。 剧烈的攻击后,人是反应不过来的,凛意远愣怔站着,脑子里嗡嗡直响。 “现在,我的力气还小吗?”林殊瞪着眼珠子,再一次举起瓶子,朝相同的地方砸下去。 第20章 矿泉水瓶再度砸下,痛意席卷,凛意远终于反应过来,反手将林殊摔在地上。 “他妈的,看我不揍死你。”凛意远捂着额头,左眼被血液染红视线,理智尽失,抬脚往林殊身上踹。 林殊嗤笑一声,任由凛意远踢,但在鞋底踹上腹部时,他精准抓住凛意远的脚腕,用力往另一侧扭转。 “放开!” 林殊愈发用力,脚踝处的骨头像是断了,痛得凛意远大喊。 凛意远挣扎着想收回脚,林殊却紧抓不放,将矿泉水瓶往他小腿处扎,碎裂的瓶体扎进肉里,立刻鲜血淋漓。 “还想揍死我,再踢一脚试试?” 林殊咧着嘴角,双眼黑洞洞的,活像个刚从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看得凛意远心头恐惧。 额头上起了冷汗。 凛意远慌忙蹲下身,伸手去抓林殊的手腕,腿也不安分地蹬,想挣脱桎梏,“艹,你放开我,放开我!” 砰—— 扭打之时,门倏然被踢开,重重打在墙壁上。 凛意远停住挣扎,闻声望过去。 秦渝池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人,其中一人正是凛意远的助理。 “你竟然敢......” ‘背叛我’三个字还未说出口,秦渝池便跑着冲过来,半张脸浸在月色里,阴冷冷的。 秦渝池本就高,还穿着无袖的T恤,双臂上的肌肉紧绷着,冒出青筋,有种要将凛意远打死的架势。 凛意远更慌了,可脚还被林殊锢着,动弹不得。 为了挣脱林殊的束缚逃跑,凛意远单手撑在地借力,抬起另一只脚,还想再踹林殊。 鞋尖踢到半途,带着艾草香的风吹来,凛意远的衣领就被秦渝池攥住,大力往后拉。 眼前天旋地转,不过一瞬,凛意远就被死死摁在地,脖颈也被秦渝池的手掌箍着。 咻—— 秦渝池的拳头举在半空,以极快的速度往下砸,带起一阵风。 “哥,你冷静一点!” 周明急急出声喊,和凛意远的助理一齐上,在拳头落到凛意远的侧脸之前,抓住秦渝池的胳膊。 秦渝池眼睛充血,眼白因为暴怒而积着红血丝,看着像是已经失去理智。 周明本做好了反手被揍的准备,但在片刻寂静后,秦渝池竟忽然收力,声音冷淡,“放手,我不会打他。” “哥......?”周明哪见过秦渝池打人,仍有些后怕,抓着他的手臂不敢放。 “没事,放手。”秦渝池冷静了,神色也变得正常,松开拳头说。 两助理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眼神,顿了半分钟,确定秦渝池说的是真话,这才缓缓放手。 “呼......” 凛意远心口的石头落地,舒了口气,刚想辩解,却又被秦渝池单手提起来,拖着往别处走。 “等等,你干什么......唔!唔唔!”话说到一半,凛意远就被摁进客厅的鱼缸里。 鱼缸里没有鱼,只有装饰用的假海草与珊瑚,以及刚换的泰兰德湾海水。 秦渝池面色冷淡,拽着凛意远的头发往水里摁。 任凭凛意远如何挣扎,秦渝池都只是垂眸,冷冷地看,没有一点要收手的意思。 咕噜,咕噜。 凛意远的扭动溅起水花,几滴海水落在秦渝池脸上,秦渝池却像是没有知觉,任由水滴滑落,嘴里念念有词。 秦渝池确实不打人了,但是却要杀人?! 周明急得慌了神,跑到秦渝池身旁,想将他的手掰开。 秦渝池却先将凛意远从水中提起,朝周明说:“别紧张,我保证不会留下一点伤痕。” 凛意远的喘息声持续不到十秒,秦渝池又将他摁到水面下,继续小声嘀咕。 “20,19,18......” 周明认真听,才发现秦渝池是在倒数。 秦渝池木着脸,平静得令人惊骇,不停将凛意远摁下去溺水,又在二十秒内将人拉起换气,反复折磨,仿佛这是件轻车熟路的小事。 周明更加着急,环顾四周,当视线落到躺着的林殊身上时,才像是找到定神针般放下心。 “哥,你别管凛意远了,林先生不对劲,你快去看看他。”周明的语气焦急。 林先生...... 林殊不对劲? 秦渝池偏过头,视线落在林殊身上。 林殊的脸微红,身子半躺在地,唇色不自然地泛红,嘴张开小声喘息。 按理说,林殊的喘息很小声,只是一点轻柔的气声。 可秦渝池却听得很清楚,仿佛那声音不是从远处传过来,而是从他脑海中开始播放的。 “哈......抱我,那里......等一下,哥哥!” “哥哥,亲我,亲亲殊儿吧。” “哥哥,你逃不了的。如果你敢逃,我就把你身边的人全部逼死,让他们都恨你,夜夜诅咒你下地狱。” ...... 他要逃离什么? 谁在对他说话? 虚假的幻听充斥耳膜,右胸膛猛然抽痛,而后变成尖锐的空洞感。 剧痛使秦渝池松开手,抓着衣襟踉跄着后退几步,脚步不稳,差点跌坐在地。 “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周明的声音渐近,将秦渝池从幻听的混沌中惊醒。 “我......殊儿?”秦渝池喃喃自语。 “是的,”周明顺着说,“林先生不对劲。” 林殊不对劲?! 秦渝池顾不上胸口的疼痛,也顾不上凛意远,猛然站起身,脚步凌乱地往林殊那儿走。 听见他的脚步声,林殊扬起头,眼里除了情潮的水波,还夹着秦渝池看不懂的东西。 秦渝池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眼神,既像是恨,是怨,又像是能隔空传染的痛苦,他只看一眼,心口就会跟着疼,刀扎似的,痛意比右胸膛还要难受。 秦渝池忍住痛意,伸出手,想将林殊抱起来。 可指尖还未碰上那细瘦的手腕,他的手就被林殊狠狠打开。 啪——! 手背被打得泛红,掌心残留的海水顺着指尖滴落在地,秦渝池愣住,手还悬在半空。 “别用你的手碰我!”林殊瞪大眼睛,恶狠狠地警告。 心口的疼痛更甚。 秦渝池下意识后退一步,离林殊远一些。 可当他后退了,林殊好似更生气了,脸颊都气得鼓起来,像是软乎的豆沙包。 秦渝池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感到深深的无措,就像梦里的自己一样,不会回话,是个傻子。 他该说点什么? 他总该做点什么,让林殊不那么生气。 火辣的痛感渐渐褪去,手指更麻了。 秦渝池低头看一眼湿润的手,像是悟了一般,赶紧将手在T恤上抹了抹,擦干带着淡淡腥味的海水。 认真擦干之后,秦渝池再度伸出手,将干净的手递到林殊眼前给他检查,歉疚地笑了笑,“抱歉,林先生,现在我可以碰了吗?” 第21章 林殊不出声, 秦渝池就一直举着掌心,脸上保持抱歉的笑,仿佛一只做了错事的大型犬。 秦渝池蹲着身子俯视, 而林殊仰起头看。 两人在银白的月光中对视。 无人说话, 时间像静止了一般, 只有潮汐的海浪声是时间流逝的证据,从窗外飘进来。 片刻之后, 秦渝池蓦然站起身, 转身离开。 林殊有一瞬惊慌,差点开口让秦渝池留下, 好在他及时咬紧下唇, 才没让挽留的话钻出喉咙。 朦胧的视线中,秦渝池渐行渐远,只留下挺拔的背影, 如同曾经的无数次离开。 心口说不上疼, 许是被助兴的药麻醉了, 只是有些酸涩。 林殊翻了个身, 直挺挺躺着,对着天花板上倒映的银色海波出神。 走了也好。 他现在这幅样子一定很丑, 过会儿肯定会更丑, 最好别让秦渝池看见。 还有这破岛屿。 他出发之前就遇见陶潋, 来了还遭人算计, 倒霉! 等过几天回了B市, 他非得先把边星澜暴揍一顿,再把陶芓湉拐走, 让边星澜孤寡几周。 林殊的思绪开始发散, 灵魂像是和身体脱离了, 四处飘摇。 身体仿佛被分成两半,上半截冷得颤抖,下半截却热得发汗,忽冷忽热。 嫌地板硌得慌,林殊将双臂放在脑后,悠闲躺着,不像被下了药,更像个晒月光浴的旅人。 其实也没那么难捱,不过是忍几个小时的事。 林殊本想这样安慰自己,熟悉的脚步声却渐行渐近,轻易在他的心上踩出波澜。 脚步声越近,下半身的热意就更翻滚,烧得林殊的脸发烫。 很快,眼前的倒映被覆盖,秦渝池投降似的举起双手,左臂还挂着一张浴巾,出现在林殊的视野里。 林殊轻瞥一眼,又快速移开视线,“干什么?” 秦渝池仍挂着抱歉的笑,低声说:“林先生,我刚才去洗了手,也已用酒精消毒,现在很干净。” 他怎么可能会嫌秦渝池的手不干净? 这傻子到底在想什么? 心头的酸涩感更甚,赌得慌,林殊不愿吭声。 “林先生,我可以碰您了吗?我用浴巾包着手,不会碰到你的皮肤。”秦渝池又说。 秦渝池越说,林殊就越难受,心口本来不疼,也被这傻子说得发疼。 这傻子到底在想什么? 林殊长叹口气,单手撑着地板借力,轻轻一翻,便从地上站了起来,“秦先生,我只是误喝几口药,不是变成了残废。” 秦渝池愣了愣,无措地收回手,垂在腿边,不知是因为“秦先生”这个称呼,还是因为林殊看起来并无大碍。 “抱歉。”秦渝池又道歉。 林殊虽然能站起身,腿却发软,走几步都觉得难耐,更别提自己上楼走回房。 “你是复读机?只会道歉?” 林殊翻个白眼,咬紧牙关,大步跨出左脚,朝一楼的浴室走。 林殊走得踉跄,很是难受,有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秦渝池攥着衬衣稳住。 秦渝池说不碰,便果真没有碰到他的皮肤,一直在后面护着林殊走进浴室。 秦渝池的右脚踏进门。 林殊斜着睨一眼那只脚,瞪视秦渝池,“我是没长手还是肌无力,需要你进来帮我?” “抱歉。”秦渝池意识到自己逾矩了,赶紧退出去,面色很不自然。 傻子。 只会道歉的傻子。 林殊也说不上自己在气什么,转过身反手推门,让门重重关上。 砰——! 门被砸得发出巨响,还好秦渝池退得快,不然真要被门板砸到鼻尖。 林殊进门之后,周明才敢出声,小心翼翼问:“哥......凛意远该怎么办?” 注意力全放在林殊身上,秦渝池差点忘了这人,受到周明提醒,这才转身走过去。 凛意远被压在地上。 两助理生怕凛意远逃了,惹出更多事,所以死死摁住凛意远的手脚。 不过凛意远也没有力气逃跑,方才受过折磨,正张着嘴大喘气。 “先把他拖到我房间里绑着,别让他联系任何人。”秦渝池沉声说。 听了他的话后,凛意远的助理面露难色,毕竟助理只是怕闹出事,没想过让凛意远遭受折磨,更怕事后遭到凛意远的报复。 秦渝池拍拍助理的肩,安抚道:“放心,我不会再动他,你把银行账号告诉周明,把这件事沉在心里,该答谢你的,我一分都不会少。” 闻言,助理的面色稍好了些,点点头,同周明一齐架起凛意远,往秦渝池的住处走。 三人一走,门关上,客厅里就只剩下秦渝池一个人。 午夜之时,月亮高升,海浪将月光反射进窗,在墙壁上打出蜿蜒的光波。 听着绵延的海浪声,秦渝池心内莫名涌起一阵寂寥感,隐隐作痛。 白日里马不停蹄地赶进度拍摄,晚上又在聚会上听场面话,秦渝池也不免感到疲乏。 但现在不是疲倦的时候。 秦渝池拍拍脸醒神,走到浴室门前等,时不时抬头看墙上的钟表。 林殊在浴室里待了近半小时,秦渝池就在门口来回踱步,走了半小时。 咚—— 忽然间,浴室里传出一声闷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秦渝池的心也跟着提起来,他忙不迭敲门,“林先生?您还好吗?” 没有回音。 秦渝池又敲了好几下门,力度愈发大,到最后近乎是在砸门,里头仍没有回声。 寂静使秦渝池慌了神,也不管什么礼仪风度了,直接拉下门把手往里冲。 林殊赤.裸着趴在地上,脸着地,喘息声大得控制不住,充斥在整个浴室间里。 秦渝池心一紧,也顾不上不碰林殊的承诺了,疾步跑到林殊身边,将人翻过身来。 林殊紧皱眉头,额头上全是晶莹的薄汗,面颊泛红,眼睛半阖无神,像是失去了意识,嘴里嘟囔着什么。 秦渝池赶紧找了件浴袍给林殊穿好,将人抱在怀里,急冲冲往外跑。 许是感受到秦渝池颈间皮肤的凉意,混沌之中,林殊不自觉将额头贴在秦渝池颈间,轻蹭着寻求冰凉。 时间晚了,别墅群里静悄悄,只有海风吹响椰子树的沙沙声。 秦渝池在夜幕里奔跑,耳边除了风声,还有林殊喃喃不清的低语。 好在敞篷的钥匙还在驾驶座位上。 秦渝池将林殊抱进副驾驶坐好,自己去开车,林殊却不安分,拼命拽安全带,手脚乱动,不停嘟囔着同一句话。 林殊小声嘀咕,身体不断扭动,眉头皱得紧紧的,不高兴极了。 “林先生,我们现在去医院,马上就会好,您别害怕。”秦渝池轻拍林殊的背,安抚着说。 可安抚不起作用,林殊仿佛更生气了,气得皱起脸,拼命大声说话,“你滚,滚!我要......” “您要什么?”秦渝池握住林殊的手,将耳朵凑到林殊唇边。 距离近了,秦渝池终于听清林殊的话,“我要......我的哥哥。” “哥哥”是谁? 林殊在叫谁哥哥? 心口猛地抽疼,秦渝池说不清原因,但却清楚地知道不是因为嫉妒,而是他不知道的别的理由。 “滚开!我要哥哥!”林殊闭着眼拼命推搡,拳打脚踢,膝盖踢在秦渝池的右胸口。 “嘶......”秦渝池屏气忍住痛,摁住林殊的膝盖,试探着说,“殊儿,我就是哥哥,别乱动了好不好?” 听见‘殊儿’两字,林殊一下就安分了,愣愣地问:“哥哥......?” “对,我是哥哥,你生病了,我们得去医院,别乱动好不好?”秦渝池继续哄着说。 “好......”林殊将手抱在胸前,蜷着身子乖乖说,“哥哥,我听话,我不乱动了。” 林殊乖顺了,秦渝池本该松一口气,可心口的疼痛反而加重,还莫名添了几分苦涩。 秦渝池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心绪,终于打开导航,发动车子往医院疾驰,顺便拨通边星澜的电话。 车子到达医院,门口早已候着边星澜安排的医生和护士,林殊被推入急诊室。 秦渝池等在急诊室外,斜靠在墙边,心脏发狂般地跳,根本冷静不下来。 嗡—— 手机再度响起,是边星澜打来的电话。 “到医院了吗?”边星澜的声音有些哑。 “到了,刚送进急诊。”秦渝池说。 “你不用管凛意远,我来处理,你今晚就好好守着殊儿,我明早到。” 说完,边星澜啪的一声挂断电话,也没同秦渝池说再见,语气里带着刺,不像平时一般圆滑。 听筒里传来忙音,秦渝池听着这声音出神良久,等电话自动挂断了,才慢慢收起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终于打开。 医生走出来,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秦先生,林先生没有大碍,马上就能转到单人病房,等体内的药物彻底代谢掉就可以了。” “好,谢谢您。”秦渝池淡笑着道谢。 被推出来时,林殊早已沉沉睡去,手背上扎着针,正在吊水。 秦渝池一路跟着走进病房,等护士整理好吊瓶离开,他才拿了张凳子坐下,守在床边。 今天发生的事超乎常理。 右胸口频繁地抽痛,幻听,林殊喊着要“哥哥”,一切都不合常理。 秦渝池将手肘搭在床头,侧着头观察林殊的睡颜。 就算睡着了,林殊好似也不高兴,眉头不安地皱着。 你到底在为什么不快乐? 明明像只刺猬一样爱扎人,却又会不经意露出软乎的肚子,让他心里发软,发酸。 他分明快被扎得胆怯了,却因为那一点软乎而忍不住靠近,像是着了魔。 秦渝池伸出手,想去抚平林殊的眉头,却又在指尖触上之前停下。 “别用你的手碰我”这句话回荡在脑海。 秦渝池从床头抽了张纸巾,包住指尖,隔着纸轻抚林殊的眉头。 紧张过后,疲乏渐渐涌上来,占了上峰。 秦渝池收回手,见林殊睡得安稳了,这才靠在手肘上阖眼小憩。 - 天亮之前,林殊终于惊醒,从光怪陆离的梦里。 梦很庸俗,依旧从真实的过去转到虚假幻想,最后必然是秦渝池憎恶的眼神,以及口吐鲜血的可怕模样。 喉咙发干,林殊刚想坐起身,却在斜上方看见了睡着的那人。 初见那日,秦渝池也是这样靠在病床的床头,见他从轻度的酒精中毒里清醒,勾起笑问他:“林先生,您感觉怎么样?我去叫医生来。” 秦渝池的声音很温和,像是初春的暖风,带着好闻的洋桔梗香,他至今都记得。 而他那时说了什么? 他分明心动了,心脏怦怦直跳,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甚至想让秦渝池像他喝醉时那样,轻轻抱着他。 他可以说很多话,说天说地,说明天说过去。 但他那时不可一世,他傲惯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开口就是一句戒备的“你是南影的艺人?你有什么目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钱,还是资源?” 所以秦渝池先是难以置信,而后表情僵硬,笑也变成假笑,眼里闪过厌恶,“您误会了,林先生,我没什么想要的。” 唇干得快要破皮,但林殊不想出声,只是睁大眼睛,贪婪地看秦渝池,连眼皮都不想眨。 时至今日,林殊终于愿意坦诚地承认,如果不是因为他,秦渝池后来也不会变成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看什么都带着恨意。 是他将秦渝池从一个温柔克制的人,变成惨苦无言的傀儡,不愿意开口说话,不敢与人交好,睡着时都紧锁眉头,痛苦至极。 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林殊无声地细数自己的罪行,心口疼得发麻。 过不久,林殊还没看够,秦渝池就微张开唇,发出几声轻轻的闷哼。 林殊知道,这是秦渝池将要清醒的信号,被子里的手攥紧床单,等着同样的对话再次上演。 而这一次,一切都是他自愿。 几秒后,秦渝池睁开眼,那双雾一般的眼睛对上林殊的视线。 在秦渝池说话之前,林殊抢先开口,冷淡戒备地问:“秦渝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不信你只对我这个人有兴趣。” “我想得到什么......?”秦渝池愣住,惺忪的睡眼立时充满惊讶。 对,就是这样。 只要秦渝池再回一句“我没什么想要的”,再对他感到厌恶,然后他们这辈子就再也不相见。 林殊咬紧牙,绷着一口气静静地等,等秦渝池反驳,等秦渝池推门而出,他们就此别过。 片刻寂静之后,秦渝池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林殊的手机,“您能同意我的好友申请吗?我每周日都发了申请,但您一直没有通过。” 通过好友申请......? 他都这么说了,秦渝池竟然还想着加好友? 林殊绷着的那口气顿时泄了,泄得无影无踪,“我的手机为什么在你这里?” “您的手机落在了副驾驶上,我怕不安全,就擅自揣进口袋了,抱歉。”秦渝池解释道。 又在道歉。 林殊抿紧唇,对秦渝池实在感到无奈,只好沉默无言。 秦渝池不愿放弃,再次问道:“林先生,我想要您同意我的好友申请,可以吗?” 林殊紧盯着秦渝池的眼睛,想从那双眼里找出一丝厌恶,或是憎恨,但他什么都没有找到,只看见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有病。 这一世的秦渝池脑子有病。 林殊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也许是气秦渝池不争气,也可能气自己不争气,恶狠狠抢过手机,用力戳屏幕,通过秦渝池的好友申请。 “这样行了吗?”林殊故意将手机往地上丢,凶狠地问。 秦渝池敏捷地接住手机,看一眼林殊好友列表里的自己,忍不住勾起笑,“可以了,谢谢林先生。” 第22章 不过是加个好友而已, 有必要这么高兴? 秦渝池的笑颜过于刺眼,林殊不想多看,不然心里就发酸, 赶紧闭上双眼, 眼不见心为净。 “林先生, 您现在感觉如何?我去叫医生来。”见林殊的脸色仍疲倦,秦渝池温着声音说。 同样的话, 调转了时间顺序, 成为相悖的意思,落在林殊耳里就像是处刑, 每一句都在提醒他曾经做错了事。 “不用, 我困了,你能安静一点吗?”林殊微蹙着眉头说。 耳畔静了一瞬,而后传来一句低声的“抱歉”。 现在只要听到秦渝池的“抱歉”, 心里就堵得慌, 林殊本来不想回话了, 又忍不住开口, “你能别再道歉了吗?” “抱......不好意思。”秦渝池的声音有些无措。 “不好意思”和“抱歉”不都是道歉吗? 傻子。 林殊抿紧唇,翻了个身, 将脸侧着埋到枕间, 背对秦渝池。 “困了”只是林殊找的借口, 闭目养神良久, 不仅睡意褪去, 林殊还愈发精神。 保持右侧躺的姿势久了,脖子有些酸, 林殊烦闷地再次转身, 平躺在病床上, 不得不面对秦渝池。 “林先生,您睡不着吗?”秦渝池又试探着问。 林殊将双臂抱在胸前。 就算闭着眼,他也能感受到秦渝池的视线,终于装不下去了,烦躁地睁开眼。 “你这么盯着我,我能睡得着?”林殊控制不好情绪,语气不免恶狠。 秦渝池愣了愣,赶紧移开视线,道歉说:“不好意思,林先生。” 林殊发了一句话的脾气,马上就后悔了,可面对秦渝池,他说不出道歉,更不会主动示弱去转移话题。 气氛更加尴尬。 林殊觉得他和秦渝池天生犯冲。 他们俩凑在一起,秦渝池就变成不会说话的闷葫芦,而他是爱发火的暴脾气。 三两句话,一个眼神,他的情绪就从生气转成后悔,再变成无奈,像是坐过山车,忽上忽下。 他真是烦死秦渝池了! 林殊在心里说反话,转过头去,只留给秦渝池一个圆滚的后脑勺。 病房中陷入沉寂。 哗哗的海浪声透过窗的缝隙,悄然闯进来,稍稍抚平烦躁。 “林先生......” 笃笃笃! 秦渝池刚开口,病房的门就被敲响,打断了将要说的话。 “林殊,是我。” 高静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林殊慌忙坐起身,抬手整理头上的碎发,将竖起的呆毛全部往下摁。 “我的脸色怎么样?头发乱不乱?”林殊低声问秦渝池,如临大敌一般。 其实翘起的呆毛是摁不下去的,林殊刚才做的都是无用功。 几颗呆毛翘在林殊的头顶,竟然有点可爱。 秦渝池只瞄了一眼,心跳变得有些快,又快速移开视线,故意撒谎:“不乱,很整齐。” 林殊拍拍脸颊,弄出些许红润的脸色,朝门外喊:“进来,我已经醒了。” 门打开,高静歌仍穿着笔挺的女士西装,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唯一的不同是后面跟着个大高个,谢毅。 谢毅戴着副墨镜,也穿着黑西装,表情和高静歌一样冷,比起上次见面时正经许多。 不过这正经只持续一瞬。 在看到秦渝池后,谢毅忽然大声道:“卧槽!你不是绿茶桃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竹马哥哥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绿茶桃?竹马哥哥? 谢毅从哪里学来的怪词? 林殊听着别扭,忍不住皱起眉,朝谢毅道:“小声点,你太吵了。” “好的,林先生。”受了高静歌好几天的教育,谢毅快速收起惊讶的表情,继续冷淡,变脸如同翻书。 高静歌没说话,视线扫过病床处的两人,从林殊起,到秦渝池止。 片刻后,高静歌勾起假笑,走到秦渝池面前,伸出手,“您好,秦先生。” 高静歌带着敌意,秦渝池能感受到,主动伸手回握并道歉,“您好,高小姐,昨日因为我的疏忽,害林先生被人下药,实在抱歉。” 高静歌挑起眉,似是没料到秦渝池会这样说,假笑里注入一丝真诚,“是您救了林总,千万别这么说。” 两人的客套话极为虚假,听着别扭。 林殊及时打断,问高静歌:“你怎么来了?” 高静歌沉默一瞬,没答话,转而朝秦渝池说:“秦先生,我想和林殊单独谈谈,您能先去外面等一会儿吗?” “好。”秦渝池不会不答应,当即站起身,往门外走。 谈什么话?还得把人支走? 谢毅嗅到一丝八卦的味道,躲在墨镜后的眼珠子悄悄转,偷看林殊,又偷看秦渝池。 “谢毅,你也出去。”高静歌忽然道。 闻言,谢毅撇撇嘴,不情不愿转身,跟在秦渝池身后离开。 门关上,高静歌卸下冷淡的面具,坐下身,盯着林殊一言不发,表情有些难受。 “干什么?”林殊狐疑地问,“你要和我谈什么?” “林殊,”高静歌深呼吸一口气,坦白一切,“我去你家时,发现你在看秦渝池的电影,我以为你喜欢他,所以把你安排到阁沙梅岛休假,想撮合你们。” 高静歌发现他偷看电影?! 林殊心里一惊,没敢看高静歌,而是垂眸看向被子。 “林殊,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秦渝池才......不高兴的。” 高静歌本想说‘不想活了’,但这四个字太重,她说不出口,更不敢面对,也一直不愿意相信林殊真的不对劲了。 林殊不知该怎么解释,因为他的重生既没有科学道理,也没有任何证据,只有脑海中的回忆能证明。 “你和他,是有过一段恋爱?还是你单方面喜欢他?”高静歌问。 林殊想了想,终于找出一个合适的说辞,“你就当我和他有过一段网恋,但是见面后他对我不满意,所以回去之后提了分手。” 网恋......? 高静歌张开唇,欲言又止,知道林殊是在扯谎,也知道她再怎么追问,也得不到答案。 沉默良久,高静歌缓缓开口,“林殊,岛上度假的这两天,你开心吗?” 林殊不开心,甚至还去酒吧里买醉。 但对于和秦希沫一起出行时晒的日光,他还是挺满意的。 天渐渐亮了,太阳从海平面线上升起,朝晖一点点洒进病房。 林殊偏过头,看着暖洋洋的日光,出神地说:“静歌,这个冬天,我想去温暖的地方住,我不想回B市了。” 林殊脸上的落寞太多,他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游魂,下一秒就要往窗外飞出去。 “好,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高静歌攥紧被子,尽量稳住声音。 - 住院观察一周,再做一遍全身检查,林殊得以在凌晨时出院。 出院时间是林殊特意要求的,为了避开秦渝池。 戏杀青了,秦渝池本该回国,现在却逗留在这里,白天来看他,晚上回酒店。 边星澜忙着处理这件事。 单单要处理凛意远一个人很简单,凭入室抢劫、盗窃、交易违禁药品几个罪名,就能让凛意远进监狱,在泰兰德做够牢再遣返回国。 可事情还牵扯到《浮生门》的出品公司、代言品牌以及凛意远的经济公司。 边星澜忙得焦头烂额,两地之间来回跑,终于和几方达成共识——凛意远可以入狱,但消息必须等电影上映、代言到期后再发酵。 林殊出院时,边星澜正在机场里等,瘫在贵宾室的沙发上睡大觉。 自讨苦吃 看着边星澜脸上的疲态,林殊想,谁叫你把剧组也安排到阁沙梅岛拍摄,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么多麻烦事。 不过,林殊倒是不想暴揍边星澜了,只是捏住边星澜的鼻子,顺便捂住他的嘴,搞恶作剧。 边星澜无法呼吸,很快从梦里惊醒,眼睛瞪得极大,“谁要害我!” “我,黑心怪要害你。”林殊回答。 见是林殊,边星澜放下心,又躺回去,打着哈欠问:“大影帝呢?他怎么不跟着你一起走?” 林殊静默一瞬,语气严肃地问:“他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走?” 林殊的声音难得严肃。 边星澜愣了愣,思绪不知绕了几个弯,惊讶地问:“殊儿,难道你......对秦渝池没有一点感觉?” “我为什么要对他有感觉?”林殊面上平静地反问,装成对秦渝池没有一丝兴趣的样子。 “你看啊,你俩不是挺互补的吗?”边星澜举例,“你强势他弱势,你需要照顾,他会照顾人,你瘦他壮,你矮他高......” “你说谁矮?”林殊斜着视线警告,“再说一遍试试?” 边星澜撇撇嘴,沉浸在月老事业失败的挫折中。 实在想不出林殊不动心的理由,边星澜就将问题归到别处,“殊儿啊,难道你不喜欢秦渝池那种类型?” “不喜欢。”林殊说。 “那好办啊!”边星澜似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我重新给你介绍一个,这回你绝对能满意!” 这蠢蛋怎么热衷于做月老? 林殊翻个白眼,刚想拒绝,手机却忽然震了几声。 屏幕上是秦渝池发来的消息。 【秦渝池:林先生,我到医院了,没看见您,您已经回国了吗?】 【秦渝池:一路顺风。】 【秦渝池:晚安,林先生。】 每条消息都间隔十分钟,林殊并没有看到前两条信息。 不过就算看到了,林殊也不会回复。 “哟,谁发来的消息啊?不会是秦渝池吧?”嗅到八卦的味道,边星澜语气夸张。 林殊没有回答,出神片刻,问了个突兀的问题,“如果桃子现在去和别人约会,你还会喜欢他吗?” 边星澜想了想,皱着眉摇头,“不会!他要是敢和别人约会,我恶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继续喜欢?” “这样......” 闻言,林殊平淡地自语,双目微微失神,朝边星澜说,“那你重新给我介绍吧,我想和别人约会。” 第23章 “殊儿, 起床了吗?过会儿早点到,记得别迟到了啊。” “你千万别爽约啊,不然我会被人家父母拉黑的。” 林殊平躺在床, 对于答应去相亲这件事感到后悔, 就和上次冲动答应出去旅游时一样。 做决定时不过大脑, 只凭直觉,做了之后又懊悔, 优柔寡断。 他怎么会变成这种人?! 林殊长叹口气, 手在枕头边摸索,摸到手机发语音, “起床了。你再吵, 我现在就飞去B市揍你。” 边星澜果然不打语音来吵了,只发几个[哭哭]的表情过来装委屈。 S市的冬天不冷,比起B市暖得多, 深冬之时, 气温最低也有十几度。 林殊搬来海边已有几日, 每日就着海浪声入睡, 睡眠质量也好了些。 嘀嘀—— 最后一道闹铃响起,而此前响的五次闹铃, 皆被林殊摸索着关闭。 林殊挣扎着坐起身, 关闭闹铃, 翻下床去。 林殊选了身上月刚出的高定西装, 用发蜡抓个大背头, 从花瓶里摘了枝新鲜玫瑰,插在手巾袋里, 将自己收拾得像模像样。 近两个月没有穿西装, 林殊有些别扭, 浑身不自在,只走路都不得劲。 还没出门就已经开始累了。 林殊使劲拍拍脸颊,强行打起精神,开着梅赛德斯的小敞篷出了门。 砂洋湾的海景房很少,加上林殊这栋,不出十幢,全建在人工填埋的岛屿上。 不过这套倒不是林殊的房产,而是高静歌的,本是用来养老时居住,现在先拿给林殊体验一番。 到达咖啡厅门口时,林殊怀抱着一捧白玫瑰,深呼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才推门进去。 靠窗边坐着一个男生,看背影感觉年纪不大,应是个大学生。 林殊轻咳一声,那男生便转过头来,眼睛圆圆的,唇红齿白,鼻尖小巧而精致,五官秀气。 “林先生?”秘澄弯眼笑起来,双颊处印着两个酒窝,声音也脆生生的。 “您好,我是林殊。”林殊不自在地咳嗽,将花递给秘澄。 “谢谢您,林先生,我叫秘澄。”秘澄接过花,放在圆木桌上。 秘澄话很多,还在读大二,家里是S市的新贵,父母想给他找个沉稳温柔的对象联姻,就联系边星澜牵线搭桥。 边星澜能是什么靠谱之人?居然敢联系那蠢蛋当月老。 况且,沉稳温柔和他林殊有半点关系吗?! 林殊时不时抬眸,只瞄一眼秘澄纯真的笑,都感觉罪孽深重,像是在看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 秘澄很可爱,不会让气氛冷场,也很有分寸,一切都很好,但就是缺了点什么。 聊着聊着,林殊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试探着问:“秘澄,你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吗?” “我知道,”秘澄说,“我来相亲呀。” “你......有恋爱过吗?”林殊又问。 秘澄摇摇头,“没有。” 林殊拐弯抹角地问了几个问题,但对于一个没恋爱过的小男生,他实在说不出“抱歉,我们的型号貌似不太契合”这句话。 想起边星澜那句“你不喜欢秦渝池那种类型?好办啊!”,林殊就想立刻飞去B市把人暴揍一顿。 怪不得秘澄和陶芓湉气质相似,说话声音温和,笑起来也甜,原来那蠢蛋直接曲解了他的意思,弄错他的取向。 边星澜就没有做过一件靠谱的事! 林殊虽然面上没什么异样,但指尖忍不住在木桌上轻点,暴露出一丝焦躁。 感受到林殊的烦躁,秘澄安静了些,胆怯地问:“林先生,是不是我的话太多啦?” “没有......” “橙子,你怎么在这里?他是谁?!” 林殊话说到一半,就被一句带有敌意的质问打断。 人影隔绝了大半阳光,林殊朝窗外望去,便看见一五官立体的寸头男生,手肘正撑在窗台上,紧锁眉头,像是要直接翻窗进来。 “我,我在相亲。”秘澄本该健谈,现在竟然结巴了。 “相亲?你才19岁,相什么亲!”男生手臂上的肌肉绷紧了,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很亮。 两人间的气氛很微妙。 放在以前,林殊不一定能看出什么。 但现在,他对感情上的事敏锐了不少,很快就嗅到不寻常的八卦气味。 心内的焦躁莫名消了,林殊抱着看戏的心态,竟有些喜兴的雅致。 “我怎么不能相亲?我已经成年了!”秘澄拔高音量,有些激动。 “你!”男生被气得不轻,疾步往咖啡厅大门走。 趁着男生还未进来,林殊挑挑眉,嘴角八卦地翘起,“他是谁?你男朋友?还是你的......竹马哥哥?” “不是的!”秘澄睁大眼睛,像只被逗得不安的布偶猫,“他是我直系的学弟,叫白琛钰,他说话没有分寸,林先生您别跟他计较。” 大一的学弟?18岁? 面对两个十几岁的小孩,林殊忽然有种苍老感。 白琛钰已经走进门,林殊放低声音问秘澄:“你喜欢他?” “他......”秘澄愣了愣,面色有些不自然,“他不喜欢我的,他有喜欢的人。” 这着急生气的样子,可不像是不喜欢。 看戏的兴致骤然拔高,林殊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白琛钰到达时,林殊故意牵住秘澄的手,唯恐不乱,亲昵地说:“橙子,这里无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白琛钰还没来得及说话,秘澄就抱着那捧白玫瑰,想要逃离一般站起身,“好,林先生,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橙子......?”白琛钰难以置信,敌意的视线烧到了林殊身上。 林殊也一下站起身,和白琛钰对视,他虽然和白琛钰矮一公分,却用社会人的气势将其压了一头。 林殊其实不矮,一米八出头,只是秦渝池太高,站在那人身旁时,他才会显得矮。 “同学,如果你有任何不满,请去对橙子的父母说,我也不是坏人,而是叔叔阿姨认可的人。”林殊故意这样说。 白琛钰被气得哑口无言,只好看向秘澄,希望秘澄能说点什么。 但秘澄只是低着头,小声说:“林先生,我们走吧。” 林殊忍住笑,朝白琛钰挑衅地挑起眉,牵着秘澄往外走。 小敞篷停在咖啡厅外。 秘澄动作小心地坐上车,生怕一个不注意,刮擦了车身上的漆。 后视镜里映着白琛钰的倒影,他站在咖啡厅门口,脸色沉沉,似是被气得不轻。 年轻人,连装都不会装,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 林殊系上安全带,刚想老成地感叹几句,却倏地想起那人的脸。 秦渝池其实也是会圆滑的,特别是在面对别人时,说话做事都有分寸,独独对他冷淡而已。 不过也是他自己活该,咎由自取...... 他怎么又想起那人? 怎么就控制不住呢? 林殊甩甩头,发动引擎,踩下油门,小敞篷便快速冲出去。 “林先生,我们要去哪里?”车速快了,秘澄有些紧张,手指攥紧安全带。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车,有些刺眼,林殊戴上墨镜问:“你跑过山吗?” “跑山......是什么意思?”秘澄小声地问。 林殊轻笑,单手抚上头发,将涂了发蜡的大背头抓散,任由发丝在风中散乱。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林殊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难得感到恣意。 S市的赛车文化还算丰富,用来跑山的地方不少。 行驶不到半小时,车子到达目的地,一个地形简单的山脚下。 今天正好是工作日,来跑山的车少,两人等了一小会儿,便驶到出发线做准备。 “准备好了吗?”林殊问。 “好了!”秘澄严阵以待地答。 闻言,林殊猛地踩下油门,敞篷跑车风一般地冲出线,往山顶冲。 这山头的地形简单,但山路总归是蜿蜒的。 行到拐弯处,林殊拉起手刹,猛踩油门,反打方向盘,车尾便漂移着甩出去。 初始时,秘澄被吓得大声尖叫,以为要翻车了,他们要从山间掉下去。 可连续漂移几次后,秘澄竟然适应了,不再恐惧地尖叫,而是兴奋地大叫。 “林先生,你好厉害啊!”风声中,秘澄带着笑意大声喊。 林殊勾起淡淡的笑,心无波澜地打方向盘,手脚操作的速度很快,心却死寂般的平静。 林殊很清楚,现在无论是他自己来跑山,还是带着别人来玩,他都不会再像那时一样兴奋。 那些心动和速度而交织在一起的亢奋,只会存在他的记忆里,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只因为,副驾驶上的客人再也不会有秦渝池。 敞篷冲上山顶时,落日正好缀在山间。 橘红色的夕阳照下来,秘澄闭着眼睛扬起头,像是一株植物在贪婪地光合作用。 林殊踩下刹车,淡笑着问:“还想去哪里玩?我带你去。” 疾速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秘澄也不再拘束,直接把林殊当成朋友,笑着拉住他的胳膊晃,“去看电影吧?我有一部超——级想看的电影。” “什么电影?”林殊问。 秘澄说出电影名第一个字的口型时,林殊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因为他早在家里看过无数遍,听着最后一段钢琴曲入睡。 “去看《苦生》好不好?我的同学都看过了,就我还没有去看。”和预想中一样,秘澄果然这样说。 林殊沉默一瞬,笑里添了一丝苦涩,“好,我正好也想去影院里看《苦生》。” 他正好也要去看看......这一次,没有他的阻挠,没有他犯的那些错,《苦生》在影院大屏幕上放映的样子。 第24章 S市的圣诞气息很弱, 许是由于天气太温暖,少了飘雪和冷风,就算将铃铛挂在树上, 也没什么节日氛围。 夜里风大, 梅赛德斯关了敞篷, 慢悠地在堵车长龙中移动。 好在电影是在晚上八点开场,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和林殊曾经的预想一样, 《苦生》作为一个小众纪实性电影, 排片注定很少,每天只有早晚两场。 但不一样的是, 尽管排片少, 《苦生》的票房和口碑却不错,几乎场场满座。 网上还评价这部电影是催泪.弹。 电影放映到最后,影院里全是抽泣声, 出来的观众全都红着眼, 化了妆的哭花眼线, 没化妆的鼻头通红。 多数影院早卖光了票, 只有市中心最贵的那家影院有余。 一张电影票超过四位数,林殊倒是不在乎, 眼都不眨就付了钱, 但秘澄却不好意思, 非得要请林殊吃饭才乐意。 年轻人吃饭总要先拍照, 将精美的摆盘留念, 再发到社交平台上分享。 菜上齐了,几道本地菜和圆滚的猪猪小点心。 秘澄拍好照, 一张张调光p图, 心情极好, 哼着歌说:“林先生,我们再拍几张合照?” 林殊淡笑着点头,秘澄转过身,前置镜头,一连拍了好几张照。 咔擦—— 手机发出虚假的快门声,差点将林殊的思绪抓走,关进回忆里。 好在秘澄很快结束拍照,笑着说:“林先生,我已经把照片发给您啦,您和我一起发.票圈吧,您票圈里的东西太少了。” 林殊上次发朋友圈,还是在阁沙梅岛的时候,全是秦希沫给自己拍的照片。 “好,你也别叫我林先生了,直接叫我名字,或者叫哥,都行。”林殊保存照片,也没细看,直接发到朋友圈里。 照片刚发出去,好几个人立刻来评论。 【秦希沫:好可爱的弟弟(划掉)猪猪包!想吃!】 【边星澜:yoooooo~还穿上西装啦~】 【高静歌:不错。】 【陶芓湉:林哥好帅[heart][wink]】 年轻人真是活力多。 林殊没忍住笑了笑,手机却又震了,照片下多了一条评论。 【秦渝池:菜看起来很美味,您也是。】 “菜很美味,你也是”是什么意思? 他很美味? 秦渝池脑子抽了,发疯说荤话? 林殊刚要皱起眉,评论却自行消失,应是被秦渝池自己删除了。 几秒后,手机再次震响,照片下重新出现秦渝池的评论。 【秦渝池:菜看起来很美味,您也很帅。】 傻子。 林殊在心里骂,指尖却僵在屏幕上,停滞良久,长按着评论不放。 “哥,你怎么啦?”秘澄见他愣着,挥挥手问。 林殊抿紧唇,抬起头朝秘澄安抚地笑笑,右手却悄悄摁了截屏,将秦渝池的评论截图保存下来,而后麻利地将那条评论删除。 自欺欺人。 他分明只要把秦渝池屏蔽,就不会再收到评论,但他却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截图又单独删掉评论,虚假矫情。 林殊觉得自己别扭极了,像个优柔寡断的懦夫。 他被分成两半,理智和情感各占一端,理智那端写着远离,而另一端写着爱和靠近,两相拉扯,将他变成一个矫情的软蛋。 关黑屏幕,林殊将手机调成静音,倒扣在桌上,“没什么,吃饭吧。” 桌上的荤菜不少,有鱼有肉。 林殊夹起一小块清蒸鱼,不熟练地捣开鱼肉,见没有鱼刺,便往嘴里送。 可鱼不止有鱼骨上的大刺,还有极不明显的小刺,林殊没有防备地咬,刺就扎在皮肉上。 痛意不算严重。 林殊朝秘澄说一声抱歉,抽了张纸,将鱼肉吐出包好。 “被鱼刺扎着了吗?”秘澄赶紧将水递过来,嘀咕着说,“要小心一点呀,喜欢吃鱼也要注意刺嘛,要是卡在喉咙里就危险了。” 他喜欢吃鱼? 林殊愣了一瞬,端起水杯,喝一口水润嗓。 他以前不爱吃鱼,倒不是讨厌鱼腥味,而是讨厌鱼里的那些小刺。 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吃的? 大概是从秦渝池帮他把刺全部挑走时起。 也不知道那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简直是火眼金睛,能把刺挑得一根不剩,他夹起鱼肉就吃,从来没被刺扎过。 他也爱看那人剥蟹壳时的手,指甲短而整洁,指节分明,就算被油和汁水沾了,也染指不了那份干净。 那人把蟹肉送到他嘴边,他吃了蟹肉,还要恶劣地咬秦渝池的指尖,用舌尖故意捉弄,直到秦渝池生气地移开视线,猛然抽回手。 其实边星澜说得也没错,他需要照顾,而秦渝池也确实会照顾人,至少在生活和性方面。 林殊早已习惯了睹物思情,眼里的苦涩在水杯放下时消失不见,不留一点踪影。 两人继续食晚饭,但林殊没再动过清蒸鱼。 电影开场前十五分钟,他们离开餐馆,往顶层的电影院出发。 影厅里早已满座,只剩三排角落里的两个位置,林殊和秘澄弯着腰,从前排跨过入座。 灯暗下来,清脆的钢琴声响起,《埃斯特顿庄园的喷泉》开始播放,银幕由暗到亮。 林殊将头后仰,靠在座位上,细细听周围观众吃爆米花的声音。 咔嗞,咔嗞。 咀嚼声像是在打节奏,给这首浪漫的古典曲配乐。 林殊微微扬起嘴角,等着周围咀嚼声慢慢变小,变少,再变成低声的抽泣,以及擤鼻涕的声音。 林殊没在看电影,而是悄悄移动视线,安静地四处观望,看其他观众的反应。 银幕上,主角离开农村,进城打工,被包工头拖欠工资,赶出几平米的出租屋。 再被同乡收留,骗进传销组织,夜里逃跑回家,徒步走了上百公里,最后倒在大雪中死去。 电影剧情很简单,可以说得上是平凡,但秦渝池的演绎却极有层次。 和林殊的想象一样,咔嗞声只持续到半途,从主角被赶出屋子后,四周开始寂静一片,渐渐出现抽泣声。 当秦渝池最后的那一段长镜头,以及纯净却又绝望的眼神出现时,秘澄猛地擤一把鼻涕,声音极大,引得周围人转头看过来。 镜头拉远,白雪簌簌,画面变暗,钢琴声再一次响起。 与林殊看的最初版不同,上映后的结尾处映了小小一行字——“本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看到这行字时,秘澄再也忍不住,和其他人一起小声哭起来。 见林殊面无表情,秘澄哭着问:“呜呜呜,殊哥,你是不是不喜欢这种电影啊?” 林殊曾经确实不喜欢《苦生》,不仅不喜欢,还看得生气,认为主角很愚蠢。 明明可以做出别的选择,避免下一次厄运和死亡,主角却总是做错选择,故意气人似的,让他看得憋屈。 但林殊现在明白了。 人总是会做错选择的,没有人会永远走对路。 就算是他,站在旁人无法企及的高点,也会做错选择,然后重重摔下来,跌进深渊。 林殊笑了笑,朝秘澄回答说:“我喜欢的,我只是泪点高而已。” 实际上他哭不出来。 他看过《苦生》数遍,从上一世的憋屈,到这一世的触动,再到习惯和麻木,电影已经打动不了他,而观众的反应倒是会让他兴致高一些。 那些反应让他欣慰。 因为每一声抽泣都在提醒,他上一世做错了。 但同时也在提醒,他这一世做得对,而且做了最最正确的选择。 脸上的笑意渐浓,这是林殊重生以来最真情实意的一次笑,发自内心,不掺一点假意。 林殊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想等着秘澄哭完,平复好心情,再送人回家。 影院里的灯逐个亮起,将观众哭鼻子的模样照亮。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苦生》的主演秦渝池先生,以及导演孙殷老师!” 影院的前门猛然打开,秦渝池穿着西装走进来,伴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主持声。 四周的哭声戛然而止,转为兴奋的惊叹。 “哥哥真的来了?!我还以为营销号发假消息骗人!” “呜呜呜,你快帮我看看,我现在哭得丑不丑,别让哥哥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秦渝池?!快快快,你帮我拍张合照,回头我要拿给女朋友看。” ...... 秦渝池手持话筒,还是那副挺拔的模样,走得端正带风,和电影里佝偻的农民判若两人。 林殊的视线跟着那人移动。 耳旁嘈杂的声音像是蒙了雾,渐渐不清楚。 闪光灯,快门声,手机和镜头逐个现出,从四面八方将秦渝池包裹住。 林殊感觉自己在看一场盛大的电影。 电影的主角是秦渝池,观众是客串演员,而他是局外之人,只会被主演吸引,跨着次元爱慕。 电影路演其实很枯燥。 无非是主演主创说一些介绍之词和拍摄心得,再拜托大家去网上做正面反馈,回答观众的问题。 怪不得这场电影的票价要四位数,原来是主演和导演要来路演。 林殊什么都没有听进耳里,惟有视觉还在运转,眼里只有那一个人。 身旁的观众忽然举起手,得到注意后站起身问:“秦先生,您拍摄时在想什么?会被角色的情绪影响吗?杀青之后会不会缓不过来?” 闻声,秦渝池往这边看过来,林殊立刻收回视线,稍稍侧过脸,看向秘澄,面带笑意。 “橙子,你能看着我吗?”林殊问。 秘澄转过头,疑惑地眨眨双眼,“嗯?怎么啦?” “没事,保持这样就好,等会儿我送你回家。”林殊温声说。 “不用不用,”秘澄面色羞赧,不好意思地说,“我妈妈的车已经到门口,时间太晚了,她不放心别人送我回家。” 也是。 就算是相亲对象,也不能大晚上还黏在一起。 况且秘澄单纯年轻,又未谈过恋爱,一定是家里的乖乖宝贝,家长自然管得严。 林殊颔首,稍微凑近,俯到秘澄耳边,“那我送你出去,看着你上车再走。” “我又不是小孩子啦......”秘澄为难地说。 “我知道,但我想送你。” 林殊不容置喙,秘澄只好答应,小声嘀咕,“好吧,我是怕麻烦你,我都这么大个人了。” 路演时间不过二十分钟,很快散场。 林殊不知道秦渝池是否看见他,在主创主演结束后,立刻站起身,拉着秘澄离开。 刚走出影院,身上的力气像是倏地被抽干,全泄了出来。 疲乏感涌上来,林殊越走越慢,甚至比秘澄走得还慢。 “哥,你是不是累啦?不然我让我妈送你回去,你别开车了,不安全。”秘澄担忧地说。 “没事,开车而已,不是什么费体力的事。”林殊说。 秘澄的母亲和秘澄长得很像,保养得当,看不出年龄,开着帕拉梅拉,标准的新贵富太太。 “林先生,谢谢你今天带我家橙子出去玩,下次来我家吃饭啊!”秘澄的母亲很热情。 “好,下次见。”林殊勾起笑,朝两人招招手,看着车子渐渐离去。 夜深了,S市也看不见星子,光污染严重。 林殊仰头看看形单影只的月,想点一支烟闻一闻,却忽然想起他还在室外。 算了,回车上再点烟。 心里累得慌。 不过是出来相亲,他就得早起打扮自己,开车绕去花店拿玫瑰,再带着人家跑山约会吃饭看电影。 感觉做了很多事,但一细想,却又觉得没做什么正经事。 果然还是单身好一些。 林殊长叹一声感叹,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停车场走。 车停在最底层,林殊坐着电梯下行,时不时打哈欠。 叮—— 电梯门开了,一股清新的鸢尾雪松味汇入鼻腔,有些醒神。 停车场本该是臭的,充满橡胶轮胎和汽油味,怎么会有一股香气? 倒是挺好闻。 林殊贪婪地嗅了嗅,缓步朝自己的车位走。 林殊本低着头,香气却越来越浓,他想抬头看,一双手工的植鞣革皮鞋却先映入视野。 林殊不用抬头,只凭感觉,就知道是秦渝池站在车门边。 “林先生,好久不见。”那双皮鞋动了,渐行渐近。 没有很久,分明只有五天,林殊在心里说。 秦渝池的声音闷闷的,林殊抬起头看,发现他带了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晶亮好看的眼。 鸢尾雪松的香味又浓了些,确实很好闻,林殊不动声色地又嗅几次。 “你有什么事?”嗅够了,林殊移开视线,冷淡地问。 秦渝池伸出双手,拉开空空的衣兜,“林先生,我的手机丢了,能麻烦您送我回一趟酒店吗?” 第25章 对林殊来说, 秦渝池并不是个说谎好手,因为只要秦渝池说谎,他一眼就能拆看穿。 秦渝池说谎时, 眼神倒是坚定, 只可惜左边眉毛会微微挑起, 连秦渝池自己都发觉不了。 不过秦渝池这句话本就不符合逻辑,一听就知道是谎话, 也用不着什么微表情法去判断。 林殊环抱双臂, 斜靠在车门边,毫不留情地戳穿, “导演呢?你的助理在哪?你的手机丢了, 他们也失踪了?” 秦渝池不说话了,唇抿得很紧,仿佛在思考新的说辞。 林殊等了半分钟, 以为秦渝池能憋出新的说法, 没想到秦渝池直接承认道:“我把手机交给助理, 路演结束后就偷溜了, 来停车场等您。” 傻子。 连说谎都不会。 林殊翻个白眼,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车?如果我没有开车来, 你就准备一直在这里等?” “不是。” 秦渝池只说一句, 又没了声,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您朋友圈里发的照片有车标, 停车场里也只有这一辆梅赛德斯敞篷。” 许是因为秦渝池身上的洋桔梗味消失,变成了鸢尾雪松香, 也可能是因为S市的气温暖, 林殊的心情异常惬意, 神经也不自然地亢奋。 他送秘澄走时,心里分明还很疲倦,现在却像是被温水浸过一遍,奇异地软和。 算了。 亢奋就亢奋吧,不过是心跳得快些而已,至少这样能让他感觉还活着,总比看什么都无趣好。 林殊又打了个哈欠,转身背靠在车门上,慵懒地说:“我不会送你去酒店,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回去。” 秦渝池沉默片刻,往旁边移一步,“抱歉,打扰您了,林先生。” 林殊挑挑眉,正准备开门上车,电梯却倏地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伙年轻人。 “《苦生》哭死我了。” “不至于吧,一个电影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你可别装了,我都看见你偷偷擦眼泪了。” “哥哥演技真的没话说,希望这部也能三金提名。” 一伙人正往小敞篷这边来,顺着林殊走过的路径。 林殊斜过视线,对上秦渝池的眼睛。 那双眼里本没有情绪,深不见底,却在他对上视线时蓦然添了一丝乞求,眼里盈着薄薄一层水雾,像是被丢弃的小狗那般可怜。 居然敢对他演戏? 这人以前总是冷冷淡淡的,现在竟然充满小心机。 林殊忽然起了捉弄人的坏心思,朝秦渝池说:“你先上车。” 果然,得了林殊的同意,秦渝池的眼角稍弯,眼里充满感激高兴,打开车门上了车。 那伙年轻人越走越近,林殊听着他们对秦渝池的评价,心想这人怎么总是招别人喜欢,身材招男人羡慕,脸又招女人偏爱。 鸢尾雪松的气味渐淡,那群人有说有笑,从林殊面前走过,热闹而兴奋。纷杂的气味将雪松香彻底碾碎,吞噬,再一并沉入地底。 林殊站在车边,等着那群人离开,才又敲敲玻璃车门,“他们走了,下来吧。” 车内的人不动,也许是来不及反应,林殊等了十几秒,秦渝池才开门下车。 “谢谢您,林先生,下次再见。”秦渝池关上车门,似是放弃了耍心机,让开去路,往角落里走。 林殊瞄一眼秦渝池,很快收回视线,开门上了驾驶座。 油门一踩,方向盘右转,小敞篷差点飞飘着行驶,冲出停车场,无踪无影,只留下一丝尾气。 和上次在湄椰林时一样,秦渝池的身影仍映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这一次,心跳仍静不下来。 但许是在影院亲眼见到《苦生》的盛况,林殊竟然好受多了,没有发狂的心悸,也没有难受得心疼。 车里弥散着鸢尾雪松的味道。 秦渝池不过进来躲了几分钟,这车里竟然全是清新的雪松味。 像是闻见猫薄荷的猫,林殊贪婪地嗅了嗅,也不打开车窗和顶棚,任由自己在这香气里浸染,让这味道透进衣服里,淬进头发丝。 喷那么香,公孔雀。 月色中,林殊的嘴角稍稍翘着,弧度很小,自己也没察觉。 上了高速跨海大桥,林殊向右看后视镜,余光瞄到副驾驶上的一小袋东西。 林殊左手稳住方向盘,右手伸过去拿那东西。 指尖触感软绵,林殊拿到眼前一瞥,才发现是他最爱吃的那家费南雪。 B市那家店只售新鲜烘焙的糕点,而S市这家倒是有预包装产品。 秦渝池从哪里变出来的费南雪? 明明口袋是空的,难不成藏在了袖子里? 心机鱼。 林殊撇撇嘴,将费南雪随手一掷,往副驾驶座扔,糕点砸到玻璃窗上,碰了壁,骨碌着滚到座位下。 “梅赛德斯,拨通边星澜的电话。”林殊向车载语音助手发指令。 音响里传来铃音,几声过后,电话接通。 “哟,约会结束啦?觉得人家怎么样?”边星澜兴致勃勃,林殊光凭想象都能知道那蠢蛋的表情。 林殊不答,质问道:“你把我喜欢吃的糕点告诉秦渝池了?” “我冤枉啊!”边星澜语气夸张,“上次在医院时,他就提着那家甜点了。况且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糕点,怎么告诉他啊?” 那秦渝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不可能是高静歌,那就是他离职前的几个秘书和助理? “怎么,他又给送你东西了?”边星澜狐疑地问。 林殊用余光瞄一眼费南雪,“没有,就这样,挂了。” “等等等,”边星澜急忙问,“秘澄带着你去看《苦生》,他也在S市路演,你们不会正好遇上了吧?” 林殊沉默不语,边星澜自顾自道:“我的天,这显得我多不是人。我前脚撮合你和他,后脚就撮楠漨合你和别人,还被他撞见!” 本来就不是人。 林殊翻个白眼,催促道:“没事我就挂了。” “还有一件事!”边星澜急忙确认道,“你真对秦渝池没有一点感觉?一丁点都没有?” 林殊静默几秒,视线扫过大桥上的路灯,无声地深呼吸,冷着声音说:“嗯,没有。” “好吧,那我和他说一声,叫他别瞎忙活去打扰你了,还你个清净。”边星澜说。 让秦渝池还他清净......? 林殊愣了愣,片刻后才答:“嗯,挂了。” 电话挂断。 大脑的亢奋感直线下降,疲惫骤增,渐渐的,原本的那几分惬意消失殆尽。 就算鼻尖全是雪松香,就算气味浓到像是被那人抱着,心里也只余下麻木的疲倦。 懦夫。 不就是让秦渝池别再来打扰,又一次放手而已,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林殊在心里骂自己,越骂心口越疼,痛意泛滥,就连车里残留的香味都无法医治。 敞篷飞驰着下了跨海大桥,行到低速公路上。 林殊重重地呼吸,最后再嗅一口香气,像是要把这气味留在肺里,嵌在身体里。 砂洋湾的路牌映入眼帘,林殊屏住呼吸,摁下敞篷控制按键。 棚顶升起,温暖的海风吹进车,将林殊的发丝吹得散乱,海藻一般在风里飘。 闭气到极限,林殊才继续呼吸,再也没有闻到一点鸢尾雪松,只闻到淡淡的海腥味。 车子驶进车库,林殊踩下刹车,熄了火静静坐着,点了支烟夹在指尖。 冷静到心无波澜,林殊才解开安全带,手肘撑在车门上,直接跳着翻出车去。 预包装的费南雪躺在绒毛毯上,隐在车座下,小小一个,有些孤寂。 车库里的声控灯受脚步声驱使,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将费南雪照得黄澄澄的,诱人极了。 终于,在经历数次照亮和暗淡后,孤寂的费南雪被好心收留。 它被握在白皙的手掌里,闯进林殊的家中,最后静静躺在床头柜上。 - “哥,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周明急冲冲下了车,“我眼睛才眨一下,你直接跑不见,吓死我了!” 秦渝池坐在花坛边,长腿蜷着,头上戴了个滑稽的小丑帽子,和身上的西装格格不入。 凌晨四点,夜深人静。 商圈里几乎无人,时不时路过一些加班人,也没人在乎坐在这花坛边的“小丑”。 “没什么,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秦渝池愣愣看着月亮说。 他很怪,不对劲。 为什么只要看着林殊离开,他就心绪不平,甚至想去追车,想让林殊停下,别再往前开了,仿佛前面是危险的深渊。 在湄椰林时是这样,刚才亦是这样。 “哥,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啊?是不是上次坠楼有后遗症,没检查出来?不然我们这周就去医院检查?”周明担忧地问。 哪里不舒服? 右胸膛总是疼,心口也不舒服,梦境里全是美好的欢爱,醒来后却失落无力。 黑夜和白天将他分成两半,黑夜那端写着不存在的良辰,而另一端是难受的幻听幻视。 秦渝池愣着不说话,周明叹口气,提醒说:“哥,你已经错过回B市的飞机,我给你改签到了六点。” 是啊。 他还要回B市,要回家,提前去吃惊喜的“元旦大餐”。 秦渝池收回视线,摘掉滑稽的小丑帽,慢吞吞坐上车去。 飞机起飞,车轮轱辘转,《氧气》在听筒里播放,秦渝池跟着歌反复倒数,“20,19,18......” 最终数到零时,秦渝池回过神,已经在恍惚中到达家门口。 太阳初升,秦盛站在花园里,正在给草坪浇水,听见动静便侧过头来。 秦渝池挺直背,双手贴在大腿两侧,视线定在正中央,面无表情地说:“爸,我回来了。” 第26章 秦盛视线凌厉, 穿戴整齐,面容与秦渝池有八分像,面部线条还要更硬朗一些。 秦渝池静静站在门口, 秦盛审视他几秒, 收回视线, “进来。” 得了口令,秦渝池这才推开花园门, 挺直上身走进去, 再转身合上栅门,未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冬日的阳光没有热度, 就算是晴天白昼, B市的温度也是零下,人一呼吸,白雾便萦绕在鼻尖。 秦渝池走到草坪外的石板路上站定, 眼睛盯着正前方, 一言不发。 水龙头里喷洒出自来水, 浇在葱郁的草地上, 淅淅沥沥。 片刻后,秦盛转过身, 浇灌身后那片草坪, 沉着声音说:“开始。” 三秒后, 秦渝池冷淡地回答:“今年我参演了六部电影, 两部一番主演, 三部二番配角,一部客串。” “上映的参演电影三部, 票房共计36亿, 代言21个, 大片封面拍摄19次,晚会13场......” 秦渝池木着脸,将今年的工作与成绩尽数汇报,像是在背稿,声音无一点起伏。 秦渝池汇报完毕,秦盛微微蹙起眉,问道:“今年没有电影提名和奖项?” “《苦生》上个月送去参奖,已经入围,提名没有问题,明年六月之前会有结果。”秦渝池回答道。 “嗯,”秦盛转过头,继续浇草坪,问道:“希沫说你最近睡不好,因为什么事?” 秦渝池下意识收紧手指,想攥紧裤子,差点露了异样,好在脸色和声音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拍戏本就要日夜颠倒,我不能耽误剧组的时间安排,睡不好是正常的。”秦渝池说。 这回答似是让秦盛非常满意,他颔首着说:“切忌玩物丧志,进去吧,” “是。”秦渝池转过身,往家里走,步履不紧不慢,每一步都是相差无几的长度。 集团破产清算后,这住处是秦盛名下仅剩的一套房产,住了近二十年,在市郊区的旧别墅区,开发于上世纪。 秦渝池提议过搬家,给秦盛换个更方便的住处,但秦盛拒绝了。 洋房的装修很老旧,墙皮翻修过两次,角角落落也清扫了,霉味就是阴魂不散。 “渝池,你来啦。”佟宜春穿着布围裙,从厨房走出,眼角因为笑而显出几条鱼尾纹。 秦渝池弯腰换上拖鞋,将皮鞋放进第二层鞋柜,鞋跟对齐,不差分毫。 “佟姨。”秦渝池颔首着打招呼。 佟宜春往门外偷瞄一眼,悄声说:“厨房里有你喜欢的甜酒溏心蛋,快进去吃,我帮你看着你爸。” “谢谢佟姨。”秦渝池勾起淡笑,朝厨房走。 甜酒溏心蛋没放多少糖,酒味和甜味都很淡,没一点滋味,如同白水。 秦渝池垂下嘴角,将碗端到嘴边,汤与鸡蛋入口,他随意嚼几下就往下吞,像个饿死鬼。 一分钟后,秦渝池走出厨房,佟宜春笑着说:“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儿,等希沫来了就开饭。” “好,辛苦你了,佟姨。”秦渝池走到沙发上坐下,尽管坐着,背也挺得笔直。 电视屏幕上播着他的电影,去年获奖的那部文艺片。 饭菜香飘在鼻尖,和母亲做的菜是同种味道,只是物是人非,旧人死而新人欢。 耳边的声音逐渐远去,电影画面也在发愣中变得模糊。 秦渝池戴上蓝牙耳机,播放《氧气》,再一次默念倒数,“20,19,18......” 秦渝池倒数至1,再又返回20,循环往复,直到秦希沫的笑声钻入耳朵,倒数才清零。 “渝池,快过来,开饭啦!” 佟宜春的声音飘过来,秦渝池收起耳机,站起身往餐桌边走。 “哥,佟姨。”秦希沫挽着秦盛的胳膊进门。 几人坐在餐桌的四方,菜没有按照寻常家庭的习惯摆放,所有菜被分成四份,摆在每个人的面前,右侧放着一张餐巾纸。 “开饭吧。”秦盛拿起筷子说。 闻言,秦希沫和佟宜春也收了笑,端正坐着,桌上只有筷子轻碰到碗的声音,以及细小的咀嚼声。 秦渝池拿起筷子,没有直接吃菜,而是和秦盛一样,先分开红烧小黄鱼的肉,将里头的刺一根根挑出,将刺放到空碗里。 鱼、猪仔排、牛仔骨,将每一块带骨的肉全部分开,秦渝池才开始进食。 咀嚼时不露齿,吃饭时不说话,秦渝池将面前的菜一点点送进口,稀里糊涂吞下去,也没尝出什么滋味。 空盘后,秦渝池放下筷子,无声地擦干净唇,直视前方,坐在位置上等。 不一会儿,秦盛也吃完饭,朝秦渝池发话,“累了就去房间睡觉。” “是。”秦渝池站起身,将面前的碗从大到小叠着收起,走到厨房,放进水池中,再往自己的房间走。 房间门关上时,秦渝池背靠在门板,长舒一口气,揉揉眉心。 秦渝池的房间在二楼。 现在不过中午十二点,阳光顺着百叶窗泄进来,将他的房间照得透亮。 秦渝池拉上窗帘,从衣兜里拿出两小瓶精油,一瓶洋桔梗香,一瓶鸢尾雪松。 将洋桔梗香涂在颈间,秦渝池躺下身。 一夜未眠,心口处有些疼,秦渝池闭上眼,很快沉入梦境。 ...... “秦渝池,你摆出这种要死要活的样子给谁看!给我起来!” 爸的声音? 他怎么会梦到秦盛?林殊呢? 梦里的他也躺在房间里,正看着天花板上的吊顶发愣。 秦渝池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精神是木的,身体也是木的。 “爱人死了,摆出这种样子不正常吗?还是要像您一样,上个月死了老婆,下个月就再娶才正常?”他将视线缓缓移过去,麻木地盯着秦盛说。 爱人?谁死了? 难道是......林殊死了? 况且,他怎么会用这种态度和秦盛说话? 很快,秦盛被气得不轻,往他脸上呼了一巴掌,打得他的脸颊和耳朵都在麻,脑子里嗡嗡响。 “我就觉得他死得好!”秦盛抓起他的衣领,质问道,“他那样对你,你还叫他爱人?你贱不贱啊?” “那样对我......”听见秦盛的话,他讷讷地说,“是啊,我贱啊,我就是爱他啊。” 秦盛眼里立时充满恨意,又一巴掌呼在他脸上,“闭嘴!要不是你玩物丧志,要不是因为你那天没有去学校,希沫又怎么可能死?你还敢说你爱他?!” 他玩物丧志......? 巨大的痛意啃食心脏。 “你刚才说'他那样对你'......”他麻木地对上秦盛的眼睛,低声问:“爸,我只说过他是我的男朋友,你怎么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事?” 闻言,秦盛愣了愣,脸上的火气像被浇灭了,瞬间消失,面色惨白。 “你知道,你居然知道,”他疯了一般,咯咯地笑出声,“爸,那你怎么敢质问我为什么拿不出作品,拿不到奖和提名?怎么敢说我玩物丧志啊?” “是我不想拿奖吗?是我不想接好的戏吗?我接不到啊,他不喜欢我接啊哈哈哈......” “原来你知道,你都知道......” 他站起身,一把推开秦盛,跌跌撞撞走下床,“爸,别装了,就是因为你太虚伪,太利己,太爱面子,装得道貌岸然,实际就是个变态控制狂,妈才会受不了你自杀的。” “秦渝池,你给我站住!”秦盛在身后喊,死死拉住他的手腕。 他嗤笑一声,狠狠甩开,像个失智的疯子,摇晃着往外走。 冬夜的雪正簌簌地下,他穿得单薄,缓慢坐上车库里的帕加尼,发动车子,在夜里疾驰。 他漫无目的地行驶,顺着路牌一直开,不知道要去哪。 “哥哥,你有一条新消息~” 手机响起林殊的语音提醒,他勾起一点笑说:“sirl,播报新消息。” “秦先生,陶潋刚上飞机,已经离开B市了。” 他在黑暗中笑着点点头,下了高速路,最后驶到郊区的某一处独栋洋房。 车停下,他从副驾驶座下抄起一把斧头,麻利地翻进花园,往洋房一楼的窗户边走。 锵——!锵——! 窗户外边的铁护栏被他砸弯,砸烂,砸得一截一截掉在地上。 终于,铁护栏中间的钢筋尽数断裂,形成一个大窟窿。 他再一把砸到窗上,玻璃渣溅了他一身,还划破了脸颊,他毫不在意,拿着斧头钻进去。 客厅里的墙上挂着数张名画,橱窗里摆满了小提琴。 小提琴? 这里是陶潋的乐器房?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梦里的他喘着气,四处张望,将小提琴全部拿出来,一个个砸开检查,像是在找东西。 那些小提琴被他砸烂砸碎,他还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心里愈发烦闷,他又走到墙边,将墙上的画取下来,一张张撕碎,检查画框。 不久后,一幅胜利女神的油画被他拿斧子撕开,他终于找到一张薄薄的信纸。 他将纸一把拿起来,走到窗边,就着月光细细看。 【想了很多,重新写了好几次遗书,最终我决定只给这个世界留下一句话: 去你大爷的狗屁世界,爷不活了,再你爹,再你妈,再你全家的见! ——陶芓湉,11月2日。】 他看着“遗书”和落款上的“陶芓湉”几个字,视线移到那张被撕成两半的“胜利女神”油画上,诡异地笑了起来。 “狗屁世界,狗屁世界哈哈哈!”他发狂般地举起斧头,狠狠往画上砸。 那张似在嘲讽他的“胜利女神”被砸成碎,砸成一片又一片的碎纸屑,飘散在空气中,落在他的头发上...... - 秦渝池猛地睁开眼,心脏咚咚跳,冷静不下来,快得他喘不上气,像是连续跑了几公里一样。 梦里的麻木仿佛透过次元,传递到他的身体里。 秦渝池愣愣地坐起身,观望四周,呆滞地坐了近五分钟,才想起来他在家里,刚吃完跨年饭。 心跳渐渐减缓,心里空落落的,莫大的恐慌感席卷而来,快要将他吞噬。 秦渝池慌忙跳下床,拿起手机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将洗手池里灌满冷水。 颤着手播放《氧气》,秦渝池屏住气,立刻将脸埋进水中。 “沉入越来越深的海底,我开始想念你......”① 听着模糊的歌声,秦渝池在心里跟着倒数,“20,19,18......” 这是他最常用的冷静方法。 无论有什么负面情绪,痛苦,压抑,愤怒,或是恐慌。 只要他听着《氧气》,反复憋上几次气,那些情绪都会消失,他会渐渐平静下来,陷入死寂般的冷静。 以往他只用憋三四次气,那些情绪就会消散。 可这一回,他屏气整整八次,那种恐慌感才消失了一半,还有一半留在身体里,怎样都无法消除。 秦渝池抬起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将脸上残留的水抹掉。 林殊死了。 希沫死了。 陶芓湉也死了。 秦渝池回忆梦里的对话和场景,拼凑出这些碎片信息。 他有种确信感,这些画面一定不是梦,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但这些画面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秦渝池闭上眼深呼吸几次,拿起手机,暂停播放《氧气》。 现在已是晚上十点,他睡了整整十个小时,嗓子干得发痛,但他没精力管这一点痛意,赶紧找到秦希沫的微信,拨通语音。 铃响几声后,秦希沫很快接通。 “哥?怎么啦?”秦希沫的声音依然很有活力,将他心里的恐慌抚平几分。 “你在哪里?在家还是回宿舍了?”秦渝池稳住声音问。 “我下午就回宿舍了啊,你怎么忽然打电话来?出了什么事?又梦到林哥啦?”秦希沫担忧地问。 秦渝池沉默片刻,撒谎道:“嗯,又梦到了。” “哥,我觉得林哥好像不喜欢......”秦希沫轻叹一声,说得很委婉,“哎,算了,你要追就追吧,你自己追,反正不能从我这里打探消息。” “我不是要让你透露他的消息,”秦渝池说,“我是想问你,你有没有你们学校脑科学研究院教授的联系方式?” “脑科学研究?你要这个做什么?”秦希沫愣了愣,疑惑地问。 “我......想找专业的人问问,这些梦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渝池解释说。 “大师都说了是前世的回忆,你偏不信,还说我迷信......”秦希沫嘀咕道,“好吧好吧,我去找学长问问,问到了就告诉你。还有什么事?” 秦渝池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嘱咐道:“你出学校时,一定要注意安全,尽量和朋友结伴出去,记住了吗?” “记住啦!我都22岁了!”秦希沫不满道,“我今天就是和同学一起出校的。” 得到回答,秦渝池平静下来,最后提醒道:“教授的联系方式......总之尽快吧。” 第27章 跨年夜晚, 林殊不是独自一人过。 秘澄的父母提议来他家拜访,希望能近一步沟通了解,给自家的乖宝儿子亲自把关。 边星澜听见这消息, 第一个坐不住了, 嚷着要来S市给林殊当“家长”, 和准亲家碰面。 林殊揉揉眉心,让边星澜别来添乱, 不然就暴揍一顿, 边星澜才不情不愿作罢。 边星澜从小就没有分寸感,什么事都爱凑热闹, 林殊每次都得用“暴揍”威胁, 边星澜才会消停。 他和边星澜正式认识,是在12岁时。 那时他就已经是个刺头,学校里的大霸王, 呼风唤雨, 谁都得听他的。 私立学校里世家孩子多, 心眼也多, 大霸王常在河边走,总有失足时。 而当他被二霸王谢琦君带人围攻, 堵在角落里, 小跟班边星澜是唯一一个跳出来阻拦的人。 结局显而易见。 他和边星澜一起被打了一顿, 当然谢琦君也没讨到好, 脸和眼睛都被他用拳头捶肿。 那时他根本不在乎边星澜这种小喽啰, 打完架就准备走。 边星澜却递来投名状,拉着他的手说:“你比他厉害, 我想跟着你, 想更好过。” 他听了, 觉得滑稽,嗤笑着说:“这句话如果对别人说,你该把后面那两句删了,改成‘我崇拜你’,知道吗?” 边星澜单纯地点点头,至此随着年纪增长,愈发圆滑风流。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甜嘴将长辈哄得无比开心,边星澜终于淡化掉私生子的标签,变成人人尊敬的“边二少”。 但对待他时,边星澜就会像只犯贱的猫,非得伸着爪子挠,惹他,直到他横眉冷眼威胁,边星澜才会嬉笑着收手。 林殊与人交好只看能力,不在乎血统,认为长子反而多是废物,比如谢琦君。 也不知谢琦君接手他的股份后,和林港斗成什么样了? 管他呢,反正到最后都会血本无归。 叮铃—— 门铃声响。 林殊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翻起身,趿上棉拖往楼下走。 “林殊,快下来,秘先生一家已经到门口。”高静歌在客厅里喊。 边星澜不来扮演“家长”,这角色自然由高静歌来当。 屋子里弥散着饭菜香,餐桌上早摆好了私房菜馆的定制菜。 林殊理理头发,抚平呆毛,打开门时脸上也勾起笑,“秘先生,秘夫人。” “林先生,又见面了。”秘夫人依旧热情,右手提着高奢礼品袋,眼睛笑眯眯的。 秘先生倒是很沉稳,朝林殊颔首打个招呼,便不再说话了。 “哥......”秘澄比上次见面更拘束,躲在父母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眼神躲闪,声音很小。 似是对儿子的表现不满意,秘先生微微蹙起眉。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高静歌主动走上前,接过秘夫人的礼物,招呼几人进屋,坐到餐桌前。 秘澄被安排着坐在林殊身旁,低着头,慢吞吞动筷子。 饭桌上充斥聊天调笑,大多数时候是秘夫人在暖场说话,而高静歌接话作答。 双方“家长”相谈甚欢,当事人却不怎么交流。 林殊也不知秘澄怎么了,前日聊天时还好好的,昨日忽然杳无音讯,再见时就变成现在这样。 林殊偷瞄秘澄的表情,秘澄明显心不在焉,表情甚至有点心虚。 圣诞节才刚过六天。 总不会在这短短几天里,秘澄就和那小男生心意相通了?! 林殊挑挑眉,故意放下筷子,将右手放上桌,悄悄往秘澄的手边挪。 果不其然,当他的指尖碰上秘澄的手时,秘澄埋着头,不动声色地将左手往回收,躲开他的触碰。 年轻人的速度真是快啊...... 林殊在心里感叹,不逗秘澄了,收回手,继续安静吃饭。 “林先生,我家橙子不成熟,还得麻烦您平时多多照顾他。”也不知道几人聊了什么,秘夫人忽然向林殊搭话。 “那是当然,”林殊偷瞄一眼秘澄,说得委婉,“不过橙子是成年人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能有什么想法呀?”秘夫人笑着挥挥手,“我和他爸每天都在担心,他以后该怎么办?这么大了,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三两句话,透露出秘澄父母过多的保护欲。 林殊也没反驳,顺着秘夫人的意笑了笑,继续吃饭。 一顿饭吃下来,高静歌和秘夫人反复客套,相互吹捧,听得林殊耳朵乏,心也累。 还好把高静歌叫来帮忙。 如果让他独自面对,他绝对会累得全身疲乏,躺着休息几天都恢复不好。 以后再也不相亲了。 八分饱后,林殊无声地呼一口气,站起身说:“你们慢慢聊,我先......” 话说到一半,林殊垂下视线,瞄到秘澄不自在的表情,改口道:“秘夫人,我带橙子出去转转,可以吗?” “可以呀,”见林殊主动,秘夫人很高兴,“橙子,你和林先生出去玩吧,妈妈过会儿来接你。” 秘澄低着头没说话,像是有些为难,林殊直接拉住秘澄的衣服,将人提起来。 “出去聊。”林殊凑到秘澄耳边低声说。 秘澄愣了愣,终是转过身,跟着林殊出了门。 天色渐晚,夕阳正好落在海平面上,发出橘暖色的光。 小敞篷这次没走跨海大桥,而是绕远路,去低速公路上行驶,打开棚顶吹海风。 海风温暖,将林殊的乏意吹走了些。 “你和......”林殊想不起那小学弟的名字,“那同学在一起了?” 秘澄瞪大眼睛,今天第一次直视林殊,否认道:“我没有!” 没有? 林殊不信,逗着秘澄说:“那你昨天怎么不找我聊天?难道不是‘移情别恋’,有了‘新欢’?” “不是......是他向我告白,我还没有答应!”秘澄经不住逗,很快红着脸坦白。 “还没有答应,”林殊意味深长地问,“那就是以后会答应?” 耳边安静一瞬,只有风声,而后是一句小声的“林哥,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林殊笑着摇摇头,也坦白道,“我们俩撞型号。我喜欢一米九的高个,最好是宽肩窄腰,体脂率低,腰臀比要小于......” 话说到一半,林殊噤了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的是那人。 方才逗秘澄的那一点兴致消失殆尽,嘴角也缓缓垂下来,连往上勾的力气都没有。 他像是只短暂燃烧过的蜡烛,刚点燃火苗,又被冰水浇灭,扔进冰窖中,手和脚都发冷。 “真的吗?林哥你也是......?”秘澄有些羞怯,小声问。 林殊颔首,面上看起来无异样,只有眼神暗了一点。 “太好啦!”秘澄恢复到原先放松的模样,像个小话痨,“林哥,我跟你说,他昨天......” 林殊定定望着前方,大脑放空,麻木地顺着路标行驶,看见限速标就松油门,解除限速就机械地往下踩。 双耳似是浸在水里,林殊渐渐听不清秘澄在说什么,灵魂脱离了身体,越飘越高,越高越麻木。 “林哥,林哥!你怎么啦?” 直到秘澄喊出声,林殊高飞的灵魂像是气球,被高空气压挤得爆开,残破的橡胶散落到地面上,他慢慢回过神。 将要驶进闹市,林殊勉强勾起淡笑,“没事,你想去哪里转?我带你去。” 秘澄想了半分钟,也不知道该去哪转,林殊又问:“S市里,你还有哪些地方没有去过?” “嗯......夜店?”秘澄试探着小声问。 乖小孩竟然想去夜店? 林殊有些惊讶,“真想去?” 秘澄笑着点几下头,小鸡啄米似的。 “行,要去夜店也行。不要喝别人给的酒,只能喝未开封的酒,记住了吗?”林殊打开车载导航,选了一家还算高档的夜店。 “记住啦!”秘澄举起双手,跺跺脚,兴奋地尖叫几声。 跨年夜里车流不息,两人到夜店时天色已黑。 这家夜店有最低消费,林殊办了张卡,充满值,带着秘澄进了夜店。 比起阁沙梅岛那荒淫的小酒吧,S市的夜店正经得多,没有猫少年的表演,只有摇滚乐队烘气氛。 舞池里人不少,人头攒动。 贝斯的声音极大,林殊俯下身大声问:“包厢,吧台还是舞池?” “去吧台!”秘澄虽然兴奋,双颊泛红,可毕竟是第一次来夜店,他仍有些拘谨,不敢去舞池里挤。 林殊攥住秘澄的衣领,捉小鸡仔一般抓着,挤过摇晃的人潮,艰难抵达吧台。 吧台里人少,离舞台远,四周清净许多,不用再大声喊着说话。 “两位要喝什么?”酒保是个中年男人,约摸三十五,穿着吊带和皮裤,画了全妆还涂着大红唇。 林殊过去见得多了,不惊讶。 秘澄却瞪大眼睛,受到搭话就紧张得结巴,“我,我不知道,林哥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两瓶......”林殊想要啤酒,却觉得不合适,改口道,“两瓶未开封的甜酒饮料。” 哪有人来夜店喝甜酒饮料? 酒保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反问道:“甜酒?” “这里没有甜酒?”林殊问。 “有倒是有,稍等。” 酒保低下身,从吧台下拿出两瓶积灰的甜酒米露,用毛巾擦干净瓶身,放到两人面前。 林殊扭开瓶盖,将甜酒倒进空玻璃酒杯,“你如果喝醉了,我不好和你妈妈交代。” 秘澄接过酒杯,喝酒似的一口闷,再发出一声哀怨的长叹,“哎,林哥,我真的好烦躁啊!” “怎么?”林殊问。 “我明明都成年了,却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回家不能超过晚上十点,去哪里都要向妈妈汇报。”秘澄皱着脸抱怨。 “你妈妈也是担心你,”林殊单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捏捏秘澄鼓起的脸蛋,“你长得这么可爱,晚上独自在外面游荡,多危险啊。” 秘澄不满地冷哼一声,直接举起甜酒瓶,往嘴里送,咕噜着喝完。 这种饮料酒精度数为零,秘澄却像是在喝酒买醉。 林殊没忍住笑了笑,问道:“你和那小同学在一起后,是要直接告诉你妈妈,还是让我帮你继续打掩护?” 闻言,秘澄来夜店的兴奋感一下泄了,眼里充满胆怯,讷讷说不出话,既不想麻烦林殊,也不愿意把恋情告诉父母,想要逃避。 不就是做个选择,怎么会这么害怕? 林殊叹口气,摸摸秘澄的头,“橙子,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急着给你找联姻对象吗?还特意要求对方沉稳温柔,比你年纪大。” 秘澄愣愣的,似是清楚答案,却又不想说出口。 林殊不留情地说:“因为在她眼里,你不仅现在没有长大,未来十年、二十年内也不会成长,必须有一个温柔的人宠着,你才能活下去,就像菟丝花一样。” 听了林殊的话,秘澄低下头,像是犯了错的小孩,有些可怜。 心口发软。 林殊叹口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如果想和那人在一起,就要先规划好自己的人生,让你妈妈知道你能成长,是个大人,她才会放心你自由恋爱。” “你想得到什么,就要自己去争取,而不是等着别人施舍。” 说完这句,林殊愣了愣,又失神地补充,“但也别去硬抢,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 秘澄听得似懂非懂,愣怔着点点头。 以为秘澄听懂了,林殊指指夜店大门,“去吧,去找你的同学,跨年夜该和喜欢的人一起过,而不是和我一起浪费时间。” “但妈妈会......”秘澄下意识想说会被发现,却忽然对上林殊那双漂亮的眼睛。 “秘澄,你想做菟丝花,还是做你自己?”林殊定定地说,“现在离十点还有两个小时。” 心脏怦怦直跳。 打破束缚的勇气猛增。 秘澄收紧手指,呼吸被情绪感染得急促,终于鼓起勇气,“林哥,谢谢你,下次见!” 林殊颔首,看着秘澄跑走,直至背影消失在大门口。 秘澄一走,林殊顿时泄了气,一把推开眼前的甜酒瓶,半趴在吧台上。 从无意识提到那人时起,他就卸了力,像条没有弹性的绳子,越拉越紧。 而现在,他已经到达极限,再硬撑就会被拉断,碎成两半。 酒保很有眼色,适时凑过来,往林殊的酒杯里加冰,甄半杯威士忌,“先生,怎么称呼?” 林殊抬眸,眼神冷冷的,没理会酒保,自顾自端起酒杯,把酒往嘴里灌。 杯里的威士忌一滴不剩,酒保再往酒杯里加酒,林殊又继续灌,循环往复。 不知灌了多少杯酒,等到酒精上头,身体微醺着飘忽,林殊才停下。 酒保本站着,见林殊不喝了,立刻将高脚凳拖过来,坐在林殊面前,双手捧着脸,像个看戏的观众。 “干什么?”林殊戒备地问。 酒保眨眨眼,亮片假睫毛扑闪泛光,“您不需要话疗吗?在我这里买醉的客人,大多都需要找我开导。” 开导...... 他哪里需要开导? 林殊很清楚他的问题在哪,更清楚这问题不可解,因为他已经选择放手。 “先生,说一说嘛,说不定听听我的建议,您就能减轻一点痛苦啦~”酒保抛了个媚眼,倒是不丑,就是有些违和。 人总是不敢对熟稔的亲友坦诚,包括林殊自己。 面对高静歌,他或许说不出口,但现在面对一个陌生人,林殊却莫名地愿意说出口。 林殊抿紧唇,沉默片刻后,终于说:“如果......你很爱一个人,就算死过一次也忘不了,你会怎么办?” 酒保撇撇嘴,“那就和他在一起啊。” 在一起? 哪有这么简单? 林殊轻嗤,正想嘲笑自己,怎么能希望一个陌生人给他答案,酒保却改口,“你以为我会这样说?骗你的啦~” “你很爱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但你们注定不能在一起,所以你才会痛苦,对不对?”酒保挑挑眉问。 林殊点头。 “那好办啊,”酒保摊开手,“你找个和他相像的人包养,把替身当作是他不就好了吗?你只要能骗过自己,就不用再痛苦,包养的人也能得到薪酬,这是一桩美事啊。” 秦渝池的替身?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做得了秦渝池的替身? 林殊想了想,怎么都觉得这治标不治本,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游戏而已。 “倒酒。”林殊翻个白眼,朝酒保道。 酒保坐着不动,视线飘到别处去,不知在看些什么。 林殊烦躁地啧一声,敲敲吧台桌子,催促道:“倒酒!” “嘶......”酒保收回视线,试探着问,“你爱的人,是不是秦渝池那种类型啊?” 这人怎么会知道?! 林殊蹙紧眉,下意识拔高警惕。 见林殊戒备,酒保了然地笑笑,“哎呀,十个0里面,九个0 的理想型都是秦渝池啦,gay圈天菜嘛,正常的。” 心绪高低起伏。 林殊深觉自己受了捉弄,被一个酒保的话绕得团团转,实在愚蠢! “结账。”林殊冷着声音说。 “诶,别走啊先生,”酒保指指右侧,语气神秘,“你快转头看看,那个人像不像秦渝池?” 林殊翻个白眼,认为酒保是在耍他,叛逆地向左边转头,就是不看。 “先生您好。”一高大的人影愈来愈近,最后停在林殊身侧。 酒保半捂住嘴,小声提醒:“你快看啊,真的很像!” 林殊不耐烦地啧一声,转过头去,正好对上来人的视线。 酒保说得不全对。 来人是有几分像秦渝池,不仅面容像,身材也像,但林殊又不是瞎子,很快就能挑出无数处不像的地方。 “先生,我想请您喝一杯酒,可以吗?”盛景笑着问。 “快点答应啦,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痛苦会不会减轻?能暂时麻痹也好啊!”酒保催促道。 暂时麻痹...... 林殊盯着来人的宽肩窄腰,愣愣地说:“你先转过身去。” 盛景不解,但仍照做,转过身去。 果然,这人最像秦渝池的不是脸,而是背影,可以说是相差无几。 心跳倏地变快。 林殊屏住呼吸,任由视线在那背影上停留。 也许是因为酒精作祟,再或是因为夜店里的紫光灯,他像是真的骗过了自己,把那背影当作是秦渝池的。 片刻后,林殊收回视线,盯着酒杯里残余的酒液,“坐吧,你要请我喝什么?” 第28章 来人坐下身, 浓郁的香味飘过来,有些甜腻,稍一闻就头发昏, 像是女款‘事后清晨’的香水味。 这气味让林殊很不舒服。 林殊不自觉微蹙起眉, 放轻呼吸, 尽量少吸入香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盛景。先生, 您想喝什么?”盛景问。 曾经没人敢主动向林殊搭讪, 大多数人看见他,都只会恭敬地打招呼, 再离得远远的, 就算有歪心思也不敢外露。 少数胆子大的敢凑上来,曾经的他会质问“你有什么目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但现在他问不出口。 因为他现在已经懂了,不是每个人都对他有所图, 这句话不能随便对陌生人说, 虽然是以一种惨痛的方式。 酒保八卦地扫视两人, 从柜台里抽出一张鸡尾酒单, 放到两人面前。 林殊睨一眼酒单,又斜过视线瞥一眼盛景, 实在感到别扭, 根本不知道该些说什么。 “快说话啊, ”酒保朝林殊使眼色, “你刚才不是还教育人家小男孩‘想得到什么, 就要自己去争取,’怎么现在哑巴啦?” 林殊轻咳一声, 这才偏过头, 直视盛景, 缓慢开口,“你......很像一个人。” “像秦渝池吗?”盛景笑着主动说,“很多人都这样说过。不过我比他矮几公分,也没他那么好看,只是个普通素人而已。” 确实没有秦渝池好看。 林殊说一句话,又闭口不谈了,像只龟缩的蜗牛,非得别人戳一戳才会继续说。 酒保啧啧两声,长叹口气,自己选了些酒和冰块放进雪克杯,摇晃着调酒,悠闲地看戏。 气氛有些冷。 片刻后,盛景踌躇着问:“您是......林殊先生吗?” 林殊眼神一凛,有些戒备,“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林先生,我见过您的照片,我前男友是边总的朋友。”盛景弯着眼睛,声音温柔地套近乎。 闻言,林殊心里的别扭感少了大半,终于开始正视盛景。 盛景左腕上戴着百达翡丽,领带和皮鞋看不出是哪家高奢,许是杂牌。 林殊也认得盛景衬衣上的铆钉皮束腰,那是他以前最爱买给秦渝池穿的薇薇安。 林殊对上盛景的眼,细细审视片刻,很快从那双眼里看出对金钱的渴求。 前男友...... 林殊轻嗤,边星澜那蠢蛋的朋友怎么会恋爱?养情人还差不多。 在家里颓废久了,他差点忘记自己是谁,也差点忘记,这世上除了秦渝池,很多人都对他有所图。 也是。 这是家高档夜店,多的是这种人来找金主,一夜情,或是仙人跳。 怦怦跳的心脏逐渐静了,沉入熟悉的死寂,没有波澜。 酒液被贝斯声震得微颤,林殊盯着摇晃的酒液,双目微微失神,“你多大了?” “24。”盛景回答。 “在上学,还是工作了?” “在读研究生。” 林殊缓慢地点头,端起酒杯,将里头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转过头冷淡地问:“你想要什么?” “林先生,我不是......”盛景下意识想要辩解,却被林殊紧紧盯着。 林殊那双眼深不见底,黑洞洞的,竟让盛景心生怯意。 卡里的存款岌岌可危,这个月的信用卡也还不上。 今晚,盛景本想来夜店寻一夜情,最好能找到个金主,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林殊。 前男友是个皮条客,盛景在人家手机里见过边星澜和林殊的合照。 那时他还调笑,林殊长得这么漂亮,说不定是边星澜养的小情儿,前男友却捂住他的嘴,叫他别说大不敬的话。 本以为林殊已经醉了酒,脑子不清醒,盛景才敢来搭讪。 没想到林殊看着昏沉,精神却很敏锐,视线和冰尖一样,看得他背脊发凉。 盛景紧张地咽一口唾沫,想站起身离开,却听见林殊说:“钱车鞋表,无论你想要多少,我都会给你,但你要付出劳动。” 劳动? 这些有钱人道貌岸然,嘴上说是劳动,指不定是什么可怕勾当。 可他后天就要还信用卡账单,盛景没办法,硬生生压下想离开的想法。 “什么劳动?”盛景有些紧张。 林殊直勾勾盯着他,“你要演好一个人,我让你怎么演,你就得怎么演,明白吗?” 演一个人?只是这样? 盛景怀疑耳朵出了错,刚想追问他要演谁,却忽然想起秦渝池是南影的艺人,而南影的大老板是边星澜。 有钱人竟然喜欢秦渝池?! 思绪拐了好几个弯。 盛景矜持着没答话,林殊又说:“我不会和你发生任何性行为,这个你大可以放心。”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怕林殊是在骗他,盛景紧张地摸摸鼻尖,试探着问:“林先生,我的信用卡账单......” “差多少?”林殊打断道。 盛景小声说:“6万。” “微信,我先给你转一笔生活费。”林殊说。 盛景将手机递过去,很快收到林殊转来的18万,收到钱时眼睛都在亮,“谢谢林先生!” 林殊转了钱,又敲敲吧台桌子,朝酒保挑挑眉。 酒保早就调好酒,正捧着脸看戏,“怎么?” 林殊轻咳,不自然道:“加个联系方式。” 看来买醉的客人不止需要一次开导。 酒保了然,将手机解锁递过去,打开微信,“白天别找我,我晚上才上班啊。” 林殊颔首,转了2万给酒保,当作是陪聊的谢礼。 钱刚转完,林殊便收到秘澄的消息。 【秘澄:林哥,我自己回家啦,妈妈也没有批评我~】 【林殊:好。】 林殊站起身,朝盛景说:“走吧,从今天起,你就住在我那里。” “好的,林先生。”盛景赶紧起身,准备跟在林殊身后。 林殊没走两步,倏地停下,“你到我面前来,以后都要走在我前面,记住了吗?” 盛景照做,加快脚步,“我记住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夜店。 上了车,林殊坐在副驾驶座问:“元旦过后还有考试吗?” “没有,我已经放假了,”盛景沉默一瞬,试探着问,“林先生,您能帮我开一张实习证明吗?学校要求......” “可以。” 林殊微蹙起眉,从车座旁边拿出一瓶鸢尾雪松的香水,丢给盛景,“以后都用这个,你也尽量不要说话。” “是。”盛景闭上嘴,补救似的打开香水,喷洒几泵。 鸢尾雪松渐浓,充斥在鼻尖。 林殊贪婪地嗅上一口,朝盛景道:“订两张去B市的机票。” 盛景果然不说话了,只点点头,无声地拿手机订机票。 “不要点头,也不要有任何反应,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默默地做。”林殊道。 盛景照做,这一次果真没了反应,就和那人曾经时一模一样,面无表情地发动引擎。 “不许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发消息给我,不要说话。” “你的薪酬,我会按天支付,你随时可以喊停,我不会为难你。” ...... 车里的氛围逐渐诡异。 右半截絮絮叨叨,左半截静默无声。 盛景是个活生生的人,林殊却像是在对空气说话,自言自语,说个不停。 两人在凌晨时上飞机,天色渐亮了才到达B市。 B市的气温已降到零下,林殊还穿着一件薄衬衫,一下飞机就被冷空气冻得发抖。 林殊抱着双臂,也不先去免税店买几件大衣,直接打车去湖光山,急冲冲赶回家。 林殊选择搬到湖光的半山别墅,是有原因的。 这里是他和秦渝池最常住的地方。钢琴上,车库里,楼梯间,曾经到处是他们欢爱的气息。 只要住在这里,林殊就能获得莫大的安全感,尽管这一世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里。 但好在现在不是了。 门打开。 盛景迫不及待进屋,外头实在是冷,冷得他双腿发颤,却还得咬紧牙关,避免发出嘶气声,吵到金主。 “哥哥,快去洗个热水澡,千万别感冒了。”林殊站在他身后,说话时尾音上翘,声音里像是灌满了糖,黏糊糊的,明显是在撒娇。 心头十分震惊。 林殊竟然叫秦渝池“哥哥”?! 眼睛瞪大一瞬,盛景无声地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惊叹,垂下眼帘,转过身定定望着林殊。 两人对视。 林殊愣住,双眸从带着笑意的泛光,再到无神暗淡,只用了半秒。 讨好金主的本能及时上线。 盛景当机立断转过身,沉默地往二楼走,准备等到了楼上,再自己去找浴室的位置。 林殊站在门口,恍惚地望着那背影,酒保那句“你只要能骗过你自己”在耳边回响。 刚才进门的那刻,他像是真的回到了从前,恍如隔世。 可当盛景转过身,林殊对上那双眼睛时,现实又将他狠狠拉扯回来。 秦渝池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秦渝池的眼神很纯净,是温柔的,也是克制的,像是暖阳下的小雪粒,会随着亮光闪烁。 可盛景的眼神太喜悦,也太物质。 因为得到了喜欢的金钱,就算盛景再怎么演,再怎么装得冷淡,也藏不住那种物欲满足的快乐。 盛景爱钱。 那么......秦渝池喜欢什么? 这个问题再一次出现在林殊的脑海里。 盛景得到了喜欢的钱,所以很快乐。 秦渝池没有得到喜欢的东西,所以那时才一点都不快乐? 林殊背靠在门上,愣愣望着地板出神,想从回忆里找出秦渝池喜欢的东西,却一无所获。 嗡—— 手机忽然震了震,林殊愣怔着接通电话。 “林殊,你去哪里了?刚才为什么关机?”高静歌着急地问。 “我在湖光山,半夜回B市了,过几天再回来。”林殊声音冷静地说。 “你在家?”高静歌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吓死我了!” “静歌,我有点困,想睡觉。”林殊低声说。 “好,你先睡,我现在就订机票,下午就到B市。”高静歌说。 “不用,你别来,”林殊瞄一眼通往二楼的楼梯,“我想一个人待着,让我独自休息半个月,好吗?” 听筒里静默良久,而后响起一声叹息,“好,但你要每天给我发消息,让我知道你很安全。” “嗯,我知道。” 电话挂断,林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小红点,像是找到了线索一般,点进微信。 秦渝池在午夜十二点发来语音,但他那时在机场候机,躺着发呆,根本没有看手机。 林殊点开置顶的对话框,没有播放语音,而是点进秦渝池的朋友圈,试图找答案。 秦渝池发的照片很少,隔几个月才有一张。 最新一张是《风铃信子》的剧本照。 再往上翻,是贺《小岛少年》的十周年重映,以及贺《苦生》即将上映。 秦渝池发的所有剧组照片,全是得过提名的小众电影剧照,没有《浮生门》,更无关于任何一部商业电影。 林殊无力地垂下手,好像终于明白了秦渝池喜欢什么。 秦渝池根本不喜欢商业片,更不喜欢他送的那些电影资源,所以不管票房有多高,秦渝池仍郁郁寡欢,不爱说话,像个无神的傀儡。 怪不得。 怪不得! 《风铃信子》被他逼得停拍,导演退圈,《小岛少年》下架,《苦生》撤映。 他那时把秦渝池喜欢的东西全部毁了,秦渝池又怎么可能会高兴?! 巨大的恐慌感遍布全身。 林殊慢吞吞蹲下身,像是脱了全部的力,再也支撑不住,坐在地上发愣,若不是背后是门,他甚至能直接躺到地上去。 嗡—— 恍惚之间,手机又震了震,震得手掌发麻,林殊缓慢地拿起来看。 秦渝池又发了新的语音过来,仍只有短短3秒。 林殊点开语音,放到耳边听。 00:00/“林先生,新年快乐。” 06:35/“林先生,祝您今年一切顺利,每日幸福。” 秦渝池的声音依旧温和,低沉又令人上瘾。 林殊反复点击播放,像是着了魔,直到手机彻底没有电,自动关机。 傻子。 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悲哀感渐渐涌上心头,林殊垂下手,愣愣盯着前方,看着盛景从二楼一步步走下来。 盛景只围了浴巾在腰间,上半身的肌肉线条赤露,发梢处滴下水,水珠顺着鬓角往下流,形成蜿蜒的水痕。 盛景踱步走到林殊面前,表情冷淡,声音也低沉,俯下身说:“殊儿,别坐在地上,会着凉的。” 林殊愣怔着抬起眸,却在对上那双浸满物欲的眼睛时,顿时兴致大失。 “闭嘴,转过去。”林殊蹙紧眉头命令道。 第29章 “你平时就住在这里, 开学后我会让你回S市。” “我不在B市时,随便你干什么,出去玩也行。我在这里时, 你就好好的演, 不要动歪心思。” “薪酬我按南影的平均薪资给你算, 19万/天,还有什么问题?” 盛景垂眸看着地面, 一言不发, 像个没有生命的人形玩偶。 林殊揉揉眉心,烦躁地啧一声, “你现在不用演, 我在向你本人问话。” “啊?好的好的,”盛景面上有了表情,有些无措, 摇着头说, “林先生, 我没有任何问题。” 盛景脸上堆满讨好, 令林殊莫名烦躁。 林殊忽然觉得,比起秦渝池那种真闷葫芦, 他更烦这种心思不纯的假闷葫芦。 “以后不准再犯刚才那种错。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打听到‘殊儿’这个称呼, 往后都不准再说, 不然就滚。”林殊冷着声音警告。 “好的, 林先生。”盛景赶紧点头。 心里烦躁。 比听见猫爪子挠墙的声音烦, 比边星澜来惹他还烦。 林殊知道,他是在唾弃自己愚蠢, 怎么会在酒醉和冲动之下做出这种事? 就因为这样一个相像的背影, 他清醒之后竟然还不反悔, 执迷不悟。 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无能的懦夫。 林殊烦躁地踢一脚沙发,环抱双臂,气呼呼躺进沙发里。 盛景赶紧看向地面,放轻呼吸,不敢发出动静,打扰到金主。 这些有钱人都有怪癖。 盛景心想,既然喜欢秦渝池,去追不就得了,找他来演有什么用啊? 虽然他挺情愿的,但也确实理解不了,这漂亮金主今晚一系列的诡异举措。 盛景站着等金主的下一条指示,等到腰酸腿麻了,才听见林殊说:“去卧室。” 盛景谨遵规则,加快脚步,想走在林殊面前。 林殊却翻个白眼,“难道你知道卧室在哪里?走我身后。” 麻烦的有钱人。 盛景垂下头,安静地走在林殊身后。 这房子里的楼梯很有特点,不是木制的直梯,而是镂空的铁艺旋梯,走动时最好扶着把手,不然一踩空就容易掉下去。 盛景紧紧扶着把手,林殊却什么都不扶,走得摇摇晃晃,平衡堪忧,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倒,看得盛景胆战心惊。 这么漂亮,哪种恋人找不到? 怎么就非得要池里那条鱼?还搞得那么颓废。 盛景撇撇嘴,跟着林殊往上走,一直行到三楼。 “别进来,站在这里等。”林殊走到一间大卧室,独自进了房间。 房间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片刻后,林殊走出来,手上拿着一条黑色蕾丝的带子。 “你今后就住在这个房间,”林殊带着盛景往另一个卧室走,“平常你就在一楼和卧室里活动,其它东西一概不许乱动。” 两人前后走进较小的那个卧室。 林殊将蕾丝带子递过来,盛景接在手中,不明所以。 “戴上眼罩,睡觉。”林殊说。 这玩意能叫眼罩? 盛景照做,将黑色蕾丝系好,遮住眼睛,侧躺在床上,静静等着林殊的下一个动作。 但耳边只有脚步声,声音渐渐绕到他身后,林殊根本没上床。 要看着他睡觉? 有钱人的怪癖真多。 一夜未睡,盛景困得心口发慌,他无声地打了个哈欠,就在被钱砸中的喜悦中睡去。 床上的人呼吸渐稳。 林殊屏住呼吸,像是怕吵到沉睡的人,悄悄走近,屈膝坐在地上,趴在床边,将头斜枕在手臂上。 盛景的肩背很宽,腰也细,和秦渝池的相差无几。 林殊定定望着这背影,就像是回到了从前,秦渝池睡在他身边的时候。 每次事后,秦渝池都会抱着他去浴室,两个人泡在温热的水中。 他躺在秦渝池怀里,只要他仰头索吻,秦渝池就会低下头吻他。 他想接吻,秦渝池却只吻他的额头。 等他皱着眉生气,秦渝池才会吻在他的唇上,最开始只是克制地轻贴,而后他故意引诱,将秦渝池勾得呼吸不稳,再次沉沦。 可欢爱带来的愉悦是暂时的,像是兴奋剂,药效发作时很快乐,等欲望褪去后,他只会看见冰冷的背影。 秦渝池总是睡在床边,背对着他,每当他睁开眼,都会看见这样孤零零的背影。 林殊曾经很讨厌看见秦渝池的背影,醒来之后,他总是主动贴到秦渝池背后,手脚并用,八爪鱼似的抱着才甘心。 可现在,他远远看着一个替代品的背影,竟然会感到莫名安心。 鸢尾雪松的味道汇入鼻息。 林殊深深嗅一口,在疲乏中缓缓垂下眼帘。 ...... 林殊很讨厌秦盛,虽然他们只见过一次面,在元旦前夜。 林殊也很讨厌秦盛家里压抑的氛围,他只要在那家里坐半小时,就再也不想待了。 就算是林港,也做不出在元旦团圆时让他汇报工作这种事。 可秦渝池却习以为常,进了花园要先汇报成绩和工作,直到秦盛点头同意才进屋。 B市的冬天本就冷,又是清晨,他还得站在秦渝池身边,呼着白气等。 “今年没有提名和奖项吗?”秦盛斜过视线,盯着秦渝池问。 没有就没有。 明年他给秦渝池买几个奖不就得了?林殊搓搓手心,心里不屑。 “抱歉,父亲。”耳边传来秦渝池低声的道歉,林殊再也忍不了,直接拽着秦渝池进屋。 林殊进了屋,看什么都觉得烦。 不管是言笑晏晏的佟宜春,还是放映着碟片的《小岛少年》,全都不和他的心意。 “烦死了。”林殊不耐地抱怨,将《小岛少年》换成他给秦渝池投资的新电影,这才稍稍舒心一点。 他的手凉,秦渝池就帮他捂着手。 他口渴了,秦渝池就帮他去接温水。 他想吃水果,秦渝池就用那双好看的手剥柚子,将白色的橘络处理得干干净净,再把果肉喂进他口中。 林殊吃好喝好,瘫在沙发里看电影,像个大爷,时不时挑衅地睨一眼秦盛,秦盛越生气他越高兴。 他又一次挑衅过后,秦盛也忍不住发火,“林先生,请您出去,我们家不欢迎没有礼貌的人。” 他巴不得离开,只有秦渝池这种傻子才会留下。 所以林殊直接站起身,拽住秦渝池的衣袖,拉着秦渝池往屋外走。 “林先生,您这是干什么?”秦盛挡在他们面前,火冒三丈。 他翻个白眼,“再吵试试?再吵我把你这房子端了。” 林殊本想继续威胁,哪知就是这么一句话,秦盛就白着脸向后退,双目失神。 “小丑。”林殊嗤笑一声,拽着秦渝池离开。 他们走出去时,秦希沫正好到达,看见他们要离开,疑惑地问:“林哥,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出了屋子,没了压抑的气氛,林殊心情大好。 趁秦渝池不备,他狠狠亲在秦渝池的脸颊上,“王子被恶龙关囚禁了,我来拯救他。” 说完,林殊又朝秦希沫行个骑士礼,“走了,下次见,秦公主。” 他带着秦渝池坐上车,身后传来秦希沫开怀的大笑声。 秦希沫的笑声很有感染力,林殊也跟着勾起嘴角,护送王子似的给秦渝池开门,再自己绕到驾驶座。 “想去哪?”林殊坐上车问。 那时他们已经在一起一周年,他习惯了秦渝池的沉默寡言,本以为会得不到回答,秦渝池却罕见地主动说:“跑山。” 林殊惊讶地挑起眉,而后笑了,“行,我正好也想试试,开库里南跑山是什么感觉。” 冬天时,天气冷了,几乎没有人在B市跑山。 整个山头静悄悄,林殊直踩油门,轰的一声往山顶冲,漂移过蜿蜒的拐角。 跑山时,秦渝池亦是沉默的,不仅不会尖叫,连呼吸都沉稳,比欢爱时还冷静。 但秦渝池并不是害怕到失语,而是静静地望着窗外,不知在看些什么。 库里南疾驰到半山腰,天上忽然下起小雪,簌簌落在玻璃上。 “我想打开车窗。” 这是秦渝池第一次向他提要求,所以就算气温是零下,他也同意了。 玻璃降下,冷风和雪一起飘进窗,将林殊吹得缩起肩膀。 可余光中,秦渝池正在安静地看雪,把双臂放在车窗上,微扬起头,竟然有些小孩子气。 心口蓦地发软。 林殊不想破坏这一幕,忽然觉得没那么冷了,继续飞驰着开上山顶。 车停下时,山顶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 秦渝池回过头,无言地看他一眼,眼眸比窗外的雪还要晶亮,秦渝池只看了一秒,又转过头去看山顶的风景。 “怎么?”林殊熄了火,熟练地跨到副驾驶,坐在秦渝池腿上。 秦渝池仍看着外面的飘雪。 少数雪花落进车,落在秦渝池的肩头,林殊啧一声,将那些雪尽数拍掉。 拍完雪,林殊凑到秦渝池耳边小声说:“抱我。” 片刻后,秦渝池将车窗关上,转回视线,直视他的眼睛,沉默着打开空调热气。 雪落的声音透不过窗,车里很安静。 林殊俯下头,轻吻在秦渝池的唇上,还未开始引诱,就被撬开唇,他被吻得透不过气,大脑缺氧。 “唔......”林殊抱紧秦渝池,衣服紧紧贴着,不留缝隙。 他们在车里接吻相拥,直到挡风玻璃上堆满厚厚一层雪...... - 林殊睁开眼,看见眼前的背影时竟有一瞬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差点伸出手,去摸那背上的肌肉线条。 然而腿坐麻了,大腿和膝盖都有些疼,痛意又将林殊扯回现实。 莫大的失落感袭来,又一次林殊,他处在冰冷的现实里,这现实里他不会和秦渝池在一起,没有吻,没有爱和拥抱,也没有恨和怨。 咔嗒—— 窗外响起细小的动静。 林殊缓慢地站起身,赤脚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 又下雪了。 这个冬天怎么总是下雪? 窗上凝着雾气,林殊伸手擦掉水雾,将脸贴在玻璃上,静静看窗外的雪。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秦渝池一定早早回家吃过“元旦大餐”。 也不知道这一世他不在,秦渝池是不是像个傻子,只会乖乖坐在沙发上,沉默地被秦盛掌控? 身后响起咂嘴声和梦呓,打断了林殊的出神。 林殊叹口气,转过身,睨一眼床上的盛景。 盛景的鼻梁没有秦渝池的高,戴上蕾丝眼罩后并不好看,反而暴露了脸部的缺点。 林殊绕到盛景身后,一把将蕾丝结解开,而后离开,开着库里南出了门。 手机开机,震个不停。 大部分是群发的新年文字祝福,只有秦渝池那傻子才会发语音。 林殊丢开手机,和梦里一样,在飘雪中冲上山,不过不是跑山的那个山头,而是秦渝池在《苦生》中最后一幕的悬崖。 悬崖上早已覆满雪,和电影里的画面相差无几。 林殊踩下刹车,甩开拖鞋,赤脚走在雪上,凭感觉走到秦渝池躺过的地方。 雪落在睫毛上,模糊了林殊的视野。 风吹得林殊发抖,但他不在乎,一下躺进雪里。 林殊睁大眼睛看着洁净的天空,雪花一片片落在他的眼皮上,再化成水。 冷死了。 林殊躺了几分钟,尽管天空很漂亮,雪的味道也很清新,但他没感受到任何美妙的情思,只感受到了冷。 还以为躺在雪里有多舒服,不过如此,冷得要命。 林殊麻利地站起身,抖掉身上的雪,抱着双臂跑回车里,在雪中留下一串歪扭的脚印。 秦渝池这傻子。 明明这么冷,为什么还喜欢拍这种电影,吃力不讨好。 林殊哆嗦着打开空调,吹了十分钟的热风,身体才渐渐回温。 算了。 以前他搞不懂秦渝池在想什么,这一世稍稍懂了那么一点,但也悟不透。 林殊长叹一口气,在手机上随便点了两份私房菜套餐,掉头下山回家。 到家时,盛景已经把外卖送来的菜装好盘,摆上桌,坐在椅子上等。 餐桌上摆着两条小黄鱼,林殊将自己那条推到盛景面前,想让盛景一并吃了。 盛景却会错他的意,立时戴好一次性手套,用手一点点撕开鱼肉,挑出里头的刺,再将鱼肉放进林殊的碗里。 小黄鱼上洒着晶莹的芡汁。 盛景的手套上很快沾上油光,几根鱼刺刺破手套,指尖也沾了油和芡汁,实在磕碜。 林殊叹口气,“不用挑了,剩下的你自己吃。” 盛景闻言摘下手套,面色有些无措,林殊又说:“去洗手。” 洗手间里传来水声,林殊将视线移到碗里,夹起一点鱼肉送进口中。 前几口鱼肉还很安全,但吃到刺多的鱼尾肉时,林殊又一次被小刺扎了口。 林殊蹙紧眉头,捂着右脸,将鱼刺吐出。 嘴里逸散着淡淡的血腥味,林殊喝一点水漱口,才将这难受的味道消去。 林殊看着满桌的菜,忽然失了兴致,就算胃里还空着,食欲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人的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 为什么只用筷子也能将鱼刺挑得一干二净? 林殊丢开筷子时,盛景也洗干净手,脚步轻轻地走回来。 见他不吃了,盛景也不敢动筷子,只敢垂下头,安静地看着餐桌。 被刺扎过的地方隐隐作痛。 这痛不可忽视,不断地提醒林殊,没人能当秦渝池的替身。 就算有一个人面容再像,背影再像,那人也取代不了秦渝池。 他和秦渝池在这间房子生活了两年。 他喜欢的不是想象中的影子,而是秦渝池这个人本身。 “你吃吧,不够吃就自己点外卖,”林殊失神地站起身,脚步不稳地往楼梯处走。 林殊脸上的失落太明显,盛景实在怕他脚滑,直接从楼梯上跌下来,更怕金主出事了自己也跟着完蛋,赶紧跑过去护在林殊身后。 “林先生,您怎么了?”盛景顾不上角色扮演,双手护在林殊背后一厘处。 “我......”林殊行得缓慢,走到曾经和秦渝池一起睡的大卧室,“没什么,我困了,要睡觉。你自便吧,不用演了,想在哪里待着都行。” 林殊语焉不详,盛景也听不懂林殊的意思,还没开口说话,就被林殊关在了卧室门外。 接下来的几日,盛景没敢离开,也不敢去三楼打搅林殊。 有时林殊睡够了,就会下楼来看电影,让他点几桶爆米花和可乐,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秦渝池的电影。 每日点了外卖,盛景安静地吃完饭,收好他和林殊产生的垃圾,小步跑着将垃圾袋丢到屋外的垃圾桶,再逆着冬风小跑回屋。 和林殊生活的一周多里,盛景第一次见识到,竟然真的有人能十天半月不出门,就只待在家里看电影。 林殊的兴致时高时低,兴致好时会和他一起吃炸鸡看电影,兴致低时就睡在床上或沙发里,什么也不做。 渐渐的,盛景觉得,林殊也不像前男友说的那样可怕,甚至还有点可爱。 “林先生,我今天点了炸串和汽水,您想出来看电影吗?”林殊又在房间里睡了一天,盛景现在胆子大了,敢上楼去问。 敲过门后,盛景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本以为会没有回应,门却忽然打开。 林殊打着哈欠,头发乱糟糟,“什么口味的炸串?” “都有。”盛景挑挑眉说。 林殊吸了吸鼻子,跟着盛景下楼,打开看了无数遍的《小岛少年》。 林殊细嚼慢咽,看完了两个多小时的《小岛少年》,才将自己那份的炸串吃掉一半。 “林先生,您还吃吗?”盛景问。 林殊摇头,抱着肚子瘫在沙发里,眼睛还盯着放映幕。 “那我收咯?” 林殊点头。 盛景将桌上的食物残渣一并收起,装进袋子中,深呼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才打开门。 B市的冬天太冷,屋外的风呼呼吹。 盛景顶着寒风和雪渣往垃圾桶跑,抖着身子将桶盖拉开,将袋子丢进去。 天色晚了,湖光半山别墅区的路灯全部亮起。 只是这路灯有些暗,是昏黄色,盛景的视野受限,什么都看不清晰。 关上垃圾桶时,盛景看见地上多了一个人的影子,心里顿时一惊。 那影子在他右侧,很高大壮硕,可耳边只有风声,盛景以为闯到了鬼,紧张地攥紧手指。 风越来越大,吹得他全身阴冷。 盛景提起一口气,拔腿就往林殊家跑,也没敢回头看,生怕看到不吉利的东西。 砰——! 门发出巨响,这动静吵着了林殊。 “你干什么?”林殊站起身,蹙着眉往门口走。 盛景面色苍白,结巴着喊:“有,有鬼啊!” 叮咚—— 门铃声适时响起。 林殊啧一声,根本不信盛景的说辞,直接拉下门把手,将门打开,“少说瞎话。” “别开门啊!” 盛景捂着耳朵,害怕地转过头,眯着眼睛往屋外看,确实没看见鬼,反倒是看见了更让他惊骇的人。 秦渝池站在门外,头发上全是雪,大喘着气,盯着林殊问:“什么时候回B市的?” 第30章 盛景站在门边, 尽量将背靠在墙上,远离这两人,躲开两人交汇的视线。 风和雪渣呼呼往家里吹。 盛景冷得牙齿打架, 但他现在也顾不上这点冷了, 咬紧牙关抱紧自己, 身体微抖着看戏,眼珠子来回轱辘转。 盛景等了至少两分钟, 但这两人就像静止了似的, 不说话也不动。 特别是林殊,扬起头, 微张着嘴, 嘴角处还残留有零星的孜然辣椒粉。 倒是说句话啊! 盛景冷得受不了,本想踮起脚悄悄回屋,却看见秦渝池先动了。 秦渝池向前一步, 跨进屋, 顺手将门关上, 又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张路易威登的手帕, 折好叠在掌间。 “你嘴角上有东西。”秦渝池伸出手,用手帕轻擦林殊的嘴角, 顺便将林殊唇上残留的油脂也擦掉。 那可是路易威登啊! 大明星竟然用路易威登的手帕, 给金主擦嘴上的油和辣椒粉! 盛景在心里尖叫, 思绪七拐八弯, 自己脑补出两人现在的形势。 金主和大明星八成有过一段。现在两人分手了, 金主念念不忘要找替身,大明星也放不下, 顶着风雪找到金主家来。 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这不是林殊叫他用的鸢尾雪松吗?! 盛景放轻呼吸, 等着看林殊会有什么反应。 手帕擦拭两下, 林殊才像活了一般,猛地回过神,将秦渝池往后推。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址?谁告诉你的?”林殊面色阴沉,冷声地质问。 秦渝池被推得后背抵在门上,定定望着林殊,“无意间知道的,所以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您真的回来了。” 说完,秦渝池的视线又往盛景这里飘,细细打量他,认真审视,像是看出了些什么。 神仙打架,千万别殃及他这条替身鱼。 曾经劝gay蜜和臭男人分手,最后gay蜜没分手,反而骂他多管闲事的画面历历在目,盛景决定不参与情侣之间的破事。 “秦先生,您好您好,我是林先生的生活助理,盛景。”盛景主动将手伸过去,乐呵地打招呼。 秦渝池盯着他审视几秒,这才伸手握住盛景的手,嘴角上扬到刚好的弧度,“盛先生您好,我是秦渝池。” 秦渝池虽然笑着,但眼里却没有笑意,冷冰冰的,像是设定好假笑的人工智能,看得盛景心里忐忑。 “盛景,你先进去。”林殊终于出声。 盛景松了一口气,收回手,朝秦渝池友善地笑笑,赶紧缩着肩跑回客厅。 盛景一走,玄关处的氛围更微妙了。 林殊此刻的精神很紧绷。 秦渝池忽然出现在家门口,满身是雪花,就像曾经他过生日时,秦渝池在大雪里赶回家,手上提着蛋糕和礼物。 那时秦渝池也穿着风衣,就像现在一样,头发上全是雪,差点让林殊产生了时光倒流的错觉。 “林先生,您好像瘦了许多。”秦渝池盯着林殊说。 秦渝池的眼神很奇怪,林殊说不上来奇怪之处,只觉得和前两次见面时不一样。 心头发慌,怦怦直跳。 林殊攥紧手指,声音恶狠狠地说:“我不管是谁把地址告诉你的,现在就滚出去。” 秦渝池挑挑眉,不仅不离开,反而向前几步,俯视着林殊,“您对谁都是这么凶吗?” 秦渝池的眼睛近在咫尺,光亮的眼眸只映着他一个人。 浓郁的雪松香钻进呼吸道,像是毒药,也像是解药,扰得林殊心绪不宁。 有病。 秦渝池脑子有病。 林殊在心里骂,企图以此缓和愈发快的心跳。 “关你什么事?”林殊瞪着眼睛,“你听不懂人话?我叫你滚出去。” 秦渝池直视着面前的漂亮眼睛。 林殊明明看着很凶,声音也很大,眼睛却湿漉漉的,像是蜜桃上沾着的雨痕,让他很想去亲一亲,看那眼睛晕满情潮的水雾,湿润到流泪。 “刺猬。”秦渝池不小心将心声说出来,而后转过身,往门口走。 打开门走出去后,秦渝池在风雪里回头,朝林殊道别:“下次见啊,林先生。” 听了他的话,林殊好像更气了,拳头攥得很紧,像是要冲过来揍他一顿。 刺猬炸毛了。 心里痒痒的,还有些莫名的酥麻。 刚看见盛景时的嫉妒感顿时少了一些,秦渝池勾起一点演爱情片时的笑,“林先生,新年快乐,希望下周也能见到您。” 说完,秦渝池关上门,在渐渐合上的门缝中与林殊对视,直到门彻底关闭。 外头冷极了。 刚在屋里被热气暖化的雪,又结成冰,凝在秦渝池的发丝上。 他没有开车来,也没有叫车来接,而是顺着来时的路,往山下走。 这段路和他梦里一样,别无二致的拐角,近乎180度的弯,就连路标旁银杏树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梦里的他很喜欢走这段路,可以在夜里从家里走到山脚,再从山脚走回去。 等等,家里......? 秦渝池忽然顿住脚步,微微蹙起眉。 那里明明是林殊的家,但他却已经默认了那是他和林殊的家。所以在看见盛景出来丢垃圾时,他感到冒犯,甚至想攥住盛景的衣领,将人丢进垃圾桶里去。 他分明只想来这里验证,看看梦里的路对不对,没想到林殊已经回了B市,家里亮着灯。 林殊为什么要找个和他相像的人做助理? 林殊到底在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一见到他就竖起刺? 比起梦里,林殊又为什么变得那么瘦,那么疲倦,就像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 秦渝池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如果林殊只是把他当成图谋不轨的小明星,那林殊可以威胁他、封杀他,再或是买通营销号让他声名狼藉。 可林殊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见到他时变得气呼呼的,立起全身的刺,生一种很可爱的气。 秦渝池回头,望向山顶的别墅。 林殊家里还亮着灯,灯光看起来暖洋洋的,像是在呼唤他回去,别继续在外逗留了。 如果林殊根本不认识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些激动的行为和反应? 秦渝池遥望温暖的远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忽然出现在脑海里。 会不会......林殊其实认识他? 再不切实际一点,其实林殊也和他一样,会做那些记忆一般的梦? 所以,林殊梦里的他太讨人厌了,林殊才会一见到他就很生气? 这逻辑好像能说得通,却又有些奇怪。 秦渝池思索着转过身,正要往前走,却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急切的威胁。 “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再逃我就把你关在家里,谁都不许见!” 秦渝池回头,下意识想说“我只是出来散步”,却发现身后根本没有人。 又是幻听...... 右胸膛莫名抽疼。 秦渝池捂住胸口,斜靠在银杏树边,屏着气等这阵痛缓过去。 嗡—— 手机震了震,秦渝池忍住痛,接听电话。 “哥,申教授的学生刚才打电话过来,说让你明天早上九点去研究院。”周明说。 秦渝池无声地呼一口气,稳住声音答:“好,我知道了。” “哥......”周明欲言又止。 “怎么了?”秦渝池问。 “边总上个月让我转告您,叫您别去打扰林先生了,我怕你伤心,没敢跟你说,”周明踌躇着问,“你今天是不是又去找林先生了?边总刚才又打电话给我......” “嗯,”秦渝池直接承认,“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挂了。” “哥......”周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秦渝池直接挂了电话,将周明未说的话掐断。 晚风渐强,将周围的松叶吹得沙沙作响。 秦渝池垂眸看着地面,愣怔片刻后,点开林殊的微信,发了条消息。 【秦渝池:林先生,边总没有告诉我您的地址,我是从别处打听到的。】 消息一发出去,对话框旁边就现出惊叹号,对话框下面的小字提醒他已经被林殊拉黑。 秦渝池无声地叹口气,将手机放进风衣口袋,最后再看一眼别墅里的暖灯,才在寒风中徒步下了山。 - 翌日清晨。 秦渝池起了个大早,选了套正式的西装穿好,自己开车去研究院。 笃笃笃。 “请进。” 敲门之后,听见指示,秦渝池长呼一口气,整理好领带走进办公室。 秦渝池勾起笑,朝申菱颔首打招呼,“申教授您好,我是秦渝池,和您约在今天九点见面。” 申菱是脑科学研究院的年轻女教授,主要研究梦与神经科学方向,今年不过三十五岁。 申菱戴着眼镜,正在打字,听见声音抬起头,淡淡扫一眼秦渝池,“坐吧。” 秦渝池屈膝坐在沙发上,挺直脊背,将双手放在膝盖往上10cm处。 “秦先生,别那么紧绷,放松一点。”申菱从电脑前站起身,到饮水机处接了杯温水,递给秦渝池。 “好。”秦渝池将手垂在沙发上,背却还是直的。 申菱习以为常地打开手机录音,“我看过你发来的梦境记录,你确定你能清楚感受到梦里的情绪?” 秦渝池已经给申菱发了记录,不过所有关于欢爱的描述已经被他删除,只用简单的一句话和日期带过。 “是,那些画面就像我的记忆一样,很有逻辑,不像是梦。”秦渝池说。 申菱了然地点点头,从书柜里抽出一沓文件,递给秦渝池,“不像是梦,像是前世发生的事情?” 秦渝池愣了愣,很难相信“前世”这个词会从脑科学研究教授的口里说出。 “很惊讶?”申菱坐到秦渝池对面,抬抬眼镜,淡然地说,“很多人都会有这种经历。既视感、梦见或者脑子里出现不存在的记忆。” “这里有很多研究假说,你可以看看,挑一种你能接受的。”申菱说。 秦渝池翻开文件。 第一页就写着【如果人在死前太过痛苦,发出了巨大的遗憾哀念,这种负面情绪会形成强大的意念波,意念波和重力波构成相似,可以在时间和空间里自由穿梭。】 秦渝池头一次看见这种既科学又玄学的假说,明明看起来不对,又有几分道理,实在诡异。 秦渝池继续往后翻,本以为第一页的理论已经很荒谬,没想到后面的更加荒谬,“时间重置倒流”、“意识控制世界”、“前世今生”等。 秦渝池的眉头愈发紧。 申菱安慰着说:“秦先生,其实你没必要非得找个科学假说,来解释你身上发生的事,因为就现在的研究水平来看,根本无法解释。” “申教授,那我该怎么办?我现在不仅会梦见那些画面,还会出现幻听幻视,每次幻听我都会胸口发疼,有点耽误工作。”秦渝池将文件翻回第一页,再次细读。 “幻听幻视?”申菱皱着眉问,“发作时很难受?和梦里相差很大?” 秦渝池点头,“我去做过全身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申菱沉默片刻,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名片,递给秦渝池,“如果以后幻听幻视加重,严重影响到生活,你就去B大医学院精神科找这个胡医生。” 秦渝池接过名片,没想到他已经病到要看精神科医生的程度,面色有些愕然。 “平时也要注意多休息,多放松。我看你刚才进来时,就像一根绳子,拧得太紧绷了。”申菱说。 “好,谢谢您,”秦渝池站起身问,“申教授,我能把这些文件带走吗?” “可以。” 出了研究院,秦渝池还在看文件里的假说,视线总是停留在第一章 ,渐渐觉得这假说有些道理。 第一章 中,除了“意念波”的定义解释,还有不少案例加持。 秦渝池认真看,竟然发现真的有人通过外界刺激,进而拥有了未来的记忆。 外界刺激...... 秦渝池细细回想,忽然想起,他那次梦见拿着斧头砍护栏,就是因为他回了家,睡在自己的床上。 他的幻视倒是不频繁,就是幻听有些严重。 秦渝池揉揉眉心,加了胡医生的微信,将梦境和幻听幻视的记录一起发给医生,请求今天见面。 他的假期很短,明天又要回剧组拍摄,争取在春节之前杀青,实在没有时间择日去看医生。 好在胡医生知道他是申菱推荐来的,答应抽出午休时见面。 大致了解情况,知道他想要通过外界刺激促进获取记忆的想法,胡医生劝道: “其实梦境是对你精神的保护。人的大脑会选择性遗忘痛苦的事,既然你的大脑选择忘记,你何必执着于记起来? ” “我想记起来,”秦渝池想着林殊疲倦的模样,心里异常坚定,“我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第31章 半夜时, 盛景觉得饿,在房间里点了份麻辣烫,准备下楼去取。 然而刚走到一楼, 盛景就被落地窗边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来, 差点四肢着地,好在他及时拉住了扶手。 “林先生, 您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呀!”盛景嘶嘶吸气, 揉揉被磕痛的地方,赶紧走下楼去。 林殊靠在窗边, 额头抵在玻璃上, 不知在看些什么。 听见盛景的呼喊,林殊这才缓慢转过头来,淡淡瞥一眼盛景, 又回过头去继续看窗外。 盛景走到林殊身旁, 蹲下身, “林先生, 您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去医院?” 林殊摇摇头,一语不发。 一见前男友就不对劲了, 有这么爱吗? 盛景长叹口气, 快步走到玄关, 开门把炸鸡拿进来, 又快步走回林殊身边。 “林先生, 您想吃麻辣烫吗?我还点了栗泥榛子奶茶哟。”盛景提着袋子晃了晃,哄小孩似的说。 林殊还是摇头, 静静望着窗外, 像是在看飘雪。 盛景撇撇嘴, 自己走到沙发前坐着,小心翼翼打开包装盒,尽量放轻声音。 盖子一开,浓郁的香辛料味立刻飘散出来,在屋里盛开,遍布家里的每个角落。 盛景偷瞄一眼林殊,动作轻轻地送进口,怕林殊觉得吵,就算被辣着也不敢嘶溜。 然而,等盛景吃完麻辣烫,甚至用吸管插破奶茶的包装袋,发出巨大声响,林殊还是愣愣望着窗外,没听见似的,头都不回。 这都没反应,是有多伤心啊,就算对方是大明星,也不至于这么念念不忘吧。 盛景叹着气摇头,汲一口香甜的栗子泥,走到林殊身边蹲着。 “林先生,您在看什么啊?”盛景嚼着榛子碎问。 “我在......”林殊话说到一半,又恍惚着噤声。 从这个角度望下去,林殊可以看见下山的路。 曾经秦渝池很爱徒步,可以从山顶走到山下,最开始是在晚上偷偷走,后来被他发现,又改到了早晨时走。 林殊坐在窗边,其实没想看见什么,只是在思考,秦渝池走这条路时,到底在想什么。 是在看风景?在单纯地徒步?还是在......渴望自由? 林殊是知道答案的。 只是他以前不愿意放手,堵住耳朵不听,捂住眼睛不看,把他自认为好的东西送给秦渝池,却没想过秦渝池到底想要什么。 更可笑的是,他死了,要重活一次,才会隐约明白秦渝池喜欢的东西。 “林先生,您回床上去睡吧,现在都凌晨四点了。”盛景蹲得腿酸,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 林殊摇头,视线跨过一排排路标与银杏树,自言自语。 “其实我可以删掉他,但我还是只拉黑了,我也可以索性不通过好友申请,但我还是通过了......” 他舍不得删的。 林殊想,他一直在自欺欺人,行为和想法背道而驰,他被本能左右,被感性趋势,做懦夫才会做的事。 “您是说秦先生的账号吗?”盛景捧着脸说,“不想删就不删呀,谁规定了吵架分手就要删前任账号?我就从来都不删。” 吵架分手...... 若他真的只是和秦渝池吵架分手就好了。 若他......能换一种方式与秦渝池相遇就好了。 林殊淡淡地笑了笑,摇摇头,往玻璃上呵了一口气,指尖在水雾上乱画。 “林先生,您是不是很喜欢秦先生啊?”盛景问。 林殊没说话,用无言默认。 “那您就告诉他呀。他昨天来找您,肯定是想和您继续下去,不想分手嘛,情侣之间分手再复合,都是正常的事。”盛景劝道。 “哪有这么简单。”林殊小声反驳。 “为什么不能简单?”盛景说,“您喜欢他,他也喜欢您,什么矛盾都可以解决。” 林殊又木着不答话了,盛景长叹一声,“您倒是把困难说出来,别人才能帮您呀,您把什么都憋在心里,怎么可能解决呢?” “解决?”林殊轻嗤,“我做过很多伤害他的事,他也因此很恨我,恨不得我死,怎么解决?” 盛景瞪大眼睛,嘀咕道:“秦先生怎么可能恨您?我看他昨天喜欢您还来不及,他想让刀我还差不多。” “他昨天可是顶着风雪找来,身上头发上全是雪,还给您用路易威登的手帕擦嘴,这还不叫喜欢您啊?”盛景说。 用路易威登擦嘴算什么,以前秦渝池还用香云纱的刺绣给他擦嘴。 林殊懒得解释什么重生或时间倒流,“他失忆了,永远也不可能记起以前的事。” “失忆?”盛景倒没想过这种可能,“那我也不信他恨您,他就算失忆了都还要来找您,肯定是因为喜欢您的本能在作祟。” “再说了,反正他都不记得以前的事,那您就从现在起,再也不伤害他,今后好好在一起,不就解决了吗?” 盛景说了很多话,尝试着劝,没想过能立刻开解林殊,林殊却忽然转过头来,眼睛瞪得极大,眸子在夜里幽幽泛光。 “怎,怎么了?”盛景疑惑地眨眨眼。 林殊的眼睛只亮了一瞬,很快又暗淡下去,失神愣怔,“我真的......能不再伤害他?他也不会再因此恨我?” “可以啊,您那么好,怎么可能再伤害他?”盛景顺着林殊的问题回答。 “你说‘您那么好’?”林殊愣愣地问,“你觉得我很好?” “是啊,您还不够好吗?您确实很好啊。”盛景理所当然地说。 当然后面还有一句“给我吃住,还给我生活费,真的很好”,不过盛景憋在了心里,没说出来。 心脏蓦然跳得有些快。 他这一世,真的能做一个好人吗? 林殊知道,“好人”是个太宽泛的词,他不可能在每个人眼里都是“好人”,有人爱他,就注定会有人会恨他。 但林殊不自觉想,这一世,在秦渝池眼中,他是个好人吗?他真的能做一个好人吗?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像是有微热的水滴在浇,那些温水浸进了心脏,暖呼呼的,把整颗心填充得满满当当。 咔嗒——咔嗒—— 五感像是被放大了,林殊仿佛能听见雪落的声音,闻见外头雪花清新的气味。 林殊赶紧转过头,看向窗外晶莹漂亮的白色飘雪,忽然想冲出门去,张开双臂,躺进雪里,像只原始的动物一样翻滚。 嗡—— 手机忽然响了,林殊从幻想里脱出。 秘澄怎么会在凌晨给他打电话? 林殊接通电话,疑惑地问:“橙子?” 听筒里有些杂音,而后出现细小的哭泣声,“林哥,我把我和白琛钰的事情告诉妈妈了,你帮帮我呜呜呜......” 杂音变多,林殊蹙起眉问:“现在你在哪里?” “我昨天刚从家里跑出来,在学校,”秘澄哭着说,“我这半个月一直被关在家里,连期末考试都错过了,老师今天说要给我挂科呜呜呜!林哥你帮帮我吧,求求你......” 秘澄哭得伤心极了,但“挂科”一词又差点将林殊逗笑。 “好好好,你别怕,千万别乱跑,我马上去S市。”林殊温声安慰道。 “谢谢林哥,我不会乱跑的,我很乖。”秘澄抽噎着保证道。 挂了电话,林殊长呼一口气,急急往衣帽间走。 盛景不明所以,“林先生,您要去哪?” “回S市,你收拾赶紧好东西,我们马上走。”林殊冷声说。 “啊?我也要去吗?”盛景唯恐自己的演绎生涯就此结束,踌躇着问。 林殊停住脚步,眼神一凛,紧紧盯着盛景,仿佛看透了盛景的心思。 “你是我的生活助理,不该跟着我去?”林殊视线冰冷,“你演的那半天戏,我会如约将薪酬付给你。剩下的这半个月,你就按助理的薪资拿报酬,有什么意见?” “没有意见!”盛景极怕林殊这样看自己,“我保证在一分钟之内收拾完毕!” - 两人在中午之前到达S市。 林殊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了秘夫人,又临时打电话,把边星澜从陶芓湉的剧组酒店里叫出来。 林殊下飞机时,边星澜已经打着哈欠,坐在车里等。 见到他身后跟着的盛景,边星澜瞪着眼睛,很是震惊。 “他是我的助理,负责照顾我起居。”林殊冷淡地解释。 “边先生,您好!”盛景主动伸出手,重重强调,“我是盛景,真的是林先生的生活助理!” 边星澜面上点头,心思不知转了几回弯,在后视镜里偷瞄盛景的面容,怎么看怎么觉得像秦渝池。 不是说不喜欢秦渝池那类型吗? 边星澜在心里嘀咕,疾速驶到S大。 秘澄站在北校区正门,眼睛哭得红肿,一上车就扑倒林殊怀里,“林哥,你终于来了!” “别怕,”林殊拍着秘澄的背安慰,“我去和你妈妈好好谈,她会同意的。” 林殊其实有些自责,没想到秘澄会把他在夜店里的劝说当了真,莽撞行事。 “真的吗?我还是有点怕。”秘澄说着又要哭。 “我保证能解决,”林殊笑了笑,安慰道,“你这么抱着我,你那小同学该吃醋了。” “我们......我抱一抱怎么了。”秘澄想说他们型号相同,这没什么,却忽然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只好改口。 几人到秘澄家时,家里已经炸了锅,秘夫人站在门口等,和秘澄一样红着眼。 见秘澄回了家,秘夫人疾步走近,想抱住秘澄,秘澄却躲在林殊身后,不愿意触碰。 “橙子......?”对于儿子的躲避很惊讶,秘夫人眼里的湿润又多了些。 林殊朝边星澜使个眼色。 边星澜会意,主动去握住秘夫人的手,嬉笑着说:“秘夫人,您还记得我吗?我就是边星澜啊,上个月和您通过电话!” 边星澜语气太夸张,林殊皱了皱眉,朝秘夫人说:“秘夫人,我们先进去,橙子饿了一天,先让他回去吃点东西。” “好好好,快进去。”一听儿子饿着了,秘夫人也关不上别的,赶紧招呼几人进屋。 秘澄家的阿姨手艺不错,云吞面煮得鲜香肉嫩。 一夜未睡,林殊虽然身体疲乏,但精神却异常地亢奋,甚至有食欲喝汤吃面。 “林先生,橙子闹出这种笑话,实在是抱歉。”秘夫人忍不住开口。 林殊喝一口热汤,毫不留情地说:“您不用道歉,我一直知道橙子喜欢谁,也是我鼓动他勇敢,学会自己回家、恋爱、挣脱您的束缚。” 听见“束缚”一词,秘夫人面色白了几分。 “您想找个温柔的人照顾橙子没有错。但恕我直言,没有人会愿意用一生,养一个没用的菟丝花,就算橙子再可爱,看十年二十年也是会腻的。” 林殊说得直白,不留情面,吓得正在嗦面的秘澄放轻动作,只敢闭着嘴小声咀嚼。 “我不是......”秘夫人想辩解,却又说不出什么。 “与其给他找个联姻对象,您不如好好培养橙子,将他培养成能掌控自己人生的人。”林殊继续说。 “可是他,哎......他去年连微积分和线性代数都过不了。”秘夫人担忧地说。 “我今年重修过啦!”秘澄也有些委屈,大声反驳,“而且我这个学期明明可以不挂科,但我已经错过了考试,老师让我下个学期补考!” 线性代数都过不了? 林殊从来没有挂过科,不知道该怎么劝。 好在边星澜适时出声,“秘夫人,我大学时起码挂过一半的课程,但最后还是拿到了毕业证和学位证,现在也活得好好的。” 边星澜的声音更有感染力,秘夫人明显动摇了。 朝林殊自得地挑挑眉,边星澜说:“我大学刚毕业时,账户里只有几千块钱,还是殊儿指点我,让我做自己擅长的事,才有了今天的南影。” 林殊撇撇嘴。 那哪是几千块钱?那分明是几千个虚拟货币。 边星澜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嘴甜会忽悠,把秘夫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忽悠到最后,秘夫人几乎双眼放光,看着林殊说:“林先生,您说得对,我确实不该寄希望于别人,只是我怕他......” “您放心,我也很喜欢橙子,”林殊勾起笑说,“只要他有想做的事,我一定帮他把关。” 得了林殊的承诺,秘夫人终于放下心,虽然眼里还晕着泪,但情绪很放松,“实在谢谢你们,橙子能遇见林先生您这种好人,真的是一种幸运。” 他这种好人.....? 这是林殊今天第二次听见有人说他好,瞬时有些恍惚。 那种心脏被填满的异样感又来了。 林殊无声地呼一口气,轻轻捂住胸口,心脏的跳动透过皮肤传到掌间,很活跃,频率渐快。 “怎么了?”边星澜察觉他的异样,低着声音问。 “没什么。”林殊放下手,将最后一个云吞送进口中。 秘夫人本想把两人留下来吃晚饭,但边星澜急着回剧组酒店,而林殊也想回家休息,只好联络着下次再聚。 林殊走出秘家的院子时,时间正好到下午三点整,夕阳西下,日光正好从右侧方照过来。 秘澄走在林殊左侧,不舍地挽住他的手臂,撒着娇问:“林哥,你这半个月去哪啦?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夕阳不烫,暖洋洋的,诱惑人转过身去。 林殊没有回答秘澄的问题,而是偏过头,让温暖的阳光洒进眼里,看着夕阳问:“橙子,在你眼里......我算是个好人吗?” “嗯?”秘澄愣了愣,惊讶于林殊会问这种问题,“当然是啊,林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五感好像又出了问题。 林殊每呼吸一次,仿佛能闻见阳光的味道,虽然他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种什么味道,只能用温暖来形容。 “为什么这么说?”林殊又问。 “你又优秀,又漂亮,还教我要学会独立,怎么不是好人?”秘澄眼睛瞪得圆圆的,语气无比认真。 林殊沉默一瞬,转过头,嘴角微微上勾,“嗯,你记得好好复习准备补考,不要再挂科,把那小同学带回家见你妈妈,让她放心,知道吗?” 听到补考,秘澄皱着脸撇嘴,大声喊道:“啊!我讨厌考试!我讨厌代码!我讨厌高数!” 林殊没忍住笑出声,摸摸秘澄的头,“好了,我回家休息了,下次见。” “下次见。”秘澄不舍地道别。 边星澜早坐在驾驶座上等,盛景也打开车门,等林殊上车。 林殊坐上车,将车窗降下来一些,任由暖阳和风照在脸上。 “殊儿,我直接送你回家?”边星澜问。 “嗯。” 林殊的嘴角正往上勾着,边星澜从后视镜里偷瞥,试探着问:“还要我给你介绍新的对象吗?” “不用。” 边星澜悄悄挑起眉,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再不说话,而是沉默地将林殊送回砂洋湾。 “生日那天记得回B市啊,我给你准备了派对和礼物。”边星澜走之前说。 林殊点点头,不耐地挥手,“赶紧走,我知道了。” 边星澜嘿嘿笑两声,在夕阳里驶着车子远去。 林殊看着那车子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才拿出手机,点进秦渝池的账号,将人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放出来后,林殊又觉得只拉黑两天太少,实在不得劲,又将秦渝池重新送回小黑屋。 盛景仗着身高偷瞄林殊的手机,没注意到林殊已经在看自己,对上林殊视线时吓了一大跳。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盛景赶紧摇头否认。 林殊翻个白眼,收起手机往家里走。 而盛景跟在后面,听见林殊心情不错地嘀咕,“先多关几天再说。” 第32章 回到砂洋湾, 林殊终于睡了个好觉,不是那种疲乏时的闭目养神,而是陷入深睡的养精蓄锐。 听说他回了S市, 高静歌急急赶到砂洋湾, 非要检查他的状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少了胳膊和腿。 高静歌看到盛景时,反应和边星澜差不多, 只是眼睛瞪得没那么大。 但谢毅就不同了, 什么心思都放在面上,差点指着盛景惊呼, 大惊小怪。 “静歌, 他给我做一个寒假的生活助理,你弄一份实习证明给他,薪酬就按你月工资的5%支付。”林殊倒是没忘记盛景的诉求。 “知道了。”高静歌朝谢毅使个眼色, 谢毅撇撇嘴, 不情不愿拉着盛景出门。 林殊知道高静歌想问什么, 也没藏着掖着, 大方承认,“我本来想找个替身, 但我发现没有人能代替他, 所以我决定先试着做个好人。” 这话是林殊的真心想法, 就是缩略了一些过程, 高静歌不太能听懂。 “做个好人?”高静歌跟着林殊多年, 看得多了,并不认为这世上有绝对的好人, 更惊讶于林殊会有这种想法。 有这么惊讶吗? 林殊轻咳, 又解释道:“我要试着做一个他眼里的好人。”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这几个月以来, 林殊瘦了一大圈,形如枯槁,但此时却双目有神,虽然还很瘦,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上来了。 高静歌很难相信秦渝池能有这么大的魔力,既让林殊痛苦到麻木,又能轻易让林殊重拾快乐。 就像是......毒和蜜参半的糖,吃到毒时会痛,却又舍不得扔,吃到蜜时,甜了就兴奋到不顾那一半毒,大口地吃。 “那你准备怎么做?”高静歌试探着问。 林殊还没有细想这个问题,一时答不上来,只是先把秦渝池从小黑屋里悄悄放出来。 “不知道,就先......对他别那么凶了,在下次见面时。”林殊挠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再投资几部文艺电影......”林殊下意识这样说,却又在说到一半时停住。 他怎么又陷入这种怪圈? 不能因为他猜测秦渝池喜欢小众片,这一世就又要送电影资源。 秦渝池明明是个优秀的演员,能接到自己想要的戏,他为什么总是那么傲慢,非要去瞎掺和? 林殊拍拍额头,懊悔自己差点又要犯错。 高静歌从未见过他这幅为难的模样,心里更是震惊。 去年晚秋之前,林殊一直是个果断的人,只是生活习惯不太规律,像个小孩,需要她监督。 “林殊,你真的很喜欢他?”高静歌确认着问。 林殊躲开高静歌的视线,沉默良久,而后小幅度地点点头。 高静歌小声叹口气,“好,我知道了。” 只有这么一句冷淡的话?没有别的问题想问? 林殊斜过视线,偷瞥一眼高静歌,“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高静歌面无表情地说,“你觉得开心就行。” 林殊知道,高静歌没有表情时,已经是非常不悦了,很可能是因为她不喜欢秦渝池,为了上次在阁沙梅岛的事,以及他前段时间要死要活的状态。 “好吧,”林殊尴尬地轻咳,转移话题,“那你......最近有恋爱吗?或者性伴侣什么的?” 闻言,高静歌挑起眉,眼睛瞪得比见到盛景时还大。 “没有!”高静歌终于有了表情,面色稍愠,双颊诡异地泛红,急急否认。 林殊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高静歌反应那么大。 “没有就没有,”林殊撇撇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高静歌沉默一瞬,将额间的碎发别到耳后,面色不自然,“我先走了,记得每天早晚都给我发消息报平安。” 有情况!高静歌竟然敢瞒着他? 林殊偷偷观察高静歌的表情,心里已有猜测,“知道了。” 高静歌逃跑似的快步离开。 等盛景再回屋,林殊吩咐道:“你去找谢毅,让他偷偷观察静歌最近在和谁接触。” - 尝试做好人的第二天,林殊把秦渝池从小黑屋里放了出来。 第三天,林殊偷偷点进朋友圈和微博,看秦渝池有没有新的动态。 第四天,林殊出门,和秘澄去了VR游戏馆,拍了好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可到第六天,秦渝池既没有点赞或评论他的朋友圈,也没有给他发消息。 难道他那天让秦渝池滚,秦渝池就真的听话滚了? 秦渝池不是还说“希望下周也能见到您”吗? 林殊心里很痒,像是有猫爪子在轻挠,明明不安焦躁,却又有一丝诡异地期待和喜悦,非常矛盾。 喜欢一个人时,这样的心情是正常的吗? 林殊有些疑惑,明明他上一世时没有这种感觉,怎么现在就有了?是因为他这一世变成了懦夫? 林殊想不明白,只好在夜色刚至时,驱车开往夜店。 今天是工作日,夜店里人不多,吧台那一片更是清净,几乎无人。 酒保看见林殊,惊讶地问:“哟,满面春风,发生了什么好事?真把替身当成白月光啦?” 林殊翻个白眼,要了杯无酒精的饮料,“没有。我想通了,我准备将一切推翻,从零开始,重新做个好人。” 林殊的话云里雾里,但酒保开解过无数客人,也没表现出疑惑,顺着他的话问:“那您还有什么烦恼要解决?” “我好像太凶,把他吓走了。他现在不找我,也不点赞我的朋友圈。”林殊面色尴尬地说。 就这? 酒保怀疑林殊没谈过恋爱,“他可能有事在忙啊,我节假日忙起来也不看朋友圈的。” 秦渝池正在拍《风铃信子》,或许是因为忙,真的没看见。 林殊点点头,又问道:“他不给我发消息,我心里就痒痒的,也不是难过,就是很奇怪,这正常吗?” 闻言,酒保终于确定林殊没谈过正常的恋爱了,“他不主动找你,你就会烦躁。但你又忍不住看他的动态,只要一幻想他忽然出现在你眼前,你心里就酥酥麻麻的?” 林殊挑起眉,愣怔一瞬,惊讶地点点头。 酒保摊开手,眼上的欧式假睫毛忽闪泛光,“正常啊,任何人恋爱都会这样,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不正常?” 为什么...... 林殊仔细回忆,也许是因为曾经的秦渝池必须回复他的消息,只要下戏,秦渝池就得先看手机,晚几分钟都不行,不然他就要大发脾气。 林殊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沮丧下来,酒保立时打了几个响指,召回林殊飘散的思绪。 “不是说从零开始吗?你怎么又要伤心了?”酒保问。 林殊点点头,赶紧调整情绪。 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可以做出无数改变。 “我知道了,那我再耐心地等几天。”林殊深呼吸几口气,得到开解就准备离开。 “等等等,”酒保阻止道,“他要是再也不找你了,你就准备一直这样等下去?” 秦渝池再也不找他了?! 林殊有些懵,他一直相信秦渝池的“下次见”,却忘了这句话可能只是句客套的道别。 “那我该怎么办?”林殊问。 “你得主动出击,试探他一下,这些渣1都是需要暗示的,懂吗?”酒保老道地说。 “我怎么试探?”林殊又问。 酒保没想到林殊这么不上道,伸出手掌,“手机拿来,打开微信。” 林殊半信半疑,将手机递过去。 酒保戴着长指甲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发出咔嗒的响声,酒保还给吧台上的酒瓶照了张图。 “选上他和你们共同的好友可见。”酒保将手机还回来。 酒保不仅配了图,添加上夜店的位置定位,还配了一行字:【寂寞的夜,需要人陪。】 “我怎么能发这种东西!”林殊紧紧蹙起眉。 “你选几个人可见就行了,又不是让你公开给所有人看。” 酒保说:“他如果来找你,说明他真的很喜欢你;如果只是打电话来,让你回家,那说明他在乎你,但确实有事不能来;如果无事发生,那你们没可能了。” “但是......”林殊挣扎着说,“他不在S市,不可能来。” “不冲突啊,你可以试剩下两种可能。”酒保耸耸肩。 心口酥酥麻麻的。 根据刚才酒保的话,林殊知道他又不自觉期待了。 林殊烦躁地啧一声,“能只让他可见吗?我不想让朋友看见。” “不行,如果没有别人评论点赞,他会知道你发的是仅他可见,你试探的小心思就暴露了!”酒保语气严肃。 林殊烦闷地叹口气,左看右看,还是无法接受这几个字,改成了【很好喝,我请客】发出去。 一发完,林殊就坐立不安地等,时不时刷新动态,看看秦渝池有没有来评论。 手机震动,边星澜和陶芓湉都点赞了,但秦渝池却没有动静。 林殊又耐着性子等了半个小时,秦渝池仍没有动静,心里不免焦躁。 林殊的焦躁都写在脸上,酒保啧啧两声,“你这句话太隐晦了,谁看得懂啊?” 林殊抿紧唇,定定望着屏幕,刚想删掉重发,一股熟悉的香味忽然窜过来,夹杂在各样的酒味里,就这么清晰地汇入鼻息。 手指顿住,心跳也忽然变快。 林殊不动声色地嗅了嗅,一下转过身站起来,往夜店门口看。 没有那人的身影。 错觉吗? 林殊缓缓坐下,有些失落,举起面前的玻璃杯,仰头往口中送。 “林先生愿意请我喝吗?” 真的来了?! 秦渝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林殊心内等待几天的焦躁,一下就被抚平了。 林殊缓慢地放下玻璃杯,将口中的饮料吞入喉,装作不在乎地往右边轻睨。 秦渝池带着黑色口罩,右掌心有一捧鸢尾花,左臂处挂着风衣,额头上凝起一层薄汗。 “你怎么来了?”林殊控制语气,尽量用不那么凶的声音说话。 秦渝池摘下口罩,坐到林殊身边,将鸢尾花放到吧台上,回答说:“我杀青了,今天刚到S市。” 雪松味被鸢尾香盖住,非常浓郁,像是一剂可口的毒药,扰得林殊脑子有些晕,心脏也怦怦跳。 这么快就杀青? 林殊转回头,直视前方,正好和酒保对视。 林殊本想朝酒保使眼色,让酒保说句话帮他,别把气氛弄得太尴尬,哪知酒保见了秦渝池,比他还紧张,连话都不敢说。 “一杯矿泉水,谢谢。”秦渝池朝酒保道。 “啊......好的,稍等。”酒保倒吸一口气,弯下腰躲进吧台下面,拿一瓶矿泉水放到秦渝池面前,便勾着腰溜到别处去。 秦渝池拿过水,扭开瓶盖,仰头喝了大半,好似非常渴。 咕嘟——咕嘟—— 林殊怀疑自己的五感又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连瓶盖被扭开,秦渝池吞咽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手机震了震。 林殊亮屏手机,将亮度调到最小,偷瞄一眼酒保发来的消息。 【酒保:你的前男友是秦渝池?!】 【林殊:他不是我的前男友。】 【酒保:秦渝池是你男朋友?!】 【林殊:他现在也不是我的男朋友!!!】 “林先生,您吃过晚餐了吗?”秦渝池将矿泉水瓶扭紧,拿在右手。 林殊黑屏手机,冷淡地回说:“没有。” “我定了餐厅,想和您一起吃晚饭,可以吗?”秦渝池又问。 手机不停地震,酒保一定给他发了一堆消息。 林殊安静几秒,思考该怎么回答,才显得不那么突兀,想来想去,最后只淡淡回了一个“嗯”。 林殊举杯,将最后一口黑啤喝掉,慢条斯理站起身。 秦渝池戴上口罩,也站起身,右手拿着矿泉水瓶,左手抓着风衣,朝林殊说:“林先生能帮我拿一下花吗?谢谢。” 林殊瞄一眼紫色的鸢尾花,轻轻拿起,抱在怀里,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把心跳感染得怦怦直跳。 林殊跟在秦渝池身后,不疾不徐往夜店门口走。 两人在夜色中徒步,一前一后。 秦渝池订的餐厅,便是他上次与秘澄吃的那家。 为了不招引视线,位置定在角落,还有流苏帷幔挡着。 他们到达时,订的菜肴刚好上齐,林殊仔细一看,发现这些菜与他和秘澄点的相差无几。 两人相对而坐。 和以前一样,秦渝池吃饭时并不说话,而林殊是因为紧张,也沉默地埋头吃饭,桌上只有细小的咀嚼声。 林殊绕过那盘清蒸鱼,将其他的菜夹了个遍,就连上次不吃的猪猪包,也被他吃掉一个。 片刻后,秦渝池像是看出了什么,将清蒸鱼拿到自己面前,用筷子一点点分开鱼肉和刺,再将鱼肉里的小刺一根根挑出来,放进空碗里。 很快,被挑了刺的鱼被放回原位。 林殊抬眸,正好对上秦渝池的眼睛。 “林先生,我已经把刺都挑掉了。”秦渝池说。 “嗯。”林殊无声地呼一口气,夹起一块鱼肉,送进口中。 第一口没有刺,林殊又夹了第二块鱼肉,依旧没有刺。 鼻尖蓦然发酸,林殊不停夹鱼肉,越来越快,一块块送进口中,大口地咀嚼,直到将鱼尾肉全部吃掉,他都没有被刺扎到。 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林殊低着头,眼睛已经莫名湿红。 林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和林港闹翻时他没有流泪,在痛苦悔悟时他也没有流泪。 上辈子,这辈子,他从来都不流泪。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吃到秦渝池给他挑好刺的鱼肉时,他会忍不了情绪,泪意直冲头顶。 林殊胡乱将鱼肉吞下腹,速度极快地拿了一张手巾,装作是在擦嘴,实际是在擦鼻尖处的湿润。 “抱歉,”林殊稳住声音,低声说,“前几次见面时,我语气不太好。” “是我表现得太轻浮了,您会戒备是正常的。”秦渝池说。 泪意又在往外冲。 林殊低着头,闭上眼睛忍住泪意,硬生生楠漨将这莫名的泪意压下去,平复情绪。 轻呼一口气,林殊抬起头,直视秦渝池的眼睛,认真地问:“秦渝池,在你眼里,我算是个好人吗?” 闻言,秦渝池轻轻放下筷子,用手巾擦干净唇,坐得笔挺,也认真回答道:“是。” “为什么?”林殊攥紧手指,压着泪意又问。 “因为您不以血统看人,会主动为陶芓湉先生解围。您会主动保护力气较弱的人,亲自将我妹妹送回学校和送到剧组。” “您也是我见过最优秀,最潇洒恣意,却又最温柔的人。” 他在秦渝池眼中,好像真的能做一个好人了...... 林殊愣怔片刻,脑子反应不过来,只有泪水压不住,一点点往眼角溢出。 林殊想低下头,一张手帕却先递过来,秦渝池面色淡然地说:“小黄鱼太辣了,您以后别吃这么急,会呛着。” 睁着眼睛说瞎话。 林殊顺势咳了几下,接过手帕,很快将眼角的那一丁点泪擦掉。 “你才见过我几次面?我每次都骂你,算不上是温柔的人。”林殊又恢复到冷漠高傲的语气。 秦渝池愣了愣,承认道:“最后那一句是希沫对您的评价。” 林殊颔首,继续沉默地吃剩下的菜肴,实在感到撑了才放下筷子。 小敞篷还停在夜店的停车场。 林殊方才有私心地选择徒步去餐厅,现在正好能走回夜店,和秦渝池再待一段时间。 林殊抱着花,走到车门边还有些不舍,轻咳一声问:“你现在要去哪?回酒店?” 秦渝池稍稍低下头,盯着林殊的眼睛问:“您能带我去跑山吗?就像您上次带秘先生去跑山一样。” “晚上跑山?”林殊微蹙起眉,“那样速度不会太快。” “没关系。” 林殊沉默片刻,终于拉开副驾驶的门,朝秦渝池说:“上去吧。” 第33章 重生以后, 这是他第一次带秦渝池跑山,林殊实在紧张。 再加上是夜晚,车速慢得不超过三十码, 简直不算是跑山, 而是开着车散步。 林殊用余光偷瞄副驾驶。 和以前一样, 秦渝池一言不发,正望着窗外, 不知在看些什么。 “你在看什么?”林殊曾经很好奇这件事, 这一世终于能得到答案。 秦渝池回过头,回答说:“没什么, 这只是我坐车时的习惯。” 坐车时的习惯?只是这样? 林殊觉得诧异, 他以前问秦渝池时,秦渝池却什么都不说,只用沉默应对。 他那时以为秦渝池是太压抑了, 想从车窗跳出去, 想逃离他, 而后又大发脾气。 车灯将前方的路照得明亮, 夜风也很温柔,一点也不像B市的冬风那样凛冽。 一切都很好。 他也改变了这一世的相遇。 可林殊心里就是不自觉地酸涩。 他曾经有那么多时间去修正错误, 那么多次机会去了解秦渝池想要什么, 但他全都错过了。 明明......只要一句主动的“抱歉”, 只要他学会稍稍放手, 别把秦渝池攥得那么紧, 他们都不至于走到最后那一步。 林殊无声地呼一口气,将泛起来的那点遗憾压下去, 看着前方继续行驶。 车子慢速行到山顶。 车停下时, 秦渝池偏过头, 盯着林殊问:“您带秘先生跑山时,也是这么慢吗?” 秦渝池今天怎么总是提到秘澄? 林殊挂到驻车档,“没有,现在是晚上,开快了不安全,下次......” 话说到一半,林殊停住声,怕秦渝池实际上不喜欢跑山,只是为了迎合他才提议来跑山。 林殊抬眸,望进秦渝池那双眼睛里,细细查看,倒是没发现迁就,只发现了一点带着试探的期待。 “下次,等到B市下雪,我再带你去跑山。”林殊这才放下心,用手机连上蓝牙车载音响。 林殊打开音乐播放器,播放酒保刚分享的约会必备歌单,正等着秦渝池回话,却一直没听到回音。 林殊抬起头,竟发现秦渝池脸色煞白,正抿紧唇,像是在忍受某种痛苦。 “你怎么了?!”林殊拉住秦渝池的胳膊,蹙起眉头,焦急地问。 “没......”秦渝池想答话,却痛得忍不住呼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殊从来没见过秦渝池这种样子。 曾经就算拍摄时受伤了,秦渝池也是木着脸,像是感受不到痛似的忍着。 “我送你去医院。” 林殊将秦渝池扶正,正坐在位置上,正想发动引擎,却被秦渝池拉住手腕。 受到阻挠,林殊不免烦躁地问:“干什么?” “我没事了,”秦渝池捂着胸口,小声说,“林先生,不用去医院。” 若放在以前,林殊听见这种话,一定先把秦渝池臭骂一顿,再急急开着车去医院,根本不管秦渝池说什么。 可现在,他和秦渝池又不是恋人关系,只是见过几次面的人,连朋友都算不上。 林殊心里烦闷,想发火又没法发,只能冷着声音问:“哪里疼?为什么会疼?” “胸口,”秦渝池侧过身子,直勾勾盯着林殊,“应该是昨天没睡好,心口有点疼。” 有点疼? 明明都痛得说不出话了! 林殊想瞪秦渝池,又硬生生忍住,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心情,不容置喙地说:“我送你回酒店。” 沉默片刻,秦渝池才说:“好的,谢谢您。” 下山时,林殊提高车速,开得比来时急。 而秦渝池将头靠在椅背上,半张脸落在暗色中,视线落在林殊的侧脸上,双目微微出神。 林殊用余光瞄一眼秦渝池,气呼呼问:“酒店位置。” 秦渝池在车载导航上定了位置,依旧侧着身,直直看着林殊。 林殊时不时往右看后视镜,恰好对上秦渝池的视线,“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可能是因为您好看,我想多看看。”秦渝池的声音很低,隐着某种深沉的情绪。 心口倏地有些悸动。 轻浮鱼。 林殊在心里嘀咕,面上冷着说:“我好不好看,还用得着你说?” “嗯,抱歉。”秦渝池虽然在道歉,但尾音处却透出低笑声,像是轻柔的羽毛,挠得林殊耳朵麻痒。 林殊轻咬紧下唇,不说话了,直直盯着前方的路。 秦渝池的视线很扰人,灼得林殊手心出汗,坐立难安,心里焦躁。 不久后,小敞篷驶进露天停车场,停在后门的私人通道。 林殊踩下刹车时,秦渝池还静静看着他,眼眸在夜里很光亮,嘴角还晕着意味不明的淡笑。 “你这是什么眼神......”林殊小声嘀咕,右手摁下卡扣,给秦渝池解开安全带。 秦渝池仍坐着不动,林殊有些担忧地问道:“心口还很疼?” “不疼了。” 秦渝池开门下了车,将手肘撑在车门上,俯下身说:“林先生,记得要好好吃饭,您现在太瘦了。” 林殊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我知道,再见。” “下周见,林先生。”秦渝池道了别,转过离开,往酒店后门走。 秦渝池的背影在夜色中远去,越来越小。 这画面很熟悉,却又很陌生,恍如隔世。 车载音响里仍在播放音乐,正好唱到不断重复的“Tracing silhouettes of you”(追寻你的背影),吉他声和歌手的假音很是寂寥。 林殊看着秦渝池往前走,和曾经的无数次一样,赌秦渝池到底会不会回头。 古典吉他的声音渐弱,寂寥的歌曲唱到尾声。 “feelings unmutual(一厢情愿)”① 歌手唱到最后这句词时,秦渝池终于在门前转过身,与林殊在昏暗的灯光中遥遥对视。 心跳再次变快。 林殊愣愣地睁大眼睛,看见秦渝池抬起手,朝他挥挥手臂,笑着做无声的口型。 ——下次见。 寂寥的歌声戛然而止,世界好似静止。 林殊愣怔地抬起手,也朝秦渝池挥挥手臂,频率很快,像小孩一般。 秦渝池又指指前方,示意林殊先走。 音响里的歌曲自动切了下一首,明媚轻柔的钢琴声流淌而出②。 这一世的他,并不是一厢情愿。 深情的情歌歌声里,林殊不自觉勾起笑,转过头看向前方,嗅着留在车里的鸢尾花香,慢慢踩下油门。 车子渐行渐远。 敞篷离开视野时,秦渝池一下收起笑,捂着胸口走进门。 身体里残余的力气仿佛被抽干。 秦渝池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走进电梯,背靠在墙上,等着电梯行到最高层。 等回到房间,那最后的一点力也被抽干,秦渝池扶着墙,行到沙发处直直躺下。 方才林殊那句“等到B市下雪”说出口后,严重的幻听袭来,伴着剧烈的疼痛感。 恍惚之中,秦渝池看见林殊在飘雪中拥着自己,他们接吻相拥,但画面忽然一转,林殊已经消失不见,而他坐在驾驶座,仿佛从高空下落,身体失重。 高楼大厦的人造灯泄进窗。 秦渝池望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失神放空。 秦渝池不明白,梦的他到底有什么毛病。 梦里的他仿佛一直在用沉默鞭笞林殊,让林殊愤怒生气,怒不可遏,直至最后爆发。 他喜欢林殊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如果他喜欢林殊,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用冷漠和无言,一次次虐待自己的爱人,难道他是个心理不健康的变态吗? 而林殊现在又在为什么不快乐?这么瘦? 是因为在梦里受到了他的伤害和沉默虐待,所以一开始才会厌恶他?戒备他?吃不好也睡不好? 那今天林殊不再那么排斥他,是不是说明,林殊终于认定,现实里的他和梦境里的他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想到这,秦渝池放下心,心头的不安感稍稍消去一些。 秦渝池长舒一口气,摸出手机,将刚才的幻视和幻听一并记在备忘录中。 嗡—— 记录到一半时,周明又打来电话。 秦渝池蹙起眉,直接摁下挂断,给周明发了条消息。 【秦渝池:我明早就回B市,不会耽误晚会录制。】 手机安静片刻,周明发来消息:【哥,边总让我转告你,说随你去追林先生,他再也不管这件事了!】 秦渝池微微勾起笑,点开林殊的对话框。 【秦渝池:林先生,您安全到家了吗?】 【林殊:到了。】 【秦渝池:好的。晚安,林先生。】 秦渝池等待良久,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可惜十分钟后,对面都没有回音。 秦渝池叹口气,点开图库,将在餐馆拍摄的餐食图片截掉一半,图片里只现出吃光的菜肴,以及林殊放在桌上的手。 将图片上传,秦渝池打了一行字,又觉得不满意,直接删掉,犹豫地编辑好几遍,最后只留了一句【菜很好吃,今夜也很快乐】。 选定了仅林殊一个人可见,秦渝池终于将照片发到朋友圈里。 发完之后,秦渝池黑屏手机,继续躺在沙发上等。 几分钟后,手机震了震。 秦渝池迫不及待亮屏手机,想看看是不是林殊发来的消息,却发现只是垃圾短信。 慢慢来吧,来日方长。 秦渝池站起身,随意冲了个澡,躺上床,打开洋桔梗的精油嗅了嗅,闭上双眼,正准备沉入梦境。 嗡—— 手机震动时,秦渝池猛地睁开眼,笔直地坐起身,去拿手机。 【林殊:不是说要睡觉,怎么还玩手机?】 【秦渝池:马上就睡,晚安,林先生。】 睡意被林殊的消息打散,秦渝池看着手机,又一次开始等。 终于,一分钟后,对面发来消息。 【林殊:晚安。不用再回我消息,现在就去睡,小心猝死。】 嘴角不自觉往上勾,秦渝池黑屏手机,平躺在床上,在睡着之前暗暗地想。 他一定不会变成梦境里的那种人。 他得让林殊相信,现实的他和梦境里的他,一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第34章 林殊的生日是1月21日, 处在一个很尴尬的时间段。 寻常时候,春节过得晚,林殊只用接受生日祝福消息的轰炸, 和从各地寄过来的无数礼物。 可如果春节过得早, 他不仅得回老宅过年, 还得忍受旁系和客人的聒噪奉承,在除夕夜的烛光里听生日祝福歌。 虽然今年林殊的生日正撞除夕夜, 但因为和林港闹翻了, 这一切全都不会发生。 林殊心情颇好,提早收好床头的永生鸢尾花和费南雪, 双手满载, 抱着那人送的东西去机场。 林殊把大明星送的鸢尾花做成永生花,盛景还能理解。 但把费南雪涂满透明的液体硅胶,再固定到下午茶点心架上做成模型, 盛景就理解无能了。 好好一个小蛋糕, 吃了不行吗? 还生怕磕了碰了, 非得做成模型, 有这么喜欢大明星吗? 盛景跟在高静歌身后,时不时和谢毅交换眼神。 不过盛景倒不用回B市, 而是将三人送到机场, 就归家过春节。 三人在清晨时上了飞机。 到达B市后, 高静歌先将谢毅差走, 自己开车送林殊回家。 到了湖光山, 高静歌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坐在沙发上, 一言不发地等。 林殊顾不上别的, 想着秦渝池可能会来边星澜给他弄的派对, 兴致勃勃跑上楼,将花和费南雪放在床头摆好。 花了一个小时沐浴,林殊特意挑了件巴尔曼的军事风西装外套,抹好发蜡,将额发整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落,才满意地下了楼。 见高静歌还坐在沙发上等,林殊惊讶地问:“你怎么还不回家?” 高静歌似是很紧张,眼睛看着茶几桌面,指尖在膝盖上不停地点。 林殊以为高静歌是在担心自己,安抚道:“我有分寸,又不是小孩,我保证这一次不会再要死要活的,你别担心了。” “不是,”高静歌轻咳一声,“你是不是让谢毅跟着我,看我在和谁接触?” 没想到谢毅这么粗枝大叶,不到半个月就暴露了,被高静歌发现,林殊有些尴尬。 “嗯......是。”林殊尴尬地摸摸脸颊肉。 高静歌手心出了汗,不安地在裤子上擦拭,沉默良久才说:“陶濯是直男,和秦渝池只是普通的发小关系,你不用担心他们之间有私情。” 高静歌这句话意味不明。 林殊没反应过来,细细思考后,才想起陶濯是陶家的长子,陶芓湉和陶潋的哥哥。 高静歌怎么会和陶濯认识? 林殊回忆起谢毅在阁沙梅岛病房里说的话。 难道高静歌以为陶濯是“绿茶桃”?! “你什么时候和陶濯有关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林殊稍微阖着眼,盯着高静歌问。 高静歌移开视线,抬手把额发别到耳后,否认道:“我和陶濯没什么关系。” 林殊一看就知道高静歌在说谎,环抱双臂,“说实话。” 高静歌沉默片刻,低着声音答:“只是普通的性伴侣关系,没有别的关系。” 高静歌以前也交过几个男朋友,林殊可没见过她这么局促的模样。 “怎么认识的?”林殊问。 “在交易所偶然遇见。” 偶然遇见就能搞在一起? 林殊不信,继续追问:“我是在问你,怎么就正好和他搞在一起了?不许说谎。” 高静歌攥紧裤子,承认道:“发现你看他的电影后,我查过秦渝池的人际关系,知道陶濯和他比较亲近,所以在交易所遇上时,就主动过去攀谈了一会儿。” 只有陶濯?那陶潋呢? 高静歌没查到陶潋? 林殊装作不在意地问:“是吗?那他还和谁比较亲近?” “孙殷......” 高静歌数了几个秦渝池多次合作过的导演,就是没有提到陶潋。 林殊越听越觉得困惑。 如果秦渝池和陶潋不亲近,为什么他以前一拿陶潋作威胁,秦渝池很快就妥协?就因为陶潋是好友的弟弟? 林殊直觉不对,看来他得找个契机去试探秦渝池,看看陶潋和秦渝池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殊撇撇嘴,朝高静歌嘱咐道:“注意安全,无论是分手还是转正了,都要告诉我。” “我知道。” - 派对安排在边星澜的庄园。 庄园位处郊区,占了一大片地,房子修得和城堡似的,二十四小时开着灯和露天暖气,无一点环保意识。 林殊对着后视镜检查发型,将西装整理得无褶皱才下车。 熟悉的男歌声穿过铁栅栏,隐隐约约从庄园里透出来。 心里忽然有种不祥预感。 林殊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跨进门,穿过种得像迷宫似的云杉树。 砰—— 林殊刚走过云杉迷宫,烟花一般的巨响蓦然响起。 “林殊先生,祝您生日快乐!” 无数细小的彩带和金粉飘散在空中,落雨般洒在林殊眼前,甚至连眼睫毛上都沾了点。 南影的一半艺人都在,全穿着走红毯时的高定,妆容精致,参加慈善夜盛典似的。 林殊微蹙起眉,视线从左到右扫过去,完全没在一排红男绿女中发现秦渝池的身影。 “边星澜呢?他在哪?”几颗金粉入了眼,林殊烦躁地揉揉眼睛。 “边总在为您准备惊喜,”一个不认识的小明星激动地说,“林先生,请跟我们来。” 还有惊喜? 难道是秦渝池? 林殊轻咳,用沉静的面色掩盖变得稍快的心跳,在众人的簇拥中往内院走。 那当红男歌手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 片刻安静后,一声极难听的“Everything’s gonna be alright(一切都会好起来)”响起。 林殊一听,就知道这是边星澜在唱歌,不仅错拍,五音还不全。 脚步顿住,林殊实在不想继续往里走,但身后的众人脚步不停,甚至还发出欢呼尖叫声,兴致高涨,仿佛听见了天籁之音。 钱真难挣。 林殊长叹口气,已经接受了秦渝池没来派对的事实,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好在边星澜的献唱只有这一首,痛苦而漫长的三分钟过去后,耳边终于落得清净。 边星澜将话筒交还给男歌手,在艺人热烈的掌声中,跳下临时搭建的舞台,大喊道:“我的殊儿,生日快乐!” 当着艺人的面,林殊不好威胁边星澜,只是瞪着眼睛勾起笑,和众人一起鼓掌。 边星澜受了一记眼刀,终于有所收敛,嬉皮笑脸拉着林殊入座,继续看自家艺人一个个上台表演,活像个土气的中年老板。 平日里,边星澜的派对大多是纨绔的盛宴,酒池肉林,荒淫无度,全身上下能穿件沙滩裤都算不错了,林殊几乎不参与。 而今天,边星澜许是绞尽脑汁了,才想出这么个无荤腥的派对,健康得像是公司年会。 男歌手女歌手纷纷上场,唱了无数首励志歌曲,每首都在说“克服挫折,保持坚强,你就是最棒的”。 蠢蛋。 林殊挂着笑鼓掌,时不时瞪边星澜一眼。 被瞪无数次后,边星澜也有点尴尬了,小声问:“殊儿,你怎么啦?” “还有多久结束?我要回家!”林殊咬牙切齿地说。 “回家?那怎么行!蛋糕还没切,大家也还没有送你礼物。”边星澜惊讶道。 林殊忍住暴揍边星澜的欲望,不耐烦地说:“那现在就切蛋糕,礼物全部先交给静歌。” 闻言,边星澜安静一瞬,半眯着眼睛问:“你不会是因为某个秦姓先生没来,所以才这么烦躁吧?” “不是!”林殊轻咳着否认,“我累了,现在就要回家。” 边星澜像是看透了一般,啧啧两声,“他今天在录制除夕晚会,等到他结束,你的生日都过去咯。” 心头的失落更甚。 秦渝池不是说“下周见”吗?还以为会在他生日时见面。 工作狂鱼。 林殊失了兴致,再也没心思看节目,等台上的女歌手唱完歌,直接中断表演,让边星澜把蛋糕送上来。 热闹的欢呼声中,蜡烛插在五层的巨型蛋糕上,林殊对着摇曳的烛光闭上眼。 林殊没有认真许愿,只是随意默念一句“希望今天能见到秦渝池”,就吹灭了蜡烛。 一刀切断蛋糕,林殊终于能同各个艺人道别,在边星澜的“护送”下走出迷宫。 车子启动前,边星澜趴在车窗边问:“真不留下来?今天是除夕夜,你确定要回家孤独地过?” 留在这里他才会累死。 “我不孤独,”林殊冷着声音问,“桃子呢?他怎么没来?” “在剧组拍戏呗,还能在哪。”边星澜无所谓道。 他这一世能改变和秦渝池的相遇,却不知道陶芓湉能否顺利留下来。 林殊翻个白眼,语气严肃,“你就不能认真一点对待他吗?” “我哪里不认真?我们这可是一对一的,正经包养关系,还不够认真啊?”边星澜摊开手说。 林殊一时语塞说不过,懒得反驳边星澜,直接拉起车窗。 边星澜差点被夹着手和脑袋,速速往后退,夸张地大叫,“你人面兽心,谋财害命啊!” 林殊没忍住嗤笑一声,很快踩下油门,看着后视镜里吃吃瘪的边星澜,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车子从郊区驶回湖光山时,天色已晚。 林殊迫不及待跑进家,快速洗了个澡,将发蜡全部洗掉,换上棉质的睡衣,打开除夕晚会的直播。 网上的节目单显示,秦渝池的歌唱节目在十点左右表演。 林殊躺在沙发上,刷刷微博,百无聊赖地等,任时间一点点荒废。 好不容易等到秦渝池出场,节目却很短暂,表演只持续几分钟,林殊还没看够,很快就结束了。 秦渝池表演完毕,林殊便觉得没意思,关掉除夕晚会,又开始播放《小岛少年》。 音响里传出秦渝池的台词声,终于让这一个人过的除夕夜热闹一些。 朋友圈里全是年夜饭和红包的照片,每个人都回了家,和家人团圆。就连不爱回家的边星澜,也去剧组里找陶芓湉,秀了张十指相扣的图。 林殊越看越心烦,丢开手机,在沙发里翻滚,心想边星澜果真说得对,一个人过除夕夜确实很孤独。 “大海,我要战胜你!”好在秦渝池的电影能陪他度过这种时候。 林殊倏地一下坐起身,双眼盯着放映幕。 接下来这一段是林殊最喜欢的画面,反复看了无数遍,每次看都会心潮澎湃。 电影里的秦渝池站在岩壁上,对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大笑,而后像陨落的星星一般,咕咚一声坠入海里,再无踪迹,最后与海水融为一体。 每次看时,林殊都会被逗笑,心想十年前的电影潮流真是古怪,总喜欢把向阳和生命尽头杂糅在一起,台词也意味不明,让人看得晕乎。 叮咚—— 电影里的秦渝池落入海里那刻,门铃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林殊摁下暂停,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转过头,看向玄关处。 叮咚—— 门铃又响了,林殊这才确定,真的有人站在家门口。 这么晚了,还有谁来找他? 难道是...... 心跳倏地变快,林殊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 怕是自己多想了,平白期待,林殊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心情,以免在开门后,发现门外的人不是秦渝池而太过失落。 林殊赶紧整理额前的软发,清了清嗓,慢步走到门前,屏住呼吸打开门。 门一开,寒冷的冬风吹进屋,伴着零下时凝结的冰碴。 秦渝池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左手提着礼品袋,右手提着蛋糕,就像曾经在大雪纷飞时赶回家一样。 秦渝池脸上还带着淡妆,亮粉在昏暗的灯光里泛光,像是细碎的星光,正斑斓地闪烁。 “生日快乐,林先生。”秦渝池一开口说话,白汽丝丝缕缕泄出来,被风吹到林殊的面前。 心头的孤寂感一下被消去,而后变成难以控制的悸动。 林殊微张着嘴,似是看呆了,愣着没说话,耳边全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林殊不答话,秦渝池也没像上次一样莽撞闯进门,而是笔直地站在门口,又继续道:“除夕快乐。” 在寒风中等了良久,没有得到林殊的回应,秦渝池也有些无措,终是弯下身,只将蛋糕和礼物放进门内,半步都没有踏进门。 “那......下次见,林先生。”秦渝池有些失落,挥挥手臂道别,准备转身离去。 “等等,”林殊及时拉住秦渝池的手腕,“等一下!” 闻言,秦渝池面上的失落消去了些,眼里晕着光,似是有些期待。 林殊抿紧唇,压住怦怦的心跳,终于将秦渝池往门内拉,屏住呼吸说:“外面太冷了,进来坐。” 第35章 砰—— 门关上, 将寒风和冰碴隔绝在外。 秦渝池身上的寒气透过空气,一丝丝汇到林殊面前,有些冷, 伴着浓郁的雪松味。 玄关处的灯很暗。 在秦渝池不自觉轻咳一声后, 林殊才反应过来, 立刻松开秦渝池的手腕。 “拖鞋在鞋柜里,你也可以赤脚, 家里有暖气, 地板很暖和。”林殊不自觉话多,说完又觉得自己不够冷淡, 赶紧转身往客厅走。 放映幕上还停留着《小岛少年》的画面, 林殊心下一惊,快步走到沙发前,赶紧换成除夕晚会。 林殊屈膝坐下, 难得将背部挺得笔直。 身后传来脚步声, 秦渝池渐行渐近, 将蛋糕和礼物都放到茶几上。 “林先生, 您今天吃过生日蛋糕了吗?”秦渝池坐到林殊身旁,手臂间相隔十厘米, 不远不近。 视线落在放映幕上, 林殊根本没在看晚会, 而是用余光偷看秦渝池, 面上淡然地说:“没有。” 这也不算是假话, 他今天只是吹了生日蜡烛,并没有吃蛋糕。 闻言, 秦渝池沉默地站起身, 将蛋糕包装盒上的丝带解开, 拴成一个小结放在另一边。 蛋糕很简约,只用了白奶油抹面,边缘用刮刀雕了些小花纹。 “您能先关一下灯吗?”秦渝池走到茶几对面,插好蜡烛,看着林殊说。 “嗯。”林殊拿起智控板,将灯和投屏全部关掉。 四周陷入灰暗,只有昏暗的路灯透过落地窗,照出秦渝池模糊的轮廓。 呲—— 火光映照,秦渝池划开店家送的火柴,将蜡烛一支支点燃。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事件,不一样的时间。 那时秦渝池也是这样,将蜡烛逐个点燃,从十二点钟方向起,连顺序都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那时的秦渝池一语不发,只会定定望着他,等他说话或大发脾气,像个没有感情的傀儡。 林殊不自觉陷在回忆里,愣愣地看着现在的秦渝池对他笑。 烛光摇曳,忽明忽暗,仿佛快要熄灭,把秦渝池的面容照得忽隐忽现,极不真切。 莫名的恐慌感袭来。 这会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吗? 这么美好的场面真的是属于他的吗? 他真的......有资格拥有这么生动的秦渝池吗? 林殊忽然觉得不真实,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摸摸秦渝池,检查面前的人是真的,还是一个虚假的幻影。 “林先生,快许愿吧,再不吹蜡烛,今天就快过去了。”秦渝池看看表,时针已快跨过12点。 受到提醒,林殊回过神,赶紧收回手,颔首着说:“好。” 林殊闭上双眼,许了今天的第二个愿望——希望这一世,他能和秦渝池有一个好的结局,没有矛盾,也没有痛苦和威胁。 睁开眼时,林殊正好对上秦渝池的眼眸,那双眼光亮纯净,就和初时见面一样,无一点曾经的暗淡无神。 回忆与现实不断交错。 心里头的恐慌感更甚。 林殊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恐慌什么,只感觉他像是走在高楼的钢索上,腰间也没有护绳,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 “还剩一分钟,林先生,快把蜡烛吹灭。”秦渝池见他发愣,挥挥手提醒。 林殊勉强勾起嘴角,点点头,一口气将所有蜡烛吹灭。 青烟从烛芯处散开,蜿蜒地飘散在空气中,少许汇入鼻息,实在呛人。 林殊捂住口鼻,没忍住轻轻咳嗽,秦渝池听见他的咳嗽声,赶紧将蜡烛收起。 黑暗里视野不好。 秦渝池动作有些急,像是被烛芯滚热的温度烫了手,手掌微微凝滞一瞬,又继续收拾蜡烛。 砰——砰—— 时针终于跨过12点,屋外亮起流光溢彩的烟花。 整个湖光山被烟火照得锃亮。 彩光透过落地窗,驱散走灰暗,随着烟花声,一下又一下照亮秦渝池的脸。 林殊将视线缓缓向下移,落到秦渝池手指蜷缩的右手,在彩光中细细观察。 秦渝池明明被烫到了,为什么不发出一点痛呼?为什么要装作无事发生,甚至掩饰伤口? 恐慌感将林殊变得患得患失,同样也将他变得敏锐。 从前一切他不屑察觉的细节,都在这一世被发现。 林殊倏地一下站起身,在暗光中往放映幕旁的架子走。 “林先生,您怎么了?”秦渝池不解,视线跟着林殊问。 林殊从架子上拿下医药箱,将客厅的灯全部打开,再一语不发地走回来。 “把右手摊开。”林殊坐在沙发上,冷淡地说。 按理说,这一世秦渝池本该充分尊重他的意愿,但听了他的话后,秦渝池不仅不松开手指,反而握得更紧。 “松开手。”林殊紧紧盯着秦渝池的眼睛说。 沉默片刻后,秦渝池抿紧唇,终于缓缓摊开手指,将烫伤处露出来。 食指指尖被高温的烛芯烫得发红,有些肿,若是不及时处理,下一步就是起水泡。 秦渝池不喊痛,林殊能理解,但为什么装作没被烫伤? 就算要体现坚强的气概,也不应该装作无事发生,偷偷藏着。 林殊蹙起眉,没忍住瞪一眼秦渝池,从医药箱里拿出一管烫烧膏,挤了大半膏体在手心,不熟练地抹在烫伤处。 林殊没给别人上过药,从来都是别人来照顾他。 他控制不好膏体的量,自然将秦渝池的右手涂得满是黏糊的药膏,甚至还有几滴溢出来,落在茶几上。 上药的过程太埋汰,林殊愈发觉得尴尬,轻咳一声,扭紧药膏的盖子。 为了掩饰尴尬,林殊又冷着声音问:“烫伤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藏起来?” 秦渝池愣了愣,抽了张纸巾,擦干净食指以外以及茶几上的药膏。 “抱歉。”秦渝池有些无措,垂着视线说。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林殊心里烦躁,又慌又气,既有种梦里蝴蝶的空幻恐慌感,又被秦渝池莫名的道歉惹得想发脾气。 不过这气很快就消了,变成空虚的无力感。 林殊觉得他恋爱时实在失败,没一点成熟风范,他以前搞不懂秦渝池喜欢什么,现在也看不透秦渝池在想什么。 林殊忽然觉得疲乏,站起身朝楼梯处走,“时间晚了,路上有霜,开车下山不安全。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留在这里休息,二楼有客房。” 秦渝池跟着站起身,望着林殊远去的背影,很快从那细瘦的身躯里感受到疲倦和丧气。 心口发痛,还有些慌。 秦渝池直觉他再不说点什么,他就会变成梦里那种冷暴力的变态,让林殊更伤心。 “我不是故意的!”秦渝池下意识喊出声,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习惯了!只要屏气忍一分钟就能好。” 屏气忍痛? 林殊根本不知道秦渝池有这种习惯,非常惊愕,脚步停在楼梯口。 “为什么要屏气?”林殊转过头,直直盯着秦渝池。 秦渝池沉默一瞬,在林殊盛气凌人的视线里松了口,“因为这样能让我冷静。” 林殊明显不解,秦渝池想了想,举例解释,“就像......在阁沙梅岛时一样,我把凛意远摁在水里,是想让他冷静一点,不是想让他死。” “难道你冷静就能不痛了吗?”林殊更是惊愕,实在不理解秦渝池这套说辞的逻辑。 秦渝池点点头,颇有耐心地解释:“痛觉只是一种负面的心理冲动,只要埋在洗手池里,屏气几次,冷静之后就不会痛了。” 痛觉是一种心理冲动?! 林殊头一次听见这么荒谬的说辞,瞪着眼睛问:“谁告诉你痛是心理冲动的?!” “我父......亲。”秦渝池不理解林殊为什么惊愕,声音愈发小。 埋在洗手池里冷静。 埋在洗手池里...... 怪不得秦渝池以前总是待在浴室里,还把门锁上。 他以为秦渝池是在躲避他,所以才在浴室里听歌放松,他为此发了许多次脾气。别的习惯秦渝池终归会改,就是这一点从来不改。 心头的恐慌感更甚。 林殊握紧楼梯扶手,保持着声音不抖,“除了痛,你还有什么时候会这样做?” “我......”怕林殊是在担心自己,秦渝池说,“只是有负面情绪时会这样,林先生,我不常这样做,您别担心。” 林殊咬紧牙关一瞬,像是知道答案一般问:“那你在冷静时,会听歌吗?” 秦渝池微微瞪大眼睛,惊讶地问:“您怎么......” “知道”一词还没说出口,林殊就打断着问:“听什么歌?告诉我!” “《氧气》。” 林殊得到答案时,心口忽然静了,不慌也不惊骇,像是在法庭上被宣告罪行的罪犯,坦然地认罪了。 秦渝池不是爱听《氧气》。 秦渝池躲在浴室里,也不是在听歌放松,而是在屏气压抑痛苦。 秦渝池不会说痛,不会表达负面情绪,所以才像个木头一样屏气,而《氧气》是痛苦到过的证据,除了秦渝池自己,谁人都听不懂。 他曾经还抱怨秦渝池太爱这首歌,怎么何种时候都在听,他都快听吐了。 他甚至把这首歌设置成秦渝池专属的来电铃声,做个加害者并且耀武扬威。 他......怎么敢的? 林殊不自觉摇摇头,讽刺地笑了笑,笑自己真的是个没人性的坏种,自顾自往楼上走,摇摇晃晃。 “小心!”林殊脚步不稳,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秦渝池赶紧上前,撑住林殊的背。 背上传来秦渝池掌心的热度,热意将林殊从失神中稍稍扯了回来。 “没事,”林殊长呼一口气,“浴室里有卸妆用品,你早点休息,别累着。” 说完,林殊握着扶手撑力,缓慢地往三楼走。 “林先生,晚安。”秦渝池似是感受到他的疲乏,语气有些小心。 林殊勉强勾起笑,朝秦渝池挥挥手,“晚安,你好好休息。” 怕林殊摔倒,秦渝池护着送到三楼,又下楼将蛋糕放进冰箱里,才又返回二楼,挑了向阳的那间客房。 二楼的设置和他梦中一样,两间客房,一间书房,小浴室和露台,以及健身房。 秦渝池没有直接去客房,而是先去了浴室,观察置物架上的洗漱用品是否开过封。 每一件卸妆和护肤用品都是新的,未开过封,全是他常用的品牌,甚至还有一个国外的小众精华。 秦渝池拆开包装,又一次确信,林殊应该和他一样,确实会梦到那些梦,不然不可能知道这个品牌。 看来那个叫盛景的生活助理没有碰过这些东西。 秦渝池不自觉勾起嘴角,怕吵着林殊,轻手轻脚冲了个澡,带着笑意沉入梦中。 楼下的秦渝池在温柔乡里格外快活。 而楼上的林殊做了许多噩梦,时醒时睡,极度不安,一会儿梦到秦渝池口吐鲜血,一会儿梦到秦渝池发疯,红着眼砸窗户。 身上发了一晚上的冷汗,清晨来临时,林殊的嗓子发了炎,每吞咽一次口水,就痛得像是有刀在刮。 嗡—— 床头的手机震了震。 林殊晕晕乎乎,感觉身体脱力,只得缓慢地爬起身,摸到手机接听语音,“喂?怎么了?” “林先生,您起床了吗?我做了早餐。”秦渝池温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秦渝池给他做早餐......? 林殊恍惚一瞬,抹掉头上的冷汗,这才想起他重生了,秦渝池还没有被他强制迫害。 昨日得知惊骇的真相,林殊的情绪差点被击溃。 好在睡醒之后,林殊心头的恐慌感消去了些,理智堪堪上线。 冷静。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不会再做那些错事。 林殊不停地深呼吸,平复情绪,趿上拖鞋,脚步虚浮地往楼下走。 秦渝池穿了件浴袍,神采奕奕地站在餐桌边。 餐桌上的早餐也不复杂,林殊的是一杯焦糖拿铁和三明治,秦渝池的是黑咖啡和美式炒蛋。 林殊淡笑着坐下身,端起拿铁往嘴里送。 按理说,他很喜欢甜的东西,但当拿铁入了喉,嗓子更疼了,林殊竟然想泛呕。 林殊喝了两口,忍住恶心感,问秦渝池,“你今天有什么安排?要跑行程吗?” “没有工作,不过,我过会儿要去一趟B大。希沫在实验室里跑数据,熬了一晚上,我去学校接她,顺便回家一趟。”秦渝池回答说。 除夕夜还要留在实验室?这导师未免太没有人性。 林殊撇撇嘴,拿起三明治,缓慢地嚼,无滋无味。嚼着嚼着,一只冰凉的掌捂在额头上,林殊还有些恍惚。 “林先生,您发烧了!”秦渝池收回手,捂捂自己的额头试温。 发烧?! 他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发烧? 那种对宿命无力的恐慌感又来了,林殊摇头否认:“你搞错了,我没有发烧。” 秦渝池微蹙起眉,对林殊的否认非常不解,走到架子边,把医药箱里的体温枪拿出来。 趁林殊不备,秦渝池将体温枪放在林殊额头,轻轻摁测温键。 39.5摄氏度。 秦渝池被这体温吓了一跳,赶紧把体温枪上的拿给林殊看,“您真的发烧了!快起来,我送您去医院。” 时间仿佛出了错,眼前的画面和过去发生过的事开始重叠。 “你去接希沫。”林殊紧紧拉住椅背,企图和椅子融为一体,冷声说,“发个烧算什么?我不是需要人照顾的菟丝花,我根本不怕!” 发烧生病和菟丝花有什么关系? 秦渝池怀疑林殊被高温烧晕了,也不和病患多辩驳,更不掰林殊的手,直接连人带椅,全部举起来。 刚走两步,林殊又不安分,从椅子上跳下来,想往别处跑,但双腿发软,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林先生,我去拿外套,您乖乖坐着别动,好不好?”秦渝池将林殊捞起来,放到椅子上,哄小孩似的说。 “我不去医院,你先去接希沫。”林殊依旧固执地否认,因为高烧而呼吸不畅,还喘着气。 林殊明显不对劲。 秦渝池微叹口气,蹲下身,平视林殊,温着声音解释: “林先生,您去医院和我接希沫不冲突。我先开车到实验室,再将您送去B大医学院,这两个地方在同一条路上,一前一后,是顺路的。” 不冲突? 他发烧去医院和接秦希沫不冲突? 林殊忽然不闹了,安静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 如果不冲突,那时秦渝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解释? 林殊是知道答案的。 因为他那时是低烧,根本用不着去医院,他只是找个理由耍横,强硬地让秦渝池留下,如果秦渝池不遵从,他就拿别人作威胁。 而秦渝池早就习惯了他的蛮横,像个傀儡一样遵从他的命令,从来不反抗。 林殊失神地靠在椅子上,任由秦渝池给他穿上外套,再把他抱到副驾驶位上。 车子启动时,林殊才回过神,低下头,望着自己身上的风衣外套。 这件风衣是秦渝池的,衣服上还留有浓郁的鸢尾雪松香,而秦渝池只穿了单薄的衬衣和西裤。 “你怎么穿得这么少?为什么不去衣帽间拿外套?”林殊艰难地咽着口水。 秦渝池直视前方,左边眉毛在林殊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上挑,“抱歉,我刚才走得急了,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冷的人是秦渝池自己,这人道什么歉? 林殊叹口气,将手揣进风衣兜里保暖,却摸到了两瓶小东西。 林殊将两个小瓶拿出来,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秦渝池用余光瞄,回答道:“香氛精油。” 秦渝池身上的香味是因为精油? 林殊随意打开一瓶,刚想嗅,却被秦渝池打断道:“别闻,您不喜欢这个味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林殊偏不听秦渝池的阻拦,重重地嗅一口。 一丝洋桔梗香汇入鼻息。 而这一次,林殊倒没有泛呕,只是被洋桔梗的香气冲得有些头晕。 秦渝池是因为他那句“你身上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所以才换了香? 心口蓦然发软。 林殊将精油的瓶塞重新盖上,朝秦渝池解释说:“我那时没有讨厌你,我只是不喜欢这个味道而已。” 闻言,秦渝池点点头,微微勾起嘴角,“嗯,我知道。” 第36章 秦希沫打着哈欠从实验室出来, 正准备拉开副驾驶的门,却透过窗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希沫,去后面坐。”车内传来秦渝池的声音。 秦希沫坐到后座, 关上门后, 视线偷偷往副驾驶飘, 从后视镜里偷看。 林殊怎么会在车里? 难道老哥真的追求成功了?! 秦希沫心里有些激动,面上带着笑意朝林殊打招呼, “林哥, 早上好!” “早上好。”林殊偏过头来,向后座看, 面色潮红, 眼角也红红的,声音还有些哑。 秦希沫挑起眉,又往自家哥哥的方向看, 试图用视线问话。 秦渝池在后视镜里与秦希沫对上视线, 解释说:“林先生发烧了, 等会儿我去找医生拿药, 你在旁边看着他。” “哦好的好的,原来是发烧了呀。”秦希沫面上点头, 完全没被这说辞说服。 难道林殊发烧, 还会一大早联系老哥, 特意让老哥来接, 再送去医院? 根本不可能! 秦希沫一猜就知道, 两人昨晚八成待在同一个地方,林殊早晨时发烧了, 老哥才正好送人家去医院。 好在春节时医院病人少, 比较冷清。 到医院后, 秦渝池用林殊的手机挂了号,医生做了皮试,开了几瓶退烧药给林殊挂水。 不过是发烧吊水,秦渝池却不放心,申请了一间单人病房,让林殊半躺在病床上休息。 趁着秦渝池去拿药找护士,秦希沫拿了张椅子,坐在林殊床边。 两人的视线时不时交汇,秦希沫欲言又止,像是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林殊难受地咽了口口水,主动解释道:“你哥昨晚在我家休息,今天他发现我发烧,就顺路送我来医院。” 老哥已经进展到入室的地步了? 宝刀未老,不容小觑! 秦希沫轻咳一声,小心翼翼问:“林哥,你和我哥......” “我们在尝试接触和了解。”林殊朝秦希沫浅浅勾起嘴角。 许是脑子烧昏了,来B大的一路上,林殊脑海里一直回闪秦希沫死时的模样,神经紧绷,心头焦躁。 等真的看见秦希沫活生生站在面前时,林殊才放下心,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怎么除夕夜还待在实验室里?导师留你加班吗?”林殊关切地柔声问。 秦希沫有些心虚,挠挠脸颊说:“没有......哥昨天去录制晚会,我不想一个人回家,就找了个借口留在学校。” 不想回家? 林殊以为只有秦渝池那木头讨厌回家,没想到秦希沫亦是这样。 “因为秦......你父亲吗?”林殊试探着问。 秦希沫无言地垂眸,没否认也没承认。 林殊抿紧唇,瞄一眼紧闭的病房门,小声问:“希沫,你知不知道你哥哥会把脸埋在水里屏气冷静,以此来止痛?” 闻言,秦希沫瞪大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问:“他现在还会这样吗?” 林殊也不清楚秦渝池这样做的频率,半真半假地撒谎,“是,他昨天就打算这样做,还告诉我痛觉是一种心理冲动。” 听到最后一句话,秦希沫表情僵硬,失了面色。 “是你父亲教的吗?”林殊继续追问。 秦希沫沉默良久,终于低声承认:“是,小时候,我爸会把我和我哥摁在水里,让我们冷静。我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还会这样做......” 人在成长之后,多数能辨别父母教的东西正确与否。 但林殊没想到,秦渝池不仅沉默地受秦盛控制,居然还认为这个理论没错,从小实行到现在。 这傻子。 林殊半躺在病床上,虽然全身无力,但心里很想跳起来,臭骂秦渝池一顿。 吱吖—— 病房的门开了,林殊和秦希沫一同朝门口望去。 秦渝池已经戴上口罩,和护士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篮吊水的药物。 林殊将左手从被褥里拿出,在年轻护士走到床边给他扎针时,柔声打招呼,“您好。” 护士没想到病人这么热情,愣了愣,打着哈欠回:“您好。” 在针扎进皮肤时,林殊故意痛呼一声,问道:“医生,我想问问,人可以用屏气来止痛吗?痛觉是一种心理冲动吗?” 话虽然是对护士问,林殊的视线却斜着落在秦渝池身上。 护士似是没听过这么荒谬的说辞,疑惑地眨眨眼,“痛觉是心理冲动?谁说的!屏气怎么可能止痛,除非把脑子憋傻了还差不多。” 林殊悄悄瞪一眼秦渝池,“是吗?有人告诉说我这样可以止痛。” “痛觉是身体对所受伤害的生理反应,是提醒你身体出了问题的信号。如果强行忍耐或盲目吃止痛药,会失掉发现病症的黄金时机。你是不是在网上看了假的医学推文?” 护士以为只有老年人中招,没想到林殊这么年轻,竟然也会相信这种谬论。 “好的,谢谢您。我现在知道了,这是不科学的谬论。”林殊收回视线,冷着脸说。 护士被林殊的态度弄得云里雾里,三两下扎好针,调好药水的流速,很快出了病房。 年轻护士一走,病房里的气氛更尴尬了。 秦渝池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林殊这番话是在对自己说,有些无措,沉默着没说话。 而秦希沫也低着视线,放轻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笃笃笃。 寂静中,病房门再次被敲响。 秦渝池无声地松一口气,开门接过外卖,将两袋早餐提进门。 秦渝池拆开包装袋,把小笼包和蒸饺递给秦希沫,将一盒清淡的米粥放到置物板上,拆开包装盖。 林殊坐着不动,秦渝池将塑料勺轻轻放进粥里,“医生说吊水时可以喝一点粥垫肚子,您早上吃得太少了。” 老哥真是木头,一点都不会说话! 秦希沫赶紧站起身让位,朝秦渝池使眼色,想让秦渝池坐在床边喂林殊。 秦渝池接收到信号,顺势坐在椅子上,微微笑着问:“林先生,需要我喂您吗?” “我需要你喂?难道我是需要人照顾的菟丝花?!”身上无力,林殊挣扎着坐起身,气鼓鼓舀了一大勺粥,直接送进口。 “等等,小心烫!”秦渝池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粥刚入口,林殊就被烫得眼眶湿润,殷红的眼角也晕着泪。 许是在乎形象,林殊就算被烫了,也没张开嘴哈气,而是紧闭着唇强忍。 秦渝池叹口气,抽了张纸,将林殊眼角的泪擦掉,哄着说:“林先生,我知道您很坚强,不需要别人照顾。是我自己想喂您,好不好?” 林殊坐着不动,秦渝池又抽了几张纸,叠在掌心,放到林殊唇边,“您快把粥吐出来,刚才护士都说了,感觉痛了不能强忍。” 秦渝池居然敢反过来说他? 林殊翻个白眼,在对上秦渝池期待的眼神后,还是做不出吐粥这种有损形象的事,忍着烫吞了下去。 不过林殊也没再固执,而是将勺子丢回粥里,双臂环抱,继续气鼓鼓坐着。 秦渝池顺势拿起勺,舀了半勺粥,放在唇边吹冷,才又递到林殊的嘴边。 林殊不自在地张开口,用余光偷偷观察秦渝池。 每一口粥,秦渝池不仅正好吹五次气,连每次吹气的时间都差不多长,持续三秒。 人工智能。 林殊在心里小声嘀咕,一点点将粥喝下腹。 米粥没什么调料味,只有淡淡的米香,林殊将一整盒粥吃下去,也没像早晨时一样泛呕。 “你们什么时候回家?”林殊揉揉肚子,半躺着问。 “等您退烧了,我先把您送回湖光山,再回家。”秦渝池将包装盒收好,放进垃圾桶里。 林殊本想拒绝,让两人先走,叫谢毅来接自己。 但秦希沫在后面双手合十,可怜地看着林殊,眼神乞求,林殊便默认着没拒绝。 有这么抗拒回家吗? 看不惯秦盛那老头,直接像他一样反抗不就得了,反正集团都倒闭了,全家都靠秦渝池养,那老头有什么好嚣张的? 药液的低速很慢,林殊一直吊水到下午才结束。 护士进病房给林殊拔针,量了体温,将口服的药拿给他,再三嘱咐他别再盲目相信假推文,这才离开。 秦渝池本想伸手去抱,被林殊瞪了一眼,只好收回手。 林殊跳下床,虽然脚步虚浮,但没到要人抱的地步,自己缓步往停车处走,身上还披着秦渝池的风衣。 中午时又下了雪,整个湖光山的松树覆上白雪,细的树枝承不了重,时不时发出簌簌的坠雪声。 林殊抹开玻璃窗上的雾气,看着满地的雪,觉得可惜。 如果他今天不发烧,说不定就有机会带秦渝池去跑山,还能顺带捎上秦希沫。 商务车一路上行,停到林殊家门前。 “下次见。”林殊裹紧秦渝池的风衣,开门跳下车,蜷缩着快步往家里走。 “林先生,等等!”秦渝池熄火驻车,也开门下车,跟在林殊身后。 外面实在冷,林殊输入密码打开门,冲进家里的热气中,转过身问秦渝池:“怎么了?” 秦渝池站在门口,身上依旧是单薄的衬衣和西裤,林殊这才反应过来,将身上的风衣脱下身。 “你的风衣,谢谢。”林殊将风衣递到秦渝池面前。 秦渝池口里呼着白汽,没接衣服,而是问:“林先生,我们下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白汽顺着冬风,吹到林殊面前,其实很冷,但林殊却莫名觉得暖和。 林殊轻咳一声,声音故意冷淡,“我正在休假,你什么时候再有空,我都可以带你去跑山。” “好,下次见。”闻言,秦渝池勾起笑,主动拉着门把手,想要关门。 手上还挂着风衣,林殊拉住门边,将风衣递出去,“等等,你的风衣。” 秦渝池摇摇头,朝林殊说:“我下次再来取,这样可以吗?林先生。” 秦渝池要把风衣留给他? 心口怦怦地跳。 林殊愣住,一时也不觉得冷了,愣愣地说:“嗯,可......以。” “好,那下次见,林先生。”秦渝池挥手道别,继续关门。 门将要关上,林殊从失神中回神,急忙说:“今天护士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吗?” “我......听进去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用这种方法忍耐了。”秦渝池点头。 没想到秦渝池这么听话,林殊的担忧终于消去,“那就好,下次见。” 门关上前,林殊抬眸,往秦渝池的车看去。 秦希沫正趴在车窗上,双手做成望远镜状,正睁大眼睛偷看他们,见林殊往自己这里看,赶紧心虚地转过头躲避。 砰—— 门彻底合上,将呼啸的风雪挡在屋外。 林殊愣怔着在玄关处站了许久,才转身,抱着秦渝池的风衣,往卧室走。 开着热气冲了个澡,林殊洗去在医院里沾染的药味,又遵医嘱吃了药,而后昏沉地躺进床。 躺下片刻,林殊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又坐起身,从风衣里拿出那两小瓶精油。 洋桔梗是无色,而鸢尾雪松是淡紫色。 就用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 林殊将洋桔梗香放回风衣口袋,打开鸢尾雪松的瓶塞,抹了一点精油在鼻尖。 他自己买的鸢尾雪松和秦渝池的有些差别,他的香水鸢尾味道很重,而秦渝池的雪松味更重。 闻着熟悉的香味,林殊满意了,翘起嘴角沉入梦乡。 然而,和昨天一样,就算闻着秦渝池身上的香气,林殊还是做了噩梦。 这次的噩梦和往常的相差无几,依旧是秦渝池红眼发疯,口吐鲜血的可怕模样。 不同的是,他这次听到了熟悉的钢琴声——《埃斯特庄园的喷泉》。 “哈......哈......” 林殊气喘吁吁坐起身,额头上全是冷汗,被梦里的场面吓得不轻。 他最近为什么频繁做这种梦? 是因为上天看他太嚣张、快乐到得意忘形了,所以才让梦境提醒他以前犯过的错吗? 林殊无力地靠在床头,失神良久,缓过劲来才摸起手机。 天色已晚,床头的小夜灯定时打开。 林殊打开朋友圈,例行翻看秦渝池或秦希沫有没有发照片。 然而两人都没动静,倒是高静歌难得发了一张去庙里拜佛祈福的照片。 去庙里拜佛祈福...... 照片里的大佛笑得和蔼,周身仿佛散着金光,让林殊诡异地沉下情绪,没那么慌了。 放在平时,林殊是不会信这些东西的。 但他重生这件事本就不科学,看着佛光普照的金像,林殊反而没那么排斥了,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绳索。 深呼吸一口气,林殊拨通高静歌的电话,“你在哪个庙拜佛,有用吗?” 林殊从不信这些东西,以前还要嘲笑她迷信,高静歌很惊讶,“你要去拜佛?!” “对,现在就把地址发给我,我明天去。”林殊尽量稳住声音说。 “稍等,”几秒后,高静歌嘱咐道,“已经发给你了。你去庙里时,要尊敬那些大师,别用质疑和轻慢的态度对人家,不然有损阴德。” “我知道,”林殊从不去寺庙,确认着问,“一般要付多少香火钱?是用现金还是扫码?” “你还要付香火钱?”高静歌敏锐地察觉到林殊的不安,冷着声音问,“你怎么了?他又让你难过了?!” “不是!”林殊否认道,“我们很好,只是我......总是做噩梦,睡不好。” 听筒那边陷入寂静。 林殊长呼一口气,试探着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严重地伤害过你,但那人某天睁开眼,发现一切都重置了,想悔过,补偿你,你会原谅他吗?” 对面沉默良久,高静歌低着声音答:“我不知道。” 这答案不算好,但也不算坏。 “为什么?”林殊问。 “如果我不记得过去的事,那对我来说,他就是个好人,不存在原谅一词之说。但如果我记得,那.....” 高静歌沉默一瞬,终是说了和心里相反的说辞,“看他悔悟的程度吧,如果他是真心的,我想我会原谅他。” 听到回答,林殊稍稍放下心,情绪稳定下来,“好,我知道了。” 第37章 翌日, 林殊穿得规整得体,天未亮就出了门。 灵兴寺离湖光山远,开车要走高速, 车程至少一个半小时。 昨晚, 林殊本打算不睡了, 避免再做噩梦,但退烧药使眼皮变重, 林殊迷糊着小憩, 半醒半睡才熬了过去。 灵兴寺建在山顶,林殊开着车一路上行, 终于在朝阳升起时赶到寺庙门前。 庙里烧着檀香, 袅袅的白烟从门缝里晕出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林殊推开门,左脚跨过门槛。 庭院里, 几个僧人正在扫落叶, 见林殊来了, 皆停下动作, 往门口看去。 林殊没来过寺庙,根本不知道拜佛的流程, 站在原地, 一时有些拘谨。 其中一个年轻僧人见他局促, 放下扫把, 往门口走过来, “您好。” “您好。”林殊下意识伸出手,想同僧人握手, 好在及时收了回来。 林殊双手合十, 微微弯下腰, 朝僧人行礼,直接说明来意,“我来找贾缘大师,我有烦恼想找住持指点迷津,香火钱我也已经打到灵兴寺的公众号。” 僧人第一次见这么直白的客人,一时愣住,半晌后才道:“请跟我来。” 林殊跟在年轻僧人身后,先被带去了大殿中,从中间的主尊佛到两旁的菩萨像,依次跪拜,才被带去住持的寮房。 “师父,有客人来找您。”僧人在房门外说。 “请进。”房内传出苍老的声音。 贾缘大师脸上布满皱纹,年纪该是挺大了,盘腿坐在竹床上,用手掌指指前方,“请坐。” 闻言,林殊脱了鞋,跪坐在大师面前,年轻僧人也轻手轻脚出了寮房,关上房门。 门关上的一刹,贾缘大师睁开眼,直直盯着林殊,“您有什么烦恼?” 贾缘的眼眸很亮,清明而有神,全无一点老年人的混沌,像是能将林殊看透一般。 林殊轻咳一声,“大师您好,我近日来总是做噩梦,睡不好,想向您求个咒轮。” 贾缘沉默片刻,从竹床下的抽屉中拿出两张咒轮,没有直接递给林殊,而是问:“凡事讲究因果,您做噩梦必然有原因,您自己清楚原因吗?” 林殊愣住,贾缘又说:“如果您不清楚这个原因,我给您再多的咒轮,亦是无用的。” “我......”林殊长呼一口气,承认道,“我确实知道原因,我做了许多错事,所以才惴惴不安,睡不好觉。” 贾缘垂眸摆弄咒轮,“既然您知道原因,为何不试着自己修正错误?” “我修正弥补了,现在也无人知道我做过的错事,”林殊道,“但我依然无法释怀,总觉得不踏实。” “您已经弥补错误了却还是不安,那您该去找心理医生,缓解心理压力,而不是到我这里来求指点。”贾缘毫不留情地说。 林殊愣了,没想到这大师不仅不神叨,反而信奉心理科学。 但很快,林殊意识到,贾缘许是在为自己的语焉不详而不满,决心说实话,“大师,您相信前世今生,时间倒流吗?” 贾缘抬眸,面上无一点惊讶,终于用正眼看林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曾经做过许多坏事,但现在一切重头再来了,我避免了所有错误,我......”林殊说到一般,不知该如何描述。 贾缘帮林殊继续说下去,“这辈子还有机会圆满吗?” “是。” 贾缘颔首,“您曾经做过的坏事已定,那些罪业会留在您的神识之中,生生世世,不可消除。” 闻言,林殊白了脸色,却又听贾缘说:“但如果您现在做了好事,今生的功德自然也会积攒在神识之中。” “只要您诚心悔过,多做善事,行善积德,今生总该会有个圆满的结局。”贾缘道。 曾经的林殊从不信这些东西。 可现在,许是因为大师说了他想听的话,林殊竟然觉得心头发暖,不安的情绪被抚平了大半。 “您可以尝试多出远门游玩,去看山看水,去一个您一直想去的地方,了却前程,从今之后好好生活。”贾缘劝道。 “感谢大师,”受到开解,林殊双手合十,朝贾缘行礼,“那这些咒轮......” “我送给您。” “好,谢谢大师。” 出了寮房,林殊满身轻松,仿佛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许是檀香的味道本就能让人平静,又或许是大师的话听起来还算有道理,林殊觉得只要他今世多做努力,总归能和秦渝池有个好结局。 离开之前,林殊特意买了几捆香,外加点香的香炉,在僧人嘱咐“一周点一次即可”后,出了寺庙。 下山时,林殊时不时遥望山上的白蜡树,虽然这些树早掉光了叶子,但看在林殊眼里,却有种残缺的美感。 “林殊先生,有陌生号码打进来。” 车载屏幕亮起,语音助手提醒林殊有人打电话进来。 现在还不到早上八点,谁这么早给他打电话? 林殊刚接通,音响里就传出秦渝池喑哑的声音,“林先生,您......现在方便来接一下我吗?” 林殊微蹙起眉,问道:“你在哪里?” 秦渝池报了个地址,是个犄角旮旯的小巷,林殊根本没去过,还得用导航才能找到。 车子最后停在一家破旧的小卖部前。 副驾驶的门被打开,秦渝池身上穿着棉睡衣,头发也乱糟糟,就算用口罩挡着脸,也能从眉眼间透出精神不济。 檀香和香炉摆在副驾驶上,林殊抓起东西,一把丢在后座,让秦渝池坐进来。 “你怎么在这里?你的手机呢?你的助理在哪里?”林殊调高空调的温度。 “我......我昨天好像梦游了,今天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坐在路边,身上也没带手机,所以只好找个便利店打电话。我的助理回家了,不在B市,麻烦您实在不好意思。”秦渝池说。 “梦游?你以前有梦游过吗?”林殊蹙起眉问,“有没有去看医生?最近压力太大了?” “没有,应该是因为没有睡好。”秦渝池摘下口罩,打着哈欠答。 秦渝池瞄一眼后座的檀香,问道:“您早上去寺庙了吗?” 林殊轻咳,“嗯,最近总是做噩梦,我去求几张咒轮。” 听到“噩梦”一词,秦渝池抿紧唇,没再说话,正正望着车前方,陷入沉默。 林殊也不知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让秦渝池忽然没了声音,只好从后视镜里偷瞄秦渝池的神情。 “你现在要去哪?回家?”林殊试探着问。 秦渝池愣了愣,答道:“您送我回酒店吧。” 酒店? 难道除了回秦盛那破宅子,秦渝池无处可去? 林殊冷着声音问:“你自己的房子呢?” “我......最近搬家了,原先的住处已经售卖,新家还没有装修好,所以暂时住在酒店里。”秦渝池解释道。 好歹是个明星,怎么过得这么磕碜? 秦渝池的面色不好,唇色也泛白,整个人恹恹的,比他还要没有精气神。 现在这个世代,没有手机可怎么活? 林殊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秦渝池,“如果实在不想回家,你就让希沫把手机带走,我们去她寝室门口碰头。” 秦渝池接过手机,刚想输入密码,好在及时忍住,又将手机递回去,“林先生,我不知道您的密码。” 林殊愣住,有一瞬恍惚,亲自解了密码,再重新拿给秦渝池。 很快,两人去B大拿了手机,再一次在秦希沫暧昧的目光中离开。 “你的酒店地址,我送你回去。”开出B大时,林殊说。 然而,秦渝池没说话,而是抿紧唇沉默,似是根本不想回酒店。 “不想回酒店?那你要去哪?”林殊又问。 沉静半晌后,秦渝池才说:“我.....想去跑山。” “现在?”林殊有些惊讶。 “嗯,可以吗?如果您觉得麻烦......”秦渝池装过头,眼神有些可怜,林殊也道不明那眼里的情绪,只觉得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家养犬。 秦渝池不像是在演戏,林殊也有些心软,答应道:“好吧,你想去哪座山?” “明鸿山。”秦渝池立刻答。 林殊挑起眉,没想到秦渝池会选个这么简单的山头,“也行。” 明鸿山的盘山公路不算蜿蜒,也没有九十度的大弯,非常温和,整个跑山的过程无一点刺激可言。 车子行到山顶时,林殊还觉得不得劲,后悔自己不该听从秦渝池的建议。 不过山顶海拔不低,又是清晨,山尖周围飘着白雾,笼罩着满山的青松,犹如仙境下凡,美不胜收。 林殊停下车,遥望山间数不尽的树,“要下车去看吗?你冷不冷。” 秦渝池摇头,一语不发,直接开门下了车,站在车前。 虽然山顶的温度低,但相对的,空气也很清新,林殊每呼吸一次,都能闻到一股松香味。 心情放松了,林殊伸个懒腰,跟着下车,跳到车头上坐着,朝秦渝池挥挥手,“过来坐。年假有多长?明天有什么安排?” “明天要去S市拍广告。”秦渝池跟着坐在林殊身旁。 大忙人。 比他还忙。 林殊撇撇嘴,又问道:“然后呢?” “下周去雷克雅未克拍封面,再然后进组,《第五个季节》快开机了。”秦渝池一板一眼地答。 提到即将进组,要去演新的电影,秦渝池的疲乏消去了些,嘴角也微微上勾。 有这么爱演这种戏吗? 林殊斜过视线偷瞄秦渝池。 上一世里,秦渝池的小众电影生涯到《苦生》就结束了,后来演的电影全是他投资的商业片,林殊根本没听过《第五个季节》。 “讲什么的?”林殊装作不在意地问。 “嗯?”秦渝池疑惑地转过头。 “我说,《第五个季节》讲的是什么?你要是不方便说,也可以不告诉我。”林殊道。 “剧本还在修改,是个软科幻片,就讲世界上多了一个混沌的季节,在这个季节里,人们不能相爱,也不能生子,不然就会失去生命。”秦渝池答。 林殊在脑子里来回思索,还是听不懂,甚至搞不懂这种电影的意义在哪。 算了,反正他也没有艺术细胞,只有满身铜臭味的钱。 林殊不再多问。 秦渝池却很开心,叽里呱啦地说自己的角色如何,性格怎样,要减脂一段时间才能进组。 秦渝池难得话多。 林殊什么都没听进去,也听不懂,只是用余光偷瞄秦渝池喜悦的神情,心里也没来由地高兴。 有这么快乐吗? 秦渝池说完后,林殊也勾起嘴角,试探着问:“你.....很喜欢这种电影?” 秦渝池沉默片刻,诚挚地答说:“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就是演的时候,让我觉得很自由。这些角色就像是不同的人生,我演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能忘记所有生活的束缚。” 说完,秦渝池觉得自己的话似是而非,有些尴尬,“抱歉,我的话太多了。” 对秦渝池来说,演戏意味着......自由? 林殊摇摇头,不自觉想起自己做的错事,勉强保持嘴角的弧度,转移话题,“没事,边星澜今年给你安排了多少戏?” “已经签了五部。”秦渝池答道。 这么多? 林殊皱起眉,问道:“会不会太多了?身体吃得消吗?” 察觉到林殊的不悦,秦渝池开着玩笑说:“趁着年轻,我尽量多接一些戏,等老了就演不动了。边总好像也很急,想让我赶快拿出实绩。” 倒也是。 边家那一大家子最看不起南影,觉得那就是个披着光鲜皮的窑子,边星澜想赶紧拿出实绩证明,也是正常的。 林殊颔首,“你注意休息,别太劳累了,不然你活不到五十岁就猝死,还演什么戏?” 秦渝池笑了笑,尾音藏着笑意,“林先生,谢谢您关心我。” 他哪有很关心! 林殊被秦渝池说得莫名羞赧,挠挠脸颊,也没反驳。 雪化之后,B市难得连着几天晴天。 两人在山顶坐了一会儿,晨间的熹微透过雾气,一点点洒在林殊脸上。 林殊也不知要继续说些什么,就直直盯着满山的青松。 蓦然间,指尖碰到了暖和的掌,紧接着,秦渝池的掌心就这么覆在了林殊的右手背上。 林殊屏住呼吸,心脏怦怦直跳,也不敢转头去看秦渝池,所有感官都落在了被牵住的右手。 秦渝池的手很暖,比他的暖和许多。 林殊不说话,秦渝池也不发一语,两人就这么看前方的朝晖,面上冷静,但过快的心跳声却出卖了自己。 不知坐了多久,林殊轻咳一声问:“你确定下周要去克雷雅未克?” “是,怎么了?”秦渝池好似很紧张,声音有些抖。 想起大师让自己远行出游,林殊微微勾起嘴角,“没什么,我只是问问而已。” 第38章 两人在中午时下了山, 在私房菜馆对付一顿午餐,林殊便将秦渝池送回酒店。 “下次见,林先生。”说了道别, 秦渝池也不下车, 而是直直盯着林殊。 林殊的双颊有些红, 白皙的皮肤上染着红晕,像是被人捏着欺负过一样, 红得不自然。 “嗯, 下次见。”林殊偏过头,双眼对上秦渝池直勾勾的视线, 又很快躲开。 “林先生, 您还没有退烧吗?您的脸现在很红。”道别后,秦渝池还不走,还赖在车里。 这木头! 林殊翻个白眼, 怀疑秦渝池像是在故意逗弄他, 又觉得这木头做不出这种事。 “空调温度太高了, 我有点热。”林殊咬着牙撒谎。 “这样啊......那就好。那我走了, 下次见。”秦渝池点点头,语气模棱两可, 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赶紧走, 你走了我好把温度调低, 车里现在的温度太热了!”林殊气呼呼说。 秦渝池勾起嘴角, 终于下车, 站在门边看着林殊开车离开,渐行渐远。 身上棉睡衣不够厚, 离了空调, 秦渝池身上开始失温, 疲乏涌上来,身体也脱了力。 缓步回到房间,将身上的灰尘洗去,秦渝池也不休息,直接打开备忘录开始记录梦境。 昨天晚上,他难得和秦盛产生矛盾。 初始时,秦盛只是在责备秦希沫,指责她除夕夜留在学校不务正业,倒过来赞许他出席除夕晚会。 后来,秦渝池实在忍不了,直接让秦希沫先回房间,而秦盛认为他是在冲撞自己,少不得一顿吹鼻子瞪眼。 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脱口而出一句冷声的质问,“希沫为什么不想回家,难道您不知道原因?别说希沫不愿意,我也不愿意!” 说完,秦渝池自己也愣了,因为他从未用这种语气和秦盛说话。 秦盛很惊愕,顿在原地说不出话,而佟宜春则还是那副温顺娴熟的模样,做个和事佬,面色担忧地劝他给秦盛道歉。 佟宜春苦口婆心劝过后,秦盛重重咳嗽一声,理所当然地等他道歉。 看着这场面,秦渝池心里没来由地燃起一股火气,别说道歉了,连话都懒得说,直接走回房间,任由秦盛在身后大呼小叫。 因为睡在家里,这一次他又做了个可怕的梦。 梦里的他不仅砸门,还将一个陌生人绑在椅子上,拿刀抵在那人脖子边威胁,“把你和林祈芯的交易说出来,对着镜头,一五一十地说。” 那陌生人害怕得腿都在抖,却嘴硬道:“你如果有本事,怎么不自己把他救出去?死都死了......” 听见“死”字后,他像是失了理智,把刀逼近,重重往那人脖子上抵。 最外层的皮肤被刀划破了皮,那人终于慌神,被吓得涕泗横流,哭着吼着,对镜头说了一堆他无法理解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梦里的他似是乏了,正准备坐到地上,无数警察却破门而入,将他制伏,压到在地。 跪在地上的那一刻,秦渝池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大街上。 冬日的枯叶落在头顶,他像个流浪汉,双目呆滞,呼吸微弱,吓得环卫工人差点报警。 不知怎的,醒来后想见林殊的心情太迫切,他没给周明打电话,而是拨通了那烂熟于心的号码,好在林殊并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号码。 见到林殊,他终于感到安全,就像是被吸引的异极磁石,只有贴近了才觉得安心。 将梦境全部记下来,秦渝池放下手机,又不禁想,林殊昨晚做了什么“噩梦”,又梦到他用沉默冷暴力吗? 心头发愁。 秦渝池叹口气,将他梦游的症状发给胡医生。 很快,胡医生打来电话。 秦渝池还没出声,就被胡医生劈头盖脸地指责一番,“我早就说过,不能把申菱给你的理论当真,那都是只是未证实的假说,你非要迷信!” 其实秦渝池所做的刺激很温和,不过是多闻闻洋桔梗的味道,多看看林殊的照片而已。 他自己做的这些举措,还不如回家一次的刺激来得严重。 就算是那次和林殊吃饭,他也只是幻听幻视,而回一趟家,他就直接梦游了。 “胡医生,我昨天没有故意刺激自己,我只是和父亲产生了争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秦渝池解释道。 听筒里静默一瞬,胡医生长叹口气,“你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幻听幻视,以及梦境的重要细节发给我。还有,我已经给你发了心理健康量表,你尽快完成,不要拖延。” “好,谢谢胡医生。”秦渝池道谢。 胡医生发来的量表有近千道题,秦渝池本以为只是做个小测试,没想到这测试竟然有五十多页。 秦渝池咂舌,撑着眼皮做题,做到实在困了,才放下手机入睡,将剩下的题留到明日后日再做。 - “我要去雷克雅未克看极光,你给我安排个视野好的酒店。”林殊在电话里对边星澜说。 “看极光?”边星澜惊讶道,“怎么想着去这么冷的地方?” 林殊不好说他想玩惊喜偶遇这种庸俗的把戏,便将大师搬出来作挡箭牌。 “我去找高僧指点迷津了,”林殊道,“大师建议我多出门散心,尽量去遥远的地方看风景。” 听筒里静了静,而后传来边星澜小声的试探,“殊儿啊,你是不是......和那谁好上了啊?” “我......”林殊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表现得这么刻意,急急否认,“没有!我只是想去看极光。” “哪儿不能看极光?非得去雷克雅未克?我帮你安排别的地方,其它地方的光污染少,视野比城市里好。”边星澜明知故道。 林殊抿紧唇,没说话,忍着被捉弄的火气,在心里将边星澜暴打了一顿。 他不说话,边星澜又调笑着问:“是不是因为那谁要去雷克雅未克,所以你也想去啊?” 林殊咬紧牙关一瞬,终是说了实话,语气严肃,“还没有好上,你别乱说。” 林殊的态度严肃了,边星澜也不再开玩笑,正经地问:“好吧。要我把你的房间安排在他的对面,还是你俩直接住在同一间房啊?” 住在同一间房?! 边星澜这轻浮的蠢东西。 林殊烦躁地啧一声,威胁道:“你再开玩笑试试?” “我哪有开玩笑?我认真的!”边星澜辩解道,“住在同一间房,气氛到了,一晚上就能拉近距离,哪还用得着试探来试探去,推拉几个月都不能心意相通。” 这人怎么什么都能扯到性上去? 真不知道桃子怎么会受得了这蠢蛋。 林殊揉揉眉心,不耐烦道:“面对面,左右间,上下层,随便你怎么安排,只要别安排在同一间就行。” “好好好,知道了。不就是住在一间房而已嘛,都是成年男人,有什么好忌讳的......”边星澜似是不甘心,小声念叨,不愿意挂电话。 林殊听得头大,再忍不住,直接挂断电话,耳边才得了清净。 听说他要出远门,甚至已经制定好出游计划,高静歌的第一反应也是去查秦渝池的行程。 林殊怀疑这两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在心里把事情猜得清明透彻。 “羽绒服和毛衣都准备好了吗?去那里以后也要每天给我发消息报平安,记住了吗?”上飞机之前,高静歌仍不放心,生怕他出去冷着。 “知道了,下了飞机会有人接我,直接开车去酒店,要用的东西都在酒店里,我又不是小孩。”林殊叹着气说。 闻言,高静歌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有些尴尬,摸摸鼻尖说:“你......注意安全。” 他注意安全? 他又没到要注意安全的地步。 林殊不服气道:“你才该注意安全吧。” 被他这么一呛,高静歌又脸红了,不停将头发别到耳后,“嗯,再见。” 就这样,林殊心情颇好地上了飞机,在夜晚时到达雷克雅未克的酒店。 酒店的设计很有特点,比起寻常酒店,室内的空间不算大,约摸一百平,而露台却大得出奇,将近五十平。 露台四周全是人工种植的古茶树,地板上堆着假的雪,模拟野外的景致,客人甚至能在露台上搭帐篷。 由于是两间房间共用同一个露台,所以入住的客人大多会将邻近的两间房都定下。 林殊一看这设计,就知道旁边该是秦渝池的房间。 初时那几日,林殊白日去酒店餐厅食三餐,其它时候开车去大教堂转转,去湖边看看天鹅。 林殊没告诉秦渝池他也来了雷克雅未克,而是悠闲地瞎晃,想着一切随缘,能遇见那是最好,不能遇见就算了,回B市再见。 但随着时间荒废,林殊还是忍不住想,明明他们住在同一个酒店,为什么就是遇不上?难不成边星澜骗他? 在外头瞎晃了一天,林殊又回了酒店。 快到午夜时,林殊拉开露台的门,百无聊赖地坐在躺椅上,用毛毯把半张脸和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观星。 这酒店视野好,最近又是极光高发的时节,林殊才来几日,就幸运地见了两次极光。 看着看着,困意涌上来,林殊打了个哈欠,眼皮愈发重,准备直接在星尘之下入睡。 吱吖—— 右边传来一声咯吱的门响。 林殊心里一紧,像是知道来人是谁一般,虽然眼睛还闭着,但心跳已经变快了,怦怦响,不受控制。 熟悉的雪松香和脚步声一起渐近。 等到脚步声停下,林殊才缓缓睁开眼。 “林先生,您怎么来了?”秦渝池穿着及膝的羽绒服,口里呼着白汽,正俯下身看林殊。 对上秦渝池视线的一瞬,林殊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虽然天幕里的极光和星子很漂亮,但却都没有秦渝池的眼睛漂亮。 特别是当这双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再也没有一点别的东西时,那就是最漂亮的。 林殊愣着不说话,秦渝池挥挥手臂,惊讶地问:“林先生?您睡着了吗?” 他睁着眼睛怎么睡觉?! “我......”林殊翻个白眼,刚想说话,却发现毛毯正裹着自己的下半张脸,声音闷闷的。 林殊赶紧扯下毛毯,吐掉残留在嘴上的绒毛,“我来散心,边星澜说这里风景好,很适合看极光。” 秦渝池缓慢地点点头,而后没忍住笑出声,似是不信他的说辞。 “我......”林殊还想要辩解,秦渝池却忽然俯下身,指尖往他的唇上靠近,将他惊得止了声音。 秦渝池揪起残留在林殊唇上的绒毛,拿到他眼前晃了晃,“别用毛毯捂着脸,不然脸上会沾着绒毛。” 他脸上还有绒毛? 林殊顾及自己的形象,赶紧用手拍拍脸。 拍着拍着,秦渝池却又笑了,不是忍俊不禁,而是露齿地笑,“我骗您的,您脸上没有绒毛。” 意识到秦渝池是在捉弄自己,林殊停住动作,瞪着眼睛坐起身,冷着声音问:“你笑什么?这很好笑吗?” “嗯,”秦渝池点点头,笑着说,“您穿了好多,裹得像个宝宝一样,很可爱。” 第39章 “什么像宝宝一样, 你说什么呢?” 明明秦渝池的这句话无一点浪漫意味,但林殊就是臊得脸发红,浑身不自在。 秦渝池笑着直起身, 也从旁侧拉来一个躺椅, 放到林殊身边, 自己主动躺下。 羽绒服被挤压,发出窸窣的声响。 林殊斜过视线偷瞄, 问道:“你不冷?怎么不去拿毛毯来盖着?” 秦渝池摇摇头, 侧过头看着林殊,“没事, 我已经穿得很多了。林先生, 您是什么时候到雷克雅未克的?” 林殊本想说上周,但一想到这会显得太刻意,又改口道:“前日刚到。” “我也是前日到的, ”秦渝池说, “早知道我先打开门看一看, 说不定能早点遇上您。” 原来他到得太早了。 怪不得他遇不上秦渝池。 林殊面上看着星空, 实际却在用余光偷瞄秦渝池光着的手。 现在的温度已是零下,再加上风强湿度高, 林殊甚至不想将任何一寸皮肤露在外。 可秦渝池连手套都不带, 难道不冷吗? 林殊的注意力总被那双赤露的手吸引。 数次偷瞄后, 林殊看不下去了, 直接将自己身上的毛毯拉开, 分了一半盖到秦渝池身上去。 “林先生?”身上被披上毛毯,秦渝池有些惊讶。 林殊直直盯着天幕, 躲开秦渝池的视线, 语气责备, “既然要到室外,还不自己准备毛毯,我看你是想发烧。” “嗯,我没有准备充分,抱歉。”秦渝池能感受到林殊是在关心自己,虽是在道歉,声音却很雀跃。 又在道歉...... 林殊怀疑秦渝池每天都要向别人道歉,不然就浑身不舒坦。 傻子。 林殊撇撇嘴,右手藏在毛毯之下,不动声色地往右边挪,移到躺椅边缘,等着秦渝池来牵住自己的手。 可左等右等,秦渝池都没有动静,有时看看星空,再转过头来看看他,就是不主动牵他的手。 林殊等得愈发焦躁,在心里暗暗倒数,若是一分钟后秦渝池还不动,他就主动去握住。 但林殊并没有等太久。 倒数刚开始几秒,温热的手掌就碰了碰他的手背,而后紧紧裹住他的整只右手。 “林先生,手的温度怎么样?会不会太冷?”秦渝池问。 不仅不冷,还很温暖,甚至比他的手还要温暖。 难道秦渝池刚才是在偷偷把手捂热,再来牵他的手? 林殊心里一暖,轻轻挣开握着自己的手,在秦渝池疑惑的目光中,返过去裹住秦渝池的手,十指相扣。 心脏虽然怦怦跳,但林殊装得很淡然,像是在寻常酒会里自如地攀谈,“拍摄的工作都结束了吗?” 秦渝池似是在发愣,半晌后才回答,“明天早上再拍一组收尾就好。” 林殊点点头,又问道:“去哪里拍?” “特约宁湖。” 他昨天才去过那里...... 林殊心里忽然痒痒的,他很想去看看秦渝池拍大片时的样子,但又不好主动开口,有些为难。 “林先生,您明早能和我一起出发吗?拍摄结束后我想带您去一个地方。”秦渝池主动道。 林殊抿紧唇,忍着不让嘴角过于上翘,问道:“几点出发?” “早上十点,”秦渝池试探着问:“会太早了吗?” “没事,我本来就睡得少。”林殊道。 两人时不时开口聊天,大部分时候是沉默着看星空。 今夜不巧,没有极光,但林殊并不在乎,因为极光遥远而冰冷,而秦渝池的手近在咫尺而温暖。 时针跨过凌晨两点。 林殊知道该放秦渝池回去睡觉了,但他就是不想松手,明明他们现在没那么多话可聊。 “林先生,您今晚要睡在外面吗?”眼皮耷拉之时,林殊听见秦渝池这样问。 睡在外面? 来这里后,他倒是没尝试过像本地人一样,睡在天寒地冻的室外。 林殊思忖片刻,觉得这提议不错,朝秦渝池说:“嗯,你回去休息吧,明早记得出来叫我。” 闻言,秦渝池没说什么,也不说晚安,直接站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生气了? 林殊惊异地坐起身,看向秦渝池的背影,不明所以。 好在秦渝池很快折返,手上拿了围巾和毛毯,“林先生,您穿得太少了,这样睡在室外又要发烧。” 说着,秦渝池将围巾抖开,俯下身将林殊的脖子和半张脸裹住,再把他棉衣的帽子拉起来戴好,不留一丝缝隙让冷风侵袭。 “这样就不会冷了。”秦渝池让林殊躺下,将新拿来的毛毯盖在林殊身上,再度躺入躺椅。 “你也要睡在这里?”身上裹得太厚实,林殊扭扭脖子,艰难地转过头问。 “嗯,我陪您。”秦渝池戴上羽绒服的帽子,钻进毛毯里,主动握住林殊的手,十指相扣。 身体暖呼呼的。 尽管耳边风声呼啸,但林殊一点也不冷。 “晚安,林先生。”秦渝池似是很亢奋,连尾音都带着笑意,指尖也紧紧缠着林殊的手,温暖而安全。 “晚安。” 冷风中,嗅着熟悉的雪松香,林殊微勾起嘴角,闭上眼,终于在西半球睡了个好觉,今夜再无噩梦。 - 翌日早晨时,秦渝池的手指刚动一下,林殊就醒了。 许是因为昨晚牵着手,睡着睡着,林殊不由自主侧过身,面对秦渝池。 林殊皱着眉睁开眼时,秦渝池早就醒了,正定定凝视着他,眼里说不出是何种情绪。 雷克雅未克的日出很晚,还未到早晨十点,太阳刚刚冒尖,天空半暗半亮。 林殊被盯得不自在,没敢看秦渝池的脸,移开视线问:“几点了?是不是该出发了?” “还早,还有半个小时,您可以再睡一会儿。”秦渝池答说。 林殊不困,反而因为好梦而精神饱满。 只是秦渝池一直盯着他,声音还带着晨时刚醒的沙哑和低沉,林殊听得耳朵发麻,连带着心脏也发酥发痒。 “你这么看着我作什么?”林殊有些局促。 秦渝池不答话,像是普通情侣间的事后清晨一般,又静静盯着林殊看了很久,这才掀开毯子站起身。 “林先生,快到出发的时间了,我们该加快速度了。”秦渝池提醒说。 要不是因为秦渝池对着他发愣,时间哪会紧迫? 林殊麻利地翻下躺椅,对上秦渝池的视线,故意瞪上一眼,才往自己的房间走。 耳旁传来秦渝池的低笑声,林殊停住脚步,转过头用“凶恶”的目光威胁,秦渝池才收了笑。 两人在十点准时出发,林殊先开车到工作人员住的的酒店,再随着他们的车一起出行。 秦渝池该是对周明提起过他,所以当林殊坐在角落里休息时,周明还乐呵地递给他一杯暖呼的红枣茶,以及毛毯。 热茶散着白雾,模糊了视野。 林殊将挡眼的热汽吹散,视线穿过熙攘的工作人员,落在秦渝池身上。 秦渝池穿着笔挺的皮大衣,还带着黑手套,正漫不经心地给湖上的天鹅喂食。 这天鹅似是通人性,不去啄手上的吃食,而是飞到秦渝池的肩上,和秦渝池近距离对视,再一起看向镜头。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 林殊出神地想,如果秦渝池只演电影,那就太可惜了,就该多去走高定、走红毯,光鲜亮丽地站在屏幕前,多让别人惊叹才是。 趁着四周无人注意,林殊偷偷拿出手机,对着秦渝池拍了几张照片留念,再收起手机继续等。 中途休息时,秦渝池迫不及待走到林殊身边,似是觉得他身上的棉袄不够厚,又将自己穿来的羽绒服披在他身上保暖。 “林先生,拍摄马上就结束,大概还有半小时。”秦渝池怕林殊等急了,温着声音说。 “没事,我不急。”林殊汲一口茶,微微笑着说。 闻言,秦渝池放下心,“那就好。” 拍摄继续,林殊将手撑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边看边等。 嗡——嗡—— 蓦然间,衣服口袋里传出手机的震动声,林殊摸摸自己的口袋,发现是秦渝池的手机在震。 林殊摸到手机,拿出来一看,发现屏幕上显示着“胡医生”三个字。 医生......? 秦渝池生病了? 林殊虽然心里一紧,但并不打算接,可对面孜孜不倦地打,连续打了三个语音来。 最后一个语音自动挂断时,锁屏上又迸出一条消息提醒。 【胡医生:我和算法都对你的心理量表做了分析,不排除有轻度抑......】 轻度抑......什么?抑郁吗? 他这一世明明没有做任何事,秦渝池为什么会抑郁? 林殊定定望着屏幕,身体像是僵了,一时动弹不了,陷入难以置信的冲击。 手机屏幕黑了,映照出林殊瞪着眼睛的滑稽模样。 手指也不听使唤,林殊知道他不该随便动别人的东西,但他控制不了,指尖自动输入那烂熟于心的密码。 1379. 简单又规整的密码,和前一世一模一样。 同样的桌面设置,同样的默认系统壁纸,林殊点开微信,打开【胡医生】的对话框。 新的消息又弹出来,【胡医生:你的那些梦境和幻听幻视,很可能是因为心理压力过大而造成的病症,回国之后立刻来科室找我,不要再耽误。】 什么梦境? 心跳没来由地变快,耳边充斥着慌乱的咚咚声。 林殊抿紧唇,一点点将对话框往上滑,很快看到一个名为“11月3日-1月22日梦境及感受”的文件。 冥冥之中,像是被引着诱着,林殊未作犹豫,一下就点进了文件。 【11月3日:坠楼这天,我梦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男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他像一颗情药做的糖,只是听见声音都会情难自已,犹如过电。】 【11月6日:他叫林殊。】 【11月9日:他好像和我一样,很喜欢洋桔梗,在湖边种满了花,说是送给我的礼物。梦里的我应该很喜欢他,可我总是沉默惹他生气。为什么?】 【12月28日:今天的梦很可怕,好像每个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 【1月11日:他应该和我一样,也会做那些梦,是因为他梦里的我是个冷暴力的变态,所以他才很讨厌我?】 【1月16日:他尝试着接受我了!他终于认为,我和梦境里的我不是同一个人。】 ...... 林殊一点点往下拉,随着日期渐近,记录越来越多,不仅有梦境,还有秦渝池的大篇幅感受。 手机慢慢变暗,最后黑屏,心口也跟着一起静了。 林殊说不上现在是什么感受,就像是忽然间遭受了重锤,人的痛感机制还没起作用,整个人都是懵的。 听不到风声,感受不到冷热。 林殊僵着身子,没力气动,甚至不想呼吸,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眼睛也懒得眨。 “林先生,您怎么了?”周明察觉他不对劲,担忧地问。 林殊缓慢地看向周明,“秦渝池在11月时坠楼了?11月3日?” “是......那天威亚忽然断了,秦哥就坠在消防垫上,住院了一周。”周明知道林殊时边星澜的朋友,也拿不准林殊的意思,没敢说谎。 11月3日。 这正是他重生回来的那一天。 林殊缓慢地点头,像个老人一般动作迟缓,将手机放回口袋,愣愣坐在位置上,视线失焦。 秦渝池不是没有重生,只是暂时失去了记忆而已,而这些记忆正在慢慢复苏。 林殊自嘲地勾起苦笑。 他早该知道,他做了这么多孽,怎么可能只要决定改过自新,认真悔过,就能获得圆满呢? 但最让林殊绝望的,其实不是秦渝池也重生了这件事。 而是在秦渝池的记忆里,秦渝池竟然爱过他,甚至还怀疑自己曾用冷暴力.虐待他。 仅仅是残缺的记忆都在说明,秦渝池是真的爱过他。 他那样对秦渝池,秦渝池还是爱上了他。 而秦渝池明明爱上了他,最后却被他逼得痛苦到想杀了他。 人总是选择性遗忘痛苦的事。 怪不得秦渝池的梦境记录里,根本没有秦希沫死后的记忆。 秦渝池的梦里全是快乐,而那些苦痛像是被故意避开一样,一点都没有出现。 越是细想,林殊就越绝望,甚至想将曾经的自己摁在地上,痛揍一顿,揍到全身瘫痪,再也作不了恶才好。 脸上的苦笑诡异地变大,林殊全身脱力地坐在椅子上,遥遥看着湖边的秦渝池,仿佛在看贪婪的最后一眼。 正巧,拍摄结束了,工作人员都收了设备,秦渝池也朝着林殊跑过来,像是在奔向一直追逐的星月。 但林殊很清楚,他不是秦渝池的星月,他只是朵漂亮招人而内里全是剧毒的花,一朵会给秦渝池带去厄运的花。 “林先生,我们......” “我累了,”林殊没敢看秦渝池光亮的眼睛,而是垂下视线说,“我要回酒店。” “您......不舒服吗?”秦渝池的语气变得担忧,手也自动覆在林殊额头上试温。 “我要回酒店。”林殊低声而冷淡地重复。 “好,我送您回去。”秦渝池愣了愣,而后将羽绒服裹在林殊身上,拉好拉链。 来时是林殊开车,回去时改成了秦渝池开车。 林殊坐在副驾驶,将脸躲在雪松香的羽绒服里,贪婪而小声地嗅,像是再也闻不到了一般。 车子快要行到酒店时,林殊打开窗户,任风将鼻尖的雪松味一点点吹淡,吹散,消失不见。 “林先生,风太大了,把窗户关上吧。”耳边传来秦渝池温柔的声音,像是在哄小孩。 林殊咬紧牙关,闭上眼睛,右手紧紧攥着安全带,无声地呼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林殊声音冷淡,语气里无一丝波澜,“秦先生,刚才我认真思考过了,我认为我们不太合适,今后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好。” 第40章 车内陷入沉默。 北欧的冬风在这一刻冷到极致, 钻入林殊的每一个毛孔,浸入四肢百骸,吞噬他生命里所剩无几的体温。 林殊看向窗外, 视线扫过异域风情的建筑, 无心观赏, 只是发着愣放空。 车子驶入停车场,停在原先的车位上。 咔嗒—— 车停时, 车门也锁了。 秦渝池熄了火, 侧身看着林殊,声音依然温和, “林先生, 您觉得我们哪些方面不合适?” 为什么不发脾气? 为什么还要用这么温柔的语气与他说话? 林殊收紧手指,紧紧握成拳,声音冷淡, “哪里都不合适。” 秦渝池抿紧唇沉默片刻, 再也顾不得绅士礼仪了, 攥住林殊的手腕, 直接将他往自己面前拉。 手腕上的握力不小,林殊觉得秦渝池该生气了, 为他出尔反尔的态度, 为他玩弄真情的恶劣行径。 可转过身时, 林殊没在那双眼里见到一点愤怒, 只有急于解释的诚挚。 “林先生, 我很喜欢您,所以有时才会无措, 沉默, 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我不是故意要冷落您。”秦渝池解释道。 秦渝池又在把错怪在自己身上,还认为他是在为那些“梦境”痛苦。 傻子,那不是梦境,那是你自己的记忆。 林殊可以摊牌,但他根本没有勇气。 他无法面对自己犯过的错,就连记忆缺失的秦渝池都不敢面对,更遑论将曾经全盘托出。 林殊无声地深呼吸,终于鼓起勇气,对上秦渝池的眼睛,语气不屑,如同初时见面。 “我们只是普通的相识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如果你觉得我欺骗了你的感情,你想要什么资源,我补偿给你就是。”林殊勾起一丝顽劣的笑,如同无数玩弄感情的纨绔。 握在手腕上的手蓦然松了。 林殊抬起下巴,像是看无足轻重的戏子一般,不屑地俯瞰。 寂静之中,秦渝池失神片刻,怔怔地望着林殊,一语不发。 “如果你想要这辆车,我也可以送给......” “不用。不要再说了,林先生。”秦渝池垂下头,似是很失落,第一次打断林殊的话,自己开门下了车。 砰—— 车门关上,秦渝池的背影越行越远,像曾经的无数次离去一般,挺拔而冰冷,再也没有笑着回头,也没有道别挥手。 身体里所剩无几的力气被耗光。 那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时,林殊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自嘲地笑自己是个懦夫。 他没有胆量面对记忆全部恢复的秦渝池,更不敢想象,当秦渝池把一切都想起来时,会有多难以承受。 而他最怕的,是又一次在秦渝池的眼睛里,看见那种想把他碎尸万段的恨意,他现在无法承受那种痛恨,那比让他死了还要痛苦。 反正他现在就是个懦夫。 林殊自暴自弃,慢吞吞下了车,绕到驾驶座上坐着,直接朝机场出发,逃命一般离开这里。 林殊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机场等了多久。 他一直在发愣,分明睁着眼,却像是已经睡着,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只机械地听广播提醒,机械地上飞机。 到B市时,秦渝池的羽绒服还裹在他身上。 林殊呆滞地摸摸口袋,才发现秦渝池的手机还在他这里。 手机早已耗光电量,自动关机。 林殊叫了车去秦渝池常住的酒店,把羽绒服和手机一并交给前台,登记信息,才又返回家中。 过了二月,寒冬渐退,天气预报预测再不会下雪了。 湖光山上的雪早已消融,化成嘀嗒的水滴,簌簌落在潮湿的泥土上。 家中一周无人住,暖气也没有开,冷冷清清。 林殊进了门,似是累极了,爬不动楼梯,就这么直直躺进沙发里,睁着眼睛发愣。 嗡—— 手机响了,是高静歌发来的消息。 【高静歌:你在哪?今早怎么没有给我发消息?】 看着这行消息,林殊自嘲地笑了笑,手臂挡在眼上隔绝亮光。 不久前,他还向高静歌保证,他不是小孩,他有分寸,哪想不过一个月,他又变成了要死要活的懦夫。 深呼吸一口气,林殊才回复道:【今天早上睡迟了,忘记给你报平安。】 【高静歌:好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林殊:不用,他会送我回家。】 【高静歌:ok.】 刚欺骗过高静歌,又有人给他发消息。 【盛景:林先生,您回B市了吗?请问一下我何时复工?】 盛景...... 他差点忘了这人。 他自欺欺人时找的替身。 他这辈子真是丢人,上辈子从没这么丢脸过,他不仅找个低配的替身,还正好让秦渝池撞见。 等秦渝池恢复了记忆,会如何鄙夷地看他? 一定会觉得他可笑又恶心。 林殊自嘲地轻嗤,回复消息。 【林殊:你不用再来了,实习证明和工资照旧,还有事就去找高静歌,不用再联系我。】 发完消息,林殊点进秦渝池的对话框。 聊天页面上,最新一条还是秦渝池给他发的【晚安,林先生】。 林殊咬紧下唇,点进秦渝池的账号页面,指尖停在“删除”上颤抖,想摁却又舍不得摁。 可当他真的摁下去,屏幕上弹出聊天记录也会被一并删除的提醒时,心里又没来由地恐慌,林殊赶紧点了返回。 躺着愣了片刻,林殊倏地一下坐起身,从茶几抽屉里翻出平板。 林殊打开微信,想将秦渝池的聊天记录一并迁移至平板里,保存好后再将秦渝池删除。 可林殊很快意识到,他又在自欺欺人。 他以前舍不得删秦渝池,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还抱有幻想,认为自己这辈子有机会和秦渝池圆满。 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他的头上悬着审判之剑,秦渝池恢复记忆之时,就是剑落下来,宣告他罪行的时候。 留着这些记录又能如何呢? 林殊丢开平板,忍着心头无比剧烈的痛意,毫不犹豫地点下删除,再咬着牙点了确定。 这个世代,人与人的关联就是这么脆弱。 一个虚拟的删除键,就能将两人之间的关联斩断,只要一方选择断了联系,那另一方就可能再也联系不上。 秦渝池从列表里消失的那一瞬,林殊就有种错觉,好像他和秦渝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秦渝池不用再看见他,更不用痛苦,他也不必看见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这样对他们来说都好。 把手机调为静音,丢到沙发边,林殊疲乏地闭上双眼入睡。 许是因为他终于知道,真心悔过无用,犯过的错也不会消失,上天怜悯地让他睡了个好觉。 没有光怪陆离的梦,也没有发疯的秦渝池,只有一片沉寂的黑。 天色渐晚之时,林殊是被冷醒的。 他缓慢地坐起身,搓搓手取暖,后知后觉地打开暖气。 砰——砰—— 无数朵烟花在黑空中绽开,和除夕那天一样流光溢彩。 彩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照亮和那天一样的无光客厅。只可惜,这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林殊一个人,再没有人坐在茶几对面给他点蜡烛。 林殊愣愣望向窗外,扬起头,任由彩光一下下照在脸上,照进无神的眼里。 等到脖子酸了,林殊站起身,缓步往三楼走,想从衣帽间里找一套睡衣,却先看见了秦渝池的风衣。 林殊站着不动,而后捞起那件风衣穿在身上,拴好腰带,将风衣裹得紧紧的,就像是被抱着一样。 鸢尾雪松的精油还放在口袋里。 反正秦渝池以后也不会再要这件衣服,可能想起这段时间对他的穷追不舍,还会感到恶心。 想到这,林殊将精油拿出来,倒了许多在手心,毫无顾忌地抹在鼻尖,贪婪地抹在颈间,直到随便一嗅都是雪松味才停止。 今夜是元宵节,烟花放了好一会儿都不停,这家放了那家又放,断断续续。 林殊走到三楼的大露台前,一打开门,冬风便钻了进来,吹开他额间的碎发。 露台上的躺椅很干净,应是在他离开之时,高静歌叫人来家里打扫过一遍。 林殊将手揣在风衣口袋里,直直瘫进躺椅里,望着天空中绚丽的烟火发呆。 淡淡的烟火味落进鼻尖,林殊嫌烦,将风衣的领子竖起来,把整张脸躲进衣领里,用雪松香把烟火味掩盖住。 冷风中,林殊看着烟火绽放,刺目到极点,再慢慢暗淡,最后化为无光的碎片。 凌晨之时,整个湖光山终于静下来,再没有热闹的烟花声,只有喧嚣的风声。 天空恢复灰暗。 冬天的B市别说看见遥远的恒星,就连地表之上的人造卫星都不一定能看得清。 林殊看着充满人造灯光和烟火尘埃的天空,脑子里空空如也,也不愿意站起身回房,去床上躺着。 身体渐渐失温。 林殊失神地想,如果他一直躺在这里,躺上个三天四天,不吃不喝,是不是就能在这一世先离开? 那样的话,他是否就不用面对记忆恢复后的秦渝池? 叮—— 闹铃打断了林殊的思绪。 林殊长叹一声,亮屏手机,给高静歌准时报平安。 要是知道他又要死要活了,或是死了,高静歌不得哭得眼睛红肿。 高静歌会哭吗? 他好像没见过高静歌流泪。 林殊耸耸肩,正准备继续发呆,却有人打进来电话。 打进来的号码显示为陌生号码,但林殊知道是谁打来的,那是他派在陶芓湉身边的保镖。 林殊接通电话,“喂?什么事?” “林先生,陶先生前天回了家,昨天清晨飞往枫国,我们跟着查到了他在枫国境内的心理治疗报告。”保镖说。 “什么病?”林殊蹙起眉问。 “强迫性精神障碍,具体表现为强迫洗涤,也就是俗称的洁癖。” 第41章 保镖很快发来译版的诊断报告, 以及每一次治疗记录。 林殊打开露台的灯,半靠在躺椅上阅读。 陶芓湉的第一次治疗是在18岁,也像这次一样, 独自一人到枫国治疗。 “这世上的人可以简单地分成三类, 脏东西, 干净东西,以及披着干净皮的脏东西。” “他像是世界的宠儿, 每个人都以为他是干净东西, 只有我知道,他是披着干净皮的脏东西” “我讨厌回家。每次回家, 他都会潜入我的房间, 用那双恶心的手,让我无法呼吸,不得动弹, 把我变成和他一样的脏东西。” ...... 初始几次的对话有点混乱, 林殊看不太懂。 随着陶芓湉去治疗的次数增多, 林殊大致懂了, 这些对话中的“他”大概率是陶潋。 而陶潋因为某些原因,非常嫉恨陶芓湉, 青少年时就把拔了牙的蛇放到陶芓湉床上, 这也是陶芓湉患上强迫性精神障碍的导火索。 陶芓湉很详细地描述了, 那只蛇在他身上爬行的触感, 冰凉而粗糙, 每一颗鳞片爬过皮肤,就像是活的刀背在身上细磨。 林殊看到一半, 实在感到不适, 翻页跳过了这段描述。 而后来, 陶潋会光明正大地进陶芓湉的房间,睡在他身后,双手抚摸他的每一寸皮肤,从发丝到足尖。 说是猥亵,但又不准确,因为陶芓湉不认为陶潋有任何性暗示,他认为陶潋只是在单纯地“污染”他。 为了将这些“污染”洗去,陶芓湉会不停地洗澡,只用上沐浴露和香氛还不够,一定要狠狠地搓,洗到皮肤发红,脱皮发痛,再上酒精数次消毒才行。 也正因此,陶芓湉总是皮肤感染。 而签了南影后,陶芓湉不能再在身上乱留痕迹,所以有时会服用大量的舍曲林。 “我站在晦暗不明的光里。光照之下,我是一视同仁的养子,幸运儿。而在黑暗之中,我背后伏着脏东西,他想吞噬我,占据我,让我全身沾满污秽。” “没有人知道他是脏东西,只有我知道。” 养子...... 陶芓湉不是私生子。 所以私生子的传闻,很可能只是陶潋的杰作。 林殊关上电子报告,怅然若失地望向天空。 也许,陶芓湉前一世的死,和边星澜的关系确实不大,是他一直误解了。 边星澜那蠢蛋多惜命啊,没有体检报告和套就不会做,也不接受一对多的关系,做个金主是合格的,只是当不了爱人而已。 况且,从治疗记录里看,陶芓湉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无害瑟缩,反而有些冷漠的高傲,像是暂时跌入污泥的圣子,冷眼瞧世人。 说不定,那日在圣心会所时,陶芓湉表面害怕,实则是在心里想:“谢琦君真是个恶心的脏东西。” 而这样的陶芓湉,真的会喜欢边星澜吗?真的会因为和边星澜分手而自杀吗? 不见得。 可如果,陶芓湉是因为心理创伤才自杀,那这一世,他真的能救下陶芓湉吗? 林殊长叹口气,对着黑天发愁,疲乏又无力。 手机亮屏,跟着陶芓湉的保镖再次打来电话,“林先生,陶先生快上飞机了,预计在明早到达B市。” 管它的。 能救与否,他都要试试,总比什么都不做好,不过是个陶潋,那算个什么东西? 林殊沉默片刻,打鸡血似的站起身,冷声吩咐,“把航班信息发过来,我明早去机场接他,你带几个人跟着我。” - 翌日清晨,林殊整装待发,专门穿了身黑西装,戴着墨镜,用发油把头发摸得光洁铮亮。 林殊没开库里南,而是选了辆塞纳,轰着油门去机场接陶芓湉。 陶芓湉的事业一直没什么起色,就算搭上了边星澜,被喂了些新资源,但还是不温不火的状态。 元宵过后的机场里人人忙碌,不会有人在意这从国际通道下来的小明星。 陶芓湉本也是这么想的,戴着个帽子,一个人推着行李箱,慢吞吞地走。 然而,走到一半,几个高大凶恶的人将他拦住,声音低沉,“陶先生,请和我们来。” 若不是陶芓湉记得为首之人的声音,差点就要拔腿逃跑。 “林哥找我有事吗?”陶芓湉疑惑地问。 “是,林先生有要紧事找您。” 陶芓湉跟在几个保镖身后,行李箱也被接了过去,放轻脚步地往机场外走。 林殊的塞纳停在路边,很是惹眼。 陶芓湉被带着走到副驾驶前,蝴蝶门自动向上打开,车里现出林殊冷漠的侧脸。 “林哥?”陶芓湉被这吸睛的场面惊住,不知所措。 林殊侧过头,单手推推墨镜,“上车,我送你回家。” “回家?”听见这一词,陶芓湉有些抗拒,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林殊稍低下头,墨镜耷拉在鼻尖,一双黑亮的漂亮眼睛露出来,“我带你去讨个说法,上来!” 四周人的视线都汇过来,陶芓湉倍感不安,赶紧捂着脸上了车。 车门一关上,林殊便重重踩油门,单手转动反向盘,疯了似的在快车道飞驰。 嗡—— 跑车的轰鸣声传遍八方,车里车外都很吵。 陶芓湉双手抓着安全带,摸不着头脑,看不懂情况,试探着问:“林哥,你怎么忽然要来接我?” 许是疾驰的速度暂时让林殊放松了,脑海中逐渐忘记那些痛苦的事,大脑皮层亢奋至极。 “我带你去教训那恶鬼。你以后要凶一点,别再被人欺负了,不然没人保护你......”说完,林殊觉得最后一句话像是在托孤,很奇怪,感到有些尴尬。 “总之,我已经知道陶潋对你做过什么事,”林殊轻咳一声,安抚道,“今天过后,我就让他在你面前夹着尾巴做人。” 林殊之所以只说“在陶芓湉面前夹着尾巴”,那是因为谢毅单方面闹掰后,陶潋在圈里社交时明显难过不少。 也可能是因为这原因,陶潋才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桃子。 林殊本以为,听了他的话后,陶芓湉会高兴,没想到陶芓湉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望着前方发愣。 林殊等了等,以为陶芓湉觉得这程度不够,又道:“你想让他身败名裂也行。我会让古典圈的所有人知道他做过的事,让他再也没机会演出。” “不用,林哥,没有人会相信的,”陶芓湉慢吞吞说,“他们对我都很好,我不能......” “谁对你很好?”林殊狐疑地问。 陶芓湉沉默片刻,低声说:“爸妈和哥,他们对我都很好,我不能做这种事。” 闻言,林殊终于明白,陶芓湉为什么不向别人求助,为什么两世都选择忍受。 因为一旦他把反击的刀对准陶潋,也是把刀举向了养父母和陶濯。 或许......陶芓湉上一世时选择过求助,但没有人相信,或选择性无视了,所以才会自杀? 但曾经的事已不可解,这一世的陶芓湉还有救。 林殊长呼一口气,下了高速公路的匝道,汇到慢速的公路上,找了个能停车的路边停靠。 “为什么不能做?如果他们真的对你好,为什么会察觉不到你的异样?” 林殊转过头质问,咄咄逼人,“连我这个外人都能察觉,他们又为什么察觉不到?” 陶芓湉被忽如其来的高声质问吓住,愣愣坐着,一语不发。 “因为他们想粉饰太平。他们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捂住耳朵装作听不到,这样就能保持虚假的其乐融融。”林殊说。 林殊越说越激动,到最后近乎是喊着说出来。 像是在对陶芓湉说。 也像是在对曾经无视秦渝池的痛苦,试图用无用的礼物补偿秦渝池,粉饰太平的自己说。 “可是,如果没有他们......”陶芓湉仍缩在龟壳里,试图辩解,自己都没察觉到已在为帮凶说话。 “没有他们收养,你也会过得很好。你很漂亮,天生就是当明星的料,就算没有他们,你也会站在聚光灯下,懂吗?”林殊攥着陶芓湉的肩膀,声音很激动。 林殊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好像只要一想到能救下陶芓湉,帮陶芓湉冲破牢笼,他就吃了兴奋剂一样亢奋。 闻言,陶芓湉看向林殊,眼神不像刚才那样混沌,确认着问:“没有他们,我也能过得很好吗?” 林殊重重地点头,“你怎么进圈的?是星探去你的学校挑选,正好挑到了优秀的你。你怎么签的南影?是边星澜看中你的潜力,付高价把你的合同抢过来了。” 当然后面这句纯属林殊胡诌。 边星澜不会做这种事,不过是陶芓湉原先的公司被南影收购,只留下几颗好苗子。但陶芓湉是好苗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没有他们,你也能过得很好。”林殊坚定地说。 陶芓湉愣怔一瞬,而后眼眶湿红,眼皮不停眨,像是要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但泪水仍从眼角溢出。 林殊拍拍陶芓湉的肩,再次启动引擎,“走,我现在就带你去大杀四方。” 耳边传来细小的啜泣声,林殊从衣兜里随便抽出一张手帕,往右边丢过去。 擤鼻涕的声音如期而至。 林殊没忍住笑了笑,更重地踩下油门。 跑车的轰鸣声分贝极高,院子里的佣人远远就听见了吵闹的引擎声。 塞纳开到陶家大门时,门口已经站了好些佣人,伸着脖子往外望。 林殊提起手刹,转向再转向,漂移后停下车,在车外溅起一片灰尘。 “准备好了吗?”林殊转过头问,却发现陶芓湉已经把眼睛哭肿。 林殊轻啧一声,将自己的墨镜摘下来,架在陶芓湉的鼻梁上,“走,跟我下车。” 两人下车时,保镖的车紧随而至,车里下来一群凶神恶煞的人,跟在林殊身后走。 “桃子,这位是......”一个年老的佣人试探着问。 “我是他哥,今天专门来作法,锤死你们家的恶鬼。”林殊揽住陶芓湉的肩,大步往里头走。 时间尚早,陶家人还在吃早餐,看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屋,很是惊讶。 不过,陶父和陶夫人不认识林殊,陶濯和陶潋确是认识的。 “林先生?您怎么会来?”陶濯很快收起惊讶,稍微抬起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大步朝林殊走来,伸出手迎接。 曾在酒会上有过几面之缘。 林殊对陶濯的印象不差,觉得这人能力不错,就更奇怪这家人怎么会养出陶潋这种恶鬼。 林殊没理会,而是大步坐到沙发主位上,翘起二郎腿,视线不屑地扫过陶潋。 “把东西拿给他们。”林殊朝保镖吩咐。 “是,林先生。” 为首的保镖从文件袋里,拿出几份诊断和治疗报告,依次递给所有人,包括陶潋。 在看到第一页的内容时,陶潋就白了脸色,将诊断书丢在地上。 就这点能耐,怎么敢欺负桃子? 林殊轻啧,想开口嘲讽,却听见陶夫人尖利地质问:“桃子,他是谁?你怎么会有这种流氓朋友?!” 林殊抬起眸,睨一眼陶夫人用愤怒掩饰慌张的模样,终于明白陶潋长歪成这样的原因。 看来,这养父母确实算不上无辜。 陶父是不管事的,看了一眼就将报告放下,面无表情。 而陶濯显然是这家里的主心骨。 林殊轻嗤,朝陶濯道:“陶先生,您看完了吗?看完了麻烦管管您母亲,别让她吵着我。” “抱歉,林先生,”陶濯勾起冷淡的笑,“爸妈,小潋,你们先回房间。” “慢着,”林殊指着陶潋说,“他必须留下,做了坏事可不能跑。我还要把他今年一整年的音乐会全部取消,他不听着怎么能行?” 陶夫人站起身,气势汹汹,却被陶濯阻拦,“妈,回房间,别对林先生不敬。” 陶濯表情严肃,着实把陶夫人震着了,没敢再对林殊大呼小叫,转而瞪了一眼陶芓湉,被陶父扯着不情不愿离开。 “林先生,”陶濯态度认真地说,“我平时忙于工作,没有察觉桃子和小潋之间的矛盾......” “这不叫矛盾,”林殊打断道,“这是你们家的恶鬼单方面施暴。” 陶濯抿紧唇,“是,林先生,小潋太不懂事。” “他就是太懂事了,只敢逮着软弱的人欺负,你让他来欺负我试试?”林殊又一次打断。 林殊稍作嘲讽,也没忘了此行的目的。 “我不跟你多废话了,今天我代表桃子来和你们家断绝关系。如果你不同意,我不仅会曝光陶潋的罪行,还会买无数通稿跑轰你们陶家。” 陶家的生意多涉及私人医疗,很吃人脉关系,陶濯自然很注意自己和家里的形象。 陶濯寂静良久,把视线落在陶芓湉身上,认真地问:“桃子,林先生说的是真的吗?这是你想要的吗?” 在这个家里,陶濯对陶芓湉是最好。 陶芓湉没敢看陶濯的眼睛,躲在墨镜后面垂下视线,声音微抖,“是,我再也不想回来了,我讨厌这里,也讨厌他。” 闻言,陶濯似是受了冲击,久久没能出声。 客厅陷入尴尬的沉寂。 良久后,林殊等得乏了,刚想催促,陶濯却先缓慢地说:“嗯,我知道了。我同意,我会让人把资料文件准备好,争取在这周内全部解决好。” 这么干练?这么高效? 怪不得会和高静歌搞在一起。 林殊在心里吐槽,也没忘了放狠话警告,“从今以后,如果某人敢私下里骚扰桃子,或者向媒体说瞎话,我会让他身败名裂,记住了吗?” 陶濯颔首,保证道:“是,林先生,今后我会多加管教小潋,不会再让他做这种事。” 本想着来大战一番。 没想到这家里竟然有个理智尚存的人,战役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无聊。 林殊撇撇嘴,拉着陶芓湉一起站起身,少见地主动和人道别,“下次见,陶濯先生。” “好的,下次见,林先生。”陶濯该是有些伤心,但只从眼里露了一点出来,脸上仍挂着公式笑。 而陶芓湉也有些失神,等到坐上车,油门狂轰,才后知后觉地落下泪来,哭得比刚才伤心多了。 又哭了...... 看来这陶濯对小桃子确实还不错。 林殊没有多的手帕,也没打算送陶芓湉回家,而是让人拨通边星澜的电话。 “桃子?怎么啦?是不是想哥哥啦?”边星澜应是刚睡醒,声音喑哑,语气黏糊糊的,听得林殊起鸡皮疙瘩。 林殊皱起脸,出声打断:“你现在住在哪?我把桃子送到你那儿去。” “殊儿?你怎么和桃子待在一起?”边星澜被吓醒了瞌睡。 “他刚才和家里断绝关系,正在哭,你一会儿好好安慰人家!” 边星澜快速报了地址,林殊将陶芓湉送过去。 到达时,边星澜正穿着薄睡衣,站在大门外等,头发跟鸟窝一样乱。 见车来了,边星澜赶紧拉开副驾驶,俯下身看陶芓湉。 陶芓湉鼻上还架着墨镜,边星澜拉开墨镜后,吓了一跳,赶紧拿袖子给陶芓湉擦眼泪,“怎么会哭成这样?” 林殊看得牙酸,“赶紧带走,我要回家休息了。” 陶芓湉哭着被边星澜抱下车,在车子启动前,一抽一抽地说:“林哥,谢谢您,我,我改天请您吃饭。” 林殊挥挥手,没答应也没拒绝,无情地关上车窗,麻利调转车头,漂移着离开。 后视镜里,两人抱着的身影越来越小。 林殊兴奋的神经也逐渐平静,人影彻底消失时,心口也变成一片死寂。 亢奋之后,身体是加倍地疲乏。 林殊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累了,油门越来越松,车速也渐渐变慢。 车子驶到闹市,看着前方的长龙,林殊不自觉想。 他这一世救了陶芓湉,保护了秦希沫,他有脸面对这两个人。 那......秦渝池呢? 好像,他已经无法补偿曾经受过太多伤害的秦渝池了。 心里没来由地抽痛。 林殊抿紧唇,在缓行到路口时调转方向,往《苦生》最后一幕的悬崖驶去。 第42章 冰雪融化后, 悬崖上只剩下枯草。 早春还未至,崖上别说有新发的草芽,就连飞蚊都没有, 很是苍凉。 塞纳驶到崖边, 林殊踩下刹车。 林殊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 他只是不想回家,也找不到别的事可做, 一想到那人, 就下意识开车来这里看看。 萧瑟的冬风过境,将断裂的枯草卷成一团, 有生命一般蹦跶, 最后从崖边掉下去,跌进崖下的深渊里。 耳边太安静了,有些寂寞。 林殊随手打开收音机, 调到音乐电台, 音响里传出没听过的流行歌曲, 这才热闹了些。 寂寞的口琴声过后, 熟悉的男歌手声响起,演唱者该是南影的艺人。 “沉入越来越深的海底......” 第一句歌词出来, 林殊不自觉失笑。 真是到哪都能听到这首歌的翻唱。 林殊也没换频道, 而是任由这歌曲播放, 从车座边摸出火机和烟。太久没有抽烟, 林殊手生了, 连续打了好几次火,才将烟头点燃。 尼古丁入肺, 林殊被呛得咳嗽几声, 又赶紧把烟拿开, 左臂搭在车窗上。 他现在怎么连烟都不会抽...... 林殊将烟夹在指间,静静听《氧气》唱到尾声,电台又再播放其它歌曲。 断裂的枯草一团团飞下崖,像是再也受不了这个冬天,亟待解脱。 林殊失神地想,等他死以后,他的那些钱该怎么办?他的那些房子又该怎么办? 不如直接收逼死几个集团,把那些纨绔家里玩到破产,看他们来哭着跪着求他好了? 这想法一出,林殊就被自己的恶劣逗笑了,神经只兴奋了一瞬,又很快陷入沉寂。 没意思。 林殊将烟头摁灭,丢进烟灰盒中,开门下了车。 林殊走到崖边,弯下身子观察崖外的场景,这悬崖挺高,崖下也没种什么树作缓冲,他摔下去应该是活不成了。 认真思考过后,林殊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归宿。 唯一要解决的,就只有高静歌。 嗡—— 手机响了,林殊直起身,接通电话。 “殊儿,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我记得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边星澜在电话里问。 这蠢蛋,正经事记不住,只记得住他多久回来。 林殊平静地说:“那边太冷了,没什么意思。” “是吗?”边星澜开着玩笑试探,“我还以为你和那谁产生了矛盾,被气得先回来了。” “没有,”林殊下意识否认,冷着声音说,“如果你实在是闲,那就去多关心桃子,少来打扰我休假。” “我已经把桃子哄好,他现在睡着了,”边星澜洋洋得意,“我就想关心一下你和那谁的进度嘛。” “没什么进度,就这样,挂了。” 不管边星澜还想说什么,林殊直接挂断电话,耳边才清净了些。 林殊垂下手,膝盖也渐渐弯下去,就这么蹲在崖边发愣。 他差点忘了,除开高静歌,还有边星澜这没心没肺的蠢蛋。 上一世喊着叫着,要去牢里捅死他,那这一世等他死了,边星澜是不是又要喊着去捅死秦渝池? 没一个能让人省心。 林殊叹口气,从一旁捡了根枯枝,百无聊赖地戳地面,直到将脚边的土戳出好几个凹陷的洞。 到悬崖上时是上午,林殊在崖边逗留一整天,才在日落西山时驱车离开。 回到家,林殊从厨房里翻出几块高热量的饼干,送入口重重咀嚼,再就着酒一起吞下腹,胃里的饥饿感便全部消去了。 天黑之时,林殊换上自己的睡衣,怕把秦渝池留下的风衣弄脏,没舍得穿,拿着酒去了露台。 天空中已没有烟雾,零星的几颗星忽闪忽现,散在天幕之中。 林殊晃悠着走到栏杆边,背靠着栏杆,头往后仰,无神地观星。 秦渝池现在应该已经回国。 林殊看着星星,疑惑地想,秦渝池以前怎么会爱过他呢? 难道......秦渝池脑子有病? 要是谁那样对他,用他的事业作威胁,他还不得把那人活剐了,怎么可能会动心? 林殊冷笑着摇摇头,举起酒瓶送至口。 辛辣的伏特加入喉,从口腔烧到胃,少数顺着嘴角溢出,一点点滴到衣服上,地板上。 喝到最后,酒瓶全空,林殊觉得晕乎了,颤巍着走到躺椅上,无骨似的躺下,迷迷糊糊闭上双眼。 林殊并没有睡得太久,因为他又做了噩梦,依旧是那些可怕,对他来说却已经平平无奇的噩梦。 现在的林殊已经不怕那些梦了。 因为比起那些梦,还是秦渝池恢复记忆这件事更让他胆怯。 天色微亮,凛冬将过,天亮的时间越来越早。 林殊揉揉眼睛,浑浑噩噩站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清醒,随机挑了辆柯尼塞格出门。 数日以来,天亮时林殊就驱车出门,每天都开不同的车,似是要趁着这段时日,把湖光山车库里的跑车全部溜一遍。 夜晚之时,林殊就躺在露台上,喝点酒入睡入梦。 高静歌问他在哪,他就撒个谎,说自己跟着秦渝池进组了,没在家里。 边星澜要来找他,他就说自己回S市了,撺掇秘澄帮他说谎打掩护,还让秘澄P几张他们的合照,有模有样地撒谎。 林殊神智不清地过了一段日子,没特意去看今夕是何日,也不敢看秦渝池的电影,就这么无聊地混日子。 天气渐渐暖了,春风即将降临时,林殊在午夜接到了边星澜的电话。 寻常时候,边星澜是不会在晚上十点后打电话来的,除非有什么突发事件。 林殊喝酒喝得头昏,没接到第一个电话,边星澜又孜孜不倦地打来,吵得林殊烦。 “什么事?!”林殊不耐地接起电话,声音不免凶恶。 “殊儿,你在哪里啊?还在S市吗?”边星澜的声音有点抖,似是很紧张。 难道陶芓湉出事了? 林殊一下坐起身,“怎么了?谁出了什么事?” “我跟你说了,你千万别着急啊,”边星澜深呼吸几口气,平复情绪,“就是......秦渝池的右胸口被木桩刺穿了,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 秦渝池......抢救? 林殊懵了一瞬,大脑像是反应不过来,耳朵也听不清话,边星澜的声音全变成耳鸣声,仿佛刺耳的电流。 “殊儿?殊儿,你还在听吗?”边星澜忽然拔高音量,像是一记响指,倏地让林殊回神。 林殊抬手扇了自己两巴掌,强行从醉酒中清醒,“把医院的地址发过来,我现在赶过去!” - 六小时前。 《第五个季节》开机已有一周。 秦渝池回国后,为了角色一直在减脂,再加上被林殊“拒绝”了,总是无法调整好状态。 “拒绝”是秦渝池骗自己的委婉说辞。 实际上,从拿到手机,看见胡医生已被阅读的消息那刻起,秦渝池就知道林殊为什么忽然抗拒他了。 林殊一定是以为,他和梦境中的那变态是同一人。 秦渝池想解释和保证,又发了好友申请过去,可林殊这一次没再同意,甚至不给他一点回音。 在片场时,因为缺乏碳水和焦躁,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再加上幻听的发作愈发频繁,他总是卡了重拍。 好在这导演是个年轻人,拍摄的资金也充足,导演见他状态不佳,就让他休息好了再开始。 “哥,你最近是怎么了啊?”周明倒了杯热水递给秦渝池。 秦渝池坐在折叠椅上,没出声,眼神木木的,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事情。 “哥!”周明又喊了一声,“你要喝热水吗?” “嗯,”秦渝池回过神,接过热水,“谢谢。” 自从回国,秦渝池总是走神,周明直觉,秦渝池的不对劲是因为林殊。 “哥,你是因为林先生,才不高兴吗?”周明试探着问。 “不是,别再乱说。”秦渝池喝了水,冷淡地提醒。 秦渝池不愿意开口,周明也不好继续问。 两人在角落里沉默地休息,道具组布好景,新一幕戏开始拍摄。 秦渝池饰演的角色,是个独居山野的单身男人。 整部电影的故事走向也很简单。 女主角为了躲避混沌季,偶然去到男主所在的山林定居。两人在对视中遥望产生情愫,却又不敢多说一句话,最后仍被混沌季判断为相恋,结局双死的故事。 秦渝池的屋子建在半山腰,密林之中,是个两层的木屋,木屋四周用木桩栅栏围着。 今天这场戏,便是秦渝池站在二楼阳台,第一次见到来山林定居的女主。 秦渝池站上阳台,女演员也背着登山包站在溪边,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导演喊开始。 阳台的围栏有些矮,而秦渝池又太高,围栏高度还不及腰,他只得半俯下身,将手肘撑在围栏上。 “你有能耐,你怎么不自己救他出来?” “斯人已逝,秦渝池,你别再执迷不悟。” “你做出这幅要死要活的模样干什么!” 耳边忽然响起幻听,钻心的疼痛又一次泛起,秦渝池捂住胸口,想等着这阵痛缓过去。 可减脂造成的营养不良让秦渝池脱力,大脑像有锤子在敲一般疼,整个人挂在围栏上,平衡不稳,颤颤巍巍,就快要往外跌下来。 导演被这场面吓住,不停地拍打身旁的助理,急忙拿着喇叭朝秦渝池喊:“渝池,你怎么了?不舒服就先坐下!往里面走!别站在外面!”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秦渝池分不清是幻听还是现实,直起身想往下看。 砰——! 耳边响起爆炸声的幻听,秦渝池身体一震,再也使不上力,直接从二楼跌下来,直直落在削尖的木桩上。 噗—— 尖锐的痛意从右胸膛开始绽开。 而这一次,不是幻痛,而是真实地刺穿,秦渝池不仅能感受到剧痛,还能感受到有风在往刺穿的洞里灌。 叮铃的钢琴声在耳畔响起。 这是......《埃斯特庄园的喷泉》? 大量的记忆随着剧痛复苏,随着鲜血的溢出而涌来,席卷整个脑海。 他为什么在这里? 他不应该正在开车吗? 林殊送给他的帕加尼在哪里?! 秦渝池张开嘴想说话,却从口中呕出一大滩鲜血,血腥味充斥在舌尖,非常恶心。 嘴里发出不成句的呜咽,耳边除了钢琴声,还伴着分贝极高的尖叫声,吵得秦渝池头疼。 木桩扎穿了胸膛,仿佛将秦渝池钉在了地上。 秦渝池动弹不得,挣扎着抬起手,想一点点抹掉下巴上的血,却在半途时脱了力。 很快,秦渝池被急救队小心翼翼翻过来,平躺在地上,意识已经不清晰,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急救的人员俯下身,将秦渝池固定在担架上,隐约听到了他模糊的嘟囔。 “我想.....起来了。” “我死了......” “我好像......已经死了。” 第43章 痛只是一种心理冲动, 只有懦夫才会喊痛。 这是秦盛从小教给秦渝池的信条。 如果要将人生分成不同的阶段,秦渝池会把自己的一生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里,他活在秦盛的牢笼里, 用演戏当作逃避, 体会短暂的自由。 第二个阶段里, 他从阴暗的牢笼出逃,逃到另一个光鲜的牢笼, 这牢笼极大, 披着宫殿和庄园的皮,是林殊给他造的。 而最后一个短暂的阶段里, 宫殿的主人死了, 城堡倒塌,守卫四散。大门自动开了,他却不愿意走出来, 自我束缚, 甘愿留守。 初见时是在酒会上。 秦渝池至今记得, 那酒会里没什么年轻人, 所以他一下就注意到了林殊。 单论外貌,乍一眼望去, 林殊很容易被认作是交际花, 或是哪家小辈的小情儿, 因为实在是漂亮。 特别是那双眼睛, 有种隐隐的媚感, 当那眼偶然间扫过你时,你会不自觉挺拔、站直, 像要争夺配偶权一般自我表现。 可只要你再多看几眼, 就能知道, 林殊不可能是谁家的小情儿,因为那举手投足间的恣意装不出来。 林殊站在哪,哪里就会是人群的中心。即便是长辈,都会上前去和他说话,哪怕只是简单的两句问好。 秦渝池从没见过这种世家少爷,所以一直偷偷隐在角落中,视线不自觉被林殊吸引。 这酒会本没什么意义,只是边星澜为了彰显自己人脉关系的聚会,大家喝喝酒,也为了让林殊能提个辈的地位。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皮肉交易,会在暗地里滋生,但这些脏污都和林殊没有关系。 他躲在暗光中,看着林殊一杯杯灌酒,谈笑风生,像个潇洒的少爷,直到酒过三巡,白皙的脸上沾满醉酒的红晕。 林殊把酒杯拿给服务生,独自去了洗手间,脚步虚浮不稳,仿佛快摔倒。 心里微痒。 秦渝池也说不清自己着了什么魔,许是被那份恣意吸引了,直接把水杯放在桌上,绕过窜动的人群,跟着去了洗手间。 秦渝池只想近一点看林殊,却在进门后发现林殊倒在地上,呼吸急促。 他急急将人捞起来,林殊很轻,他没怎么使力就将林殊抱了起来。 刚才林殊还面色红润,现在却已白了不少,唇色也变淡了,看起来很虚弱。 秦渝池没作多想,想抱着人出去,送到医院。 林殊很难受,不停地挣扎,衬衣随着挣扎往上缩,露出一截细瘦的腰。 秦渝池吓了一跳,赶紧把衬衣往下扯,遮住那一段白皙。 林殊却像只搁浅的鱼,疯了一般往外拱,差点脱离他的怀抱,又摔在地上。 “别动,”秦渝池将人抱回来,轻轻拍林殊的背,低声地哄,“你听话一点,我送你去医院。” 神奇的是,林殊听了话就不闹了,安静下来,乖乖挂在他怀中,像只任人摆弄的漂亮娃娃。 秦渝池抱着林殊出去,没再回酒会,而是请服务生帮忙叫救护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等林殊吊水打过针,睡在病床上时,秦渝池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要通知边星澜。 但边星澜应是喝高了,电话无人接听,秦渝池只好坐在床边,时不时小憩,准备等林殊醒了再走。 整个晚上,秦渝池没睡好,半梦半醒,惊醒时就看看林殊是否盖好被子,闭上眼就暗自幻想,明日林殊醒来后,会对他说什么。 会问他叫什么名字吗? 会对他说“谢谢”吗? 秦渝池不知道,只是心跳得有些快,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可人生总是要和他作对,事情永远不会如期望般发展。 林殊睁眼的一瞬,就如同他见过的无数人,质问他有什么目的,问他想要什么,钱还是资源。 秦渝池见过数次这种眼神。 集团破产后,在曾经的朋友眼里,他见过;入圈后,在玩票的投资商眼里,他也见过。 那是一种上位者的戒备,伴着藏不住的鄙夷,像是钝刀一般,不至于让你刺痛,只会让你窒息般难受。 再光鲜恣意,林殊依旧是高傲的世家骄子,看不上他这种凡人罢了。 这是正常的。 跳得稍快的心脏很快恢复平常。 秦渝池站起身,勾起公式笑,像从前的千次百次一般解释,“您误会了,林先生,我没什么想要的。” 从病房离开之后,他以为那会是他和林殊的最后一面,却未想到那竟然是个开始。 《苦生》被通知撤映时,秦渝池是懵的,他甚至以为是因为题材原因。 直到边星澜暗示他,这是林殊的手笔,并亲自通知他暂停《浮生门》的拍摄。 “林先生还认为我心怀不轨吗?如果那天我冒犯到他,我可以去道歉补偿。”那时的秦渝池仍然不懂林殊是什么意思。 “不是冒犯,殊儿应该是喜欢你,”边星澜没敢看秦渝池,面带怜悯,“总之,你别和他作对,你稍微服一点软,很快就能过去的。” 很快就能过去...... 秦渝池认为边星澜说错了。 林殊明明不是喜欢他,而是看不惯他才对。因为就算是在电影里,他也没见过哪个角色用这种方式喜欢一个人。 所以秦渝池找去了林殊家,想要解释,说明他没有任何歪心思,说这电影是很多人的心血,想让林殊高抬贵手,解除误会。 林殊听了他的道歉,不屑地嗤笑,倏地勾住他的脖子,凑近说:“我不需要你道歉,我是要你,懂吗?” 他推开林殊,急急后退,不明白林殊的态度为何大变,变得像边星澜那样轻浮。 “林先生,请您自重。”他戒备地保持距离,生怕林殊再做出轻浮的举措。 林殊却没再靠近,而是勾起笑,胜券在握地说:“你现在不愿意也没关系,我总会让你心甘情愿跪下。” 离开林殊家后,秦渝池仍想不通。 如果林殊真的喜欢他,为什么要用这些手段鞭笞他? 他身上......有什么值得林殊喜欢吗? 不过秦渝池很快得到了答案,在他的无数电影被下架,孙殷和几个导演决定退圈之后。 那时他已经闲在家里一月有余,骗秦盛说自己在剧组忙,实际却什么都没有做。 孙殷在出国之前找过他,两人聚在一间廉价的咖啡厅。 为了拍《苦生》,孙殷本就背了些债务,再加上名利场消息灵通,投资商得了林殊的暗示,转轴的资金链很快断裂,孙殷寸步难行。 “渝池啊,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孙殷苦笑着说,“老方他们不打算再拍了,但我准备去国外闯两年,如果还是不行,我再彻底放弃。” 听着孙殷的话,秦渝池攥紧手指。 短短一个月,不仅是他被撤掉电影,竟然连其他导演都不可幸免。 就好像,他们是不起眼的蝼蚁,林殊只用一个眼神,就能将他们踩扁踩碎,碎得体无完肤。 可明明,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只是想在大屏幕上放映自己的电影,这到底有什么错? “我们几个老废物逃了,你......”孙殷叹口气道,“你学聪明些,装着服个软,等他的兴致过去就好了。” 秦渝池垂着视线没说话,孙殷又劝道:“这圈子本就由资本掌控,这种事在圈子里屡见不鲜。他们这种人就是这样,你稍微忍忍,等他玩够了,会放你一条生路的,你别和他硬碰硬。” 是了。 他一直把林殊当成酒会上那个星光熠熠的骄子,却忽略了,林殊其实也和那些纨绔一样,恶劣,目中无人。 他没什么地方值得林殊喜欢。 林殊也不是喜欢他,而是要一个光鲜的明星,要一条听话的狗,要他做不会反抗的傀儡,要他摇着尾巴去乞求。 他在《苦生》里演别人的苦难,而现实里,他再光鲜,也是被资本掌控的“农民”。 送走孙殷,秦渝池浑浑噩噩回到家,在夜色中接到了陌生的电话。 “你在做什么?”林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如此惬意,仿佛这一切苦难的始作俑者不是他。 秦渝池咬紧牙关屏气,对着月亮沉默二十秒,“林先生,您现在有空吗?我想去找您。” - 很短的一段时间里,秦渝池是恨林殊的。 之所以说短,是因为他很快就喜欢上了林殊。 林殊很会玩弄人心,有资本家标配的“仁慈”,这种仁慈是在逼迫后的大量补偿,会让人晕头转向。 先是孙殷在国外筹拍的新电影,得到了大量资金赞助,再是其他导演被送了好几个商业合作机会。 当一个人触到底,再被加害者喂了补偿,那些恨意便会消去许多,因为人的本性就是贱,他也不例外。 或许,爱只分为两种,一种是慕强的臣服,一种是攥在手心的掌控。 林殊本就是个优秀的人,从事业上来说,根本不是纨绔,而是个人人敬畏的上位者。 正是这样的骄子,会亲自开车送他去剧组,会带着他去跑不同的山,会在万里高空之上轻吻他的唇。 白日里,他成了林殊的玩偶,为林殊不经意的爱和优秀而臣服。 而在夜深时,他可以攥住林殊的手腕,制住那细瘦的脚踝,就这么跳进欲河里,沉溺沦陷。 林殊太漂亮,当那双眼睛盈满水波,泛着情潮的失神看向他时,秦渝池就知道他完了。 就算他捂住那双眼睛,那张蛊惑人心的嘴也会说:“哥哥,抱我好不好?” 他在夜晚时掌控林殊,又在白昼里无声臣服,爱的每一种方式他都浅尝辄止,所以怎样都尝不够。 很长一段时间里,秦渝池都不愿意承认他喜欢林殊。 他把那些心动归结于性,他把自己投进欲河里,什么都不想,麻木放空。 所以当那次元旦,林殊将他从家里“救走”,他们在雪里紧紧相拥时,秦渝池才后知后觉认清事实。 他真的喜欢上林殊了。 这个认知让秦渝池恐慌。 最开始时,他只是想用沉默惹怒林殊,让林殊快些对他厌恶。 所以林殊对于陶潋莫名的敌意,他不在乎也不解释,他就要做个哑巴,好早点自由。 而现在,他早已习惯了沉默,在对待林殊时根本说不出话,只有深深的无措感。 林殊生气时,他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解释,但他就是会下意识逃避,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殊总是生气,而后可爱地抱怨和撒娇,秦渝池竟然渐渐从中尝出了甜头。 一个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 如果他一直这样冷漠,林殊就不会玩腻厌烦他,不是吗? 这样的话,他们是不是就能保持现状,直到死为止? 就这样,他偶尔会陷入一种奇怪的虚荣,仿佛只要林殊为他生气,这样就能证明他在林殊心里的位置很高。 坠入欲河时,他们紧紧相拥,交换体温,像是寻常的恋人。 可当情潮褪去,他看着无光的天花板,无边的孤寂又涌上来,提醒秦渝池,他不是林殊的爱人,他只是一只光鲜的玩偶。 他厌恶自己竟然会爱上林殊,也厌恶林殊把他当作玩物。 他厌恶自己麻木放任,陷入资本的洪流,也恐慌终有一天,林殊会拍拍屁股就离开,丢他一个人被洪流淹没,在纸醉金迷里下陷。 他的票房日益增高,商业价值到达了顶端,可他再也不会有发人深省的作品问世,死后只会留下一堆商业垃圾供世人耻笑。 他的人生好像完了。 秦渝池无数次这样想。 他被林殊从秦盛的小牢笼里救出来,却又陷进了林殊的大牢笼,且这牢笼光鲜亮丽,会迷惑他,削弱他的意志,他变成一个及时行乐的废物。 他被撕扯,理智和感情相互攻击,只有把自己投进欲河里,麻痹大脑时,他才会好受。 所以林殊总说他是野蛮人,看着彬彬有礼的,实际上是个欲望上头的禽兽。 秦渝池也这么觉得,只有当林殊红着眼咬他,在他手臂上咬出疼痛的牙印,他才会试着收敛一点。 时间长了,秦渝池也麻木了,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就让他的人生这样烂下去,反正他的人生已经完了。 直到秦希沫死亡。 - 秦渝池很爱秦希沫,因为在漫长的过去中,秦希沫总是为他分去一半的痛苦。 比起需要呵护的妹妹,秦渝池更愿意将秦希沫当作玩伴。 如果只有他独自承受秦盛的束缚,他也许会发疯再发狂,要么变成控制狂,要么变成失智的疯子。 可如果是两个人一起承受,那就不一样了。 无论是受罚还是痛苦,只要有秦希沫和他一起承受,他就没那么痛苦,甚至成长为一个还算健康的人。 秦希沫的死给了秦渝池当头一棒,让他从麻木不仁中清醒了一点,但却不多。 他没法不把错怪到林殊和自己头上去,尽管他们都是间接影响的因素。 秦渝池数次想,就算林殊不同意,他那晚就一定要准时出门,林殊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吃了他? 就算林殊用别人做威胁,他又不会逃跑,回家之后再抱着做一顿不行吗? 如秦盛所教,他没有喊过一次痛,但他俨然是一个懦夫。 他放任自己麻木,所以上天惩罚他,让他永远失去秦希沫。 秦希沫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秦渝池都没法走出来,一方面是厌恶自己懦弱,一方面是怪罪林殊蛮横。 无论看什么,秦渝池眼里都带着恨意,什么都看不惯,心气不顺,而当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最觉得恶心,恨不得拿刀把镜子里的自己扎死。 因为秦希沫的死,林殊收敛不少,没再拿别人威胁他,态度也小心许多。 他们进入一段微妙的冷战阶段。 林殊拿他没办法,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殊,他们总是望着对方无言,就连欢爱时也沉默不语。 等失去亲人的痛意渐渐减缓,晚秋已至,凛冬就要来了。 秦渝池终于决定不再做个麻木的人,他不能再当林殊的玩偶,什么都听信林殊的话,他得做个有自主意识的人。 而正是因为这个决定,他间接害了林殊。 11月3日凌晨,他接到了陶濯的信息:【出来,有要紧事。】 陶濯的信息在近凌晨时发来。 在林殊的控制下,他那时已有很久没见过陶濯,平时只在微信中联系。 放在从前,秦渝池根本不会在半夜出门,因为林殊不允许。 可现在,他已决定不再麻木,安静地看了几秒林殊的睡颜,便翻下床出了门。 陶濯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和高静歌分了手,就要死要活,非要找他出来开解买醉。 秦渝池不喝酒,就听着陶濯醉着絮叨。 陶濯说高静歌无情,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说分就分,分了就直接飞欧洲,不留一点余地给他挽留。 他见过高静歌多次,并不觉得人家像个人工智能,分明是个幼稚园老师,就爱管着林殊。 秦渝池听陶濯发完牢骚,开车将人送回家,他才在天亮之前回了家。 前半夜,他们发狠着欢爱了很久,林殊睡得熟,等他回了家也没醒。 所以当他洗去身上的烟酒味,轻手轻脚回到卧室,林殊被他吵醒,问他去了哪里时,他撒谎说刚才做了噩梦,去洗澡了。 而正是这一次说谎,成了林殊最后死亡的第一根导火索。 他,边星澜,林港,他们每个人都做了自己认为对的选择,反而造就了无法挽回的悲剧,让林祈芯和陶潋有机会可承,让林殊最后死在了火中。 第44章 最后一面时, 林殊照例送他去机场,在进了机场后,他依然站在单向玻璃后面, 偷偷看林殊的车。 林殊这次没立刻离开, 而是坐在车里, 不知在想些什么,指间夹着烟, 手臂垂在车窗上。 他的出行工具早变成了私人飞机, 每次登机也在一个固定的小机场,这里清冷无人, 没人会来打搅他。 秦渝池隔着玻璃等, 等着林殊驱车离开。 因为呼吸,玻璃上时不时沾着水雾,视线模糊时, 秦渝池伸手擦掉雾, 掌心也沾上水痕。 半晌后, 车子终于启动, 在冷风中离去。 秦渝池转过身,背靠在玻璃上, 倏地有种无力感。 他不知道林殊在想什么, 林殊也从不知道他的心理, 他们之间总是隔着玻璃, 就像现在这样。 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一直隔着玻璃,保持现状, 刻意忽略伤害和苦痛, 也不去做任何承诺, 直到死为止。 秦渝池垂眸望着地面,几秒后起身,朝登机处走。 机场外冬风声渐小,那是暴风之前的须臾宁静。 进组的第三天,警察就联系到他,将他带回B市,问他11月3日凌晨时,林殊在哪,他又在哪。 秦渝池觉得荒谬,林殊根本没和陶芓湉见过几次面,怎么可能会去杀陶芓湉?林殊就不可能做这种事。 警方的说辞是在陶芓湉家里找到了凶器——林殊家常用的刀,刀柄上全是林殊的指纹。 但警方也说了,现在也只是审讯调查阶段,如果林殊真的无罪,他们会在72小时内释放林殊,并不会冤枉林殊。 秦渝池无数次解释,如果林殊那天凌晨醒了,那林殊会做的第一件事是找他,而不是大老远跑到陶芓湉家里去。 可无论他怎么解释,他那天凌晨确实出门了,监控里显示他开着车去见陶濯,客观上根本无法证明那段时间里林殊在哪。 他半夜出门,这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误。 林港在同一天接到消息,彻底慌了神。 林港根本不在乎谁死谁活,而是真的认为林殊杀了人。 林港只怕林殊被指控故意杀人,牵连到自己的公司,便直接找医生伪造了精神分裂的诊断证书,在大半夜时将林殊捞出来。 而在林殊被转移到安宁精神疗养院的第二天,舆论发酵,彻底引爆,相关的词条霸在前排,撤下一条又有新的顶上去,怨声载道。 【精神病又背锅!林氏首席执行官林某杀害演员陶芓湉,却因一纸诊断证书得以逃脱。】 【心理疾病真好用,杀人也无需偿命,只要一个病就能脱罪。】 陶芓湉这一生都没有这样的热度,演的戏也不温不火,粉丝都没几个,而人生里最高的热度,竟然是在死后。 生前无人在乎,死后却有无数人哀悼,为其不平,当然其中少部分是林祈芯买的水军,另一部分是乌合之众。 陶芓湉的尸体在死后第二天就被陶家火化,接着才去报警,若说陶父陶母对真相不知情,秦渝池是不信的。 没有法医做尸检,只有殡仪馆工作人员写的几行报告,没人在意陶芓湉因为中毒而发红的皮肤,只注意到被划得看不清脸的伤痕,被刀捅烂的躯体。 舆论引爆的第一天,好几个南影的项目就被撤了资。 边星澜和林殊本就是一体,现在林殊出了事,舆论还控不住,林氏和南影都人心惶惶,怕林殊真的倒了。 名利场不讲情意,当你得势时,人人都巴结你,而当你忽然失了势,人人都会来踩你一脚,墙倒众人推。 林殊出了事,边星澜最不好过,但边星澜不是真的蠢人,只是见鬼说鬼话的圆滑人。 倒数第二面时,边星澜只让秦渝池小心点,无论谁说林殊的不是都先别急着反驳,安心等着林殊出来再算账,不要轻举妄动。 边星澜信誓旦旦保证,说自己知道陶芓湉的遗书在陶潋那里,无论网上出现什么消息,都让秦渝池耐住性子,不用管,这一切很快就能过去。 把希望寄在别人身上,这是他犯的第二个错误。 上天就像是专门要和他作对。 见过面的当晚,边星澜就在圣心会所被下毒,凶手叫作晓柏,是陶芓湉在圣心认识的朋友,认为陶芓湉的抑郁和死全是因为边星澜。 下毒之后,晓柏直接跳楼身亡,而边星澜因为服下超过20mg的农药,很快失去意识,入院救治。 其实一把有指纹的刀证明不了什么,如果他们安分着什么都不做,林殊会在72小时内释放,警方根本不会拘留林殊,舆论也不会爆炸。 但他们都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 舆论被引爆后,谢琦君,一个常年被林殊打压的纨绔,也冒了头,用一段监控视频控诉林殊故意伤害。 监控里的画面明明白白。 林殊在某一刻忽然生气,不仅拿酒瓶将谢琦君打成轻伤,还用狠话威胁谢琦君。 监控画面中,他那时就在现场,甚至离林殊极近。 但秦渝池根本不知道林殊那时为什么生气,他就这么站在林殊身边,麻木放空,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做,任由纨绔之间斗争。 麻木不仁,这是他犯的第三个错误。 若说陶芓湉的事只是舆论夸张,根本没有有力证据,那谢琦君的指控就太有力了。轻伤报告、监控视频、人证物证,每一样都没有作假。 打人就是不对,何况将人打得满脸是血,就算是世家子弟之间的斗争,林殊也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如果将林殊接出来,林殊就将面临至少6个月的有期徒刑。 而如果林殊继续在疗养院“治疗”,一个月的疗程结束,医生再开一个病情好转的证明,林殊就能脱罪。 林港想都没想,直接选了后者,也正是这一选择,让林祈芯再次有机可乘。 也想用伪造的报告为林殊脱罪,这是他犯的第四个错误。 后来再复盘细想,林祈芯并没有多大的能耐,最开始只是想用舆论污蔑林殊,将林殊从首席执行官的位置拽下来。 可他们的选择让事态的发展有如神助,林祈芯甚至不需要作什么,只需要买买水军,煽风点火,抓到疗养院医生的把柄,悄无声息地折磨林殊。 秦渝池找过那医生,在林殊住进疗养院的第一周。 林殊现在算是犯人,他并不能无视规矩,随便探视。 就算是高级精神疗养院,秦渝池也觉得里面的环境不好,给那医生送了好些保值的金条,拜托医生多多照顾林殊。 而那医生也给他看了林殊在院里吃饭睡觉的照片,除了精神不济之外,林殊看起来没什么异样,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雪。 轻信他人,这是他犯的第五个错误。 高静歌和陶濯都联系不上,边星澜不省人事地在医院治疗,林氏股价大跌,南影人心惶惶,他所处的这个资本世界好似要毁灭了。 但这些秦渝池都不在乎,他只是掰着手指,数林殊到底还有多久出院。 他幻想着等林殊出院后,一定要先吃顿好的,他要亲自下厨,将林殊爱吃的东西都做一遍。 舆论愈演愈烈,大众并不像以前一样健忘,尽管警方已经发了声明,初步断定陶芓湉系自杀,但更多的人仍相信林殊脱罪的阴谋论。 那段日子里他撤热搜买水军的钱,甚至比他的片酬还高。 林殊出院的一周前,陶潋联系了秦渝池,说有事要和他说。 秦渝池对陶潋这人很戒备,因为边星澜的警告,他直觉陶芓湉身上的伤和陶潋脱不了关系。 秦渝池特意约在陶潋家里见面,说不定陶芓湉的那封遗书就在陶潋家里。 他们装着演着谈笑闲聊,说一些废话,秦渝池则是用余光四处乱扫,想找出房子里任何可以藏遗书的地方。 聊到半途,手机响了,秦渝池本不想接,却发现是林殊打来的电话。 还没到林殊出院的日子,谁在用林殊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秦渝池随意找个借口走去洗手间,警惕地问对面话,可对面什么都没说。 洗手间外传来陶潋的脚步声,秦渝池只好再试探着最后问一句“林叔叔把你接出院了?”,对面还是什么都不说。 林殊可能被林港接出院了。 一想到这件事,秦渝池低沉大半个月的心情终于好了些,很快从陶潋家离开,回了湖光山等林殊回家。 可最终,他没能等到林殊回家,只等到了林殊的死讯。 林殊怎么可能会死? 秦渝池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他心里的林殊,什么都打不倒,他还等着林殊出院,他们摈弃过去,从头来过。 他还准备......告诉林殊,他已经喜欢林殊了,尽管林殊可能会厌倦他。 他做好了一切重来的准备,林港却告诉他,林殊死了。 - 林殊的葬礼很冷清,甚至没有几个人来,林祈芯和林港到场,按流程给林殊下葬。 那日下着冰冷的冬雨。 秦渝池面无表情地打伞,直到林殊的骨灰彻底葬进墓地里,他一直都木着。 他不明白,怎么一个月前还是活生生的人,现在就变成了一捧不会说话的灰。 每个人都很奇怪。 林港和林祈芯看起来并不难过,一个抑制不住嘴角的笑,一个像是如释重负,终于甩脱了包袱。 撕扯的神经开始断裂,冬雨落在伞上的声音尤为突出。 秦渝池望着林祈芯,敏锐地从中识出一点端倪。 “林殊的手机在你那里吗?”林祈芯走之前,秦渝池这样问。 林祈芯没答话,只是似是而非地笑着,秦渝池却从那笑里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出了墓园,医院就打来电话,说边星澜忽然醒了,急着要见他最后一面。 边星澜早已瘦骨嶙峋,脸颊瘦得像个皮包骨,没有无关风月时的风流倜傥,只余下枯槁的面容。 用高昂的药物撑一个月已是奇迹,边星澜在被下毒的当周就应该断气。 “殊,殊儿......在哪?”见到秦渝池的第一眼,边星澜就用气声缓慢地问。 秦渝池坐在床边,勉强勾起笑说谎,“早就确定不是殊儿杀的。殊明天就出院,出了院就来看你。” 边星澜浅笑着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赶紧说:“遗书......陶潋的......音乐房。” 秦渝池不知道边星澜从哪得来的消息,也许是收买了陶家的司机,再或是别的原因。 “你和殊儿......好好过。” “你是......殊的初恋,以后......” “我......对不......桃......” 短短几句话,边星澜却用了好大的力气去说。说到最后,边星澜已经神志不清,只是在瞎嘟囔,说的话根本不成句。 秦渝池眼睁睁看着边星澜消逝。 心电仪发出警告声,但一切已无力回天,边星澜已经耗到尽头,什么都拯救不了。 滴—— 短促的警报声最后变成长回音,跳动的心跳线变成了直线。 当边星澜正式死亡,医生记下时间,秦渝池的心也跟着静了,精神被拉扯到极致,一根又一根断裂。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过得像个失智的疯子。 网上无不在对林殊的死叫好。 【死得好啊,老天有眼,杀人就该偿命。】 【天道好轮回,以为杀了人用精神病就能脱罪,没想到上天会让你烧死吧hhhh。】 ...... 他和林殊的事也被翻出来。 秦渝池每天自虐般地看那些评论,用大号转了无数警方的澄清公告,那些人便连着他也一起辱骂,说他是被资本家的艹烂屁股的狗。 【看着人模狗样的,还不是被人艹屁.眼。】 【再给资本家洗地,你妈今天就死了。】 【@B市平安,这里有疯子,快把他抓进去!】 ...... 他把那医生的门砸烂,闯进人家里,疯了一般找林祈芯和医生勾结的证据。 看见医生的日志记录时,他没忍住生理性呕吐了。 原来他的殊儿在那里头,别说吃饭,就连身体都动不了,每日受两次电击,还以为自己被抛弃了,以为自己被关在里头两个月。 他把陶潋的音乐房也砸烂,把每一幅画都撕碎,他终于找到陶芓湉的遗书,虽然那遗书并不像一封正经的告别。 他被警方关押过两次,最后都被放了出来,因为这些人都做了亏心事,不敢追究他的责任。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他就像只被上了发条的玩偶,每日在网上和乌合之众对骂,那些人骂他没妈,他骂那些人是傻逼。 仿佛只要他把精力投到和别人对骂上,他就能不去想自己犯的错,不去想是他间接害死了林殊。 林殊死后的第三周,警方终于证明,安宁精神疗养院的火灾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将烟头丢进了垃圾桶。 第四周时,林祈芯正式被抓捕,理由是侮辱陶芓湉的尸体和蓄意纵火。 入狱后,他去见过林祈芯。 林祈芯坐在玻璃对面,勾着得逞的笑,“他死前,我去疗养院里见过他,他给你打了电话,你正在和陶潋聊天,还主动挂断电话呢!” “他的手机壁纸被我换了张特意合成的照片,手机我寄到你家里了,回去开机看看吧,绝对让你惊喜。” 林祈芯判不了多久,再过几年就能出来。 不过秦渝池知道怎么戳林祈芯的痛楚,冷眼说:“等你出来,你们林氏早完了,没有林殊,林氏今年就会破产清算,你以为你能有多好过?不过是个杂种下等人。” 林殊的手机果真被寄到了湖光山,静静躺在门口。 秦渝池抿紧唇,面无表情地亮屏,却看见了一张令他作呕的照片。 林殊就是看着这张照片死的? 秦渝池无力地坐在地上,将手机屏幕哐哐地往地上砸,直到将陶潋的脸砸碎砸烂才罢休。 嗡—— 同一时刻,他的手机也响了。 秦渝池呆滞地接通电话,在听见陶濯的声音时,摁下录音。 “渝池,林殊的事,你......节哀顺变。”陶濯在听筒里说。 怎么这么久都联系不上,等林祈芯背下虐尸的罪后,陶濯就联系他了呢? 秦渝池淡淡勾起嘴角,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笑,也许是面部神经失了常。 “高静歌在哪里?在你那里?你们还在欧洲?”秦渝池冷淡地问。 沉默良久,陶濯答道:“是。” “她自愿留在你那里的吗?” “......不是。” “你知道陶潋做的事,对吗?” “嗯。” “你知道这会害死殊儿,对吗?”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抱歉。” “那天你是故意找我出去的,对吗?” “抱歉。” 得到想要的回答,秦渝池嘴角的笑咧得更开,“你等着,我会让所有人知道陶潋做的事,今天他不死,那就是我死。” “渝池......!”在陶濯的惊呼声中,秦渝池挂断电话。 秦渝池将陶濯的电话拉黑,脸上洋溢着诡异的笑,慢条斯理走进车库,启动林殊送给他的那辆帕加尼。 陶芓湉的遗书是他闯入室非法获取的,这录音也是在陶濯不知情的情况下录的。 什么都不能当作证据。 但秦渝池不在乎。 大脑皮层格外亢奋,秦渝池开着帕加尼在外晃悠,恶劣地超车,像个纨绔一般在大路上飙车,做个疯子。 无论其他司机如何骂他,他都竖起中指伸出窗外,嚣张至极,谁都不敢来撞他的帕加尼,因为根本赔不起。 等到夜晚时分,一天中流量最高的时刻,他将所有证据,以及早就准备好的长作文发上所有的社交平台。 舆论最开始爆开时,他早就没了粉丝。 所以和他预想的一样,无论他现在发什么,都有一堆人在下面骂他是被艹烂屁股的狗,不会有人认真看他发的东西。 秦渝池嘲讽地轻嗤,连发十条微博,每一条都是【杀人犯!杀人偿命!@小提琴手陶潋】 【@B市平安,快来抓疯子!疯子又在发疯了!】 【受不了,直接把他的号封了行不行?】 【没妈的烂屁.眼。】 ...... 一条条辱骂的言论入眼,和往常一样,但秦渝池已经失去了对骂的兴致。 乌合之众。 这狗屁世界,到底有什么好活的? 秦渝池冷笑一声,将手机彻底黑了屏,丢到副驾驶上。 帕加尼在夜里疾驰,秦渝池漫无目的地开,顺着路牌一路前行,像是在找一个最终的栖身之地。 在看到“明鸿山”时,秦渝池觉得合眼,打着转弯灯便上了山。 整个山太简单,没一点刺激感,但秦渝池的心跳却很快,因为他知道这里将会是他的归宿。 帕加尼即将行到山顶。 秦渝池打开窗户,凛冽的夜风吹进来,“SIRI,播放《埃斯特庄园的喷泉》。” “好的,已为您播放。” 叮咚的钢琴声响起,那是林殊经常给他弹的曲子,秦渝池勾起笑,在行到山顶后,更重地踩下油门。 轰鸣的油门声中,帕加尼冲出悬崖,像是蝴蝶一般起飞,再又急速地下坠。 剧烈的失重感让人感觉像是飞了起来。 真他大爷的自由。 车子坠落前,秦渝池笑着想。 但上天热衷于和他作对,更不会让他在死前让他感受自由。 秦渝池在午夜时被剧痛折磨而醒,因为一个粗壮的树枝穿过防风玻璃,直直刺过他的右胸膛,将他钉在副驾驶上,动弹不得。 明鸿山下全是大的青松,树枝比他的大腿还粗,那树枝就这么穿过他的右胸口。 秦渝池痛得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呕出一口口鲜血,那些鲜血味道恶心极了,沾在他的下巴上凝固。 他还想问问上天,他这一生里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惩罚他? 可转念一想,他又悟了。 他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他麻木不仁,他坐视不理,他愚蠢自负,他听信他人,他任由自己陷进洪流里随波逐流。 剧痛之中,秦渝池一项项细数自己的罪过,他发不出声音,心里的咒骂却很大声。 他骂过自己,又骂秦盛和林港,他骂很多人,用以前从没用过的脏污话,连骂过他的网友也不放过。 他在黑夜中被痛醒,又在失血失温中昏过去,断断续续,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 直到一丝朝晖泄进挡风玻璃,照进秦渝池的眼睛里,他才像回光返照一般,猛地睁大眼。 太阳...... 视线早已模糊了,但阳光的温暖却能唤起他神经的亢奋。 秦渝池抬起眸,定定看着初升的太阳,发了狠一般在心里发誓。 如果能再来一次,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做个麻木的人。 他会在林殊蛮横时及时阻止,他会在林殊犯错时主动接受法律制裁,再也不想着投机取巧。 他要把一切机会握在手心,不让别人有机可乘,他要将所有试图伤害林殊的人都赶走,而后他们永远住在湖光山上,相互依偎。 他要做个逆洪流而上的人,无论洪流有多可怕,无论他多么形单影只,他都要逆势而上,大不了就是一死! 口中的鲜血一汩汩往外蹦,覆盖在凝成血痂的下巴上。 秦渝池用尽全力,抽搐着伸出右手,往朝阳升起的方向伸去。 ——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就好! - 滴——滴—— 耳边传来医用仪器的运作声,秦渝池猛地睁开眼,看向天护板上的白灯。 呼吸声很大。 秦渝池迟缓地转动眼球,四肢开始胡乱动,引得一旁的医生走过来。 “别动!”医生俯下身,朝秦渝池说,“你想要什么?要和家人视频吗?你的家人现在都在外面等你,我去把手机拿来。” 秦渝池摇摇头,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颤颤巍巍举起手,食指点在医生的掌心。 秦渝池迟缓地在医生手心笔划,一个不算难的“殊”字都写了很久。 “......殊?你要找林殊先生吗?”医生安抚道,“他就在监护室外,等你转到普通病房就能看到他了。” 秦渝池剧烈地摇头,四肢又开始不安分,差点将身上的管子扯开。 “好好好,”医生摁住秦渝池的手,“我现在去叫他进来,但你们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剩下的等你出去了再说,知道吗?” 秦渝池不闹了,安静躺着等,新一世的记忆逐渐入脑,他才恍然想到。 林殊,是不是也重生了? 重症监护的门开了,林殊穿着一身隔离手术服,戴着口罩,一步步朝秦渝池走近。 当那双漂亮的眼睛汇进视野时,秦渝池睁大眼睛,像是看不够一般,直直盯着林殊。 “你......” 林殊才刚说了一个字,秦渝池挣扎着攥住林殊的手,眼中逐渐蓄满泪,泪水很快溢出来,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真的重来了! 上天真的听到了他的愿望! 秦渝池现在发不出声音,嘴角却夸张地往上勾,抽搐着想大笑,却让眼眶中的泪溢得更多。 林殊呆呆站着,愣了片刻,而后稍弯下身,用手抹去秦渝池眼里的泪。 “没关系,你会好起来的,我保证。”林殊淡笑着说。 而秦渝池只是摇头,眼泪不可控制,疯狂地往外溢,擦都擦不干净,嘴里虚弱地念叨着什么。 秦渝池的声音太小,林殊将耳朵凑到氧气面罩旁边听,“你说什么?” “别走.......” “别离开我......” 第45章 看到秦渝池眼睛的那刻, 林殊就知道,秦渝池的记忆已全部回复,因为眼神已经大变。 林殊以为会在那眼里看见恨, 但他只看见了无尽的悲伤。 林殊忽然觉得他想错了。 比起看见秦渝池憎恶的眼神, 他好像更怕现在这样, 看见秦渝池脆弱不堪,千疮百孔, 悲伤就像是流不尽的泪, 每一滴都灼手。 他死后,到底出了什么事? 秦渝池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眼里全是伤痛? 林殊不能在重症监护室里待得太久, 相顾无言片刻,医生就催着他离开。 离开之前,秦渝池仍不愿意松手, 紧紧攥着他, 就像是把全身的力气都汇到了手上。 林殊没办法, 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只能说大家都在外面等着,让秦渝池赶紧好起来的客套话。 出了重症监护室, 林殊浑浑噩噩, 也没对秦希沫说什么有效信息, 就只愣怔着靠在墙壁边沉默。 秦渝池在清醒后的第二周复检, 右胸皮肤表面的伤口已经愈合, 就是体内的骨折需要慢慢静养,复检结束后就直接转到普通病房。 秦盛只在秦渝池抢救的那天来过医院, 等秦渝池转到重症监护后便走了, 只留秦希沫在病房外守着。 秦渝池在入院前就一直在减脂, 现在又受了伤,整个人消瘦得很快,身上的肌肉都掉了大半,不过眼神依然清明。 秦渝池从重症监护转出来时,林殊躲在护士和医生身后,没敢出现在秦渝池的视野里。 但秦渝池却一眼发现了他,也不管扎在手背上的针,直接抬起手,直直往林殊所在的方向抓,甚至还想坐起身来。 秦渝池虽然不安分,表情却很深沉,像是很清楚自己是在给医护添麻烦,但就是不在乎,非得清醒地胡闹。 医护人员让出一点位置,让林殊站进来,站到床边。 ——手。 秦渝池戴着氧气面罩,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做做口型。 林殊将手伸过去,本想勾起笑,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因为秦渝池的手臂太瘦了,也就只比他的手臂壮上一丁点,那还是因为秦渝池的骨架本就比他大。 秦希沫在病房里等着,沾在门边等病床推进来。 秦渝池原本面色沉静,却在看见秦希沫的一瞬间又红了眼,这一次倒是没有流泪,只是手忍不住发颤,眼睛死死盯着秦希沫,像是怕她消失了一般。 这画面把秦希沫吓坏了。 秦希沫从没见过秦渝池这种样子,当即凑上前,带着哭腔问:“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很疼?” 林殊知道秦渝池为什么红眼,叹口气,拍拍秦希沫的手,安抚道:“他是见到你太高兴了,想你以后多陪陪他。” 话音刚落,攥住林殊的那只手骤然收紧,而后又诡异地放松,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林殊偏过头,对上秦渝池的眼睛。 秦渝池的眼眸黑洞洞的,犹如看不见底的深潭,很复杂,很难说出那眼神里有哪些具体情绪,更像是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后的深邃。 林殊只看了一秒,就不敢看了,赶紧移开视线。 转移到单人病房后,除了换药等非必要时候,秦渝池都不愿意松开手,就这么紧紧握着,也不说话。 很快,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林殊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恍惚,他什么都没做,天幕就黑了。 几个护工住在隔壁,秦希沫也被送回了酒店,只余下林殊留在病房中。 林殊其实不知道怎么面对秦渝池。 原先他们之间像是隔着玻璃,虽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彼此还算是体面的相识关系。 而现在,那些欢爱的记忆秦渝池也有了。 他们肌肤相亲过,现在虽然牵着手,但心里的距离却好像更远了,原先只是隔着玻璃,现在却像是隔了个不同的宇宙。 仿佛他们早已恨透伤透彼此,现在却装作无视发生过,粉饰太平,谁都不提过去。 自欺欺人。 护士移了个空病床到病房,以防秦渝池离不了林殊,好让林殊有个宽敞的空床能睡。 入夜时,林殊平躺在病床上,右手还被秦渝池握着。 林殊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的光影,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愿意想。 “林先生......”耳畔传来秦渝池虚弱的呼唤。 这人怎么又叫上林先生了? “什么事?”林殊闭上眼,装作被吵醒,沉着声音问。 “林先生,您现在能转过来吗?我想看着您,可以吗?”秦渝池的声音里带上乞求,有些卑微。 林殊微蹙起眉,沉默片刻,终是侧过头去,看向秦渝池。 秦渝池的眼神很纯净,就像是这一世他们刚见时一样。 就像......他们之间从没发生过那些事一样。 林殊一看就知道,秦渝池又在对他演戏,故意演出懵懂的模样,想掩饰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实。 傻子。 明明都红了两次眼,现在再装有什么用? 林殊叹口气,搞不清楚秦渝池到底在想什么,无奈地问:“现在可以了吗?你要还看多久,我的脖子会酸。” 秦渝池愣了愣,小声说:“抱歉。可以了,我不看了。” “嗯。”林殊转回头,继续看向天花板,愣愣地出神。 秦渝池现在住的医院,在H市的医院里已经算好了。 事发时,剧组直接调了急救飞机,这才没耽误救治的黄金时间,再晚几分钟,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回秦渝池。 这医院环境虽然不错,但外头却吵了点,时不时传进来行车的引擎声。 林殊想继续放空自己,右侧的视线却太灼人,实在不可忽视。 “你总是看着我作什么?”林殊问。 “......抱歉。” 这人又在道歉,演戏演上瘾了。 林殊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到秦渝池不恨他的理由。 除了觉得秦渝池还陷在那些爱与性的虚假梦里,故意忽略事实,不愿意清醒,他实在想不出秦渝池逃避过去的其它原因。 可那些无关风月的梦是虚假的,那顶多算是意乱情迷,秦渝池该恨他才对。 林殊抿紧唇,片刻后沉声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你......向前看吧。” 林殊觉得秦渝池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之间早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虽然他们上一世没有正式说分手,但他们最后走到那一步,今世更应该各走各路。 秦渝池不答话,只是收紧手指,沉默良久后说:“我困了,晚安,林先生。” 秦渝池还在叫他林先生,依然在逃避。 林殊长叹口气,没再说话了,闭目养神,渐渐睡去。 医院的病床不算软,林殊却难得睡了个好觉。 许是因为一切尘埃落定,秦渝池也恢复记忆了,他的罪行早被审判,他现在已怕无可怕。 翌日时,病房来了客人。 陶濯来时,护工正在给秦渝池梳头发,林殊慢条斯理地啃着苹果,正对着窗外发呆。 “渝池,你感觉怎么样了?”陶濯见林殊正在病房里,颔首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林殊本想暂时离开,给两人聊天的空间,秦渝池却攥着他的手不放,脸上扬起诡异的公式笑。 “我很好。你呢?最近家里一切安好吗?”秦渝池的语气很诡异,有种故意装出来的亲昵,很生硬,陶濯听了都发愣。 林殊停止咀嚼一瞬,又继续嚼苹果,可能两人在他死后产生了矛盾,但那些都和他没关系了。 陶濯瞄了眼林殊,如实道:“桃子已经签署文件,和陶家脱离关系,小潋......对他做了些很坏的事。” 闻言,秦渝池虽然双眼充满遗憾,但脸上的笑却咧得更开,上下半张脸的情绪直接割裂,更诡异了。 “是吗?”秦渝池眯眼笑着问,“那做错事的人,有受到相应的惩罚吗?” 陶濯以为自己听错了,愣着没答话。 “没有吗?那可真是太遗憾了......”秦渝池笑了笑,长吁着说,“不过没关系,任何人做错了事都逃不过惩罚的,上天会公平地惩戒每个人......” 秦渝池越讲越神叨,陶濯的面色也逐渐变差。 “渝池,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再来看你。”陶濯察觉到秦渝池的异样,不想多留,待了几分钟就准备走。 “好,下次再见。”秦渝池目送着陶濯离开,门打开又合上,秦渝池还盯着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天会公平地惩戒每个人。 确实。 林殊无声地笑了笑,将最后一口苹果吞下腹,啪的一声丢进垃圾桶中。 秦渝池的康复时间不长,养个几周就能出院,只是出院后还要静养,接不了工作。 林殊只会陪着秦渝池待到出院前一天,这是他早就决定好的事,不可更改也不可反悔。 夜幕降临时,秦渝池好似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自己先躺上病床,等着他睡在另一张床上。 但今天,林殊没有睡上床,而是坐在秦渝池的床边,安静望着窗外出神。 “林先生......”似是感受到他的变化,秦渝池敏锐地感到不安,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神也像将被抛弃的小狗那般可怜。 林殊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沉下声音,直接摊牌,“秦渝池,从现在开始就别再装了,行吗?” 他说完这句话后,秦渝池的面色变得阴沉,终于露出半分前世的模样。 “我没有装。”秦渝池垂下视线否认。 “我知道你都想起来了,”林殊想冷心冷情,不留情面,但终是硬不下心,叹口气说:“你......向前看吧,别再想那些梦了,我也该走了。” 闻言,秦渝池反应极大,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质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林殊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也许是回家,也许是流浪,他现在没有任何目的,说不定明天就能坠进早春的风里,结束这无聊的一生。 “林殊,你想干什么?”秦渝池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问。 手被抓得很疼,秦渝池的眼睛也瞪得无比大,就像是从前那般厌恶他。 这样才对。 秦渝池陷在那些虚假的梦里、逃避现实是不对的,就该这样恨他、认清现实才对。 “没什么,”林殊勾起淡笑,尽量不把这场离别弄得太矫情,“就这样吧,我还有事,真的得走了。” 林殊没有说“再见”,因为在他的计划里,他们将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对他们来说,这样体面的离别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希望秦渝池这一世就别再为前一世和他烦恼了。 秦渝池咬紧牙关,将身上的所有力都汇到指尖,紧紧攥住他的手,把他的手背都箍出深紫色的红痕。 可惜作为病患,秦渝池的力气并不能敌过林殊。 林殊保持体面的淡笑,左手使力,一根根掰开秦渝池的手指,右手不停往外收。 掰开一根指头,另一根又紧紧缠上来,林殊没办法,直接站起身,借着全身的力往后退,终于将秦渝池的手甩开了。 “别走......不准走,不准走!”手被甩开的一瞬,秦渝池直接红了眼,掀开被子就准备翻下来,要抱住林殊,不让他走。 砰—— 林殊抿紧唇,转过身垂眸看着地面,故意忽视身后秦渝池摔在地上的声音。 就这样吧,他们不用再见了。 林殊忍着没回头,直接推开病房的门,脚步不停,渐渐消失在秦渝池的视野中。 门开了再又合上,将医院走廊的白灯隔绝在外,病房里又陷入一片昏暗。 秦渝池趴在地上,右胸膛和心口都很疼,像是被无数的小刺扎过,再在无数细小的伤口中灌满盐水,令人痛不欲生。 秦渝池屏住呼吸,费了很大的力翻身,而后平躺在地上大喘气。 蜿蜒的光影映在天花板上,像是泛着光的蛇纹正在爬行,莫名有些恶心。 秦渝池闭上眼,躺了不知多久,等这阵痛缓过去,终于咬紧牙关,忍着伤处的剧痛,牟足劲自己站起身。 他现在还不能直立行走,平日里都是坐在轮椅上活动。 但秦渝池现在顾不了这么多,勾着身子打开床头柜,从里头找出手机和口罩,直接穿着病服出了门。 虽然每走一步,胸口处都有种骨头断裂的痛,但秦渝池像是感觉不到痛,根本不在乎。 就这样,他顺着林殊离去的路径走,凭着直觉,摇摇晃晃,一路向前,就像是追逐星月那般,一往无前。 第46章 离开医院后, 林殊没有直接回B市,而是在H市内旅游。 不过,与其说是旅游, 不如说是流浪, 因为他也没去任何景点, 只是混进影视城里看别人演戏。 他以前也没去过秦渝池的剧组,现在正好去别的剧组里看看, 别人演戏是怎样一个流程。 冬天快过去了, 早春的风渐暖,伴着城市里随处可闻的桃花香。 白天去影视城晃悠, 晚上回酒店歇息, 林殊就这么蹉跎时光,反正他也没什么想做的事。 直到高静歌打来电话,说秦渝池早就出院, 问他在哪里, 眼见事情快败露, 林殊才连夜回了B市。 林殊到家时, 高静歌已经坐在沙发上等。 “怎么了?”林殊走进屋,装作无事发生过一般问。 高静歌转过头来, 面色有些苍白, “你这段时间去哪了?为什么总是打不通电话?” 林殊轻咳一声, 撒谎道:“我就是在医院里照顾他, 而后顺便在H市散散心。我每天都给你报平安,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高静歌直直盯着林殊,将他看得不自在。 “秦渝池一直在找你, ”沉默半晌后, 高静歌问, “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上次没有和他一起从雷克雅未克回来,对不对?” 没想到这事也败露了,林殊有些心虚,“我是怕你担心,就没说实话。” “你和他又闹矛盾了,还是......?”高静歌问。 “我是觉得我们不合适,他一个明星,本来就不太适合我。”林殊耸耸肩,尽量将语气变得轻松。 高静歌沉默着没说话,微叹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林殊偷瞄一眼高静歌,转移话题问:“对了,你和陶濯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 闻言,高静歌的脸色更差了些,“结束了。他正在相亲,准备联姻,我无法接受,所以提出结束。” 联姻? 在林殊的认知里,一直只有无能的人才需要联姻。 没想到陶濯看起来有能力,竟然还要用联姻这种手段来拓宽事业。 林殊无措地挠挠脸颊,刚想安慰,却又听见高静歌说:“是秦渝池告诉我的,他还让我多加小心陶濯。” 秦渝池那呆子竟然会告密?! 在病房时,林殊就觉得秦渝池和陶濯间的气氛不对劲,没想到两人已经闹翻了。 “他还说你的精神状态很差,随时会有危险,是这样吗?”高静歌抬眸,直直望向林殊眼里,似是在认真审视。 怪不得高静歌非得在家里等他回来,原来是听了秦渝池的鬼话。 林殊摊开手,主动站到高静歌面前,反问道:“你看我现在这样,像是精神状态很差的人?精神有问题的人会自己出去旅游,会吃好喝好、还去照顾病人吗?” 林殊说得理直气壮,全当秦渝池是在诽谤自己。 高静歌半眯着眼睛,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林殊索性倒过去诽谤秦渝池,“他肯定是对我拒绝他这件事怀恨在心,故意造谣我是神经病,你别信他的话。” 高静歌很快找出林殊话里的漏洞,“你既然已经在雷克雅未克拒绝他,怎么后来要到医院去照顾他?这就是你说的拒绝?” “我......”林殊顿了顿,“我一开始只是想去探病,是他攥着我,不让我走,我没办法才留在医院。” 林殊在说谎。 高静歌总是能轻易分辨,因为林殊在说谎时,语气会变得很夸张,一点都不随性。 半晌后,高静歌垂下眸,声音里透出一些脆弱,“林殊,我只是不想听见你出事的消息。” “我知道,”林殊说,“我不会出事。你赶紧走,刚分手就回家去好好休息,别在我这里杵着。我连夜从H市赶回来,正困得发慌,我要睡觉。” 林殊不耐地赶人,高静歌没法再多说什么,只在走之前嘱咐林殊必须早晚报平安,晚一分钟都不行。 砰—— 门关上后,林殊才垂下肩,动作迟缓地躺在沙发上。 秦渝池的异样举措令他焦躁。 林殊越想越烦闷,摸出手机,输入秦渝池的号码,指尖停在拨通键上,迟迟无法摁下去。 林殊害怕听见秦渝池的声音,仿佛只要听见那声音,他都就会想起那日秦渝池的乞求,以及那双淬满悲苦的眼睛。 他做不到用恶毒的语言去骂秦渝池,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 林殊叹口气,决心不打电话了,而是改为发短信。 【不准找我,也不准再联系高静歌,不然我直接封杀你和那群破文艺导演!!!】 林殊在短信末尾加了三个惊叹号,仿佛这样就能威慑秦渝池,虽然他知道这收效甚微。 发完短信,林殊也不敢等秦渝池回复,直接拉黑号码,企图掩耳盗铃。 林殊做完这一切,巨大的无力感忽然袭来,精神和身体都很疲乏。 他怎么会变成这种人? 他变成一个懦夫,他不敢面对秦渝池,还爱对高静歌说谎。 明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现在就像个无能的小丑。 他变成了他曾经最唾弃的那种人。 林殊在沙发上躺够了,才缓慢地坐起身,去浴室里将污浊洗净,又回到他露台的躺椅上躺着。 现在正是早晨。 虽然早春已至,阳光也从云里泄出来,但B市的气温仍很低。 阳光没什么用,照不暖林殊的身体。 林殊给自己涂了点鸢尾雪松的精油,才将双手揣进衣兜里,对着晴空发呆。 湖光山顶的别墅不止林殊这一栋。 新开发的几处别墅早被卖了出去,最近的一幢离林殊这幢不过二十米距离。 秦渝池站在二楼窗边,整个身体躲在窗帘之后,穿着黑色风衣,拿着望远镜,对着林殊所在的露台观察。 这里是他记忆恢复前就购置的房产,本想着给林殊一个惊喜,没想到现在正派上用场,好让他时时观察林殊的动态。 嗡—— 手机响了。 秦渝池蹙起眉,视线不离望远镜中的林殊,单手接通电话。 “哥,你跑哪里去了?我打你电话你也不接!”秦希沫在听筒里急切地喊。 “我回B市了,”听见是秦希沫,秦渝池的声音温和了些,“你不用担心我,我正在卧床休息,不会有事。” “你回B市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你大半夜从医院里消失,所有人都被你吓着了,差点报警!”秦希沫大声质问。 秦渝池轻啧一声,稍稍拿开手机,“我现在有事,你有什么重要的事以后再说。还有,我给你请了个司机,以后不许独自出校门,要去哪里就让司机送你。” “哥,你......” “就这样,挂了。”不管对面要说什么,秦渝池赶紧挂断电话,将手机调成静音,继续在望远镜里观察他曾经的家。 秦渝池不是只看露台,而是时不时放下望远镜,裸眼扫视林殊家的四周,似是在勘探什么,而后再拿起望远镜观察林殊。 林殊很怪,一到家就躺在躺椅上,一动不动。 睡在外面不冷吗? 秦渝池从手边拿了饼干,放进口中咀嚼,再就着牛奶一并吞下腹。 吞咽之时,右胸上的伤口也跟着痛,但秦渝池不在乎,三两下吃完饼干,似是完成勘探任务一般,直勾勾盯着林殊。 夜晚降临之时,林殊终于动了。 家里的灯由上而下亮起,又再十分钟之内关闭。 林殊去而复返,身上穿了件风衣,继续躺进躺椅之中。 秦渝池将望远镜调到夜视模式,拉近距离观察,怎么看都觉得林殊身上的风衣很眼熟。 这不是......他的风衣吗? 秦渝池冷哼一声,又调出林殊发给他的威胁短信瞧了瞧,气得撇下嘴角。 他就知道,林殊这人不坦诚,就爱说谎。 以前就爱用别人威胁他,还爱说自己身经百战,有无数追求者可选,叫他有点危机感,明明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这一世先是靠近他,又蓦然说他们不合适,见他受伤了就跑到医院去照顾他,结果出院前一天又忽然跑了,总做些心口不一的事。 别扭! 秦渝池又抓了块饼干,送进口中,气鼓鼓地咀嚼。 两人保持相对静止,一个在露台,一个躲在窗帘后,在同一片黑夜里渐渐睡着,又在相同的时分清醒。 又一个早晨来临。 林殊睁开眼,仍不知今天要做些什么,像个老人般迟缓地舒展身体,走到车库里去启动库里南。 林殊照例在市区晃悠一圈,而后开去悬崖边上。 库里南停在崖边。 林殊摁下车窗,打开收音机,点了根烟夹在指尖,百无聊赖地听广播。 电台播放的歌曲不好听,林殊轻啧一声,随手调到别的频道。 “灵兴寺住持因涉嫌非法募资而被警方控告,并于3月2日失足身亡,警方提醒,请为灵兴寺募捐过的民众到派出所登记。” 灵兴寺住持?贾缘大师? 林殊听到熟悉的寺庙名字,当即打开手机,查找这则消息的真实性。 【假佛教骗局!谨防假大师以点化开解为由收取费用!】 【灵兴寺骗局曝光!数万人受骗,警方提醒,警惕任何以宗教为由的募捐活动。】 【贾缘“住持”失足坠崖,尸体至今仍在寻找。】 ...... 林殊随意翻了翻新闻消息,心里没有太多的触动,只觉得滑稽。 怎么他去拜个佛、求大师指点迷津,也能遇上假大师骗人? 怪不得那大师叫他去看心理医生,敢情那大师就只是骗子,信不信佛教都另当别论。 林殊失笑,不仅为大师的失足而失笑,也是在嘲讽他自己愚蠢迷信。 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迷信愚钝,还被假大师骗。 林殊摇摇头,将频道换回播放难听歌的电台,继续看着崖边的景致。 失足...... 失足? 方才电台里的播报不停在林殊脑海播放。 林殊恍然大悟,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只要他装作是失足,不表现出任何轻生的迹象,那不就行了吗?! 人生总有意外,只要在高静歌和边星澜眼里,他不是自杀身亡,而是意外身亡,他们就不会怪自己没有察觉他的异样,也能快点从他的死里走出来。 想到这,林殊立刻下车,站在崖边拍了几张风景照,发在朋友圈里,还配了句成功人士常用的话【停下脚步看风景,你会发现生活中处处都是美景!】 很快,高静歌发来消息。 【高静歌:你去哪了?】 【林殊:我去爬山,我要强身健体。】 果然,高静歌不再追问,只给他分享了爬山必带的登山包,叫他记得将水和食物都带上。 接下来几天,林殊每天早晨都分享“爬山照片”,立志于将自己打造成一个爱运动爱生活的成功人士。 就这样,就算他有时没有给高静歌报平安,高静歌也没像个闹钟一样催他,而是等他第二天的爬山照。 又一次分享照片后,林殊觉得他的铺垫已经做得够多了,便将车子停到离悬崖稍远的地方,很快下车。 林殊特意给自己挑了身帅气的运动装,额头上还戴着运动发带,精致无比。 只可惜摔下去后,他就会变成肉泥。 不过没关系,他是失足,不是自杀。 林殊心里很平静,甚至没有一点惧怕,一步步往崖边走,像是被朝阳吸引那般,张开双臂。 天气日渐暖和。 当温暖的日光照在脸上时,林殊终于感受到,早春真的来了,而自由,也即将到来。 希望这一次死后,上天不要再让他重生。 林殊闭上眼,一只脚踏出悬崖边,身体因为重力而往下坠。 “你干什么!” 天旋地转间,衣领倏地被捉住,林殊像个鸡仔一样被提起,被人一把丢在地上。 计划被打断。 林殊坐在地上,不耐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秦渝池发红的双眼。 被打断那刻,林殊是想发火的,可他一对上秦渝池的眼,再恶毒的话都说不出口了,那些话像是随着呼吸而出,被风吹散了。 秦渝池看起来很生气,脸色也不好,眉眼间尽是疲倦。 林殊坐着没动,也说不出什么话,只能保持沉默,移开视线,躲避秦渝池的目光。 “我问你,林殊,你刚才到底想干什么!”秦渝池将林殊提起来,抓着他的肩,目眦欲裂地问。 林殊抿紧唇,有种莫名的羞愧感,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何而羞耻。 好像......被他人发现自己要自杀这件事,是件非常丢脸的事。 秦渝池见他不说话,更生气了,连抓着他肩的手都在颤,力道大得他肩膀发疼。 “你是不是想死?你敢死试试!”秦渝池得不到答案,便开始自说自话。 “是不是不用那些手段来整我,你心里就不舒服?你就觉得无聊无趣不想活了?” 秦渝池越说越痛苦,甚至开始大喘气,单手捂着胸口咳嗽,“林殊,你就喜欢用那些脏手段来爱我,是不是?行啊,来啊,这一世你继续来,我这回奉陪到底!” “咳......咳咳!” 秦渝池越咳越剧烈,林殊没忍住转过头,正好对上秦渝池发红又痛苦的眼睛。 “我......”林殊不敢看那双眼里的苦痛,赶紧偏过头,讷讷地说,“以前都是我不对,对不起啊。以后我都不会再做那种事了,你不用怕。” 他一说完,秦渝池也没了声音,只余下喘息不稳的呼吸声。 片刻后,秦渝池低下声音问:“林殊,你是不是想死?回答我。” 林殊垂下视线,沉寂良久,还是没法承认他想自杀这件丢脸的事。 秦渝池却像得了答案一般,诡异地笑着点头,自言自语,“你想死.......原来你真的想死......” “行,没事,你想死也没事,这回我陪你一起走。” 说完,秦渝池便拽着林殊,近乎拖行一般,将他扯着拽着往停在一旁的库里南走。 秦渝池不仅自言自语,嘴里还发笑,双眼放光,就像是发狂了一般。 “你干什么!”到门边时,林殊愈发觉得不对劲,双手拉着门,就是不上车。 秦渝池却笑着打开门,自己先坐进副驾驶,再硬生生将林殊扯进车里,最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你这次又想提前走......不过没关系,这次我们一起,我就不会痛了。”秦渝池翻到驾驶座,恍惚地看着悬崖,将所有门都控制上锁。 “没关系......” 秦渝池出神地看着前方,右手抚上挂挡,直接拉到行车档,而后踩下油门。 使劲踩了踩油门,车却不动,秦渝池垂下视线,恍然大悟地说:“啊......差点忘记点火了。” 秦渝池好像疯了。 林殊看着这惊骇的一幕,头皮不自觉发麻,在秦渝池的指尖触上点火键,蓦然伸出手,抓住秦渝池的手腕。 点火受阻,秦渝池偏过头,笑着安抚,语气温柔,“别怕,殊儿,这悬崖下面都是石头,不会痛的。” 说完,秦渝池用力一摁,整个车的引擎便发出启动声。 秦渝池怎么能跟着他一起死! 林殊一下慌了神,在秦渝池挂挡前,敏捷地摁下点火键,车子重新熄了火。 秦渝池“嗯?”了一声,以为自己没点上火,还想伸手去摁。 秦渝池真的疯了! 林殊在慌乱中摸到衣兜里的车钥匙,情急之下直接从窗子里往外抛,铆足了劲往悬崖外扔。 车钥匙在空中滑出绵长的抛物线。 幸运的是,钥匙落在崖边,又弹跳着往外蹦,轱辘着滚下悬崖,钥匙和车终于脱离了可控制的有效距离。 秦渝池还在疑惑地摁点火键,不过这一次,车子再也点不着火。 林殊心有余悸地靠在座位上,视线落在秦渝池的疯样上,心里没来由涌起一阵火气。 “谁允许你动我的车了!”林殊再也忍不住火气,一拳揍在秦渝池脸上。 第47章 林殊这一拳不留情面, 直直往秦渝池脸上抡,甚至打得他自己指骨泛疼。 秦渝池遭了打,缓缓垂着头, 指尖终于不再去戳点火键, 陷入诡异的沉默。 这沉默如同油, 将林殊心内的火烧得更旺。 林殊拽住秦渝池的头发,迫使其抬起头, 质问道:“秦渝池, 我允许你动我的车了?” 秦渝池低下视线,冷冷直视林殊的眼睛, 低声问:“你不是想死吗?怎么, 难道你只准自己死,就不允许我也想死?林先生真是霸道。” 秦渝池想死......? 被戳中心思,林殊愣住, 抓着头发的手指也脱了力, 缓缓松开。 秦渝池遭打的那边脸逐渐泛红, 现出红肿的印子, 实在滑稽。 两人在寂静中对视,死死盯着对方, 眼神都不纯粹, 像是有爱, 同时也透着怨, 非常复杂。 初升的日光透过挡风玻璃, 照亮车内,一点点洒在秦渝池的发丝上。 朝晖很明亮, 将秦渝池耳廓上细小的绒毛照得晶亮泛光, 像是晶莹的羽毛, 软乎乎的,让人想伸手去碰。 他的注意力总是被秦渝池身上这些小东西吸引。 心内愈发焦躁。 林殊烦闷地啧一声,又一拳揍在秦渝池的脸上,而后转过身,正坐在车座里,环抱双臂。 一点都不争气。 林殊气鼓鼓看着前方,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就那么容易被秦渝池吸引。 秦渝池被打了两拳,泛红的脸更肿了,还伴着火辣的疼痛。 好在手背冰凉,秦渝池抬起手捂在脸上,企图减少一点痛感。 车里又陷入寂静。 春风透过窗,时不时响起温和的风声,吹动林殊的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等气消了,林殊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特别是身旁还坐着个闹掰的“前男友”,虽然秦渝池以前也不算他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 林殊想开门下车,逃离车里窒息的氛围,但所有门已经被秦渝池上锁,车钥匙也被他在情急之下抛到悬崖下。 “门被我锁了。”见林殊拉不开门,秦渝池提醒道。 听见秦渝池的声音,林殊刚消下去的火气又燃起来,语气不免恶狠,“我知道!还用得着你来提醒我?” 秦渝池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没说话了,将头转到另一侧去。 好在手机还在身上。 林殊亮屏手机,实在怕丢脸,没拨通高静歌的电话,而是打给了边星澜。 “喂?什么事?”边星澜打着哈欠,声音喑哑,一听就知道昨天晚睡了,荒淫无度。 “你在哪里?在不在B市?”林殊问。 “我在家。” 林殊放下心,吩咐道:“你现在去我家,把我库里南的备用钥匙送来,我把地址发到你微信里了。” “备用钥匙?在哪?”边星澜看了看地址,惊异地问,“殊儿,你跑去荒郊野岭作什么?” “不知道,可能在架子上,或者抽屉里,你自己找,找不到钥匙就叫个拖车的来。” 说着,林殊瞪了一眼秦渝池,嘱咐道:“低调点,别闹出大动静。” “大动静?怎么了?”边星澜对林殊的嘱咐非常不解。 林殊翻个白眼,“因为你们公司的大影帝在我车里!” 语毕,林殊直接挂断电话,不想听边星澜废话,继续安静地在车里坐着。 近乎两小时后,边星澜开着车姗姗来迟,穿得光鲜亮丽,头上还抹了发油,跟个开屏的孔雀似的。 边星澜将钥匙从窗缝里丢进去,眼神在两人间来回扫,八卦地问:“这是怎么了?你俩打架?还气得把钥匙扔了?” 秦渝池脸上的痕迹太明显,边星澜一看就知道是挨了打,爱八卦的心思骤起。 林殊没理边星澜,解开门锁,朝秦渝池道:“从我的车里出去。” 秦渝池静默一瞬,而后开门下了车,一言不发地坐到边星澜的车里。 两车一前一后启动。 林殊轰踩油门,飙着车下山,不过边星澜也不弱,有时也会跟着林殊跑山,紧紧跟在库里南后面飞驰。 到了路中段,林殊往后视镜一看,发现边星澜还跟着自己,忍不住拨通语音电话,不耐烦地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没有跟着你!”边星澜倍感冤枉,解释道,“我总得把秦渝池送回家吧。” 秦渝池的面孔透过挡风玻璃映出来,那双眼像是能透过后视镜和林殊对视。 破鱼,长这么帅作什么。 林殊看向前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脚下轰踩油门,将速度提到公路的最高限速,狂奔着回家。 然而,车开到车库停下,林殊刚从车库出来,就看到边星澜的车停在不远处。 边星澜埋下头,缩在方向盘后面躲着,像是很心虚。 而秦渝池下了车,远远瞄一眼林殊,自顾自先转身,走进自己家。 这人......什么时候搬到这里的! 这山顶本该只有他一个人住,其他别墅常年空房,没想到秦渝池竟然搬来隔壁。 林殊长呼一口气,以缓解自己愈发高涨的血压。 一想到秦渝池就住在隔壁,林殊心里就烦躁,回到家后,一整天都没出门。 到了夜晚,林殊例行去到露台,本想躺在躺椅上,看着星子入睡。 哪知秦渝池也站在自己那栋别墅的露台,光明正大地拿着望远镜,朝他这里看。 这偷窥行为被林殊发现了,秦渝池也不惊慌,放下望远镜,不知从哪端了杯酒放在掌心,隔空朝林殊做个敬酒礼。 有病。 这一世的秦渝池真有病。 林殊被这挑衅举措惹得想发火,摸出手机直接拨通秦渝池的电话。 “秦渝池,你是不是有病?弄个望远镜偷窥我很有趣?”林殊站起身,朝电话里骂。 “我在夜晚观星,听到动静,就顺便看看邻居,有什么问题吗?”秦渝池道。 “你......” “没想到林先生真是好兴致,每天不在家里睡,就睡在露台,以天为被,真是太有格调啦!” 林殊一听就知道秦渝池是在讽刺他,可他又骂不出刻薄的话反击,好像他只要一对上秦渝池,就不自觉心软。 软骨头,不争气! 林殊在心里骂自己,气呼呼地返回室内,将露台的门用力关上。 很快,林殊家的露台灯暗了,三楼卧室的灯亮起,而后再暗淡。 终于回屋里去睡了。 秦渝池对这成果颇很满意,不自觉勾起笑,将酒杯里的矿泉水一饮而尽。 “嘶......” 吞咽之时,胸口仍然会疼,不过秦渝池的嘴角就没垂下来过,因为他好似发现了制服林殊的有效办法。 面对心口不一的人,他就得不要脸才行,任何一点羞耻心都是多余的。 拿定注意,秦渝池决心继续不要脸,下一步就是让林殊把他的好友加回来。 春天是不易察觉的风,会静悄悄地来,夜里下过一场春雨,空气里便飘散着清新的晴朗味道。 翌日。 林殊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睡了个好觉,不仅没有做噩梦,精神也莫名饱满。 坐起身时,林殊敏锐地闻见一股黄油奶香。 林殊很熟悉这味道,就是他常吃的费南雪和可露丽。 林殊掀开被子,趿上拖鞋往楼下走。 一楼的餐桌上早摆上很多甜点,不止有费南雪,还有一杯热可可,杯壁滚烫。 秦渝池进家了? 哐——! 厨房响起几声金属碰撞的巨响。 林殊微蹙起眉,正要往声源处走,却看见秦渝池提着个大袋子,从厨房里走出来。 秦渝池提的是透明塑料袋,林殊定睛一看,才发现里头全是厨房用刀。 “秦渝池,你干什么?” 林殊走近,想把袋子抢过来,秦渝池却将这袋刀高高举起,提到林殊抓不到的高度。 “你又不会做饭,家里别放刀,不安全。”秦渝池往旁边一躲,轻易绕过林殊,继续往前走。 这人不经同意闯进他家,还理直气壮地拿东西走? 林殊快步走到秦渝池身旁,扬起头凶狠地质问:“谁允许你进我家的!” 秦渝池垂下视线,冷哼着控诉,“林先生真是不守信用,以前还说这里就是我的家,现在竟然连家门都不让我进,真绝情。” “我绝情?”林殊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你这‘以前’未免也太久远。我已经死过一次,死人生前的任何承诺全都不用作数!” 听到“死”字,秦渝池抿紧唇,牙关咬得紧绷,像是被噎得很生气,但又不愿意发火。 林殊最怕看到秦渝池这幅隐忍的模样,虽然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还是稍放软语气,“反正以后你不准再进我家,不然我就报警。” 秦渝池没答话,沉默片刻后,提着那袋刀子继续往前走。 这人怎么对这些刀子如此执着? 林殊不懂秦渝池为什么非要把家里的东西拿走,冷声说:“把东西也放下,别让我报警抓你。” 秦渝池顿住脚步,倏地转过头来,眼睛瞪得极大,恶狠狠质问:“林殊,你是不是不长记性?你忘了你怎么被抓进去的?” 闻言,林殊也愣了,没想到秦渝池还念着前世那把诬陷他的刀,甚至要因此把他家里的刀全部收走。 秦渝池是在......保护他? 可这人那时明明帮着作伪证,恨不得他死,这一世怎么会做这些诡异的举措? 总不能是在他死了之后,秦渝池又后悔了? 脑子里乱,心里也乱,乱得发慌。 林殊愣在原地,就这么看着秦渝池往前走。 他其实可以直接开口问,但他现在是个软弱的懦夫,不仅怕面对秦渝池,还怕提到那些伤痛的过去,更怕听到秦渝池亲口承认恨他这件事。 比起以前,秦渝池已经瘦了太多,林殊竟从那背影里品出一丝寂寞。 砰—— 门关上时,林殊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察觉,秦渝池好像有些精神失常。 昨天秦渝池想开车往悬崖下冲,就已经不对劲了,今天还把他家的刀都收走,这完全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 陶潋这一世要想诬陷他,就算他家里没有刀,也可以用别的方法诬陷他。 不过林殊原本不在乎,也懒得管,反正他都不想活了,陶潋和林祈芯若是敢整他,他有无数种办法整回去,最坏不过是同归于尽。 可秦渝池现在是怎么回事?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林殊心里愈发慌,总觉得秦渝池这样下去会出事,实在放不下心。 看来他得找个时间,旁敲侧击提醒边星澜,好好注意自家艺人的心理健康才行。 林殊刚想到这,手机忽然响了,不过不是边星澜打来的电话,而是陶芓湉。 “怎么了,桃子?”林殊接起电话,以为陶芓湉出了麻烦事。 “林哥......”陶芓湉轻咳一声,试探着问,“你今天有空吗?上次我说请你吃饭,但你一直没有回B市。正好我今天没有行程,想请你出来吃一顿饭,你方便吗?” 他差点忘了这回事。 林殊挠挠脸颊,并不太想出门,“我今天......” “如果你今天没空,那等你有空了再说,林哥你先忙,我没关系。”陶芓湉察觉他的犹豫,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 林殊被陶芓湉谨慎的态度弄得惭愧,当即改口道:“没事没事,我今天有空,你把地址和时间发过来就行。” “好!下午见,林哥!”陶芓湉声音一转,变得雀跃。 那雀跃透过听筒传过来,也将林殊的情绪感染得好起来。 林殊勾起淡笑,摇着头挂断电话,感叹年轻人真是有活力。 上次陶芓湉还很怯懦,在车里止不住哭,现在竟已好转许多,声音里的中气十足。 林殊心情颇好地走到餐桌边,盯着桌上的费南雪,虽然这是秦渝池买来的,但也没那么排斥了。 算了,别和食物过不去。 林殊坐下身,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口,熟悉的黄油杏仁味爆开,香味依旧。 就这样,林殊悠闲地吃完早午餐,再打理好形象,选了辆亮蓝色的曜影开出门。 许是春天到了,林殊总能闻见一股花香。 敞篷打开,春风泄进来,将林殊的额发向后吹,莫名有些惬意。 陶芓湉订的餐厅在一家私人酒店顶楼。 林殊刚进电梯,就有一只手及时拦住门,而后钻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来人带着墨镜,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黑风衣黑西裤黑皮鞋,林殊一眼就认出,这一身黑的怪人是秦渝池。 有病。 这两日,林殊已经被秦渝池弄得语塞,懒得开口讲话,直接将头转向另一边,根本不看秦渝池。 秦渝池也不说话,站着不动,看起来很冷酷。 电梯开始上行,很快到达顶层。 林殊先下电梯,往陶芓湉订的包房走,身后跟着的脚步声不停,并且越来越近。 走到包房门口时,林殊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秦渝池站着不出声,抬抬墨镜,装作没听见林殊的质问。 林殊翻个白眼,刚想发火,包房的门却先开了。 “林哥,你来啦!”陶芓湉打开门,视线被旁边一身黑的怪人吸引,“秦哥......?您怎么来了?” “嗯,下午好。”秦渝池颔首,终于开口说话。 陶芓湉摸不清这是什么情况,只得招呼着两人一起进门,“快进来吧,菜已经上齐啦!” 当着陶芓湉的面,林殊不好下秦渝池的面子,等陶芓湉转过身,才斜着视线恶狠狠瞪一眼秦渝池。 秦渝池摘下墨镜,脸皮极厚地跟进去,坐在林殊身边。 陶芓湉仿佛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太熟练,手忙脚乱地倒茶,菜也全往贵了点,桌上全是中西合璧的创意菜,一道简单的红烧鱼也做成吃不起的模样。 林殊忍不住失笑,让陶芓湉随意点坐下,舀了块东坡肉入口,“这段时间,你养父母和陶潋有打电话来骚扰你吗?” 陶芓湉脸色变得不自然,而后又很快释然,笑着说:“有,但我不怕,所有电话我都接了,也骂回去了。” “是吗?”林殊想不到陶芓湉骂人的样子,倍感惊奇,“那边星澜呢?你最近和他怎么样?有吵架吗?” 提到边星澜,陶芓湉更不自然了,局促地说:“我哪里会和边总吵架......” 林殊挑挑眉,大致摸清了两人的关系。 也许这两人就是单纯的包养关系,有没有爱都另说,不过林殊也不担心前世的事重演,因为陶芓湉看起来并不喜欢边星澜。 闲聊之间,林殊没注意,碗里已经堆了半碗剔好的鱼肉,垂下视线时才看见。 林殊没忍住瞪秦渝池一眼,也没吃碗里的鱼肉,而是将碗推开,去夹无刺无骨的菜吃。 “宝宝,该接电话啦~” 边星澜黏腻的声音响起,林殊皱起脸,发现是陶芓湉的手机在响。 陶芓湉也很尴尬,脸颊通红,不知所措。 “没事,你赶紧接,说不定有什么急事找你。”林殊宽慰道。 陶芓湉点点头,接通电话,随着听筒里的人说话,面色变得越来越白,愈发无措。 “好,我正在和林哥吃饭,不会让人拍到。”听到最后,陶芓湉点着头保证。 陶芓湉挂断电话后,林殊蹙起眉,“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现在网上全是陶潋做的那些事,我也上了热搜,边总说让人来接我,叫我先不要出面,他会处理。”陶芓湉轻咳,试探着问,“林哥......这是你做的吗?” 林殊和陶濯保证过,只要今后陶潋安分,他就不会主动曝光那些事,陶家也不会来找陶芓湉的麻烦。 林殊刚想否认,耳旁却先传来一句带着笑意的“不是他做的,是我做的”。 秦渝池的声音很诡异,林殊从没听过秦渝池用这种语气说话。 林殊心里一惊,缓慢地偏过头。 秦渝池正慢条斯理地挑鱼刺,将鱼刺叠在空碗里,叠成规整的塔型,嘴角大幅度上勾。 塔堆好了,秦渝池转过头,对上林殊的眼睛,笑得无比渗人,“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上天会公平地惩戒每个人。” 第48章 秦渝池一说完, 不仅林殊觉得惊愕,陶芓湉也被这阴森的语气吓着了,脸色发白。 林殊和秦渝池坐得近, 被秦渝池直直盯着, 受的冲击更大, 心头惊得发慌。 秦渝池有病。 林殊收紧手指,倏地一拳捶在秦渝池额头上, 将人打得远一些, 别离自己那么近。 “嘶......”秦渝池捂住额头,微蹙起眉, 对自己平白受打非常不满。 林殊打过之后就转过头, 看向陶芓湉,安抚着说:“你别管他,他现在有病。” 陶芓湉勉强笑笑, 不敢看秦渝池, 朝林殊问:“林哥, 现在该怎么办?这样会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陶芓湉也知道林殊和陶濯的承诺。 与陶家断绝关系后, 陶濯数次给自己道歉,还准备将几处房产和疗养院划给他作为补偿, 但陶芓湉不想再与陶家有瓜葛, 统统拒绝了。 可现在承诺被打破, 陶芓湉怕林殊受到牵连, 免不住担心。 林殊微勾起嘴角, 拍着陶芓湉的手背,温声安抚, “没事, 我会解决, 边星澜也会妥善处理网上那些消息,你不用害怕。” 指尖才触了两下手背,林殊的手腕就被秦渝池攥住,快速往后拉,两人接触的手就这么分开了。 心头火气上涌。 林殊转过头去,横眉瞪眼,威胁地瞪着秦渝池。 “林先生,请您自重,不要摸我老板的男朋友的手。”秦渝池不理会林殊眼里的火气,冷声提醒。 这人有病! 林殊怀疑秦渝池跟边星澜学坏了,重生以来总是犯贱,像只猫一样故意挠他,挠得他心烦。 “少碰我!再碰我,我把你手骨头全都给敲碎!”林殊用力甩开秦渝池的手,抬脚踹在秦渝池膝盖上,毫不留情。 秦渝池发出一点闷哼,而后咬紧牙关,似是在忍痛。 黑西裤上沾了脚印,秦渝池伸手用力拍掉膝盖上的灰,仿佛也气得不轻。 冲动踹过人之后,林殊马上后悔,可又拉不下面子道歉,气鼓鼓看向别处。 秦渝池才受过伤,也不知道身体有没有恢复好,他这几日接连揍了秦渝池好几次,没有一点成功人士的风范,幼稚极了。 包房中寂静无比,前不久还有咀嚼和闲聊声,现在静得连低分贝的空调声都清晰可闻。 头一次见林殊这种炸毛的模样,陶芓湉直觉这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很像是吵架的小情侣。 陶芓湉将上身坐得板正,垂头看着桌上的菜,尽量放轻呼吸,降低存在感,静静等着边星澜再联系自己。 “桃子,你给边星澜说过家里的那些事吗?”过不久,林殊忽然出声问。 陶芓湉回过神,摇摇头,“我大致说了一下,没有说细节,边总很尊重我,看我不想说就没有追问。” 边星澜这哪是尊重,分明是不在乎才对。 林殊颔首,本想再和陶芓湉聊聊别的事,却猛然发现一个问题。 他能发现陶潋做的那些事,是因为他找了保镖去跟着陶芓湉。 枫国医院的病历也不好拿,保镖找了他的熟人,动用关系才拿到诊断报告。 可是,秦渝池是怎么发现的? 秦渝池哪来这么大的能耐去拿陶芓湉的病历? 林殊斜过视线,怀疑秦渝池收买了自己的保镖,半阖着眼睛,盯着秦渝池审视。 秦渝池虽然不知道林殊在看什么,但还是睁大眼睛,忿忿地对上林殊的视线,还在为平白受打而不悦,跟只受委屈的猫似的。 须臾间,陶芓湉的手机再度响了,司机已经到达停车场。 陶芓湉和两人道过别,戴上口罩和帽子,静悄悄退出包房。 陶芓湉一走,门合上时,林殊迫不及待开口问:“你怎么知道陶潋对桃子做的事?” 秦渝池不高兴,本想装作没听见,但又觉得不能再犯沉默这种老错,冷哼着说:“我自有办法知道。” “你还自有办法?”林殊觉得新奇,啧啧两声,不屑道,“你哪来的办法?秦先生该不会是从我手下那里偷来的病历吧?” 秦渝池倒是没有找林殊的手下,而是直接找人盯着陶濯。 这一世陶芓湉被林殊解救后,陶濯也和上一世一样,下意识包庇血亲,三番五次去枫国找医院的医生,想销毁病历。 销毁病历本就不合规矩,陶濯在枫国又没有人脉关系,去医院找了几次都无果。 而秦渝池发现后,直接刷脸买通医院里的亚裔护士,偷偷复制一份病历出来。 “用不着从你手下那里拿消息,我自有知道的途径。”秦渝池微扬起头,颇为神气地说。 真讨打。 林殊不知道这鱼现在为何如此贱,贱到他手心痒,想直接将秦渝池暴揍一顿。 林殊翻个白眼,夹起一块盘子里的鱼肉,嘲讽道:“没想到你死过一回也变了样。以前你不是最喜欢你那小潋弟弟,现在竟然长了眼睛,不瞎了,知道帮桃子伸张正义。” 为了彰显自己的功夫并不比秦渝池差,林殊细致地挑走鱼刺,见鱼肉里干净了,便神气地送入口。 林殊大口咀嚼,不屑地瞄一眼秦渝池剔好的鱼肉,意在表明就算没有秦渝池帮他剃刺,他也能自己吃鱼肉。 秦渝池沉默片刻,而后语气正经地解释:“我不喜欢陶潋。” 林殊倒也不认为秦渝池喜欢陶潋,只是找个借口嘲讽。 他又不是瞎子,看过秦渝池那些梦境记录,知道秦渝池曾经也对他动过心,只是后来才恨他了而已。 林殊撇撇嘴,并不在意这解释,耳边却又传来一句“我喜欢你”。 林殊继续嚼着鱼肉,脑子反应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秦渝池刚才说了什么。 秦渝池说什么?说喜欢他?! 林殊慢慢停下咀嚼,将鱼肉吞下腹,缓慢地偏过头,正好对上秦渝池的眼睛。 “秦渝池,你脑子出问题了?”林殊怀疑秦渝池做多了春梦,还困在那些梦里出不来。 秦渝池轻啧一声,蓦然凑近,鼻尖还差一厘就碰上林殊的脸,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我说得够清楚了吗?林先生。” 两人挨得很近。 林殊甚至能看清楚秦渝池睫毛的光影,那些光影搭在眼睑下,纵横交错,似是根根分明的黑色羽毛。 心脏怦怦跳,像是有小锤在心头快速敲,将耳膜充斥着咚咚声。 林殊慌忙地站起身,急急往后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大声骂一句“你有病吧!”,而后快步往包房外走。 林殊不敢回头,越走越快,行到停车场时仍心慌意乱。 坐上车后,林殊如同惊弓之鸟,也不敢将车子的敞篷打开,躲在密闭的空间里发愣。 脸颊越来越烫。 这好像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听见秦渝池说这种话。 林殊自动忽略了秦渝池缺失记忆时的告白,耳边不停回响刚才那句“我喜欢你”。 秦渝池真的疯了! 林殊思来想去,只能想出这么一个结论。 背后传来油门的轰鸣声,一辆跑车缓缓驶到林殊的车后,林殊往后视镜里一看,发现那正是秦渝池的布加迪。 林殊更加慌乱,赶紧发动车子,轰着油门往停车场外冲。 秦渝池的车技明显不敌他,林殊很快甩开后面的车,心跳慢慢缓下来。 不过甩开车也无用,林殊前脚刚到家,秦渝池后脚开上山,林殊从车库里出来,秦渝池也将车停在路边。 秦渝池正戴着墨镜,从车里下来,双臂环抱,整个人斜靠在车门上,随性恣意,莫名有种纨绔子弟的意味。 这是曾经的秦渝池从未有过的气质。 这鱼长这么帅作什么? 林殊眼皮一跳,心里又慌了,没敢多看,佯装生气地往家里走,还重重关上门,砸得门发出巨响。 进家后,林殊站在门口,背靠在门上,心慌得不行。 他得搬家! 忽然间,林殊脑海里迸出这么个决定。 住在这里已不安全,他得搬家,不,他得换一个城市生活! 林殊觉得自己一开始想错了,比起看见秦渝池恨他,或者看见那双眼里的痛苦,还是现在这样更恐怖一些。 秦渝池会喜欢他吗? 林殊根本不信,横在他们之间的苦痛太多,林殊想都不敢想这种可能,越想越觉得秦渝池是想报复他。 可他这辈子什么都没做,就算前段时间去招惹了秦渝池,那也只是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况且那是因为秦渝池穷追不舍,他才试着答应相处。 难道秦渝池还想着上一世的事? 他都死过一回了,秦渝池还要报复他? 怎么这么小气! 心头的慌乱逐渐减少,心脏静了,林殊渐渐说服自己,耳边再也没有重复回响那句告白。 打定主意,为了躲过秦渝池,林殊立刻定了张晚上飞S市的机票,准备夜深时再行动,趁着秦渝池睡觉逃出湖光山。 林殊走上楼,忙着收拾行李。 秦渝池则像往常一样,站在二楼,拿望远镜观察林殊家,勘探四周,非常警惕。 夜幕降临,马路边的路灯逐个亮起,昏黄的灯光照着整个山头。 林殊家的每层楼都亮着灯,灯光明亮,看着就很温暖。 看着那灯,秦渝池心里蓦然有种孤寂感。 他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而他曾经的家明明就在眼前,现在却不欢迎他,主人都不愿意让他进门。 算了,慢慢来,反正他也不接戏了,现在有的是时间和林殊耗。 秦渝池随手拿了块饼干,正准备送入口中,却发现一个鬼祟的人影,正勾着身子接近林殊家。 将望远镜调到夜视状态,秦渝池拉近距离,在看清那人的面孔时,忍不住嗤笑一声。 秦渝池放下望远镜,走到厨房里拿了把西式料理刀,将刀举在手间晃一晃,熟悉手感,疾步出了门。 尽管春天已至,B市夜晚的温度仍旧不高,不超过五摄氏度。 月亮隐在云间,夜风呼啸,将湖光山上的树吹得婆娑作响,莫名有种月黑风高的意味。 那人影缓慢行进,绕着林殊家行走一圈,而后停在大门口,像是准备摁门铃。 在那人的指尖触上门铃时,秦渝池一脚踹在那人后腰上,将人一下踹倒在地。 “啊——!” 陶潋趴在地上,因为腰上的剧痛而大声尖叫,蜷起身子,捂着受伤处打滚。 秦渝池一言不发,俯下身,拽住陶潋的头发往外拖行,走两步歇一步,边走边喘气,拖到离门两米远处才松开手。 “渝池哥......?”陶潋见是秦渝池,眼里立刻晕满泪水,刚想委屈地哭诉,却见秦渝池从身后拿出一把刀子,立刻吓得白了脸。 “小潋,惊不惊喜?是我啊,秦渝池。”秦渝池勾起夸张的笑,单手箍住陶潋的脖子,将陶潋固在地上。 “渝......渝池哥,你怎么在这里?”陶潋被吓得把泪逼了回去,抖着声音问。 “我怎么在这里?”秦渝池不解地反问,“我的家就在这里啊。倒是你,你来这里作什么?想找殊儿的麻烦?” “我......我是来找林先生道歉,他误会我了,我想和他解除误会!”陶潋急忙解释道。 “他会误会你......”秦渝池点点头,手上的力道松了一点,嘴里讷讷重复。 以为秦渝池信了解释,陶潋松一口气,刚想露出一点笑,却见秦渝池举着刀的手越来越近。 “渝池哥?!”陶潋心里一惊,想挣开秦渝池的手,急忙往后退。 秦渝池却直接将刀尖抵在陶潋脸上,笑着说:“别动,如果你敢动一下,我就在你脸上划一刀。” 闻言,陶潋不敢挣扎了,视线往右斜,眼睛死死盯着刀,冰冷的刀尖在脸上滑动,映出一条条淡红的凹痕。 秦渝池笑了笑,用刀尖轻戳陶潋的脸,问道:“你是不是有想过拿刀去划桃子的脸,就像现在这样?” 陶潋微抖着不出声,秦渝池的耐心到达极限,他目眦欲裂地喊:“说话!” “没有!我没有!”陶潋颤着声音否认。 “你没有?我不信,”秦渝池举起刀,将刀尖悬在陶潋的眼上五厘米,继续问,“你是不是想把桃子的脸划得面目全非?说实话!” “我没有......”刀尖离眼睛越来越近,陶潋哭着改口道,“有有有!我有这样想过!” 得了回答,秦渝池轻啧一声,又问道:“那你今天来这里,是想干什么?又想诬陷殊儿?” “我没有!我真的只想来找林先生道歉而已!” 陶潋尖叫着解释,但秦渝池却像是听不见一般,双眼失神,自言自语。 “我就知道,你这种坏东西,不知悔改的。” “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上天会公平地惩戒每个人。” “但如果上天不惩罚你,那就由我来惩罚你。” 说完,秦渝池露出笑,高举起刀,悬在陶潋额头上,猛地往下扎。 “啊——!啊——!救命!谁来救救我!” 陶潋拼命挣扎,闭着眼睛尖叫,语无伦次,这惊恐的叫声在夜里尤为突出。 叫声过于惨烈,林殊很快听见屋外的动静,以为外面出了事,急忙打开门出去看。 秦渝池手里的刀正在往下落,林殊一开门就见到这惊骇的场面,吓得他急忙跑过去,一脚踢开秦渝池的刀。 哐当—— 刀落在远处。 秦渝池抬眸,见是林殊来了,不满地解释:“你慌什么?我只是吓唬他而已,又不会真的杀了他,连一点伤痕都不会留。” “秦渝池,你疯了吧!” 林殊一把推开秦渝池,动作比思绪还快,立刻将自己浴袍上的腰带解下来,将陶潋的两只手捆紧。 陶潋想哭着开口说话,双臂也不安分地扭动。 林殊嫌烦,冷声威胁道:“闭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在这里乖乖等着你哥来接你,不然我把你打包去国外,送进红灯区里当一辈子鸭子。” 陶潋立刻噤了声,乖乖点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林殊处理了陶潋,该去处理秦渝池。 一想到秦渝池准备拿刀伤人,林殊裹紧浴袍,再忍不住火气,一脚踹在秦渝池腿上,心有余悸地骂:“你再发疯试试?” 秦渝池冷哼一声,不答话,往自己家里走,只留给林殊一瘸一拐的背影。 不过秦渝池很快折返,手里拿着一捆麻绳,面无表情地往两人这里走。 屋外的灯光很昏暗,秦渝池的眼睛却发光,整个人走得趔趄,活像是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手里的麻绳则是索命的铁链。 陶潋本来静静躺着,听见脚步声,见是秦渝池走近,又开始大声尖叫,拼命在地上蠕动,想要逃离此处。 林殊被吵得耳朵疼,冷声警告:“安静!” 可陶潋早被吓得失了智,不停往前拱,在秦渝池拿绳子往自己的脚腕上捆时忽然发疯,卯足了劲往秦渝池右胸口踢。 秦渝池被踹得退后两步,而后就不动了,垂着头定定站着。 “你怎么了?”林殊察觉有异,走到秦渝池面前,挥着手问。 “我......”秦渝池抬起头,面色已苍白,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便全身脱离,直直往林殊身上倒去。 林殊下意识伸出双臂,抱着接住秦渝池。 “秦渝池?秦渝池!”林殊拍拍秦渝池的背,急声地唤,却得不到任何一点回应。 地上的人还在尖叫,吵得不行。 林殊抱紧秦渝池,摸出手机拨通急救电话,眼神狠恶地对陶潋说:“闭嘴!要是他今天出了任何事情,我让你和你哥一起陪葬!” 第49章 与救护车一起到达的, 还有一车保镖,林殊坐上救护车,保镖压着陶潋一起跟去医院。 秦渝池进了急救室, 医生大致了解过情况, 才向林殊汇报病情。 “秦先生受伤后休养不佳, 刚才又受了外力冲击,肋骨二次骨裂, 所以才会晕厥。” 医生望着急救室外的一群人, 态度拘谨:“不过您不必担心,只要这一次秦先生好好休养, 就不会留下后遗症。” 休养不佳, 外力冲击。 林殊蹙紧眉头,视线一斜,冷冷朝陶潋瞪去。 陶潋自知闯了祸, 尽管被保镖抵在墙上, 也不敢吵闹, 垂着视线沉默, 降低存在感。 医生再进急救室后,为首的保镖凑上前, 朝林殊汇报:“陶先生那边已经发了声明。” 说着, 保镖把平板递到林殊面前。 陶芓湉的声明很简单, 就是几份脱离陶家的文件证明, 再配上一行冷酷的【已断绝关系。】 林殊翻了翻评论, 也不知从哪冒出来那么多牛鬼蛇神,纷纷涌进陶芓湉的声明微博。 【呜呜呜我可怜桃子, 以后好好搞事业, 给妈妈火!】 【陶芓湉是谁?陶潋又是谁?】 【南影不搞富二代人设, 要开始炒作美强惨人设了?】 【炒作个屁!黑纸白字全写在文件里,陶潋以前的朋友也出来证实了好吧!】 边星澜的动作还挺快,居然找到陶潋青少年时的玩伴出来证明。 热搜前几条全被陶芓湉和陶家占领,全都在扒陶濯和陶潋是何许人也,家里有哪些资本版图。 陶潋的微博早被攻陷,评论里全是辱骂。 陶潋连学生时期的成绩单都被扒得一干二净,还有音乐生认为其没有资格拿到学位证书,要去音协请愿,要求开除陶潋。 而陶芓湉的混剪和安利混在广场中,超话忽然热闹起来,多了好些“粉丝”宣传。 林殊一看就知道这是边星澜的手笔,想趁着这次热度捧陶芓湉。 边星澜处理得还算及时。 林殊撇撇嘴,不分神看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急救室。 大半夜时,秦渝池终于从急救室里出来,转到普通病房,人已经清醒。 航空公司早就发来短信,提醒林殊登机。 林殊叹口气,放不下心,忽视了登机短信,走进病房里,靠在门边。 秦渝池躺在病床上,身上缠着肋骨带,听见动静还想坐起身,极不安分。 内心火气上涌。 林殊不明白秦渝池为什么总不安分,甚至不拿自己的身体健康当回事,冷声警告:“你再动,我就告诉希沫你不要命了,要开车冲下悬崖自杀。” 闻言,秦渝池终于不动了,只是投降似的举起手,朝林殊招了招,示意他过去。 他不过去,秦渝池就抬起头,直直盯着他,眼神里莫名有几分委屈。 麻烦精。 林殊烦躁地啧一声,走到病床边,垂下视线冷声问:“叫我过来干什么?” 秦渝池听了这冷硬的语气,似是很失落,可怜地吸了吸鼻子,轻轻握住林殊的手。 秦渝池的手很冰,比他的手还要凉,明明在以前时非常温热,握着他时很有安全感,现在却要靠着他的体温捂热。 秦渝池明显是在演戏,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装可怜。 但秦渝池的伤是真的,人也瘦了不少,所以林殊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心软,没有甩开手。 不过心软归心软,林殊倒没忘记教训秦渝池,“你别给我装。医生让你卧床静养,你一出院就到处乱跑,你这么作践自己,还是个成年人吗?” 秦渝池沉默片刻,嘀咕着说:“你不也作践自己?不好好吃饭,现在瘦得跟个骷髅似的......” 秦渝池竟然敢说他像骷髅?!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秦渝池的嘴能这么贱? 刚被秦渝池装可怜浇灭的火气又涌起来。 林殊忍住揍人的冲动,咬着牙嘲讽:“我又不当明星,想瘦想胖都是我的自由。倒是你,现在丑得和饿死鬼一样,以后谁还来找你演戏?” 这话纯属是林殊胡诌,秦渝池就算瘦了也比他壮,依旧是光鲜亮丽的。 林殊竟然觉得他丑......? 听到林殊说自己丑,秦渝池抿紧唇,气得转头望向另一边,只留一个后脑勺给林殊。 以为秦渝池是在为接不到戏而难过,林殊自觉说重了话,又道:“所以你从现在起就该安分一点,好好养伤,争取早日重新开机。” 秦渝池沉默着没答话,似是很难受。 这人现在怎么脆弱得这点话都不能听? 林殊有些尴尬,在心里组织语言,想说一些好话,准备安慰秦渝池。 “我以后都不接戏了,”秦渝池忽然出声,语气不自然地问,“你......真的觉得我丑?” 秦渝池怎么能不接戏了?! 林殊的注意力全被前一句话吸引,一股气急的愤怒涌起,质问道:“秦渝池,你不演戏你要干什么?” 秦渝池对林殊的火气很不解,转过头解释道:“我要转幕后做制片,公司已经注册好,剧本也已经买了。” 林殊一时反应不过来,在他的认知里,秦渝池就该站在幕前,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朝观众展现那张脸,而不是做什么幕后工作。 “你疯了?”林殊又一次问,已数不清这是几日来的第几次质问。 “我没有疯,”秦渝池认真解释道,“我要多赚钱,投资蓝海市场,从现在起开始积累人脉关系,争取五年内达到百亿的年收入,十年内超过边星澜。” 秦渝池说得一本正经,听起来头头是道,但林殊就是觉得怪,怪异得骇人。 林殊知道,秦渝池最爱演戏,那对秦渝池意味着自由,怎么能从今以后都不接戏?! 慌乱之间,林殊问:“边星澜能同意你不接戏?” “他同意啊,他还给我的公司注资,相信我能制作出摘奖的优秀电影。”秦渝池道。 林殊被一句句认真的解释堵得哑口无言,除了语塞,还感到非常荒谬。 秦渝池不准备演戏了。 林殊相当于秦渝池的半个影迷,平日里就只看秦渝池电影,现在听到这一决定,根本无法接受。 “你为什么不接戏了?”林殊低下声音问。 秦渝池静默一瞬,双目稍稍失神,“因为演戏没有用,我什么都无法掌控,就像洪流里的飘叶,被裹挟在漩涡里,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 秦渝池像是说了段台词,而后摇摇头,回过神说:“总之,我再也不做叶子了,我从现在起要做洪流。” 林殊在心里消化良久,终于听懂秦渝池的意思。 秦渝池不愿意再演戏,是因为觉得会受到掣肘,并且决定以后做个掣肘他人的资本家。 可是他这辈子明明不再束缚秦渝池,秦渝池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 所以秦渝池还念着前世的事,这几日疯了一般的行为也是因为前世? 他怎么会把秦渝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殊受了冲击,愣着发懵,第无数次后悔他曾经做过的错事。 好好一个青年演员,光辉耀目的大明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疯样? 林殊无力地垂下肩,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没心思管秦渝池用指尖戳自己手心的幼稚行为。 见林殊不说话,秦渝池静了静,又问了那个令人在意的问题,“你刚才还没有回答我,你真的觉得我现在很丑?” 林殊根本没听清秦渝池在说什么,愣愣地答道:“嗯。” 听了回答,秦渝池瞪着眼睛,难以置信,“你真的觉得我丑?!” 林殊沉浸在自责中,抬眸失神地瞄一眼秦渝池,长叹口气,无力地说:“你不丑,我丑,行了吗?” 秦渝池被林殊的不耐噎得不出声了,转过头不让林殊看自己的脸,暗自决定从今天起多吃,早日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笃笃笃。 寂静之时,门被敲响。 “林先生,陶濯先生来了。”保镖在门外提醒。 林殊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想走出病房,秦渝池却拉着他的手不放。 “放手,”林殊轻啧一声,不耐道,“我还得出去收拾你弄的烂摊子。” 秦渝池不放手,握得更紧,“你让他进来,我亲自和他说,不用你替我背锅。” 林殊翻个白眼,“不用我帮你?你有什么资本和陶濯谈?你不要自己的名声了?” “不要,反正我不演戏了,你直接让他进来。”秦渝池无所谓道。 闻言,林殊更是烦闷,朝外面喊:“进来。” 门打开,陶濯仍穿得干练整洁,彬彬有礼地朝林殊和秦渝池颔首打招呼。 “渝池,你的伤怎么样?”陶濯走到床边,关切地问。 秦渝池摇摇头,微勾起嘴角,语气温和,“我没事,就是刚才被小潋踢断了肋骨,要住院休息几周而已。” 这人又开始演了。 林殊无声地叹口气,感到疲乏,看向别处放空。 陶濯面色一僵,还未说话,秦渝池又道:“小潋太冲动了,怎么会在大半夜找去殊儿家呢?如果他觉得是殊儿曝光了事实,所以就想报复殊儿,那他就误会了。” “小潋”两字喊得亲昵,秦渝池说的话却阴阳怪气。 “渝池,小潋刚才同我解释过,他只是想去找林先生道歉,不是你想的那样。”陶濯明显比上次有了进步,没有被秦渝池噎得无言。 秦渝池轻笑,“不必辩解,你自己清楚他想干什么。我只提醒你,你今天能包庇他,以后他如果杀了人,你依旧会选择包庇。陶濯,别再继续错下去。” “还有,”秦渝池不给陶濯说话的机会,“病历是我曝光的,和殊儿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们陶家想报复,那就冲我来。” 陶濯愣住,不明白秦渝池为什么插手。 “你和陶潋同样可以在网上杜撰我的黑料,我不在乎,但别再像今天这样,跑到殊儿面前鬼鬼祟祟,企图做任何坏事。”秦渝池道。 上次在H市,秦渝池就很怪异,现在再被秦渝池这样说,陶濯察觉这段友谊可能走到了尽头,无奈道:“渝池,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这一世也许不会,但上一世,陶濯却是任由他的那些黑料散播。 “你不必向我保证,” 秦渝池轻嗤,眯眼笑着警告,“但我能向你承诺,如果他再擅自来找殊儿,我就不是只拿刀吓唬他,而是要把他的脸划得面目全非,看不出人样,记住了吗?” 林殊听了,发现秦渝池根本就没在谈判,而是在威胁。 简直是火上浇油。 林殊赶紧朝陶濯说:“他还受着伤,需要休息。你先带陶潋走吧,今天的事我既往不咎,但别再有下次。” 陶濯勉强勾起公式笑,朝林殊鞠躬道谢,“好,感谢林先生原谅,我保证以后好好管束小潋。” 分明是秦渝池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承诺,但陶濯却要向他鞠躬道谢。 陶濯这幅模样,林殊看着都觉得别扭,提醒道:“陶先生,就算是血亲,你也要有基本的辨别能力,不该每件事都选择庇护。” “是,谢谢林先生提醒。” 也不知道陶濯是否听进去,等陶濯离开,门一合上,林殊就一把甩开秦渝池的手,有点生气。 秦渝池不解,微蹙起眉,耍无赖般说:“我的胸口很疼,我要牵手。” 胸口疼和牵手到底有什么因果关系? 林殊不听,挑衅地将手揣进衣兜,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手里有筹码,会谈判,结果你只是在威胁人家而已。” 秦渝池眨眨眼,语气颇为认真地解释:“我没有威胁他,那就是我真诚的承诺。” 真诚的承诺? 秦渝池真要拿刀划别人的脸? 林殊盯着秦渝池,很想从那双眼里看出玩笑的意味,左看右看,竟然只发现了认真。 秦渝池真的疯了,还是一种披着理智皮的发疯。 虽然林殊不久前刚接受,秦渝池疯了的事实,但真感受到那种疯意时,林殊仍旧忍不住心惊。 “你......”林殊欲言又止。 林殊想问,他死以后,秦渝池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他又怕听见秦渝池说自己没有出事,就是因为他的迫害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林殊发愣之间,秦渝池试探着问:“我帮你收拾陶潋,你没有什么想答谢我的吗?” 就算没有秦渝池,他也能自己制伏陶潋。 林殊回过神,没想到秦渝池能这么不要脸,差点以为自己听错,“答谢你什么?” 秦渝池轻咳,似是难以启齿,“你......能把我的好友加回去吗?” 闻言,林殊彻底语塞,对秦渝池感到极度无奈,说不出话。 秦渝池没有得到回应,感到些许丢脸,又道:“你要是实在不想加回来,那就算了吧。” 这疯子,真的有病。 林殊长叹口气,拿出自己的手机,重重丢在秦渝池手背上。 “嘶......”秦渝池被砸了手,也没多说什么,熟练地输入密码,给自己的账号发送好友申请。 嗡—— 手机震了震,秦渝池挣扎着伸出手,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可惜上身无力,指尖都触不上目标。 林殊无奈地摇摇头,自己拿起秦渝池的手机,输入密码,准备帮忙通过好友申请。 但其实根本不用通过申请,因为秦渝池并没有删掉他,他们的对话还保留在秦渝池恢复记忆前,上一次的互道晚安。 “把手机给我,我要检查一下。”秦渝池伸出手。 这有什么好检查的? 林殊将手机重重放在秦渝池手心,环抱双臂,逐渐炸毛,虽然他也说不清自己在不耐什么。 秦渝池一手拿一个手机,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很高兴,提议道:“能把头像也换了吗?换成我们以前用的那种。” 他们以前用的...... 情侣头像?! 林殊终于炸毛,一把抢回自己的手机,念在秦渝池受伤,只揪下来几根秦渝池的头发,“秦渝池,你别太得寸进尺!” 第50章 林殊使的力不小, 硬生生将秦渝池发际线上的几根头发揪了下来。 “嘶......”秦渝池紧紧蹙眉,很难相信从前爱喊“哥哥”勾引自己的人,会变成现在这种炸毛野蛮的模样。 秦渝池抬手捂着发际线, 难以置信地瞪着林殊, 夹着几分委屈。 “看什么看?”林殊还念着方才秦渝池说自己瘦, 举起拳头假意吓唬秦渝池,“没见过像我这么好看的骷髅?” 林殊看起来很凶, 可那双眼睛实在漂亮, 生气时更是勾人,直接将凶狠感削弱不少, 让人想去吻一吻, 让那双眼别再那么生气了。 不知为何,秦渝池蓦然忆起那双眼泛红流泪的画面,带着哭腔的“哥哥抱我”也一并涌入脑海。 头上的痛感消失了, 变成诡异的酥麻感, 耳根子也泛红。 秦渝池有些不自在, 移开视线, 嘀咕着说:“刺猬,怎么这么爱生气......” 又说他是刺猬?! 林殊还想再揪几根头发下来, 但秦渝池死死捂着发际线, 他总不能将秦渝池的手掰开, 硬扯头发, 那太掉价。 林殊冷冷看着秦渝池, 沉默片刻,而后一言不发地往病房外走。 “你要去哪里?!”见林殊要走, 秦渝池急了, 慌乱之间伸出手, 一把扯住林殊的睡袍。 林殊不答话,直接将睡袍脱掉,只穿着一身内搭的薄丝绒睡衣,继续往外走。 “不准走!”秦渝池将睡袍搭在病床上,挣扎着想起身,可身体使不上力,肋骨发疼。 林殊不用回头看都知道,秦渝池要发疯,又不要命了。 林殊停下脚步,微扬起下巴,“以后还敢说我是刺猬吗?” 秦渝池抿紧唇,没想到林殊这么小气,明明前几次听了都没那么生气,不情不愿道:“不说了。” 林殊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胜利的窃喜,继续往病房外走。 “你想走也没用,我总会找到你去了哪里。”见林殊还要走,秦渝池变了脸色,冷声威胁。 “我要去天堂,你死了再去找我吧。”林殊嘲讽地轻嗤,推开病房门,就这么离开。 病房里陷入寂静。 秦渝池失神片刻,长呼一口气,亮屏手机,查找林殊所在的位置。 刚才拿到手机的那一瞬,趁着林殊不注意,他偷偷关联了两人的账号,并同意查找定位。 但定位显示林殊并没有离开,还在医院里。 秦渝池盯着不动的定位,怀疑林殊就站在门口,是为了气自己才故意出门的。 这狡猾的刺猬。 秦渝池打开林殊的微信,拨通语音,果然听到门外响起铃声。 语音很快被林殊掐断,秦渝池还想再拨,却发现自己已被对方拉黑。 秦渝池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发呆。 将近十分钟后,病房门再度打开,秦渝池垂下视线,看见一张病床被护士推了进来,林殊站在床后,跟着一起走进病房。 “放在那,对,离他远一点。”林殊指挥护士将床摆远一些,和秦渝池的病床离着近乎一米的距离。 这距离让林殊颇为满意,护士离开后,林殊翻上病床躺着,悠闲地伸懒腰,舒展身体。 睡衣随着林殊的动作往上滑,露出一截白皙的细腰。 “你的腰露出来了。”秦渝池转过头,直勾勾看着衣摆下的那截细腰,出声提醒。 林殊懒腰伸到一半,闻言赶紧止住动作,慌张地将衣摆往下拉。 拉到一半,林殊又察觉不对。 他有什么好慌的? 他身上有几颗痣,秦渝池都无比清楚,秦渝池也和他一样重生了,看个腰算什么? 想着,林殊不仅不往下拉,还故意将睡衣往上掀,打了个活结,穿露脐装似的。 “我偏要露,关你什么事?”林殊非要和秦渝池作对,挑衅地说。 秦渝池挑起眉,没再说什么,只是视线凝聚在那细腰上,直勾勾的,目光渐沉。 林殊被看得愈发不自在,终于察觉露腰这个行为,不仅不能让秦渝池不悦,还像是在故意勾引。 林殊赶紧解开结,把被子拉到下巴处,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耳边传来低笑声。 林殊转过头,气鼓鼓地瞪秦渝池。 秦渝池还勾着嘴角,来不及停笑,眼里像是晕了星光,很明亮。 不得不说,明星就是明星,无论是瘦了还是病了,只要一笑,仍是熠熠生辉的。 心脏跳得略快。 林殊赶紧转回头,不看秦渝池了,朝保镖发条消息。 保镖走进病房,将大灯关上,留了洗手间里的小灯照明。 病房中暗下来。 这家医院的环境不错,没什么杂音,住院部掩在环形树林深处,几乎没什么车辆开过来。 许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林殊不困,反而有些亢奋,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嫌平躺着不舒服,林殊辗转反侧,棉被发出窸窣的声响,在夜里格外突出。 在林殊第无数次翻身后,秦渝池开口问:“睡不着?” 躺上床后,林殊估摸着时间已过了半小时,现在已到凌晨,秦渝池竟然还不睡。 “快睡觉,”林殊警告道,“医生叫你好好休养,这次你再养不好伤,以后就变成半残。” 秦渝池静了静,低声说:“伤口很痛,我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伤口痛? 秦渝池从没和他说过自己疼,不止是受伤后,上辈子这辈子都从没说过。 现在蓦然听见秦渝池说痛,林殊就知道他没法恶声拒绝了,因为心会软。 他总是拿秦渝池没办法。 林殊微叹口气,问道:“要说什么?” 秦渝池张开唇,明明是他提议要闲聊,却欲言又止。 自他恢复记忆,他们就没有聊过从前的事,仿佛是为了是故意避开,林殊不提,他也不提。 秦渝池不用想都能明白,林殊的自杀行为,以及这一世的颓废,都是因为死前那一个月的折磨。 可他不仅不敢问,甚至不敢想林殊那一个月的经历。 若是让他去亲身体会,他恐怕不会像林殊一样坚强,到死都保持着清明的理智。 重活一世,他变了,林殊也变了,都不是原先的样子。 可他们都试图粉饰太平,不问不提,刻意无视那些过去。 思来想去,秦渝池还是没法提从前,改口去问未来,“你现在辞职了,明年有什么计划?” 林殊从没想过以后的事,重生以来一直得过且过,靠一口气吊着。 “继续休假。”林殊答道。 “你准备退休,以后都不工作了?”秦渝池惊异地问。 一听这话,林殊不乐意了,不屑道:“我不工作也有花不完的钱和人脉关系,又不像你,一把大年纪,还得从零开始。” 闻言,秦渝池不出声了,似是被戳中了痛处。 寂静中,林殊又有些后悔自己出言无忌,逮着句话就讽刺秦渝池,明明秦渝池现在还受着伤。 面对秦渝池时,他总是忍不住立起刺,秦渝池说得也没错,他真的像只刺猬一样。 洗手间的暖灯光洒在天花板上,昏黄又有些温暖。 林殊看着灯光,忽然有种迷茫的陌生感,不仅对秦渝池,也对他自己。 他为什么要在医院里陪着?明明他可以走。 他为什么忘了去自杀?明明他可以趁着秦渝池现在无法动弹,赶紧去死。 他现在......真的还想死吗? 林殊望着天花板,思绪纷繁。 他好像没那么想死了。 为什么? 就因为秦渝池没有表现出恨他的眼神,也没有提过去,而是像疯了一样栓都拴不住,仿佛没有他管着,就会做出可怕的举动? 就好像,秦渝池离不开他似的。 林殊觉得他最近又有些得意忘形。 上一次得意忘形,他就发现秦渝池其实也重生了,只是暂时失去记忆而已。 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得意忘形,上天又准备给他什么重击,让他继续痛苦? 两人隔着一米距离,都正面躺着,却在想不同事情。 秦渝池的手搭在床边,指尖朝着林殊的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 秦渝池不关心别的,最关心的就是,他什么时候能回林殊家里,什么时候能再抱着林殊睡,而不是待在自己那空荡的家里,孑然一身。 思忖良久,秦渝池深呼吸一口气,直接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林殊回神,“什么问题?” “我们......什么时候能和好?”秦渝池直接问。 和好? 林殊没能理解秦渝池的意思,毕竟他们也以前算不上好,就是个不健康的纠缠关系,连恋爱都算不上。 “和好是什么意思?”林殊真心发问。 “就是复合,在一起的意思。”秦渝池低着声音,以掩饰语气里的紧张。 在一起?! 秦渝池还想和他恋爱? 心头猛地一跳。 林殊想都没想过这种可能。 在他的预想中,他和秦渝池最好的结局就是保持现在这样,大家都不提从前,对过去避而不谈,就这么蹉跎生命。 “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心里惊慌,林殊语无伦次,问了句废话。 秦渝池愣怔一瞬,解释道:“恋爱和结婚的意思。” 还有结婚?! 林殊更是惊慌,下意识道:“你瞎说什么!我们现在又没有任何关系,说什么恋爱结婚?” “怎么没有关系?”秦渝池理直气壮道,“我已经向你告白了,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秦渝池什么时候向他告白了? 昨天下午在包房?那算是告白?! 林殊昨天还认为秦渝池想报复他,但现在又改了主意,他已经看不懂秦渝池在做什么,想干什么。 难道秦渝池是在后悔以前报复他?所以现在想补偿他? 林殊想不出答案,但唯一确定的是,他不认为秦渝池会喜欢他。 “睡吧,”林殊闭上眼,逃避着说,“我困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秦渝池不依不饶,“我们什么时候能和好?” 林殊蹙起眉,不耐烦道:“你别想这件事,快点睡!” 秦渝池转过头,偷瞄林殊紧锁的眉头,眉心皱成“川”字,才不像是困了想睡觉的样子。 心口不一的刺猬。 不喜欢他就直接走好了,为什么留在医院里陪着? 不喜欢他就干脆别救他好了,为什么要那么着急,还说要陶潋陪葬? 林殊明明就很在乎他。 算了,如果能做到心口如一,那就不再是林殊了。 林殊本来就很别扭,喜欢用一些正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表达爱,他早该习惯才对。 秦渝池叹口气,朝林殊说:“晚安,殊儿。” 听见“殊儿”两字,林殊的眉头蹙得更紧,像吃了苦药的小孩一样,全脸都皱着。 别扭的刺猬。 秦渝池失笑,忽然也没那么着急了,反正林殊是喜欢他的,他们总能和好。 胸口的伤好似也不痛了。 秦渝池将手伸得更远,虽然他依旧碰不到林殊,但只要能离林殊近一点,他就能心安一些。 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林殊悄悄侧过头,检查秦渝池是否睡着。 秦渝池像是做了好梦,表情很平和,全无昨日的疯样。 这人怎么将手露在外?受凉了怎么办? 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 林殊轻啧一声,翻下床,将秦渝池的手放回棉被里,仔细掖好被角,才又回了自己的床,很快睡去。 一夜无梦。 翌日,林殊睁开眼,第一时间去查看秦渝池,看看这人有没有踢被子。 秦渝池身上的被子倒没怎么动,盖得严严实实,就是那左手又不安分地伸出来,搭在床边。 林殊对这露在外的手很不满,打个哈欠翻下床,拉起秦渝池的手,要放进被子里去。 林殊握住那手的一瞬间,秦渝池忽然反握,十指相扣。 “你醒了?”林殊抬眸,果真见秦渝池正睁着眼。 秦渝池不答话,就只定定望着他,眼里透着似是深情的爱意,但林殊不敢看,赶紧移开视线。 林殊想抽开手,但秦渝池握得很用力,就是不让他抽身。 “放手!”林殊凶巴巴说。 秦渝池摇头,握得更紧,“不放。” 林殊刚要举起拳头,假意威胁,病房的门却忽然开了。 高静歌急匆匆进门,还喘着气,门也来不及关。 “怎么这么急?出了什么事?”林殊赶紧扒拉开秦渝池的手,站得笔直,莫名心虚。 面对刚牵着手的两人,高静歌并不惊讶,而是着急地说: “林祈芯昨晚进局子了,因为走私的事,林港现在正带人往医院来。我定了两张去布里斯班的机票,你们俩先飞去S市,再转机去布里斯班,出去旅游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林殊怎么听都觉得疑惑。 林祈芯进局子,和他以及秦渝池有什么关系? 等等,难道和秦渝池有关系? 林殊忽然有种不祥预感,侧过头去看秦渝池,果真看见这人脸上布满夸张的笑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好事。 秦渝池对上林殊的视线,自得地挑挑眉,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殊数次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实在无语。 冷静。 秦渝池现在就是个疯子,他不应该同疯子计较,也不该试图与疯子讲道理。 林殊这么在心里安慰自己,以压制渐渐高升的火气。 见两人沉默,高静歌催促道:“林港已经查到是秦先生举报的,你们留在这里不安全,如果不想出国,可以先去别的城市。” “没关系,高小姐,您不用着急,我能应付林叔叔。”秦渝池笑得更开,没有一点危机感。 就秦渝池这破身子,还能应付林港? 林港那流氓根本就不讲道理,三两下就能把秦渝池这病患踢残。 林殊没打算逃,准备和林港正面硬刚,但秦渝池这幅安然的样子实在讨厌,看得他手痒。 “况且,做了错事本就该受到惩罚,上天会......” 秦渝池毫无察觉地继续发疯,但林殊已经耐心告罄,两只手一齐捂在秦渝池的嘴上,不让人说话。 “闭嘴,”林殊勾起同样夸张的笑,半阖着眼警告,“再敢说这句话,我就把你的头发眉毛全部拔下来,一根不留。” 第51章 林殊死死捂着秦渝池的嘴, 只差要捏着秦渝池的鼻子,不让人呼吸。 秦渝池赶紧举手投降,保证不再说了, 林殊才松开手。 见两人都冷静下来, 高静歌又催促道:“林殊, 时间来不及了,你先带秦先生转院也行。” 林殊不明白, 高静歌怎么如此忌惮林港。 林港不过是个看起来凶悍的流氓, 实际早已被日新月异的社会淘汰,什么年代了还看纸媒, 还做传统的人情生意, 保留那些旧社会的陋习。 别的长辈都学会用智能手机看新闻,林港还抱着他那镶金的板砖机,沾沾自喜。 林殊一直是看不起林港的, 甚至嫌弃这人怎么会是自己的父亲, 当然林殊也看不起林家的其他人, 因为那些人都有一股高傲又土气的旧贵族味。 不过林殊也能理解高静歌的担心, 毕竟上次他被捉走,就被踢成胃出血, 高静歌会忌惮林港也是正常的。 “没事, 我有保镖, 大不了就医院火拼, 洒洒水的事啦。”林殊学着秦渝池电影里的神态, 用不正经的港台腔说话,意在安慰高静歌。 见林殊这么悠闲, 高静歌觉得自己更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皇上不急宫女急。 “真的不走?”高静歌担忧地问。 “不走, ”林殊摆摆手,“你放心,林港算不上什么,我几下就打发了,你先回去吧,别让林港看见你。” 高静歌想了想,仍是不放心,“我在外面等着,有任何不对劲你就给我发消息,我找人来帮你。” 21世纪玩什么对打?又不是旧社会的黑老大。 林殊将高静歌推出门,“你别管了,赶紧回家去休息。我会报警,你别瞎操心。” 将高静歌赶走,林殊出门通知保镖,等林港到时,再让医院的医生报警,而后又去食堂借了把西式料理刀别在身后,才又返回病房静静地等。 “一会儿别乱说话,你就装作睡着了。”林殊朝秦渝池警告。 秦渝池撇撇嘴,没答话,将被子拉到颈部,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 不久后,病房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门外的人发生争执,有保镖的推搡声,也有医生的质问。 许是林港太过流氓,没过多久病房就被破了门。 林殊双臂环抱,冷眼看着走廊里乌烟瘴气的场面。 医生护士横眉瞪眼地阻拦入侵者,保镖相互压制,其他病房的病人站在门口看热闹,而林港还是那副自得自负的蠢样。 林殊实在觉得丢脸,翻个白眼,朝林港道:“你一个人进来,赶紧把门关上!” 林港以为林殊怕了,推门而入,很是神气。 不过林港本身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自在,几月不见,头发白了许多,法令纹和鱼尾纹都深了不少。 看来集团的情况很棘手,谢琦君也不好对付,林港应是忙得焦头烂额。 思及此,林殊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而林港见他笑,非常不满,讽刺道:“丑得跟个饿死鬼一样,看来离了林氏,你也没有过上好日子。” 听见“饿死鬼”一词,秦渝池也没忍住低笑几声,怪不得林殊骂人时是那种样子,原来是和林港学的。 听见笑声,林殊移过视线,瞪了眼秦渝池,秦渝池才消停,但眼睛已经睁开,无论林殊怎么用眼神警告,秦渝池都不闭上眼装睡。 火上浇油。 林殊懒得管这疯子鱼,朝林港道:“我瘦是因为这样寿命长。人一辈子就只能吃那么多饭,谁先吃完谁就先走,可不像你,逮着大鱼大肉就往肚子里塞,抢着要做短命鬼。” 林殊例行胡诌,专门逮人痛处骂,忽视任何一点血亲关系,越把对方骂得生气就越高兴。 果然,林港听到林殊骂自己短命,难以置信,气得快步走到林殊面前,要收拾林殊。 可林殊的眼里充满不屑,根本不怕林港,甚至双拳蠢蠢欲动,仿佛要做打长辈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林港有一丝忌惮,毕竟自己现在是一把老骨头,而林殊还是个年轻人,便把视线落到秦渝池这病号身上。 秦渝池不足为惧,不过是个破旧世家的小辈,林港转过身,越过林殊,满脸阴森地朝秦渝池走去。 林殊皱起眉,为林港的卑劣而感到恶心,去欺辱半残的病号,也就林港这种人做得出来。 “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林殊抽出后腰上的刀,对准林港。 林港没想到林殊还敢拿刀威胁,正要不顾一切发火,却听见林殊阴蛰地说:“你信不信我拿刀把你和你那蠢儿子的脸都划烂?一刀刀划,直到看不出人样?” 林殊怎么还抄袭他的台词? 秦渝池听着这话觉得耳熟,视线往林殊那瞟,用眼神询问。 林殊没管秦渝池,死死盯着林港,刀也越举越近,还差几厘就要杵在林港脸上。 林港赤手空拳,没带任何武器,被尖锐的刀尖指着威胁,不自觉退后几步。 “林殊,你就这么帮着一个外人?他要把你弟弟送进监狱,你还要帮着他,你去问问别人,看看有哪家儿子会做这种事。”硬来打不过林殊,林港又开始打感情牌。 林殊听着觉得恶心,轻嗤道:“林祈芯自己做错事,本该就要进监狱,什么叫他送进去的?没有他举报,别人也会举报。” “还有,他也不是外人,他是内人,归我保护,懂吗?”林殊一字一句道。 内人...... 闻言,秦渝池忍不住翘起嘴角,心里泛甜意,颇有些自得,对这称呼很是满意。 林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林殊话里的意思,抬手指着两人,气得说不出话。 看见秦渝池笑,林港更气了,刚要辱骂,却听见秦渝池开口说:“林叔叔,您记得苏清敏吗?我前几日还见过她。” 苏清敏......? 林殊听见这熟悉的名字,仔细思索,才堪堪想起,秦渝池说的是他的母亲。 秦渝池提他母亲作什么? 但见林港忽然脸色惨白,甚至还有些心虚,林殊一下就知道答案,八成是这老东西以前做过什么亏心事,被疯子鱼找着了把柄。 被林港这幅哑口无言的模样取悦,秦渝池笑得更高兴,“反正您做过伪造精神分裂诊断书这种事,这一回,您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把林祈芯捞出来,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嘛。” 林殊没出声,暗自捋了捋秦渝池的话。 林港以前做过这种事,很大可能是对他母亲做的,那他母亲现在在哪里?难道在精神疗养院里? 林殊心里一惊,忆起被困在安宁疗养院的那一个月,倒没有想呕吐,只是下意识不舒服,心悸心慌。 林殊无声地深呼吸,调整情绪,手上的刀也没抖,仍直直指着林港,没有泄露一丝异样。 “你在哪里见过她?”林港沉默半晌,盯着秦渝池问。 秦渝池挑挑眉,笑着说:“当然是在苏家啊,她前不久刚回家,我还带着礼物去问好。苏阿姨可喜欢我了,还念叨着要让我做儿婿。” 病房里站着的两人都失神着没说话,各自想自己的事,而躺着的病号格外安逸,最为自得。 “林先生,警察到楼下了!”寂静不久后,门外传来高声的提醒。 林港回过神,来着一趟一无所获,反而还被双人混骂一顿,实在咽不下心里的气。 “林叔叔,您再不走,就要和你儿子一起去蹲监狱咯。”秦渝池双臂撑在脑后,颇为悠闲。 被秦渝池贱兮兮的态度噎得语塞,林港没再说什么,只留下一句毫无威胁力的“你等着”,便急匆匆离开。 林港走后,病房外很快响起敲门声,警察到了。 但林殊现在没心思应付,就让保镖去做笔录,自己则坐在病床上,默然失神。 屋内很安静,连走廊里细小的说话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林殊不敢细想,怕自己想的就是事实和真相。 如果林港真的把他母亲送进了疗养院,那他这二十几年不闻不问,他岂不是也成为了加害者的帮凶? 林殊根本不记得苏清敏的容貌,只隐隐记得这个人的名字。 许是因为共情,他又胆怯了,根本不敢想象苏清敏被关在疗养院里这个可能,更不敢细问秦渝池。 林殊试图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思考,耳边却传来低沉的笑声,打断他的出神。 这疯子鱼笑什么? 林殊微蹙起眉,转过头朝秦渝池望去。 秦渝池正在看手机,像是瞧见了无比高兴的事,咯咯直笑,双眼放光,渗人得很。 林殊长叹口气,对这场面已习以为常,环抱双臂侧靠床边,疲乏地看着秦渝池,准备等秦渝池疯够了再问。 秦渝池的指尖不停滑动屏幕,灯光照在脸上,颇有电影里鬼魂出世的意味。 察觉身旁的目光,秦渝池后知后觉抬起头,对上林殊的视线,“怎么了?” “你在看什么?笑成这样。”林殊抬抬下巴问。 “我在看热搜,林叔叔上热搜了,好——多人骂他啊。”秦渝池语气夸张地说。 一见秦渝池这浮夸的模样,林殊就知道,秦渝池又偷偷干了些事。 但热搜上没有挂林港的名字,而是【秦渝池被黑恶势力殴打致重伤】,网友都在问黑恶势力是谁,最后“扒出”是林氏的董事会主席林港。 这完全就是个假新闻,但秦渝池重伤进医院是真,林港带人冲进医院引来警察也是真。 可消息发出来时,林港还没到医院,这一看就是秦渝池的手笔。 林殊瞧了瞧骂林港的评论,心里没什么触动,只感叹秦渝池诡计多端,重活一世竟然狡诈不少。 “网上骂他有什么用?那老古董连微信都没有,根本看不见这些话。”林殊撇撇嘴说。 “我又不是想让他看见,我只是让大家先认识一下林叔叔,预热而已。”秦渝池自得地说。 这话听着不对劲,林殊有种不祥预感,沉声问道:“秦渝池,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秦渝池耸耸肩,“等林叔叔把林祈芯捞出来,舆论就会变成‘心理疾病真好用,无论什么罪都能逃脱’,‘黑恶势力枉顾法律’。” 秦渝池说得起劲,也不管林殊惊愕的眼神。 “接下来,晓柏控诉林祈芯下药迷.奸,林叔叔为了给林祈芯脱罪,把他送到陶家的精神疗养院,陶潋知道他是你弟弟,恶其余胥,于是暗自让医生折磨他,把他折磨成傻子。” 林殊越听越心惊,甚至觉得秦渝池可怕,比他还可怕。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这么做?你又不是预言家。”林殊挣扎着问。 “我不知道啊,我稍稍提点一下晓柏,其他人要做什么选择,那是他们的自由,我又没有逼迫他们这样做。我只是买买水军,控一下舆论,他们做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渝池事不关己,嘴角晕着笑意,似是掌控全局的人正悄无声息地控制他人,非常喜悦。 林殊愣着无言,因为这样的秦渝池太过陌生,让他心惊,他更不敢想秦渝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秦渝池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苏阿姨也会出来指证林叔叔,控诉他非法限制人身自由。” 听到母亲,林殊更是心慌,讷讷地问:“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要见她吗?她倒是很想见你。”秦渝池问。 “过得好就行,我就......先不见她了。”林殊现在什么都怕,缩在龟壳里,不仅怕问秦渝池过去,更怕去面对他人。 秦渝池点点头表示理解,问道:“那等林叔叔和林祈芯都完蛋了,你能和我和好吗?” 这人怎么还想着这事? 林殊失笑,摇着头说:“林港才不会完蛋,他有的是关系可以挥霍,你别太过分,小心他发疯,真的拿刀来砍你。” “是吗?这样都不会完蛋?”秦渝池蹙起眉,嘀咕着说,“那我再想想,该怎么才能让他死......” 秦渝池安静了,也不笑了,表情严肃,似是在认真思考到底怎么才能让林港死。 林殊没想到,秦渝池冷静时竟然比咯咯笑时还要渗人。 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内里却已经崩坏到极点,隐隐透出的疯意实在让他恐慌。 林殊长叹一口气,忽然往病房外走。 身后传来秦渝池不满的询问,“你以后出去之前,就不能先告诉我一声你要去哪里吗?” 林殊乏了,回过头勾起淡笑,声音温和,“秦渝池,我去给你转院,你现在得去精神科治病。” 第52章 林殊说是要转院, 但比起精神上的问题,还是秦渝池的身体健康更要紧些,要转院也得等到肋骨恢复好, 能坐上轮椅、能试着直立行走了再转院。 林殊不必亲自照顾, 有的是护工来伺候秦渝池, 只是两人总“打架”,弄得病房里鸡飞狗跳, 护士医生间都流传着两人的笑谈。 不过这打架也不是互殴, 而是林殊单方面薅秦渝池的头发,秦渝池是手无缚鸡之力病患, 暂时还没有能力反击。 等到秦渝池转院, 已是3月中旬,天气暖和不少,枝头早已没了霜露, 冬天的味道全部褪去。 秦渝池被“关”在病房里, 没有机会作妖, 但现在马上要出去, 林殊很担忧,直接将秦渝池的手机抢走。 秦渝池坐在轮椅上, 还在为被收掉手机不满, 气鼓鼓的, 不愿意说话。 林殊可不管秦渝池生不生气, 实在怕这疯子真拿刀杀人, 命人推轮椅,自己则做个监督者, 监督秦渝池。 虽是要转幕后, 但秦渝池仍是个公众人物, 林殊没有让更多人知道这事,直接让秦渝池联系胡医生,下午一出院就转去B大医学院看医生。 秦渝池一到B大医学院,就被胡医生推进诊室,又做量表又交谈观察。 林殊在诊室外等,时不时查看秦渝池的手机。 秦渝池的公司已经组建起来,边星澜投的资金不少,所以秦渝池直接挖了几个导演团队和对接商务过来,远程遥控,效率很高。 这人工作时倒是不疯,怎么在他面前跟个变态似的? 林殊黑屏手机,没再看秦渝池手机里的“商业机密”,半倚在墙边无所事事。 “林殊,秦先生还在里面吗?”身后传来高静歌的声音。 林殊有些疑惑,转过头问:“你怎么来了?” “秦先生发消息叫我过来,我怕你们出什么事,就过来看看。”高静歌还念着上次林港带人去医院,所以总不放心,隔两日就要到医院看望。 林殊翻个白眼,“这人真是事多,来看个医生能出什么事?” “秦先生让我一定要来。”高静歌解释道。 还一定要高静歌来? 秦渝池搞这么神秘作什么? 林殊没作多想,静静站着等秦渝池出来。 胡医生的交谈并未持续很久,远短于林殊预估的时间。 推着秦渝池出来时,胡医生面色怪异,像是惊讶,又像是疑惑,不算好也不算坏。 “胡医生,他怎么样?”林殊有些担忧地问。 胡医生正值中年,将近四十,人也偏瘦,整体气质很温和,但眼神却很锋利,似是能轻易看透事情。 胡医生视线落在林殊脸上,细细看了看,问道:“您是林先生吗?” “是的,我是林殊。”林殊勾起弧度刚好的笑,做了个迟来的自我介绍。 胡医生点点头,直接朝林殊道:“您本人和他梦境里的描述差别很大。” 林殊瞄一眼秦渝池,选择说实话,“胡医生,那些画面不是梦境,那都是他真实的记忆,只是他前段时间砸坏了脑袋,因为失忆才以为那些画面是梦。” “真实的记忆?那您和他的关系是......?”胡医生问道。 林殊不知该如何描述,毕竟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索性道:“我们分手快半年了,现在是朋友关系。” 秦渝池一听这话,非常不乐意,反驳道:“我们没有分手,只是暂时吵架了而已!” 林殊斜着瞪一眼秦渝池,又笑着问胡医生:“您觉得他现在的心理状态如何?需要用什么方式治疗?” 胡医生沉默片刻,犹豫着说:“林先生,我大致和他聊过,我初步评估他现在是健康的,连轻度的抑郁倾向也已经好转。” “秦渝池很健康?”林殊讶然,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渝池。 秦渝池耸耸肩,脸上仿佛写着“我本来就没有病”几个字。 林殊怀疑秦渝池向医生说谎,戳穿道:“胡医生,我上次亲眼看见他拿着刀扎人,他还三番五次想着如何杀人,心理怎么可能会健康?” 秦渝池被戳了痛脚,指着林殊告状,“胡医生,他心理也不健康,他那天想跳崖,被我阻止了才没有成功!” “你说什么?”高静歌闻言很是惊慌,瞪着林殊质问,“林殊,你想跳崖?什么时候的事?” 高静歌慌忙地质问,林殊有些心虚,没敢看高静歌,只敢偷偷瞪秦渝池。 “我没有要跳崖,我只是在崖边看风景,” 林殊下意识撒谎,“秦渝池更严重,他把我抓上车,要开着车从悬崖上冲下去,我及时丢了车钥匙才没有出事!” 秦渝池冷哼一声,朝高静歌道:“高小姐,他在说谎,他给你营造去爬山的假象,就是为了让你认为他是失足坠崖,我亲眼看见他要跳下去。” 怪不得秦渝池要把高静歌叫来,原来是为了揭穿他。 林殊深觉被背叛了,瞪着秦渝池,手比思绪还快,伸手就要去薅秦渝池发际线上的头发。 而秦渝池早已习惯,察觉林殊的动作,立刻抬手捂住发际线,挑衅地看着林殊。 两人相互指证,吵架似的,现在还准备打架,场面混乱,吓得旁人赶紧将两人分开。 胡医生把轮椅往旁边推,高静歌顾不上质问,拉住林殊往后退,离秦渝池稍远一些。 “都冷静点!这里是医院。”胡医生沉声命令,声音里有种长辈的威严,寻常时候会让病人不敢作乱。 可林殊和秦渝池并不害怕,许是都气上心头,两人直直瞪着彼此,四目相接,咬牙切齿。 诊室外被迫寂静良久。 见两人不闹了,胡医生才道:“林先生,我会再和秦渝池进行一次深度交谈,但同时,您也要和我的同事做一次初步面谈,可以吗?” 林殊很胆怯,非常排斥别人来谈他自杀这件事,下意识想拒绝,却倏地听见高静歌说:“林殊,你别让我害怕,行吗?” 高静歌几乎是乞求着说的,林殊心里一软,冷硬抿着的嘴角稍有放松。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答话。 胡医生、高静歌、秦渝池都在等着他给个答复,个个眼神充满希冀。 林殊沉默良久,垂下视线,叹口气答应,“好吧,我同意。” 闻言,高静歌舒了一口气,终于松开手,退后一步无力地靠在墙边。 林殊得了自由,倒没有再去薅头发,而是警告秦渝池,“等会儿你别再说谎,不然我揍你!” 秦渝池冷哼一声,“你最好也别说谎,不然我继续向高小姐戳穿你!” 见两人又要吵架,胡医生赶紧将秦渝池推进诊室,联系了同事回医院,给林殊做量表和面谈。 许是胡医生已描述过基本情况,给林殊面谈的夏医生不仅问了他的情况,也问了不少关于秦渝池的问题。 夏医生是个年轻女性,和高静歌一样,头发刚过肩,白大褂里穿着中性西装,看起来很干练,对林殊来说有种莫名的亲和感。 林殊不自觉地放松,夏医生问什么就答什么,也没说谎。 他的这场面谈持续到半夜,比秦渝池的谈话还长,等林殊出来时,秦渝池早进病房里入睡了。 夏医生将文字记录交给胡医生,又打着哈欠离开,非常疲乏。 林殊过意不去,让高静歌送人家回家,以此借口支开高静歌,因为林殊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她。 “林先生,去外面聊一聊?”胡医生扫了眼记录报告,朝林殊道。 “您不累吗?”林殊惊异地问。 “没事,您还没吃晚饭吧,我点了外卖,先垫垫肚子。”胡医生指指天台,笑意清爽,此时不像个医生了,而像个老朋友。 林殊知道胡医生是要亲自了解他,不好拒绝,“好吧,谢谢您。” 春天已至,夜晚的天台仍很冷,胡医生拿了条毛毯给林殊,提着两份鲜虾云吞面上楼。 包装盒一打开,鲜香的食物香扑面而来,本该刺激唾液分泌。 但林殊一向没什么胃口,也不饿,闻着味儿也不想吃,为了给胡医生面子,才细嚼慢咽地吃云吞。 也不知道那疯子鱼有没有吃晚饭,现在饿不饿? 林殊嚼着云吞,思绪乱跳。 胡医生将面和云吞胡乱吞下腹,瞄了眼心不在焉的林殊,忽然说:“高小姐给他点了糯米鸡汤,您不用担心。” 林殊停下咀嚼,惊讶地盯着胡医生。 胡医生轻笑一声,解释道:“林先生,我不会读心术,只是您的记录说明您很在乎他,甚至对他抱有巨大的愧疚感。” 林殊自觉只是回答了夏医生的问题,没想到他的那些心思在医生面前根本不可藏。 “是,我曾经做了很多伤害他的事,所以我很愧疚,也不敢面对他。”林殊放下云吞面,再无胃口,垂着视线承认。 “别这么严肃,”胡医生用手肘戳戳林殊的手臂,哥俩好似的说,“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你别搞得像要对上天忏悔一样,没意思啊。” 林殊知道,胡医生想用轻松的语气让他放松,但他实在兴致不高,只得勉强地笑笑。 胡医生很快察觉林殊的情绪,不废话了,将与秦渝池的谈话视频发给林殊,“你先别急着难过,看了再说。” 手机震了震。 林殊打开视频,手机音响传出细小的底噪声,视频不长,不到半小时。 “林殊先生和你是什么关系?” “恋人关系。” “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和他相识在一场酒会上。”秦渝池的声音似是很高兴,带着笑意。 “他那时站在人群中央,很受欢迎,无论谁都要举着酒杯去和他攀谈。我不敢过去,我就躲在角落里偷看。他中途离场了,我跟着过去,发现他躺在洗手间里不省人事,就把他送去医院。” 秦渝池......跟着他去洗手间? 林殊第一次听见这种事,说不清心头的感受,只感到心脏跳得很快,是不安的那种快。 “你为什么跟着过去?” 秦渝池不答话,沉默片刻,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答:“可能我那时被他吸引了,有点喜欢他吧。” 林殊咬紧牙关,听见秦渝池说那时喜欢他,并不高兴,反而心口发疼。 如果秦渝池那时就喜欢他,那他曾经做的那些事...... 林殊不敢细想,甚至想关掉视频逃避。 “可林殊先生说你们已经分手......” 这话让秦渝池不高兴,皱起眉否认,“我们没有分手,我们只是......死了而已,没有说分手。” 林殊有些惊慌,下意识抬起头,对上胡医生的眼,但胡医生没什么异样表情,只指指屏幕,示意林殊继续看。 “你怎么死的?” 秦渝池的左边眉毛微微挑起,“我是出车祸死的。” “那林殊先生呢?他又是怎么死的?” “他被火烧死了。” “他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秦渝池沉默良久,深呼吸一口气,尾音有些抖,“有,是我把他害死了。我做了很多错事,每个选择我都做错,让他受了很久的折磨,他死后我也没办法让别人相信他是清白的。” “你做了什么错事?” 闻言,秦渝池忽然抬起头,看向镜头,就像是在与林殊隔着屏幕对视。 “我对他冷暴力,我对他说谎,我骗他那天晚上我没有出门,但我偷偷溜走了。我没有在他打谢琦君时制止,我选择当一个麻木的人。我总以为他无坚不摧,我没有保护好他......” 说到最后,秦渝池几乎是语无伦次,像个疯子一样目眦欲裂,剖析自己的罪行。 也许别人听不懂秦渝池在说什么,但林殊能听懂。 秦渝池那晚出门了。 他却一直以为秦渝池是在作伪证报复他。 他觉得秦渝池恨死了他。 但秦渝池却一直在自责没有保护好他。 鼻尖已经酸了,林殊闭上双眼,不敢看屏幕里的秦渝池,怕多看一眼都就要留下泪来,那实在是懦夫行为。 视频继续播放。 “林殊先生说你三番五次想杀人,这是真的吗?” “我不是要杀人,我只是在保护他而已,有坏人会来害他,我必须要先把他们拔除。” ...... 胡医生顺着秦渝池的话,问了好些问题,后面的话林殊一句都没有听清楚,双耳像陷在了水里,听不清声音。 直到视频结束,林殊都闭着眼睛,脑海中什么都没有想,放空自己。 夜风喧嚣。 胡医生坐在一边静静地等,等到林殊平复好情绪,睁开眼睛,才道:“林先生,在和秦渝池前一次的谈话中,他都表现得很正常,情绪正向,因为......” “因为您没有问到我,”林殊失神地问,“胡医生,他还能恢复正常吗?会一辈子这样吗?” 秦渝池像是意识不到杀人是件错事,将保护他视为第一要义,保护欲已经过度,偏于不正常。 “林先生,他是正常的,”胡医生说,“他不会幻听幻视,睡眠良好,他保有理智,不需要药物治疗,只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有些过度而已。” 秦渝池是正常的? 这结果让林殊惊讶。 “他远远算不上应激障碍,”胡医生解释道,“随着时间推移,他会渐渐冷静下来,那些创伤甚至可以愈合。” 林殊刚要放下心,却又听见胡医生说:“前提是您也要一起治疗。” “我也要治疗?”林殊蹙起眉问。 “比起秦渝池,我认为您更严重一些,小夏初步估计您是重度抑郁或者双相情感性障碍II型,今天时间紧,等她与您再进行几次面谈,就会得到答案。”胡医生说。 “可我现在已经不想死了,我那天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林殊完全不觉得自己有病,甚至还需要治疗。 胡医生叹口气,“林先生,有自杀的念头就已经非常严重了,厌食、失眠、易累,您的其它症状也很严重。” “可是......” 林殊还想挣扎,胡医生却冷硬打断道:“如果您不好好治疗,秦渝池不会愈合,反而会发展成严重的心理疾病,您愿意看他真的变成疯子吗?” 只要一提到秦渝池,林殊立刻不嘴硬了。 “林先生,我相信你们前世的遭遇,”胡医生又温和地说,“如果您这一世想和他有个好结局,那您不要选择逃避,直面您的疾病。您不用害怕,所有人都会陪着你,直到最终治愈。” 林殊仍有些胆怯,明明他以前并不惧怕任何事情,讷讷地问:“我如果积极治疗,还能恢复正常吗?” “能,只要您积极面对,不要觉得丢脸,很快就能打败它。”胡医生认真说。 林殊知道胡医生是在宽慰自己,心里的慌乱仍少了些,“好,我知道,我会积极接受治疗的。” 两人在天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直到林殊平复好情绪,林殊才回到病房去。 夜深了。 病房里没有夜灯,窗外的路灯照进来,昏暗无比。 林殊推开门时,还在想自己的病,明明他只是曾经想死,现在已经不想了,有这么严重吗? 他只是不想吃饭,容易疲乏,不常出门,偶尔失眠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秦渝池侧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似是睡得很熟。 林殊缓慢地走到秦渝池床边,俯下身,静静看秦渝池的睡颜。 明明这疯子都计划杀人了,怎么会没有他严重? 他死之后,这人又遭了什么创伤,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殊根本不信秦渝池是出车祸死的,他一看就知道秦渝池在说谎。 养病大半个月,秦渝池还是那么瘦,根本没有受伤前的那种健康壮美,嘴唇也发干,快起皮了。 这傻子怎么不会喝水? 林殊叹口气,单手轻轻抚上秦渝池的侧脸,心里发愁,既为自己愁,也为秦渝池愁。 如果他恢复不好,秦渝池该怎么办?发疯,然后又死一次? 可这一回,他们还能重生吗? 他们还会有重来的机会吗? 林殊胡思乱想,想到秦渝池说的一见钟情,又开始后悔自己做的那些事,指尖轻触秦渝池的发际线。 指尖没触几下,秦渝池就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睛,双眼戒备。 林殊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刚想拿开手,秦渝池却先抬手覆上林殊的手背,不让他拿开,让掌心紧紧贴着自己的侧脸。 秦渝池眼里的戒备消了,双眼直直盯着林殊,目光在夜里逐渐变得深沉。 四目相对。 秦渝池先动,主动直起上身,凑近林殊,直到鼻尖与鼻尖只离一厘。 “我想亲你。”秦渝池低声说。 哑巴傻子,怎么都不知道向他辩解过去? 只会问什么时候能和好,只会要牵手要亲亲。 林殊心里发酸,没敢说话,怕一说话就暴露了自己的懦弱,只是闭上眼睛默认。 额头上传来温软的触感。 林殊觉得这人假正经,明明都让亲了,竟然还只吻额头。 “我们现在算是和好了吗?”秦渝池高兴地问。 “不算。”林殊睁开眼否认。 秦渝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像是被渣男骗了的纯情男人,“这还不算?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和好?” 什么时候? 林殊也不知道答案,只能答说:“先把病治好了再说吧。” 林殊没有说主语,秦渝池便以为他是在说他自己,认真保证道:“我从明天起会主动配合医生,好好治疗。” 傻子。 林殊笑了笑,看着秦渝池的眼睛,忽然觉得胡医生说的病也没那么可怕。 能治好就尽量治,不能治好也没关系,他不过是少吃点东西,他有的是钱,有什么好惧怕的? “你今天能睡在我旁边吗?我想抱着你。”刚刚亲了额头,秦渝池得寸进尺,兴致很高。 “我们又没有任何关系,抱着睡有伤风化。”秦渝池还没有完全恢复,林殊怕睡在旁边压着伤处,故意这样说。 秦渝池冷哼一声,倒没有生气,退一步问:“那你能不能把床移近一点?我想牵你的手。” 林殊失笑,直起身,果真将自己的病床移近一些,翻上床躺着。 秦渝池主动握住林殊的手,十指相扣,侧头看着林殊,“晚安,殊儿。” 平常秦渝池道了晚安,得不到一点回应,但今天却不同,林殊很快给了他回应。 “秦渝池,你真的喜欢我?”林殊侧过头问。 秦渝池毫不犹豫,很快答说:“喜欢。” 闻言,林殊转头闭上眼,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说:“晚安,哥哥。” 声音虽然小,但秦渝池听得很清楚,握着林殊的手收紧了些。 秦渝池其实想过,他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听到林殊叫他“哥哥”,现在乍一听见,鼻尖莫名酸了。 林殊死后,他只能在虚假的录音里听,但现在他竟然亲耳听见,一时缓不过来。 “你能再说一遍吗?我还想听。”秦渝池稳着声音,有些乞求地说。 “晚安,”林殊停顿一瞬,不再小声说了,而是用正常的音量说,“哥哥。” 第53章 道过晚安, 秦渝池很快又入睡了,呼吸平稳。 但林殊睡不着,闭着眼睛胡思乱想, 好不容易决心要入睡, 在心里数羊, 耳边却又不自觉响起胡医生的话。 闭目许久,仍无一点睡意, 林殊放弃挣扎, 再度睁开眼。 窗户没有关好,留了一条小缝, 微冷的晚风悄悄钻进窗, 落在林殊的额发上,吹得他额头泛痒。 林殊抬手撩了撩头发,偏过头, 往风来的方向看去。 不知怎的, 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 照进窗内, 波浪一般在墙壁上流动,形成微亮的光影。 五感好似又出了问题。 林殊仿佛能闻到月光的味道, 有些清冷, 却又不像雪那般冰凉, 若非要举个例子描述, 那就是沾了竹叶香的清泉气味。 想到这, 林殊失笑,心想月光怎么会有味道, 他和疯子鱼待久了, 怕不是也成了疯子。 林殊转回头, 闭上双眼,不再看月光了,月光的味道却还萦绕在鼻尖。 风将这味道带到四处,莫名有几分惬意感。 手心处是热乎的,秦渝池的体温透过指尖传来,裹住林殊的指缝。 因为睡着,秦渝池的手逐渐放松,握得松了些。 林殊收紧手指,反握住秦渝池的手,就着夜风缓慢睡去。 翌日早晨,天刚亮,高静歌就提着大包小包赶到病房。 秦渝池还在睡,林殊早就醒了,听见动静打开房门,被高静歌手臂上的几个行李包吓了一跳。 “你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来?”林殊赶紧接过大的行李包,蹙起眉问,“谢毅呢?你怎么不让他帮你提东西?” 行李包很重,林殊一手一个都提着吃力,更何况高静歌一人提了四个袋子来。 高静歌低着头沉默不语,将剩下两个小一些的包放进病房。 林殊打开其中一个包,发现里头全是他常吃的饼干和爆米花,还有S市那家甜品店的可外带费南雪。 另一个包里则是补品,深海鱼油奇亚籽等,林殊也惊异,高静歌一晚上时间能搜刮这么多东西来。 “谢毅去哪了?”林殊又拉开另外两个包。 一包是护肤品,另一包则是一些性.事上用的成人用品。 林殊赶紧合上包,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看向高静歌。 高静歌仍垂着头无言。 林殊心觉不对,双手覆上高静歌的太阳穴,强行将她的头抬起。 高静歌的眼睛肿着,眼里泛血丝,明显是昨夜哭过,还没睡好的后果。 “你没必要这么担心......”林殊不自觉放轻语气,心头发软,手也渐渐松开了,不知所措。 沉默片刻,林殊又不自在地问:“谢毅呢?” “我不想让他知道你生病。”高静歌哑着声音解释。 高静歌脸上不止有脆弱,还有怯懦,像是很怕别人知道他生病了,怕他在别人心中失了形象。 林殊看着她脸上的懦弱,忽然想到,他急着否认和逃避时,是不是也像高静歌现在这般,一模一样。 可这分明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高静歌为什么要躲躲藏藏? 林殊看着高静歌觉得不解,那别人看着他逃避时,是不是也同样不解? 心里平静了不少。 林殊勾起笑,戳戳高静歌的肩,“没事,医生说只要我努力治疗,很快就会好转,我也不怕别人知道这件事,你不用刻意帮我隐瞒。” 高静歌愣了愣,双目失神,片刻后自责地说:“我其实早该让你来看医生,但我总是不愿意相信......” 林殊理解高静歌的心理,因为害怕、怯懦、不愿意相信他生病了,所以一直选择逃避,就和他一样,反复对很多事情感到怯懦,不愿意面对。 “我本人都选择逃避了,你又责怪自己干什么?皇上不急太监急。”林殊开着玩笑说。 高静歌没说话,低落的心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直到胡医生敲响房门,有外人来,高静歌才回过神,恢复原本冷静的样子。 秦渝池沉沉睡着,懒虫似的,林殊和高静歌说话都没能将其吵醒。 胡医生在门口指指秦渝池,林殊了然,走到秦渝池病床边,一手捏住秦渝池的鼻子,另一只手捏住唇。 秦渝池无法呼吸,不到一分钟就睁开眼睛,双眼充满慌张,本欲挣扎,却在看到林殊的一瞬安静下来。 秦渝池醒了,林殊仍没放手,秦渝池也不挣扎,就憋着气静静地等。 秦渝池这样莫名乖顺,林殊心里一软,很快松开手,俯下身轻声说:“胡医生来了,赶紧起床。” 秦渝池分明已经可以独立坐起身,现在却躺着不动,朝林殊伸出双臂,双眼晶亮。 林殊拿这幼稚鬼没办法,双手环住秦渝池的背,想将人抱着坐起身,哪想还没使力,就被秦渝池一把抱住腰。 林殊差点重重落在秦渝池的胸口,好在他及时用手撑在床栏上,才没压着伤处。 这心机鱼! 林殊气秦渝池不顾安全开玩笑,伸手就想去薅头发,但秦渝池却不像以前那样躲了,反而勾起笑看他。 秦渝池只是那么一笑,熠熠生辉的,林殊心头的气立刻消了。 “别开玩笑,快让我起来。”林殊没再薅头发,而是将秦渝池的额发向后捋,指尖穿过发丝,轻轻捋顺缠在一起的头发。 秦渝池不放手,紧紧搂着林殊的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亲我一下,我就放开。” “秦渝池,你别得寸进尺,胡医生在门口等着。”林殊小声警告。 秦渝池不听警告,闭上眼索吻,等着林殊的吻落下来。 视线落在秦渝池微翘的嘴角,林殊认为他得给这人一点教训,不然秦渝池总想着拿捏他。 林殊假意将捋开额发,俯下脸凑近,装作要亲在秦渝池的额头上。 鼻尖相对,呼吸缠绕。 蓦然间,林殊重重捏住秦渝池的脸,使劲往两边拉,力道之大,把秦渝池疼得发出痛呼。 “嘶......”秦渝池松开手,双手捧着脸,眼神哀怨,似是很委屈。 林殊站直身子,垂眸看着秦渝池,颇为神气,“赶紧起床吃早饭,别耽误治疗。” 闻言,秦渝池偏过头,不看林殊,气鼓鼓翻下床,坐在轮椅上。 早饭后,不光是秦渝池去见胡医生,林殊也进了诊室。 “林先生,您能说说您和秦渝池是如何认识的吗?”夏医生问。 夏医生上次已经问过这个问题,林殊不解,再次答道:“在圣心会所的一次聚会上。” 夏医生摇摇头,“林先生,我是在问前一世里,你们怎么认识的?” 前一世? 接连两个医生都选择相信重生这种荒谬的事,且不会惊讶,林殊有种他不是在治病,而是在寺庙里听大师点化的错觉。 见林殊发愣,夏医生解释道,“林先生,您没必要惊讶,精神科的病人总有许多‘奇思妙想’,您和秦先生已经算好的了。” “我这种还算好的?”林殊讶然。 “是啊,我还见过有病人认为自己是火星人,被强行困在了地球上,吵着要坐火箭回自己的星球,不然就自杀。”夏医生耸耸肩。 林殊头一次听见这么荒谬的说法,“那您相信他的说辞吗?” 林殊其实是想问夏医生是否相信自己的说辞。 “信啊,”夏医生道,“我相信每一个病人的说辞,我也相信您。” “那个‘火星人’,他最后正常了吗?”林殊问的是‘火星人’,潜意识里却是在问自己。 夏医生点点头,“他最后适应了在地球的生活,决心在这里安家,这应该算是正常了吧。” 闻言,林殊忽然感受到他和夏医生的思维区别。 夏医生认为病人能适应生活,就算是正常,而他认为要把思想“改正”才叫正常。 “所以请放心说吧,林先生,无论您说什么,我都相信您。”夏医生勾起笑说。 林殊想着那“火星人”都能治好,那他并不严重,肯定也能恢复良好,心头的怯懦感褪去大半。 林殊深呼吸一口气,不掺一点谎,“我和他相识在一场酒会上......” 一连几天,在夏医生的引导下,林殊说了很多事,有前世也有今生,细致具体。 诊断结果不由夏医生一人判断,而是由整个科室的医生商量讨论,非常严谨,似是很严重。 诊断结果宣布那天,林殊似有预感,紧张极了,还未进诊室就心慌,下意识想逃。 但一想到秦渝池那傻子还得指望他,林殊又轻轻打了自己两巴掌壮胆,大步迈进诊室里。 夏医生面色不错,“林先生,经过讨论,我和老胡他们都认为,您是重度抑郁,并不是双相情感障碍。” 林殊无声地呼了一口气,稍放下心。 虽然重度抑郁很严重,但他偷偷查过资料,知道双相的病情更复杂,治疗难度更大一些。 “我们认为,您与他人争执后产生的短暂兴奋感,就是您原本性格特点的呈现,并不是狂躁发作。”夏医生解释道。 闻言,林殊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曾经的他确实很嚣张,并以藐视欺负废物纨绔为乐,特别是当他们被他噎得哑口无言时,他就会很兴奋快乐。 确认了是重度抑郁,林殊很积极,主动问:“夏医生,那我现在是需要药物治疗,物理治疗,还是说一起用?” “别着急,林先生,您再和秦渝池住院观察一阵子,我再给您一个准确的答复。”夏医生神秘地说。 出了诊室,林殊仍很恍然,失神地往病房走。 林殊一推开门,就见秦渝池站在窗边,正往窗外看,听见他推门的动静也不回头,直愣愣的。 “秦渝池,你看什么呢?”林殊快步走到秦渝池身边,正想呵责秦渝池不好好卧床休息。 秦渝池缓缓转过头,双眼泛红,眼里又出现那种林殊害怕的悲苦情绪。 “出了什么事?公司资金出问题了吗?”林殊非常惊慌,着急地问。 秦渝池张开唇,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很是怯懦。 林殊压下心慌,快速思考,试探着问:“胡医生把我的诊断结果告诉你了?” 闻言,秦渝池抿紧唇,又现出从前那副隐忍的模样,林殊最怕看见。 “说话,你再不出声,我直接揍你。”林殊用恶狠狠的威胁掩饰心慌。 秦渝池还是不说话,只有身体先动了,一把抱住林殊,低下头埋在他的肩上,像只受伤的大型犬。 秦渝池痛苦的情绪传过来。 林殊也跟着难受,立刻回抱住秦渝池,轻拍着背低声问:“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在为什么难过?难道你又要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说,憋气忍耐吗?” “不是!”一听到从前的自己,秦渝池终于开口,急急否认,“我没有憋气,我是想说......” 秦渝池说到一半,再说不下去,林殊静静地等,半晌之后听见一句小声的“对不起”。 林殊知道秦渝池在为什么道歉,左不过是为了从前的事,安抚道:“没关系。” 哪想秦渝池听了更是痛苦,颤着声音说:“怎么会没关系?你都生病了!就因为那一个月......” 秦渝池头一次主动提从前,仍不敢说疗养院的名字,只能抱紧林殊,像是要嵌进骨头里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点痛苦。 但林殊现在并不害怕提那一个月,也敢坦然说自己做过的错事,在与夏医生的交谈中,只要一想着他必须好起来,再痛苦他都能冷静地复述。 说得多了,他也就不怕了。 林殊叹口气,心道这疯子鱼比他还脆弱,不过是想想就痛苦成这样。 “没关系,我知道你那天出门了,你没有想过伤害我。”林殊将唇轻覆在秦渝池的头发上,力度轻到秦渝池无法察觉。 胡医生将两人交谈录像都拿给对方看过,免去了他们再经历一次对彼此解释的痛苦。 “对不起,”林殊轻呼一口气,“我以前用错了方法,让你很痛苦,你能原谅我吗?哥哥。” “我原谅,”秦渝池攥紧林殊的衣服,小声问,“你呢,你能原谅我吗?” 秦渝池本就不需要他的原谅。 林殊失笑,仍安抚着说:“我原谅你。” 口头的原谅不过是个形式,因为秦渝池早就不怪他了,他也从没有怪秦渝池。 而他们都需要一个形式来和解,然后往前看。 两人在窗前相拥,沉默无言,因为只要抱着就觉得安全,像是不能分开的异极磁石,分开了就是抽筋扒皮地痛。 晚饭时,秦渝池有了改变。 前几日他们都是各吃各的,林殊吃得少,秦渝池也只敢口头劝他再吃一些,并不会强迫他多吃。 而今天,秦渝池直接抢了林殊的筷子,坐在他身边,亲自喂食。 林殊初时不习惯,很别扭,想把筷子抢回来。 可他一动,秦渝池就摆出那副凄苦的模样,林殊看着害怕,只能任由秦渝池胡闹。 秦渝池喂得很仔细,要把汤吹冷了,饭用勺子舀到一口大小,鱼肉剔得无刺。 林殊仍没有胃口,但秦渝池难得喂他,林殊张着嘴就吃,肚子撑了也不停。 还是秦渝池朝下一瞄,发现林殊的肚子撑得鼓了起来,才惊慌地停止喂食。 “你吃饱了怎么不知道喊停?”怕林殊积食,秦渝池责怪地问。 林殊许久未吃这么多,揉揉肚子,站起身说:“我下次会说的,我出去散散步。” “等等,我陪你去。”秦渝池三两下扒完剩下的饭菜,拿了几块费南雪揣在口袋里,跟着一起出去。 说是散步,两人也不敢去校园里走,怕遇见秦希沫,只敢上天台去吹吹风。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路上亮起昏暗的路灯,不少学生骑着自行车驶过,朝气蓬勃。 林殊撑着脸,遥望那些学生,好奇地问:“秦渝池,你大学时都在做些什么?” 说完,林殊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毕竟秦渝池快成年时就在拍电影,大学时自然也在工作。 “打游戏。”秦渝池回答道。 “打游戏?”林殊一直觉得秦渝池是个木头,是个哑巴,无趣得很,没想到还会打游戏。 秦渝池解释道:“没有戏也没有课的时候,我不想回家,就躲在寝室里打游戏。” 林殊忽然有种新奇感。 曾经他只知道秦渝池的一小面,他还没有了解到剩下的很多面,便先离开了。 不过现在再了解也没有关系。 林殊继续问:“你都玩什么游戏?” 秦渝池摸摸鼻子,回忆着说:“星际争霸。” 林殊轻笑,莫名觉得听秦渝池说他不知道事很有趣,兴致也高了。 “你呢?你大学时在做什么?”秦渝池查过林殊的资料,明知故问。 “我......”林殊细细回忆,看着玩笑说,“我忙着欺压世家子弟,压榨他们给我干活,不听我的就要被我暴揍。” 林殊说得半真半假,秦渝池见他很高兴,也不戳穿,跟着勾起嘴角。 两人似是得了趣,每次吃完饭就要来天台走走,说一些彼此不知道的事,半真半假开玩笑。 接下来几日,秦渝池都亲自喂食,并很快掌握林殊的食量,每次喂到八分饱就停手,剩下两分用费南雪填补。 林殊每日下午只去一次诊室,不用再说过去的事,只需要汇报今天都做了什么事,心理状态如何。 夏医生没有提治疗手段,就这么一直观察。 直到林殊脸上长了点肉,脸蛋红润,再不像个偏瘦的骷髅,夏医生才告诉林殊她的建议。 “林先生,您和秦渝池明天就能出院,出院后你们一定要住在一起,而后每周来医院做面谈。”夏医生说。 “出院?”林殊惊异地问,“我不用进行治疗吗?” 夏医生笑了笑,“您没有意识到,这段日子以来,您和秦渝池已经好多了吗?” 林殊仔细一想,发现确实如此,虽然他仍胃口缺缺,但秦渝池喂他,他就能好好吃下去,秦渝池也没再提要杀人的事。 “那我的病就这样好了?”林殊难以置信地问。 夏医生摇摇头,“并没有,您依旧是重度抑郁,这个病很难疗愈,但您已经在好转。出院只是第一步,您要主动和秦渝池建立起健康的恋人关系,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治愈。” “秦渝池也是如此,他也要在和您的相处中慢慢治愈创伤。”夏医生说。 林殊愣住,一时不敢相信,他都做好了长期与病斗争的准备,现在医生却说他不需要临床治疗。 夏医生关掉录像,像个朋友一样对林殊说:“林先生,您是我见过最坚强的病人。” “我坚强?您说错了吧。”林殊一直认为今生的自己很懦弱,遇事不决,总是反悔和逃避,没有曾经的半分果决。 “您真的很坚强,”夏医生说,“寻常人如果接受一个月的电击折磨,别说抑郁,疯了才是正常的。您说过刚重生时,您总是恶心泛呕,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但在重遇秦渝池后,您稍好了一些?” 林殊点头。 夏医生失笑,摇着头说:“其实不然,我认为您是因为主动帮助了桃子先生,保护希小姐,所以才会好转。” 林殊在谈话时没有说真名,全用的是化名。 林殊愣住,他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因为他的心情总随着秦渝池波动,忽略别的事情。 “与其说您帮助他们是为了赎上一世的罪,不如说那是您的本能在救您,帮您拽住几根求生的绳索,努力让您活下来。您刚重生时,应是病症最严重的时候,但您一个人撑了下来,并慢慢好转。” “虽然您意识不到,但其实,您一直在用各种方法努力救赎自己,”夏医生笑着说,“您能自己好转,是因为您本来就很坚强,很优秀,能做到许多人无法做到的事。” 他很坚强,很优秀.......? 林殊愣愣看着夏医生,以及从她身后照进来的金光。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丝丝缕缕散在空气中,夕阳很暖,是金红色。 发愣之时,林殊没有察觉,他的脸上早已爬满了泪,直到一滴泪嘀嗒一声落在裤子上,林殊才后知后觉地用手去擦。 “抱歉。”林殊的声音很冷静,擦泪的手却微微颤抖。 “没关系,”夏医生笑着说,“那些绳索已经完成了使命,而秦渝池会是您新的绳索,您要和他相互搀扶,直到彻底愈合为止。” 春风透过窗,带着被阳光晒过的暖意,轻轻飘到林殊的额间,吹乱他的额发。 林殊不觉得痒,只觉得温暖,春日的太阳终于让他的身体回温,浑身暖洋洋的。 “谢谢您,夏医生,下周见。”林殊站起身,麻利抹掉脸上剩余的泪,勾起笑,终于有了一分曾经的自如与恣意。 “下周见。” 林殊推开诊室的门。 百叶窗外的风与走廊内的风相互对流,将紫藤萝的淡香吹了过来。 林殊重重嗅一口香气,大步朝走廊外等着的秦渝池走去,鼻尖萦绕着芬芳,不是清冷月光的味道,而是真真正正的花香。 秦渝池正在看手机,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过来,嘴角晕着笑意。 林殊越走越快,边走边想。 春天,终于来了。 第54章 出院那日, 林殊特意不准高静歌来接送,而是让人把大敞篷开来,自己开车带着秦渝池回家。 高静歌本不同意, 年纪轻轻就准备无痛当妈, 打算寸步不离地照顾他。 林殊搬出夏医生做靠山, 说自愈的第一步就是自立,自立这一步非常关键, 高静歌才勉强答应不来了。 4月一过, 温度越来越高,日光明媚, 莫名有种夏天的味道。 林殊戴着墨镜, 嗅着各类花香,带秦渝池去山头转了一圈,才开车归家。 终于能回家, 秦渝池似是很激动, 连门都不让林殊开, 偏要自己输入密码才行。 嘀—— 门开了, 玄关处却和秦渝池想象中不一样。 满地的礼物包装盒从门口一路铺进家,有大有小, 缤纷的彩带和花瓣铺在旁边, 到处都是。 礼物堆在一起, 林殊踢开了一些, 踮起脚, 小心翼翼踩在礼物间的缝隙里。 高静歌会做这种浮夸的事?林殊不信。 那剩下的答案就只有那一个。 “殊儿!” 有人影从客厅窜出,愈发近。 林殊一听就知道是谁, 秦渝池却很戒备, 一把将林殊往后拉, 护在身后。 咻—— 林殊还没反应过来,蓦然间,一飞镖从秦渝池手里掷出,直直朝边星澜飞去。 “艹!什么东西?!”边星澜被吓了一跳,求生欲上线,敏锐地往一旁偏,飞镖便从侧颈旁擦过去。 边星澜被吓得失了神,躲过飞镖后仍心有余悸,捂着心口发愣。 刚才那一下,边星澜如果不躲,有极大可能被飞镖扎着气管,危险万分。 屋子里陷入寂静。 林殊也被这骇人的举措吓着了,没出声,沉默地站到前面去,先将两人分隔开。 “抱歉,我看错了,以为是别人。”秦渝池跟着进家,把飞镖从花瓶上拿下来,揣进衣服口袋中。 难道别人就可以用飞镖扎了吗? 秦渝池的道歉轻飘飘的,没一点诚意,但边星澜还是勾起笑,摆摆手说:“没关系,哈哈。” 话虽这样说,边星澜的动作却很诚实,整个人躲到林殊身后,不安地挽着林殊的手腕,寻找一点安全感。 林殊叹口气,拍拍边星澜的手臂,安抚道:“他受伤后脾气变大了,你别管他。” 说完,林殊又看向秦渝池,冷着声音说:“飞镖哪里来的?全部交出来!” 秦渝池不答话,想装作没听见,快快上楼去,但边星澜一直挽着林殊,他又不乐意这两人挨得那么近,便气鼓鼓站着不说话。 “秦渝池,别让我说第二次。”林殊说。 片刻后,秦渝池才不情不愿摸进口袋,将衣兜里的几个飞镖拿出来,放到架子上,“我让保镖偷偷买的。” 秦渝池以前很少用替身,估计就是拍戏时学的,才会扔得那么准。 “以后不准用飞镖扎人,记住了吗?”林殊恶声恶气警告。 秦渝池不情愿,沉默着不答话,被林殊瞪了好几眼,才道:“记住了!” 被林殊教育了,秦渝池很不悦,就把气撒到边星澜身上去,“你还要挽多久?能不能放开他?” “好好好,我放开。”边星澜赶紧松手,不敢惹这疯子,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秦渝池收回视线,自顾自往里走,四处巡逻,似是在检查自己的领地是否有异样。 仔细行过一楼的每一处角落,秦渝池才又返回客厅,看着满地的礼物问:“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边星澜赶紧解释:“这些是殊儿的生日礼物,忘在我家里了,一直没找到时间送过来。” 林殊一听就知道边星澜在撒谎,这些礼物少说有百来件,堆得到处都是,比边星澜公司里的艺人总数还多。 这蠢蛋,肯定是知道他生病,还要装作无事发生粉饰太平,每天又忍不住在朋友圈发正能量语录,现在还弄一堆礼物送来家里。 林殊失笑,倒也没觉得边星澜烦,少见地没有骂人。 秦渝池走到茶几前,随手拆了几个大包装的礼物盒。 车钥匙和戒指香水都被放在茶几上,直到拆出一台PS5,秦渝池才停手。 “我上楼打游戏了。”秦渝池朝林殊说。 林殊点头,笑着说:“去吧。” 秦渝池往二楼走,消失在视野中。 边星澜似是送走瘟神,长舒一口气,问道:“他怎么知道礼物里有这东西?” 因为前世时边星澜也做过这种事,热情地送一堆礼物来家里,让秦渝池一件件拆开。 林殊将沙发上的礼物推到地上,坐下身,明知故问,“你跑到我家里来干什么?” 闻言,边星澜轻咳一声,吊儿郎当笑着说:“这么久不见,我想来嘛。” 边星澜还在演,提都不敢提他生病的事,也和他初时一样,不愿相信想要逃避。 林殊环抱双臂,淡笑着凝视边星澜,等其说实话。 “对了,”边星澜被盯得不自在,从桌上拿出几个册子递给林殊,“殊儿,我给你选了几个岛,你看看要不要出门玩一阵?” 林殊没说话,随意扫几眼册子,旅行地都是边家的私人岛屿,册子上印着的海面蔚蓝极了。 “殊儿?”边星澜试探着喊。 林殊将册子放回去,朝边星澜道:“你知道了吧?我和他生病的事。” 边星澜收了笑,面色很无措,怕说错话,非常紧张。 一向吊儿郎当的人怎么会拘谨成这样? 林殊笑了笑,坦诚道:“我没事,这又不是绝症,很快就会好,你不用紧张。” 林殊自己承认了,边星澜却更无措,又是挠头发,又是整理衣服,小动作不断,就像小时候一样。 “你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多关心桃子,他可比我严重多了。”林殊用手臂碰碰边星澜的肩。 “我知道,”边星澜叹口气,正经问道,“殊儿,你是因为秦渝池才生病的吗?要和他继续在一起?” 林殊细细思忖片刻,“是因为别的事,我还没有同他和好,要等到病好了再说。医生说我们俩现在就像缺了一条腿的人,得先相互搀扶,等适应了单脚走路,再打算下一步。” 边星澜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点头,装作听懂了,脸上带着微苦的笑。 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害怕? 高静歌害怕,边星澜也忐忑。 “你真给秦渝池那公司投钱了?”林殊转移话题问。 “是啊,”说到别的话题,边星澜自然了些,“我觉得他那公司有潜力。我思考过,等秦渝池一部部去演,速度太慢了,还不如买剧本让他把关制作。” 《苦生》大概率会获奖,但那只关于秦渝池,边星澜实在想要实绩,所以才会急。 林殊撇撇嘴,“如果亏了,那可不关我的事。” “不会亏。”边星澜信誓旦旦地说。 “行行行,”林殊不耐烦地催促道,“还有什么事?没事就赶紧滚,别总杵在我家里烦我。” 以往边星澜被林殊嫌弃,总是嬉皮笑脸的,现在却笑不出来,表情苦得很。 “厨房里有我从家里带来的饭菜,还热着,你和秦渝池饿了记得去吃。”边星澜难得像个老父亲一样嘱咐,说完就转身往门外走,肩也塌着。 砰—— 门开了又合。 林殊还没说话,边星澜就已离开。 林殊怀疑不是他生病了,而是别人,因为其他人竟然比他这个病患还要自责伤心。 看着满地的礼物,林殊叹口气,让高静歌叫家政来家里收拾,趁着他和秦渝池睡午觉的时候。 书房中,秦渝池坐在林殊过去工作时用的沙发椅上,拿着手柄全神贯注玩游戏,林殊本用来视频会议的屏幕也被占领了。 林殊轻手轻脚走到秦渝池身边,没看懂屏幕上的游戏,提醒道:“该睡午觉了。” 秦渝池转头看向林殊,手还在动,游戏不停,委屈地问:“我能再玩一会儿吗?” 秦渝池眼巴巴望着林殊,看着怪可怜的。 不就是想玩游戏,用得着装可怜吗? 不过这么幼稚的秦渝池,他还是头一次见。 林殊被看得心里发软,明知秦渝池在演,却还是妥协,“好吧,就让你再玩一会儿。” 秦渝池勾起笑,伸手攥住林殊的手腕,一把将他拉到自己怀里坐着。 “你想玩吗?”秦渝池低下头,下巴靠在林殊肩上,把手柄递到林殊手里。 林殊拒绝道:“不用,我没兴趣。” 秦渝池撇撇嘴,继续玩游戏,也没忘了搭话,“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林殊认真思考,答说:“我对压榨别人,让他们没日没夜地替我工作有兴趣。” “那你的兴趣真是特别。”秦渝池低笑着说。 后背传来稍热的温度,秦渝池贴得实在是紧,双臂也紧紧束着他,林殊也没在意秦渝池的讽笑,而是看着游戏画面。 虽然无趣,但林殊不在乎,因为被紧紧抱着。 秦渝池的任性维持了不到十分钟。 “我不玩了,去睡午觉吧。”秦渝池主动放下手柄,朝林殊说。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林殊能品出秦渝池残存的那一点沉稳和分寸。 两人走上三楼,在楼梯口分路而行。 秦渝池往小卧室走,林殊往大卧室走,分开睡。 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一切从零开始,慢慢发展。 但当林殊躺上床,手边空荡荡,再没有温热的手握住时,反而不习惯了。 窗帘将日光挡在外,只留下一丝光渗进来。 温度正好,湿度不错,床也软绵,鼻尖全是鸢尾雪松的味道,可林殊就是睡不着。 明明他在医院时睡得很安宁,怎么一回家反而睡不着了? 林殊翻来覆去,明知答案,却不想承认,就是因为身边少了秦渝池,他才会睡不着。 一整个下午,林殊闭着眼睛,数了羊,数了饺子,数到一千一万都无法入睡。 终于熬到闹铃响起。 林殊立刻跳下床,趿上拖鞋往门外走。 空气里逸散着饭菜香,林殊匆匆走下来,发现秦渝池正穿着围裙,将晚饭从厨房里端出。 秦渝池半裸着,只穿了条裤子,围裙腰带系得很紧,腰线在布料间若隐若现,勾人得很。 心机鱼。 林殊心里诽谤,故意不看秦渝池,坐上餐桌,等着秦渝池坐下。 边星澜带来的饭菜都很清淡,更突出食材的本味,林殊耐着性子吃,被秦渝池喂了几口,实在不想吃了。 虽说没有胃口,但林殊不是失了味觉,好吃与否还是尝得出来的,吃到不好吃的不会想多吃。 秦渝池放下筷子,蹙起眉问:“不想吃了?” “不好吃。”林殊不高兴地抱怨。 秦渝池沉默片刻,又走进厨房,端了个外卖盒子出来,摆在桌上。 一丝黄油的香气泄出来,林殊打开盒子,发现里头竟是避风塘炸翅中。 秦渝池洗过手,又用酒精给手消了毒,才拿起一块翅中脱骨。 分离骨头和肉,秦渝池将炸鸡喂到林殊嘴边,“半个月才能吃一次,今天出院,就先让你吃一点放纵的垃圾食品。” 刺激的香辛料味汇入鼻腔。 林殊垂眸,秦渝池的手指沾了油,泛着光亮,整洁的指甲因为使力而微微泛红。 林殊喉间发紧,移开视线,咬住炸鸡,唇和齿远离秦渝池的手,并不像曾经那样去引诱。 不知不觉间,林殊将一整盒炸鸡吃掉,整个过程中,唇舌根本没碰上秦渝池的手。 秦渝池微蹙起眉,似是有些失落,将残渣收拾好,放进垃圾桶里,才开始安静地食自己的晚饭。 虽是重生了,秦渝池仍改不掉某些习惯,比如吃饭时不语、物品要规整在同一条线上。 等秦渝池吃完晚饭,林殊才站起身,准备出门散步。 “我去换衣服。”秦渝池摘下围裙,彻底露出上身。 虽然右胸膛上有疤,人也瘦了大半,好在秦渝池这段时日以来积极锻炼,堪堪保住了仅剩的肌肉线条。 心机鱼! 林殊看着秦渝池的背肌和窄腰,心里发痒,总觉得这人是故意的,心怀不轨。 两人在日落时分出门。 落日缀在远山的顶上,是难得的粉红色,梦幻而漂亮。 嫩黄的银杏叶从枝头冒出来,小小一个,正随着晚风而微颤。 林殊牵着秦渝池的手,沿着山路往山下走,四处眺望山间的风景。 林殊一直觉得湖光山的风景很平庸,问道:“你从前为什么总是走这条路?” 秦渝池没有立刻回答,停滞一瞬才说:“因为有氧运动能有效减脂。” 闻言,林殊笑了笑,语气轻松地戳穿:“因为你想要自由。” 夏医生的建议有很多,写了长长一串给林殊,其中一项就是不要害怕提到过去,最好主动提起,积极面对。 “我......”秦渝池握紧林殊的手,似是很紧张。 “我也知道比起自由,你现在更想要我,”林殊笑着轻声安抚,神气地开着玩笑说,“因为我会读心术。” 秦渝池被逗得低笑,幼稚鬼一样轻晃林殊的手,继续朝着山下行进。 两人行得慢,到山下时天已然黑了。 夜风有些冷,林殊只穿了一件衬衣,风一吹便开始打喷嚏。 秦渝池听到喷嚏声,立刻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到林殊身上。 温热的外套裹上身,林殊倒是不冷了,却又担心秦渝池会冷,哪知人家内搭里还穿了一件外套。 “你穿了两件外套出门?”林殊不解,如果秦渝池怕他冷,怎么不直接拿一件外衣在臂弯。 “嗯,”秦渝池面色尴尬,在林殊不解的视线中解释,“因为我想看你穿我的衣服。” 这心机鱼,裹着两件外套不热吗? 林殊失笑,将外衣的拉链拉好,问道:“我穿着好看吗?” 秦渝池点头,目光有些深沉,“很好看。” 上山的路不比下山,很耗费体力,林殊走到一半就累了,剩下一半路程是被秦渝池拖着走上去的。 “早知道我就住半山腰,不住在山顶。”到家后,林殊微喘气,小声抱怨着说。 “你就是缺乏运动,才会容易累,多走几次就好了。”秦渝池拿了纸巾,轻擦林殊额头上的汗。 身上黏糊糊的,很难受,越走越容易出汗,林殊迫不及待去浴室洗澡,将身上的汗全冲掉才舒服。 晚上十点,又到了平日入睡的时间。 两人都换上睡衣,例行开始每日的总结沟通。 林殊先问:“今后不要拿飞镖扎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秦渝池叶问,“你今后也要像今天一样,多吃一点,好好运动,可以吗?” “可以。”林殊答应道。 沟通总结很简单,不过是把想要对方改掉或保持的行为说一遍,好好沟通。 “那......晚安,殊儿。”秦渝池低头看着林殊,直勾勾的,有些暧昧。 林殊脸颊莫名泛红,总觉得秦渝池是在引诱他,赶紧转过身背对秦渝池,“晚安,哥哥。” 进了大卧室,林殊将一切的准备好。 香味、光度、湿度,每一样都调到他满意的程度。 可他依旧睡不着。 手边空落落的,很是寂寞,林殊就算抓着被子也于无济于事。 明明说好了分开睡,难道他要现在去找秦渝池,让秦渝池睡在他身边? 林殊拉不下脸,翻来覆去挣扎,心烦意乱,最终在凌晨时坐起身,跳下床去。 管它的,没面子就没面子,他总不能一夜不睡! 林殊疾步走到门边,拉下门把手。 咚—— 门向里开时,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秦渝池直直往下倒,摔在地上。 “嗯?怎么了!”头被摔疼了,秦渝池从睡梦中清醒,捂着脑袋,睁开眼睛时已经非常警惕。 这人不好好睡在床上,一直睡在他卧室的门外?! 林殊气极,俯下身生气地质问:“你在门外坐着干什么?为什么不去自己的床上睡?” 看见林殊,秦渝池彻底清醒,抿紧唇没有答话,垂下视线逃避。 又来了。 答应好有问题要沟通,秦渝池现在又要逃避不说话。 林殊一把抓住秦渝池的脸,使力发了狠地捏,“再不说话,我就把你的脸捏肿,让你变丑,然后再也不喜欢你!” “我......”秦渝池低下声音,沉默良久后才说,“我在警戒,我必须要守着才行。” “为什么要......”林殊问到一半,问不下去了,因为他是知道答案的。 秦渝池的动机从来都很简单,因为只有一个,那就是怕会有人来伤害他,所以会一直精神紧绷,必须亲自守着握着他才能安心。 林殊不出声,秦渝池抬眸,试探地瞄一眼林殊。 这明明只是普通的一眼,林殊却觉得可怜,心口跟着发疼。 林殊再顾不上什么从零开始、慢慢来的约定。 “起来,”林殊轻呼一口气,关上门,指着自己的床,“你去床上睡。” 秦渝池不敢相信,忘了起身,傻乎乎看着林殊。 “快点!”林殊提高音量催促。 秦渝池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往床边走,睡在自己曾经常睡的那一侧。 林殊躺在秦渝池身侧,主动拉住秦渝池的手,紧紧握着,低声问:“今天下午,你也是这样守在门口?” “嗯......”秦渝池小声回答。 都是傻子。 他睡不着觉,秦渝池蜷着也睡不好。 他们总做些折腾自己的事,明明他们已经分不开。 林殊叹口气,“以后你都睡在这里。” 一天之内,秦渝池不仅回了家,还睡在了曾经的卧室里,再也不是睡在冰冷的地板上。 “谢谢。”秦渝池知道他这样说,林殊会生气,但他依旧感谢林殊能让他回家。 “再说谢谢,你就回小卧室里睡!”林殊恶声警告。 秦渝池勾起笑,闭上眼睛,“晚安。” 林殊握紧秦渝池的手,良久后回说:“晚安。” 这一夜,林殊睡得不算安稳,许是因为是今生第一次和秦渝池睡在卧室,所以总梦见前世。 但梦里的林殊并不害怕,他坚定地知道这只是梦,梦醒后秦渝池会对他笑,不再是个哑巴。 眼睁开时,左手空荡荡的,莫大的不安感忽然袭来。 林殊慌忙偏过头,发现秦渝池正背对着自己,整个人蜷缩在床边,就像从前那般无助压抑,只留给林殊一个孤独的背影。 但曾经的背影好歹健壮,现在的背影却小了一圈,孤独又脆弱。 不安感更多。 林殊看着那背影,不动声色挪动,往前靠近,贴在秦渝池身后。 他该像从前一样,像个八爪鱼般抱着秦渝池吗? 还是等秦渝池清醒后,他再索要一个拥抱? 林殊拿不定主意,不安与心慌使他左右为难。 为难之间,秦渝池动了,林殊更是心慌,下意识往后退,离秦渝池稍远一些。 秦渝池应是醒了,抬高手舒展身体,而后整个人翻滚一圈,转过身面对林殊。 没想到林殊离自己那么近,还睁着眼睛,秦渝池吓了一跳,而后伸手将林殊揽进怀里,低声问:“什么时候醒的?” 就这样,林殊轻易落入了一个充满香气的怀抱,这香气很复杂,有鸢尾雪松,还有别的说不清的味道。 林殊愣愣地嗅着香气,答说:“刚刚。” “那就好,”秦渝池带着笑意,将林殊抱得更紧,两辈子以来头一次说,“早上好,殊儿。” 林殊将头埋在温香之中,失神地想。 他好像......再也不用再看秦渝池的背影了,就算不小心看到,秦渝池也会主动抱住他。 心口很暖,因为温热而逐渐变快。 “早上好,哥哥。”林殊探出头,主动吻在秦渝池的额头上,似是给秦渝池拥抱他的回礼。 这吻只是轻点,碰了一下就分开。 林殊有些不自在,想低下头,秦渝池的手心却覆上林殊的脸,轻轻捧着。 “我想亲你。”秦渝池低下头凑近,直勾勾看着林殊的眼睛。 心跳愈发快。 林殊攥紧被子,依旧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默认。 温软的触感如期而至,这一次没有落在额头,而是落在林殊的唇上,轻如羽毛。 第55章 吻越来越深。 初时只是轻贴, 可当秦渝池轻轻试探,舌尖探到林殊唇上,而林殊没有拒绝时, 秦渝池再也顾不上礼仪。 唇齿交缠, 十指相扣。 林殊被吻得喘不过气, 殷红从颈间爬上脸颊,紧紧握着秦渝池的手。 细小不稳的呼吸声缠绕。 秦渝池听见喘气声, 体贴地分开一瞬, 让林殊喘上一口气,又再度吻上去, 紧紧相贴, 不留缝隙。 “唔——!” 林殊发出一声闷哼,觉得羞赧,又赶紧收了声音, 肩膀也紧缩。 这闷哼是秦渝池曾常听到的美妙声音, 本该习以为常。 现在却如同情药, 听得秦渝池头皮酥麻, 一根根发丝像有了生命,在头皮上轻挠。 全身血液下涌。 秦渝池抱着林殊翻过身, 掌心放在林殊身侧, 怕把林殊压着, 自己撑着身体。 唇分开时, 林殊睁开眼, 双眼已经迷离,晕着水波, 愣愣看着秦渝池, 唇发红发肿, 很是勾人。 秦渝池的眼神直勾勾的,带着不可压抑的侵占性,就这么凝视林殊,不说话也不再继续吻。 四目相对。 秦渝池的视线向下移,竟发现林殊毫无异样,除了脸颊被染红以外,全无曾经欲望袭来时的异样。 秦渝池再看自己,兴奋不已,像个被欲望支配的失智之人。 欲望被现实浇灭。 “抱歉。”秦渝池翻过身,坐到床边背对林殊躲着,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难堪。 林殊坐起身,秦渝池失落的样子看得他难受,赶紧解释道:“夏医生说过,我现阶段性.欲缺缺是正常的,今后会慢慢恢复。” “没事,我知道,”秦渝池轻呼一口气,站起身说,“我先去洗个澡。” 秦渝池正要走,胳膊却忽然被林殊拉住,身后传来一句小声的“我帮你”。 秦渝池顿住,沉默片刻,叹着气转身,俯下身凑近林殊,额头贴着额头。 “不要勉强,等你好了,想做多久都可以。”秦渝池低声说。 “可是......唔!” 林殊还想再说话,却被秦渝池吻住,唇舌轻柔交缠。 这一次的吻持续时间不长。 秦渝池吻够了才分开,站起身无奈地说:“我真得去洗澡了。” 林殊也有些不自在,没敢看秦渝池,尴尬地说:“好,我去准备早餐。” 林殊准备早餐,不过是点个加急外卖,他两辈子都没有做过一次饭,况且家里的刀全被收走,一个不留。 有过今早尴尬的经历,秦渝池很快就学精了。 从第二天起,秦渝池会在林殊醒来前一个小时清醒,先偷偷亲一亲林殊,再跑到浴室里洗澡,在林殊醒来之前回房,抱着林殊装作刚刚睡醒。 秦渝池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却没想到,林殊在第三天就发现了异样,因为沐浴露的香气实在浓郁。 林殊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为性而发愁,身体状态是好的,可他就是没有欲望,和吃饭一样,能吃却没有胃口。 这问题很困扰林殊,所以在一周后去医院的谈话中,林殊向夏医生提了这个烦恼。 “你们的进度这么快?”夏医生惊讶地问。 “这也不算快吧。”林殊认为他和秦渝池已经在一起两年,本就是对老夫夫,身体重生了,记忆又没忘。 “这种事情要顺其自然,就像你的食欲和睡眠恢复一样,讲究契机,等契机到了,感觉就来了。”夏医生说。 林殊也不清楚契机是什么,走出诊室时高静歌已经在门外等。 林殊不让高静歌来照顾自己,一周只准见一次,高静歌便决定要接送他们来医院。 “夏医生怎么说?”高静歌担忧地问。 林殊长叹一口气,抱怨着说:“夏医生说让我顺其自然,慢慢恢复,不要强行进行性.事” 性.事......? 高静歌想问病情,却被林殊这句话噎得无语。 直到秦渝池也结束谈话,三人坐上车,引擎启动,高静歌才回过神来,忆起自己要和林殊说的事。 高静歌踩下油门,在后视镜里瞄了眼林殊,直接说:“林祈芯疯了。” 林殊本还在为性.事发愁,一听这话,立即提高警惕,转过头,视线落在秦渝池的侧脸上。 秦渝池面无表情,似是没听到一般,但微微抿起的唇却将其出卖。 “怎么回事?”话是对着高静歌说,林殊却直直盯着秦渝池。 “林港把林祈芯捞出来之后,送进精神疗养院。看管他的医生不知受了谁指示,给林祈芯做‘巴甫洛夫电击实验’,他现在一看到食物就会条件反射地抽搐,然后发狂。” 林殊不说话,高静歌又瞄了眼秦渝池,“那家疗养院是陶家的产业,所以林港现在和陶濯斗起来了,谢琦君也在暗中收购原始股。” 狗咬狗。 只是听高静歌的简短描述,林殊都觉得这场面滑稽可笑。 最让他无法理解的还是谢琦君,要林氏这么个破危房有什么用? 不过林殊并不关心他人,而是在乎秦渝池背着他偷偷做了什么,会不会受牵连。 一路上,林殊都盯着秦渝池看,直到回了家,秦渝池都一言不发,当作没听到过高静歌的话。 砰—— 门合上时,秦渝池想要上楼,却被林殊一把拉住。 “去哪儿?你不把话说清楚,哪儿都别想去。”林殊冷声说。 “我要说什么?”秦渝池回头,面色无辜,“我什么都没有做。” 林殊不信,冷冷瞪着秦渝池,“你再敢说谎,等我生气了就把你赶出去,永远别再想回家。” 秦渝池听不得这话,改口道:“我没有做犯法的事,也没有干涉任何人的选择,是他们自己选择这样做的。” “那医生做的实验,不是受你指使?”林殊冷哼着问。 秦渝池摇头,否认道:“他根本不认识我,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和我无关。” 林殊很快从这话里听出漏洞,“你只说他不认识你,难道你认识他?” 闻言,秦渝池左边的眉毛微微翘起,那是要说谎的征兆。 “行了,你别给我装。”林殊无力地叹口气,自顾自去沙发上坐着,头靠在椅背上失神。 他知道秦渝池注定会做这些事,不惜代价去报复,尽管只是旁敲侧击,连教唆都算不上,因为别人根本不认识秦渝池。 可他不愿意秦渝池这样。 在林殊心里,秦渝池从没有做错任何事,就算曾经是个哑巴,所谓的“冷暴力”他,那也不过是抑郁和渴望自由的外在表现而已。 他可以亲自去报复,只是他现在没精力去管,等他的病好了,他有的是手段报复。 可秦渝池是干净的,本就不该为了他去做这种事。 他总是犯错,连带着秦渝池也跟着犯错。 林殊知道自己陷入了一种自厌的怪情绪,夏医生说过这是正常的。 但他仍然无法改善,无法奋起,心里很累,身上的力气似是被抽干了,乏得很。 见林殊满脸疲态,秦渝池也很无措,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如果现在不说话,他又会变成曾经的哑巴。 思来想去,灵光乍现。 秦渝池坐到林殊旁边,将下巴靠在林殊肩上,亲了亲林殊的脸颊。 林殊斜过视线,“作什么?” “你先不想去见苏阿姨?”秦渝池勾起笑,双眼晶亮,“她很想见你。” 秦渝池忽然提他母亲作什么? 林殊不解,微蹙起眉,没立刻答话。 “你害怕?”林殊有想逃避的趋势,秦渝池就故意阴阳怪气,“林先生竟然怕见自己的妈妈,胆小鬼!” 这人又在演。 林殊听了倒不生气,反而想笑,从没觉得“林先生”这个称呼有这么好笑过。 “秦渝池,你几个月没去剧组,演技都变差了。”林殊故意道。 激将法行不通,还被林殊嫌弃,秦渝池冷哼一声,“差就差,我又不当演员。” 秦渝池气呼呼的,林殊没忍住伸出手,戳戳那消瘦的脸,解释道:“我先考虑一下吧,我不敢面对她。” “为什么不敢面对?”秦渝池不解。 “我,觉得我是林港的帮凶,十几年不闻不问,让她被关在精神病院里。”林殊失神地说。 “谁说她被关了十几年?”秦渝池皱着眉说,“她第二年就翻墙出逃了,不过身无分文,又受了刺激,所以才忘了回家的路。” 这和林殊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林港把她关在一个偏远内陆小城。因为害怕,苏阿姨逃了大半年,而后在一个海滨城市被好心人收留,前年时终于想起自己是谁,才想着来B市寻亲。” 事情其实很简单。 林港不爱苏清敏。 那时苏家风头正盛,苏清敏是个恣意骄纵的大小姐,并不受林港控制。 婚后没到两年,林港就以旅游后失踪为由,把苏清敏关进精神病院。 初时几年,苏家人还在找苏清敏,后来苏家的工厂不景气了,人人焦头烂额,再分不出精力去找。 后来林氏越做越大,林殊和林港如日中天,而苏家的工厂关了大半,就算苏清敏回了家,苏家也不敢张扬,甚至把苏清敏送出国去躲藏。 直到林殊与林港彻底闹掰,秦渝池找上门来,苏家才敢将苏清敏接回来。 “你说,她身无分文地逃了大半年?”林殊失神地问,脑海里已想象出苏清敏悲苦的眼神。 秦渝池知道林殊在想什么,打趣着说:“胆小鬼,你去见见就知道,你和苏阿姨真的很像。” 他和苏清敏很像? 心跳蓦然变得有些快,像是小孩对陌生的熟悉人感到好奇。 林殊忽然没那么害怕了,终于松口,“那......你找个时间带我去见她吧。” “好。”秦渝池笑了笑,轻吻在林殊的嘴角。 - 与苏清敏见面的日子定在四月中旬的某个午后。 秦渝池规划得很完美,中午出发,先开车去苏家接苏清敏,再一齐去打高尔夫,让林殊和苏清敏拉近距离,最后一起吃晚饭。 可惜天公不作美,早上时还晴朗万分,中午就下起了大雨。 秦渝池看着车窗外的雨,愁得不行,林殊没忍住轻笑,嘲笑秦渝池是手气差的倒霉蛋,专门挑倒霉日子。 其实他们也能去室内高尔夫球场,可天灰蒙蒙的,别说让林殊出门,秦渝池自己都没心思去打球。 不过林殊的惬意并未持续很久,离苏清敏的住处越近,他就越忐忑。 苏清敏的住处在郊区,前几年新开发的联排别墅,房价不算高,环境还不错,算是幽静。 林殊驶进小区,沿着导航开,还未到目的地,就见苏清敏站在门口,戴着墨镜,手持一把太阳伞。 阴天为什么要墨镜? 林殊俨然忘了自己也爱戴墨镜,不分场合不分天气。 花园的门开着,林殊放缓速度,没敢细看苏清敏,将车驶进花园里停好。 引擎关闭,林殊再想逃避也没法了,长呼一口气,开门下车。 苏清敏都到车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画了俏眼线的漂亮眼睛,挑起眉问:“林殊?” 林殊很惊讶,暂时失了声。 苏清敏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林殊想象的苏清敏应是闺秀那种类型,守旧又温润,最好要穿着旗袍才符合这名字。 但实际上,苏清敏穿得很欧风,外套不好好穿,跟个明星一样半披着,脸上的妆容也很欧风,截断式眼妆、长睫毛、裸色哑光唇釉。 如若只看外貌,苏清敏不像个近五十的人,而像个三十多岁的新世代女性。 林殊愣了愣,下意识伸出手,自我介绍,“您好,我是林殊。” 苏清敏点点头,回握林殊的手,很快又分开,冷酷又自如,“进去吧。” 苏清敏走在前。 林殊偷偷朝秦渝池使眼色,表示他的惊讶,而秦渝池耸耸肩,表示自己早已见识过。 苏清敏看着冷酷。 可当林殊走进客厅,看见桌上用下午茶架摆着的费南雪和其它小点心时,心里蓦然软了几分。 三人落坐。 苏清敏努努下巴,朝林殊说:“你不是爱吃费南雪吗?我叫人现烤的,尝尝。” “好。”林殊没有胃口,仍乖乖拿了一块费南雪送入口。 林殊吃得很慢,细嚼慢咽。 一块接一块吃下去,一直只有他自己在吃,剩下两人都不动甜点,林殊有些尴尬。 “您不吃吗?费南雪的味道很好。”林殊主动试探着问。 苏清敏啜一口意式浓缩,冷酷拒绝,“我不吃,糖吃多了老得快,对皮肤不好。” 费南雪被这话噎在喉咙。 林殊捂着嘴轻咳,秦渝池没忍住低笑一声,幸灾乐祸。 “苏阿姨,他平时嘴可毒了,今天见了您就忽然收敛,我都不习惯。”秦渝池打趣道。 被揭短,林殊想转过头瞪秦渝池,却听见苏清敏说:“好巧,我平时也嘴毒,今天也收敛了。” 对话进行到这里,林殊想象的温润母亲形象彻底破碎,终于接受他消失多年的妈妈,与其他贵夫人和大小姐是不同的。 不过苏清敏是这种跳脱的性格也好。 若苏清敏是个郁郁寡欢的人,他真不知该怎么办。 “您平时都住在B市吗?”林殊主动问。 苏清敏放下喝咖啡的小瓷杯,正经道:“我一般9月-3月住在阿罗哈州,4月回B市,平时喜欢冲浪和攀岩......” 说到这,苏清敏顿住,片刻后说:“抱歉,最后那句是我常对暧昧对象说的。” 苏清敏过于跳脱,林殊都被惊着了,哑口无言。 好在秦渝池反应快,主动说:“林殊喜欢跑山,他还会漂移。” “是吗?”苏清敏挑起眉,惊讶道,“我还没有跑过山。” “那我改天带您去试试?”林殊主动提议道。 “行。”苏清敏似是很感兴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冷场时,秦渝池就及时出声,说些别的话题。 头一次相见,三人都对林港避而不谈,不提晦事。 天气逐渐放晴,就像林殊的心情。 聊到日暮时分,林殊本准备带着苏清敏出去吃晚饭。 哪知苏清敏竟然义正严词拒绝:“我容易胖,晚饭只吃沙拉。下次你们早些来,我们出去吃个午饭就成。” 闻言,林殊没忍住笑了笑,当他以为苏清敏已经很离谱时,苏清敏竟然还能更离谱。 “只吃午饭也行,”林殊无奈道,“那下次见,苏女士。” “你不用叫我苏女士,叫我清敏或者Francoise都行。”苏清敏说的还是自己的法语名字,小舌音意外地标准。 林殊失笑,无奈点着头说:“行,下次见,清敏。” 两人上了车,林殊还在回味下午,感叹苏清敏怎会是这样一种性格。 明明这一生的经历听起来那么曲折又悲苦,苏清敏却没有一点苦味,恣意又随性。 “你和苏阿姨很像,对不对?”秦渝池坐在副驾驶,轻笑着说。 “我才没有她那么离谱!”林殊急急否认。 “我的意思是,你和她一样都很恣意,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视觉的中心。”秦渝池笑着说。 林殊可不信秦渝池拍的马屁,“我又不是明星,你才是视觉中心。” 秦渝池想到了第一次遇见林殊的场景,静默一瞬,低声说:“你就是视觉的中心,我不是。” 林殊斜过视线,瞄了眼秦渝池失神的表情,打趣道:“算了吧,我们俩现在一个瘦得像骷髅,一个丑得像饿死鬼,视觉中心还是留给清敏女士当吧。” 秦渝池被逗笑,不再沉浸在回忆,拿林殊的手机连上车载音响,播放“约会必备歌单”。 太阳还剩个尖冒在山头时,车子驶到湖光山上。 林殊停好车,秦渝池先下车,走到驾驶座拉开门,牵起林殊的手,任何时候都想黏糊。 两人从车库走出。 林殊正想着晚饭要吃什么,秦渝池却忽然停住脚步,将林殊拉到身后。 “怎么了?”林殊不明所以。 秦渝池戒备地扫视四周,视线扫到路边的大松树时,眼神立刻变了。 “你先进家。”秦渝池松开手,独自踱步朝那大树走去。 秦渝池突发异样,林殊根本不敢留其一个人在外,并不听秦渝池的话,一定要跟在身后。 秦渝池越走越快,在离那松树还剩一米远时,树后蓦然钻出来一人影,想往别处跑。 秦渝池抬脚,一脚飞踢在那人腰上,直接将人踢到在地,紧接着上手箍住此人的脖子。 “放开我!你放开我!” 砰—— 林殊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秦渝池将此人手里的相机和手机抢走,不仅将相机中的内存卡取出,还把镜头和手机统统往地上砸,砸到稀碎为止。 须臾之后,林殊意识到,这人可能是个狗仔,知道了他们的住处,特意蹲守在这里偷拍。 狗仔的面色愈发通红,显然是被秦渝池掐得无法呼吸。 林殊赶紧上前,掰开秦渝池的手指,着急地喊:“秦渝池!你答应过不会主动伤害他人,你忘了?” 秦渝池本红着眼,听见林殊的话后渐渐松开手。 可精神仍很紧绷,一站起身,秦渝池就将林殊摁在自己怀里,戒备地环视四周,仔细查看。 “别害怕,他们不敢来害你。”秦渝池紧紧抱着林殊,视线还在四处扫射。 四周分明无其他人,秦渝池的应激反应却严重过度。 林殊顾不上那狗仔,拍着秦渝池的背轻声安抚:“哥哥,我们马上搬家,没有人会知道我们的新住处,你先放开我。” 秦渝池却像听不见话似的,已经失智,全身上下充满戒备,将林殊箍得快呼吸困难。 躺在地上的狗仔见秦渝池不对劲,大喘着气还不安分,又从包里偷偷掏出另一台手机,对着两人录像。 秦渝池本在监督别处,狗仔一动,他便敏锐地垂下视线,视线正好对上手机镜头。 秦渝池的眼神很冷,带着疯了一般的恨意,看得狗仔心里发慌。 镜头中,秦渝池动了,松开一只手,改为单手搂着林殊。 狗仔一惊,收起手机就想跑。 但秦渝池更快,一脚踩在狗仔的胸口上,双眼藐视,“把那台手机拿出来。” “我没有别的手机,”狗仔嘴硬道,“放开我,不然我上网曝光你们!” 听见“你们”一词,秦渝池堪堪恢复的一点理智彻底崩塌,整个人站着不动。 秦渝池忽然安静,林殊更是心慌,轻声哄着说:“哥哥,我让边星澜来处理,你冷静一点,别乱动好不好?” 闻言,秦渝池偏过头看向林殊,眼神已经冷静清明,没有像刚才那样严重的戒备,踩在狗仔胸口的脚也收了回来。 “啊——!” 林殊刚想勾起安心的笑,地上却忽然响起狗仔惨烈的叫喊。 秦渝池狠狠踩在狗仔的手腕上,面色淡然地说:“殊儿,我想到了,只要我把他的双手都踩断,他就不能上网乱发消息了。” 第56章 秦渝池踩下去后, 不是停住不动了,而是要故意捻,真要将狗仔的手骨头踩碎才罢休。 比起真的狞笑发疯, 现在的秦渝池很淡漠, 面无表情, 反而更让林殊担心。 林殊气急,在秦渝池再次动脚之前, 牟足劲一拳揍在秦渝池脸上, 硬是将其打得平衡不稳,朝旁边退了几步。 “他妈的, 我要上网曝光你们。”狗仔的手腕骨已经断了, 不自然地弯曲,痛得狗仔连连叫骂,目眦欲裂。 林殊一脚踹到狗仔脸上, 踩着狗仔的脸, “闭嘴, 你再说一句话,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走投无路,感受一下在二十一世纪如何饿死街头。” 林殊看起来比秦渝池凶多了。 秦渝池好歹是个明星, 以往在镜头下彬彬有礼, 狗仔也天生不怕明星。 而眼前这个男人, 周身是煞气, 看起来倒是挺矜贵, 有钱有势,狗仔确实被呵住了, 不敢轻易造次。 秦渝池被打了一拳, 稍微清醒了些, 捂着脸看林殊,目光中夹着些无措。 “去把绳子拿来,把他绑住。”林殊朝秦渝池道。 秦渝池默不作声,转身走回自己家,很快拿了麻绳和毛巾回来。狗仔想大叫求救,却被秦渝池用毛巾捂住嘴,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咽。 林殊则联系边星澜,大致说了事情经过,叫边星澜赶紧来处理。 其实林殊可以自己处理,不过是用惯常的手段,先将这狗仔逼到走投无路,再在狗仔精神崩溃前施舍一点好处,让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洪流里的飘叶,无足轻重。 但林殊不愿意这样做。 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一世他要做个什么样的人,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愿意做回以前那个傲慢无情的林殊。 边星澜在半小时后匆匆赶来,开了两辆车,带着好几个保镖。 “殊儿,你没事吧?!”边星澜下了车,见林殊和秦渝池隔着一米远,两人间的气氛很紧张。 “没事,”林殊努努下巴,“你把这人带走,看看该怎么处理。” 保镖将狗仔抬上车。 边星澜仍不放心,怕出事,试探着问:“殊儿,你俩没吵架吧?” “没有,”林殊道,“那狗仔为什么会知道这里的住址,我和秦渝池的事有多少媒体知道,你去查清楚。” 秦渝池还有很多电影没有上映,部分代言也还在合约期,现在确实不是曝光的好时机。 “你先去处理,我带他去医院。”林殊拽着秦渝池往车库走。 秦渝池像只做错了事的小狗,怕被主人抛弃,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边星澜看着两人进车库,林殊再开着库里南出门,黝黑的反光膜将玻璃挡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见一点车内的画面。 车子匆匆而去,留下一丝尾气。 边星澜抬眼望着车离去的方向,日暮沉沉,视野昏暗,莫名像是晚秋的夜。 林殊在途中联系了胡医生,相约在医院见面。 一进医院,林殊就将秦渝池推进诊室,自己在外面等。 医院走廊的钟表滴答作响,令人烦躁。 林殊斜靠在墙边,身体被抽干力气。 他望着一下下挪动的秒钟发愣,那时针像是条蛇,越看越模糊,蜿蜒曲折。 开车来的途中,林殊的脑子是懵的,像是情绪大爆发之后的麻木,只有手脚有知觉,顺着线路机械地开车。 “林先生!”身后响起夏医生的声音。 林殊回过头,勉强扯起笑,轻声问:“夏医生,你怎么来了?” 夏医生愣怔一瞬,而后严肃地说:“跟我去诊室。 ” 夏医生叫他去诊室,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询问一下事情经过,做一些简单的心理疏导,提醒他回去后要泡个鸢尾香味的热水澡。 林殊从诊室出来时,秦渝池不在走廊,反而是胡医生在走廊里等他。 心里猛地一沉。 难道秦渝池的病情加重了? 林殊走到胡医生面前,试探着问:“胡医生,秦渝池呢?” “他在天台吹风,”胡医生说,“我来和你聊一聊。” 林殊很怕听到胡医生说秦渝池受了刺激,病情加重,沉声问:“他......要住院吗?” 闻言,胡医生没忍住笑了笑,安抚道:“不用,他已经知道错了,现在正在自我反省。” 林殊的脸色依旧不好,充满担忧。 胡医生轻叹一声,拍拍林殊的肩,“林先生,他已经在好转,您想想,他最开始时可是要拿刀杀人的。他也承认,那些举措虽然是下意识的,但他可以控制,只是故意不去控制而已。” “他为什么不想控制?”林殊一直以为秦渝池是控制不了自己,头一次听见这种说辞,非常不解。 “这可能与他的父亲有关。” 胡医生解释道:“他父亲对他实行过近乎虐待的管教行为,而他认为,前世所有的错都源于他不会表达,过于约束自己,所以今生在情绪爆发时,他故意不去约束,任由自己发狂。” “他认为只有爆发才能安全,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不会和前世一样,犯同样的错,走同样的路。” 原来不止他会被回忆困住,秦渝池也是如此。 他们都在以自己认为对的方式避免错误,可效果却正好相反。 林殊失神间,秦渝池已经从天台上下来,面色无异,淡然的眼神中却透出半分胆怯。 两人与胡医生道别。 林殊上了车,仍没有说话,发动引擎开车,没有回湖光山,而是去酒店开了间顶层套房。 酒店里没有鸢尾香味的精油,林殊随便冲个澡就出了浴室。 秦渝池已坐在床边,听见动静,抬眸望向他,眼神可怜巴巴,不像是演的,而是真的怕林殊对自己厌倦厌烦。 林殊叹口气,用毛巾擦干头发,“怎么不说话?你又要当哑巴?” “不是!”秦渝池伸手,轻轻勾住林殊的手指,低着头说,“抱歉,我保证以后会控制住自己。” 秦渝池越是这样小心,林殊就越难受。 明明秦渝池不该是这样的,但却因为他,变成现在这幅疯样,发疯时任由自己疯,事后又无比愧疚,难以面对。 “你准备怎么控制?又要溺水憋气听《氧气》?”林殊失神地问。 秦渝池似是被戳中了心思,很是无措,哑口无言,沉默良久才道一句“抱歉”。 林殊没忍住苦笑一声,关了床头的小夜灯,朝秦渝池说:“没关系,今天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殊儿。” 手被秦渝池紧紧握着,但仍是冷的,林殊望着被人造灯光照耀的天花板,毫无睡意。 兜兜转转间,他们好似又回到了原点。 如果秦渝池又变回原来隐忍的模样,依旧痛苦,只会道歉,那这一切有何意义,他们的重生又有何意义? 他不想当原先那种“坏人”,可他骨子里的压迫改不掉,只是对秦渝池收敛了而已。 秦渝池喜欢他什么? 林殊思来想去,想不到原因。 如果是因为皮囊,他现在又瘦又丑,如果是因为事业,他现在颓废不振。 夜深了。 林殊很疲乏,但却失眠,眼睛因为长时间不眨而酸涩。 凌晨之后,握着他的手蓦然松开,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殊偏过头,看见秦渝池翻了个身,整个人睡到床边,蜷缩成一团,只留给他一个孤寂的背影。 林殊就这么静静地盯着那背影,心里发苦。 他们故意不提曾经,甚至已经在口头上原谅彼此,但过去的伤痛依旧存在,会映射在秦渝池下意识的行为里。 伤害一旦造成,就算重生了也不会消失,因为伤痕是嵌在精神里的。 秦渝池可以用早起洗澡,再回来抱着他睡粉饰太平,可在夜深人静时,秦渝池就会无意识地睡在床边,将自己紧缩成一团。 林殊长叹口气,跳下床,绕到秦渝池那一头,蹲下身悄悄看。 秦渝池眉头紧锁着,如同曾经,相差无几,睡不安稳,在梦里发愁。 林殊伸手轻轻抚平那紧皱的眉头,给秦渝池掖好被角,才从架子上拿了包烟,轻手轻脚走去露台。 外头不冷,就是风有些大。 林殊点了好几次火,才堪堪点燃香烟。 这不是他过去常抽的牌子,味道有些呛,尼古丁一入喉入肺,林殊就捂着喉咙咳嗽。 他现在怎么会连烟都抽不好? 林殊将烟夹在指尖,双手撑在栏杆上,眺望远方的风景。 市区中谈不上什么漂亮景致,不过是一些孤独的霓虹,在夜里静静闪耀,斑斓却寂寞。 车流如织,大半夜了还在堵车,红色的车灯似是蒙在淅沥的水雾里,看不清晰。 林殊靠在栏杆上失神,直到香烟烧到尽头,烫到了手指,他才将烟戳灭,丢进烟灰缸里。 不知过了多久,站累了,林殊才甩掉拖鞋,躺倒在躺椅上。 林殊很熟悉这种状态。 麻木,自厌,失眠,只有当高处的风拂过鼻尖,他才能感知到自己还活着。 春日的风本应有花草香,但他现在却闻不到了,只能闻见逸散在空气中的行车尾气。 这家酒店已是周围最高的建筑。 林殊躺在最高处,心却落在最谷底。 站在栏杆边时,他根本不怕跳下去,也不怕失足掉下去。 但林殊很清楚自己不会往下跳,因为他舍不得再留秦渝池独自难过。 累就累吧,也许等明早见到初升的太阳,他就会好起来。 林殊看累了无趣的景致,便闭上眼,听着呼啸的风声养神。 时间静静流逝,当晨间的第一丝亮光照过来时,身后也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林殊睁开眼,回头一看,果然见到秦渝池满脸紧张,神经紧绷。 头发被睡乱了,鸡窝似的,再配上消瘦的脸和紧绷的神态,秦渝池确实像个疯子。 “早安,哥哥。”林殊勾起笑,温声打招呼。 可这笑落在秦渝池眼里,漂亮却又令人难过,像是朵即将凋谢的玫瑰,盛放时分明那么恣意娇艳,现在却颓靡不振。 秦渝池走到林殊身边,低声问:“睡不着吗?” “没有,我睡醒了,只是想出来吹吹风。”林殊不想让秦渝池担心,习惯性撒谎。 可他们之间是无法说谎的,其中一人说谎,另一人总会很快识破,林殊能察觉秦渝池的谎言,反过来亦是如此。 秦渝池没答话,俯下身去,双手抱着林殊的腰将他提起,面对面抱在怀中,自己再又坐在躺椅上去。 林殊落入充满香气的怀抱,将侧脸靠在秦渝池的肩上,轻轻地嗅,寻求安全感。 两人紧紧依偎,陷落在小小的躺椅里。 远方的朝阳越升越高,渐渐将这座城市照亮。 可朝晖却是冷的,能照暖为生活奔波的行人,能照暖叶上的霜露,却照不暖高处的他们。 “秦渝池,你为什么喜欢我?”林殊问出想了一整晚的问题。 秦渝池抚着林殊的背,低声回答:“因为你是林殊。” 因为......他是林殊? 这答案很模糊,林殊又问:“什么意思?” 秦渝池说:“因为你是林殊,所以我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一样,只因为我是秦渝池。” 这问题秦渝池很早就考虑清楚。 他喜欢林殊,无关于任何理由,只因为他就是会被林殊吸引,所谓的恣意漂亮,那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特点而已。 “所以等你七老八十,变成老头,我也会喜欢你。”秦渝池轻声说。 “我才不会变成老头。”林殊刚被前面那句话感动,乍一听秦渝池说自己变成老头,非常不乐意。 秦渝池却不在意,“每个人都会变成老头,我也是,难道等我老了,你就不喜欢了?” “不会,”林殊还是无法想象自己变老,挣扎着说,“可清敏女士都没有变成老太婆,我是她儿子,我也不会变成老头。” 秦渝池低笑,不理会这歪理,轻轻吻在林殊脸颊上,“殊儿,我哄你睡觉,好不好?” 提到睡眠,林殊的兴致低了几分,“我睡不着。” “我哼歌给你听,很快就能睡着。”秦渝池担心林殊一整夜没睡,轻声哄着说。 “......好吧。”林殊知道自己无法入睡,却没拒绝,因为他想听秦渝池哼歌。 “你想听什么?”秦渝池问。 林殊没听过几首流行曲,脑袋里只有那一首歌,“唱《氧气》吧。” “好。” 秦渝池唱歌时声音很洪亮,因为每年都有晚会表演,所以专门去找老师学过吐字唱腔气息。 比起流行歌手独特轻松的唱腔,秦渝池唱得更板正一些,偏向正统的通俗唱法歌手,就和这人走路、吃饭做事、整理杂物时一样板正。 《氧气》本是首苦情歌,秦渝池唱出来却像是在歌颂人生,没把林殊唱睡着,反而把他给唱亢奋了。 秦渝池唱到结尾,偏过头期待地看着林殊,想听一句林殊的评价。 林殊失笑,点着头说:“很好听。你还能再唱一首别的歌吗?唱一首欢快一点的。” 秦渝池思忖片刻,清了清嗓,“陪你熬夜,聊天聊到爆肝也没关系......”① 林殊没听过这首歌,但听到秦渝池用板正的声音唱“你就是维他命,LOVE!”时,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被林殊这么一笑,秦渝池停了声音,不解地看着林殊,“怎么了?很难听吗?” 受了歌词启发,林殊蓦然发现,他们有太多没有去一起做过的事。 从前他们之间只有苦痛和性,这一世也不怎么快乐,根本就没有一次正经的情侣约会。 林殊摇摇头,小声说:“秦渝池,我们现在就私奔吧。” “私奔?”秦渝池愣了愣,疑惑地问,“去哪里?” “就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林殊笑着挑挑眉说。 第57章 林殊说是要私奔, 其实不过是找个地方约会度假而已。 打定主意,两人不打算去私人岛屿,而是准备去人多的阿罗哈州, 在众目睽睽下约会, 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 而不是藏着躲着。 林殊给边星澜发了条消息,让其好好处理, 又给高静歌报过平安, 就直接关机手机,飞去阿罗哈州。 两人在飞机上浅睡补眠, 飞机在梦中飞过蔚蓝的海。 林殊下飞机时, 当地正是早晨,太阳高照。 温度正好,林殊只穿一件T恤, 也不觉得冷。 秦渝池租了台敞篷的老爷车, 在受伤后第一次开车, 吹着海风, 很是悠闲。 因为是冲动出发,身上除了证件和手机, 林殊什么都没带, 需要什么, 全在当地的店购置。 去酒店放下购置的东西, 换上沙滩裤, 林殊牵着秦渝池的手,疾步往海滩上走, 精神亢奋。 “现在要做什么?游泳吗?” 秦渝池很迷茫, 前世今生, 他很少像此时这样放松,单纯地出来度假,以前总是在忙工作或隐忍。 林殊看着正在冲浪的旅人,问道:“秦渝池,你会冲浪吗?” “......不会。”秦渝池想了想,发现他还真没演过会冲浪的角色。 “没事,我会,”林殊兴致颇高,指指沙滩上的冲浪店,“你去租两个7尺8的板。” 秦渝池不放心让林殊一个人在海滩上,有些担心,但林殊推着秦渝池的肩,急声催促道:“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林殊有意让自己脱离秦渝池的视线,打定主意从短时分离开始锻炼,直到秦渝池能接受长时间的分离。 秦渝池没法,虽有些焦虑,但还是强忍着焦躁往冲浪店跑,想缩短分离的时间。 这人怎么像个十几岁的小男生? 林殊看着秦渝池急匆匆的背影,不自觉失笑。 但秦渝池的担心不无道理,没离开多久,就有不认识的人靠近,向林殊搭讪。 “嘿,你来这里度假吗?”对方是个黑发碧眼的帅哥,口音偏英式,站在林殊身旁,离得很近。 林殊未料到,他现在都成了个掉光肌肉的骷髅,竟然还有人来搭讪。 “抱歉,我有男朋友。”林殊朝旁边退一步,直接拒绝,生怕秦渝池看见了发疯。 帅哥闻言也有些尴尬,挠挠头说:“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秦渝池就大步跑回来,怀里抱着两个冲浪板,面色极度阴沉,揽住林殊的腰,抱在自己怀中。 帅哥被秦渝池戒备的眼神惊着了,向后退几步,说了声“对不起”就急匆匆离开,远离两人。 林殊转过头,看见秦渝池正抿着唇,耳旁安安静静,没有温热的呼吸,林殊就知道秦渝池是在憋气,强行冷静。 “傻子,”林殊揪住秦渝池的脸捏了捏,打断憋气,“走了,我带你去冲浪。” 林殊抗起一个冲浪板,走在前头,先下了海。 秦渝池没紧跟着,站在岸上,朝林殊喊:“我先看你冲一次。” 林殊闻言撇撇嘴,翻上冲浪板趴着,双臂划水,等着浪来。 趁着林殊准备,秦渝池悄悄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林殊录像。 镜头之中,海面蔚蓝,海浪并不算大,摇摇晃晃,有些惬意。 浪花打过来,林殊撑直双臂,左脚先收起,右脚再往前迈,很快站起来。 风将林殊的头发向后吹,海浪在后方推,温暖的日光之下,林殊的皮肤白到发光。 林殊稍一偏,冲浪板便转了个弯,朝着海浪最顶端反方向冲,滋起一阵白色浪花。 冲上顶端后,林殊再次转弯,稍稍直起上身,顺着海浪打来的方向滑行,平稳地往岸边冲,恣意随性。 快到岸边时,林殊主动跳下板,跌进海里,让海水将身体打湿,再从波光粼粼的海面一钻而出。 头发湿了,黏在额头,林殊随意甩甩头发,单手将额发往上捋,梳成湿发的大背头。 林殊并不像条人鱼,更像个勾人魂魄的海妖,还是那种不羁的战神。 心脏怦怦地跳,快到不正常。 秦渝池屏住呼吸,似是被勾了魂,站着不动,仍未停止录像,一时忘记摁下暂停。 林殊抹掉脸上的海水,朝岸边看,快速扫视,很快发现了举着手机的秦渝池。 秦渝池拉近镜头,聚焦在林殊脸上,透过屏幕与林殊对视。 ——快过来! 镜头里,林殊举起拳头假意威胁,脸上却晕着笑,无声地做口型。 秦渝池跟着勾起笑,终于收起手机,举着冲浪板朝林殊走去。 海水是温热的。 秦渝池将板子放到海面上,学着林殊刚才的动作,双臂在板两边划。 “手靠近板,感觉到浪来了,你就收脚站起来,身体稍向前倾,屈膝保持平衡。”林殊侧躺在冲浪板上,随着水波惬意地摇晃。 林殊说得很简单,但作为初学者,秦渝池要想第一次就成功,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秦渝池也算有天赋了,第一次就能站起来,站着保持好几秒,才因为失衡而掉进海里。 林殊等着秦渝池从海里冒头,哪知这人跌进海后就不出来了,不知躲在里头作什么。 这里是浅海区,根本没可能溺水,海面高度还不及林殊的脖子。 林殊等了片刻,秦渝池还不出来,便跳进海里去看看这人到底在做什么。 秦渝池果然躺在海底,睁着眼看他,发丝随着水浪飘动,丝丝缕缕的。 林殊微蹙起眉,去抓秦渝池的手腕,想将其拉起来,秦渝池却先使力,将林殊往自己怀里拉。 “唔——!” 林殊被拉进宽厚的怀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渝池吻住,差点呛水。 不过秦渝池吻得很浅,只是轻碰一下就分开,马上抱着林殊钻出水面。 “秦渝池,你有病?”林殊捋高额发,小声抱怨道。 秦渝池笑了笑,解释道:“我只是想和你在水下接吻,这是很多情侣都会做的事。” 很多情侣都会这样做......? 林殊一听,倒是不抱怨了,挣开秦渝池的手,轻咳一声说:“以后别搞突袭。上板,继续冲。” 秦渝池学得很快,纠正了起身姿势后,很快掌握平衡,能跟在林殊身旁一起冲浪。 冲浪耗费的体力多,不到两个小时,林殊手臂酸身体累,拖着板上了岸。 两人在海滩上随意挑一家餐馆,点了当地特色的拼盘和海鲜。 秦渝池照例先喂林殊,将蟹腿里头的肉撬出来,一勺勺送进林殊口里。 上菜的服务生见了这场面,有些惊讶,林殊挑挑眉,很是神气,服务生也没说什么,皱着脸赶紧离开。 等林殊不吃了,秦渝池才坐直身子,安静地吃剩下的海鲜。 林殊单手撑着脸,看秦渝池细嚼慢咽。 这人吃饭时倒是乖,看不出一点发疯的样子。 心里发软。 他没有胃口,秦渝池就一点点喂他,林殊忽然觉得自己平时过于凶了,总是薅秦渝池的头发,有些愧疚。 秦渝池不安时,他其实也该安抚秦渝池,而不是用拳头强行让秦渝池冷静。 “秦渝池。”林殊忽然出声喊。 秦渝池抬起头,微微睁大眼,赶紧将口中的海鲜吞下去,拿纸擦干净唇才开口说话,“怎么了?” “你有没有想过,不高兴时,除了憋气隐忍,以及发疯爆发这两种极端的选择,你还可以选第三种方式表达情绪?”林殊循循善诱地问。 秦渝池愣着没说话,似是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心里软得发疼。 秦盛那控制狂到底是怎么教育的,才会把秦渝池教成这种性格? 林殊轻呼一口气,微勾起笑说:“如果你不喜欢任何事,你可以说出来,你不高兴了,痛了,再或是伤心了,直接说出来,告诉我就好。” “就像刚才,那人来向我搭讪,你可以直接说‘这是我男朋友’,也可以告诉我你不高兴了,而不是憋着气忍,懂吗?”林殊一字一句道。 秦渝池眼中泛光,像个傻子一样发愣,盯着林殊看了好一阵,而后倏地一下轻吻在林殊的唇上。 “嗯,我懂了。”吻过之后,秦渝池勾起一点笑,点着头说。 林殊也不知道秦渝池想了些什么,只安静地等秦渝池吃完剩下的餐食,才牵着手回酒店。 日暮降临。 林殊吃饱喝足,无所事事,恹恹地瘫在躺椅里,感受温暖的日光。 秦渝池则在屋里用酒店的电脑远程工作,再去冲个澡,出来时天已经黑。 秦渝池走到露台,没有坐到另一个躺椅上,而是抱起林殊,非要彼此紧贴抱着,蜷缩在同一个躺椅中才行。 林殊将侧脸靠在秦渝池肩上,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小声抱怨,“你这样我都没法看风景了。” 闻言,秦渝池直接站起身,一手抱住林殊保持平衡,另一手将躺椅转个面。 身体忽然悬空,林殊紧紧攀住秦渝池的肩,才有没掉落下去。 秦渝池再坐下时,林殊已经面朝海面。 “你这么抱着我,不看风景了?”林殊问。 “不看。”秦渝池答说。 林殊轻笑,故意说:“啧,挤死了。” 秦渝池不答话,装作没听见,就要抱着林殊。 没过一会儿,林殊想着方才秦渝池在房里捯饬好半天,问道:“公司进程如何?进展到哪一步了?” “《星星状的月亮》已经开拍,今年预计制作六部电影。”秦渝池答说。 《星星状的月亮》? 这不是他以前送给秦渝池的电影资源吗? 林殊一听,皱着眉直起身,眯眼盯着秦渝池不说话。 秦渝池被看得不自在,轻咳着说:“两部商业片,四部小成本冲奖,我还把你以前看中的剧本都买下来了。” 心机鱼。 林殊啧啧两声,“我是觉得那些剧本适合你,才买来送给你,如果换作别人来演,那就不一定叫座了。” “不会的,”秦渝池摇着头说,“我不是独一无二的,我只是幸运而已,圈里有很多比我优秀的演员,他们只需要一个机会,就能发光发亮。” 这人总是自卑,对自己没一点信心。 林殊不高兴了,冷哼一声说:“你就是独一无二的。” 闻言,秦渝池笑了笑,问道:“你呢?过了今年,明年也继续休假吗?” 林殊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像个提前退休的老人,已然得到了人生大圆满,不缺钱不缺爱,只用好好养病就行。 可林殊也知道,他不能再这么闲下去,但他无法奋起,就像食欲和性.欲一样,都需要一个契机。 林殊不答话,秦渝池也不再提了,轻吻林殊的耳尖,“今天想听什么歌?欢快的还是抒情的?” 男妈妈又要哄他睡觉。 林殊在心里暗暗吐槽,面上则闭上眼睛说:“抒情的。” 秦渝池从自己曾听的老曲库中随意选一首,清清嗓,“而每过一天,每一天,这醉者便爱你多些,再多些,至满泻。”① 林殊第一次听秦渝池唱粤语,他听不出标准与否,但能感受到秦渝池的唱腔变了,听起来终于不像在歌颂人生,而是真的在唱情歌。 耳朵发麻。 秦渝池贴在林殊耳朵边唱,声音很低,极有磁性,一入耳,就像是无数绒毛在耳朵里挠。 秦渝池不像在唱歌,而是在故意撩拨林殊。 呼吸的热气打在耳边,林殊不自觉往旁边躲,秦渝池却不放过他,唇跟着动,贴在他耳边。 林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是听秦渝池唱一首粤语歌,头皮就似快要炸开,全身的热意都往下涌。 很快,欲望勃发。 林殊没想到这个契机来得那么快,秦渝池紧紧抱着他,他躲都不能躲,根本无法隐藏。 秦渝池唱到一半,很快感受到林殊的异样,难以置信地停住声音。 寂静中,林殊不敢乱动,手指攥紧秦渝池的T恤。 “殊儿,你是不是......” 秦渝池的话问到一半,林殊就红着脸打断,“放我下去,我要去浴室。” 喉头发痒,秦渝池咽下一口唾沫,没有放手,低声说:“我帮你。” 心脏狂跳,被小锤敲了似的。 抱得越紧,林殊就越紧张,殷红爬满脸颊与耳朵,还发热发烫。 很快,秦渝池也被勾得欲望上涌,又问道:“殊儿,你也帮我,好不好?” 林殊收紧手指,他知道自己躲不开,秦渝池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是他现在不好看,瘦得和骷髅似的,实在不愿意不着寸缕地面对秦渝池。 沉默片刻后,林殊轻呼一口气,小声道:“我要穿着衣服。” 秦渝池愣了愣,微叹口气,温声哄着说:“好,你想让我怎么样都行。” “哥哥,抱我去房间。” “好。” 第58章 “殊儿, 我想抱着你睡。”秦渝池低声说。 林殊双颊发红,还未从情动的余波中缓过来,没有答话, 紧抱着枕头发愣。 “殊儿?”秦渝池也好不到哪里去, 耳朵尖红着, 耳尖上的小绒毛都不显眼了,被殷红遮住。 林殊的神经现在很敏锐, 他总是被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吸引, 比如秦渝池身上的沐浴露香,比如其发丝上的水汽, 以及那双指骨分明的手。 当然, 最吸引林殊视线的,还是秦渝池纤长的手指,平整干净的指甲。 脑海里不自觉回放那手指作乱的画面。 脸颊更烫了。 林殊稍稍转过身, 背对秦渝池, “我不困, 你先睡吧。” 秦渝池微蹙起眉, 觉得不对劲,立刻翻下床去, 站在林殊面前, 查看到底怎么回事。 林殊的双颊过红, 跟染了涂料似的。 秦渝池以为他发烧了, 唇吻上林殊的额头试温, 哪知林殊的体温比自己还低。 “殊儿,你不舒服吗?”秦渝池半蹲下身, 平视着林殊, 双手偷偷牵住他的手。 这傻子。 林殊咬紧牙, 不愿意承认现在的自己竟然会羞赧,移开视线说:“我还没有缓过来,你先睡,不要抱着我。” 秦渝池很快懂了林殊的意思,轻咳一声,承认道:“我也是。” “我也是”? 林殊不自觉对上秦渝池的眼睛,差点又要被那双眼里的暗示勾出欲望,喉间燥得不行。 心跳愈发快。 “今天先睡觉,明日再说,”林殊抬手捂住秦渝池的眼睛,“前提是我明天还想。” 秦渝池没有闭上眼,而是在眨眼睛,细长的眼睫毛跟羽毛似的,挠得林殊手掌心发痒,痒意控制不住,沿着手心一路往上爬,整个手臂都在麻。 全身的血液又要往下涌。 林殊咬紧唇,赶紧收回手,抱着枕头平躺而下,“你别这样看着我,很烦。” 对秦渝池来说,林殊说烦,根本就不是抱怨,而是一种令人心痒的撒娇。 秦渝池低笑一声,故意翻上床,手臂撑在床上,整个人悬空在林殊身上。 “干什么?”林殊抱紧枕头,警惕地问。 秦渝池忽然靠近,虽没有压在他身上,眼神却不对,直勾勾的,跟要吃了他似的。 秦渝池缓缓低下头,吻落在林殊唇上,舌尖轻轻试探,再又深入地吻,不给林殊留一点气口,吻得他呼吸不稳。 手指紧紧攥着枕头。 林殊想往旁边躲,秦渝池的手却覆上他的发丝,将林殊紧紧锢着,不让他动。 吻到林殊眼角发红,眼里晕着呼吸不畅的水雾,秦渝池才满意地直起身,轻飘飘地往旁边一翻,睡在林殊身旁。 这样就没了......? 唇离开时,林殊还没反应过来,脑子发懵,听见秦渝池带着笑意说:“晚安,殊儿。” 林殊转过头,竟看见秦渝池已经闭上眼入睡,而他却被勾得亢奋,欲望勃发。 这心机鱼。 秦渝池竟然敢捉弄他。 林殊很想去薅秦渝池的头发,把那人发际线上的头发全拔下来,可秦渝池乖乖睡着,他又不忍心去闹。 等明天起床,他非得把秦渝池暴揍一顿。 暗下决心后,林殊生气地闭上双眼,做腹式呼吸放松,想尽快入睡。 可异样感平息不了,他越是呼吸,异样处就越亢奋,难以忽视。 林殊也不知自己尝试入睡了多久,再又一次呼吸后,终是忍不住睁开眼,直愣愣看着微亮的天花板。 海风呼呼地吹,拨弄林殊本就敏感的神经。 耳旁传来秦渝池平稳的呼吸声,林殊心头更气了,在夜里狠狠瞪其一眼,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再这样下去,他肯定是睡不着的。 打定主意,林殊踮起脚,尽量放轻声音,踱步往浴室里走,准备自己处理。 林殊动作小心地关上浴室门,轻呼一口气,将墙上的窗户推开,让热气涌进来。 自己处理实在无趣,林殊从架子上拿了包不容易呛的爆珠烟,点燃以后衔在口中,咬破爆珠任由草莓果香散发。 尼古丁和甜腻的果香混在一起,林殊抽一口烟,再缓缓吐出,让精神更亢奋,才单手解开裤子腰带上的结。 吱吖—— 腰带刚解开,浴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林殊叼着烟,缓缓转过头,朝门口看去。 秦渝池站在门边,目光沉沉,半张脸隐在夜色中,带着不小的压迫感,像个在夜里寻找猎物的猎人。 香烟上的火星子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静谧之中,四目相接。 砰—— 秦渝池先动,走进浴室,顺便合上浴室的门。 这动静不小,在夜里尤为突出,林殊被这响声激得一颤,口中的烟差点掉在地上。 秦渝池走近,视线先往下移,再又抬眸盯着林殊,沉默不语。 林殊下意识想吸一口烟,秦渝池却先伸手把烟抢走,叼在齿尖。 秦渝池不会抽烟,拍戏时也只是将烟吸进口,又很快吐出来,根本不过肺。 此时亦是如此。 秦渝池吸了口烟,直直凝视着林殊,停顿片刻,而后对着林殊将烟尽数呼出。 白烟缭绕,模糊了林殊的视线,甜腻的果香逸散在鼻尖,仿佛比他吃的费南雪还要甜。 秦渝池的面容若隐若现,黑夜与白烟各占半边。 林殊轻嗅草莓果香,头皮已经麻了,意识飘忽,他像是喝酒喝到微醺,脑子晕晕乎乎,已然情动。 这晕乎似会传染。 秦渝池猛然丢开烟,往前一步,与林殊额头相抵,沉声问:“今夜,你还要睡吗?” 林殊知道秦渝池的暗示,他们是最熟悉彼此的人,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上。 可他讨厌自己现在的模样,曾经的他还算是性感的薄肌,而他现在身上没有一点肌肉,瘦得硌人。 林殊不答话。 但秦渝池也不想放过这机会,捧着林殊的脸低声说:“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每天入睡之前,我都会在脑海里幻想,你隐在布料下的胴体是什么样子。” “我想像从前一样,攥住你的脚腕,在你逃跑时把你拽回来;我想在你红着眼睛流泪时,吻掉你眼角的泪,然后听你喊我‘哥哥’。” 林殊没想到秦渝池能这么肉麻,竟会说这么多荤话,打断道:“你别说了。” “今夜我不想睡,”秦渝池盯着林殊的眼睛继续道,“你想睡吗?如果你困了,可以推开我。” 林殊没有抬手,指头蜷缩。 拒绝的话缩在喉间,被一推再推,推到边界,仿佛秦渝池再多说一句,他就会忍不住拥上去说好。 “你会觉得我右胸膛上的疤难看吗?”秦渝池脱掉上衣,指着那道狰狞难看的伤疤问。 林殊皱起眉,像是听了无稽之谈。 秦渝池帮他回答道:“你不会,所以我也不会觉得你现在的样子难看。” 闻言,林殊低下头,看一眼自己的骨瘦如柴的筷子腿,忽然觉得没那么难看了。 他和秦渝池都不再是从前“完美”的样子,身体残破,精神也有问题,可现在的他们却比从前更懂彼此。 林殊释然地笑了笑,抬头望向秦渝池,“今夜,我也不睡了。” ...... 4月的阿罗哈州处于雨季,白日里晴空万里,晚上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热雨落在当地的绒花树上,将叶子拍得窸窣作响,空气里全是咸湿的海味。 天蒙蒙亮时,秦渝池才抱着林殊从浴室出来,将他轻放在床上。林殊的眼角红着,人已经睡着,唇微微张开呼吸,似是很累。 秦渝池给林殊盖好被子,将头枕在手臂上,侧头观察林殊睡着时的模样。 从前林殊叫他起床,要像个八爪鱼一般缠住他,非得将他勒得喘不过气,从梦中惊醒才罢休。 可现在,林殊不会再这样做,他不去主动拥着林殊,林殊就不会来抱他,而是离他半米远,安静等着他的拥抱。 林殊变得胆怯了。 再准确一点说,林殊成熟了。 秦渝池早就意识到这一点。 林殊是有资本任性的,却再也不会任性,不仅变得成熟,还会把发疯的他从沼泽里拽起来,紧紧拉着他向前走。 成熟总是伴着伤痛,秦渝池只要一想林殊的死,就心口发疼。 好在林殊以为他是出车祸而死。 只要他不说,林殊就不会知道他是如何死的,林殊也不会为此难过。 秦渝池勾起安心的笑,无声地靠近林殊,将自己的手臂枕在林殊脖子下面,而后安然地闭上眼。 秦渝池想过,只要这样,他就不会在半夜睡到床边去,他会在林殊醒来时及时说早安。 日上三竿时,秦渝池再睁开眼,手臂上没有感受到应有的重量,立刻精神紧绷地朝身旁望去。 林殊不在。 秦渝池即刻坐起身,跳下床去,脚步慌乱。 浴室里、露台上、客厅中都没有人,秦渝池焦急地走回房间,想打电话,却发现林殊的手机正在床头柜上。 神经紧绷到极点,焦虑开始发作,任何一点风声都会加剧焦虑感。 在数次憋气无果后,秦渝池再也忍受不了,直接穿着拖鞋走出门,连房卡都没有拿。 秦渝池脚步不稳,看谁都像是将林殊绑走的人,十分戒备,旅人见他这幅阴森的模样,低着头躲开他的视线,赶紧离开。 酒店外阳光普照,日光却像是没有温度的光。 秦渝池出了酒店大门,看着宽阔的沙滩与海面,停住脚步,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恐慌感。 他该怎么找到林殊? 林殊会不会就此消失,又丢他一个人留在这人世间? 秦渝池很清楚自己在胡思乱想,但他无法控制,他最多只能约束自己的行为,却无法约束思想。 焦虑之间,一股熟悉的香味忽然汇入鼻腔,从右侧方传来。 秦渝池似有所感,敏锐地转过头,往右边看去,终于在海鲜餐馆门口看见那熟悉的人影。 林殊一手撑着后腰,另一手提着打包带,像是有些生气,每走一步都要踢一脚沙子。 林殊没走几步,很快发现秦渝池,赶紧放下撑着腰的手,挺直腰背。 一瞬之间,秦渝池发了疯似的跑过来,双臂紧抱着林殊,一句话也不说。 林殊没想到这人大病初愈,昨天又耗费了那么多体力,今天还能起这么“早”,他不过离开半个小时,秦渝池就醒了。 “我肚子饿了,就想着出来吃点东西,”林殊摇摇手中的袋子,赶紧解释,“我还给你买了海鲜饭。” 耳边没有呼吸声,林殊知道秦渝池是在憋气,主动说:“你在想什么,说出来,不要憋气。” “我......”秦渝池攥紧林殊的T恤,数次开口,仍然失败,说不出来。 “说出来!只要你说,我就会答应。”林殊知道陈旧的习惯很难改,但只要突破了零,秦渝池今后就会慢慢改变,直到会喊痛为止。 耳边仍是沉默。 林殊攥住秦渝池的头发,将他强行扯开,盯着秦渝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秦渝池,你别让我失望。” 林殊的眼眸是纯黑色,在阳光下漂亮而有神,似是蕴藏着极大的力量。 看着林殊的眼睛,秦渝池心里忽然静了。 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像是被拉过头的绳子,一点点缩回。 林殊的承诺是作数的,林殊不会骗他。 秦渝池深吸一口气,大声问道:“我醒来时,看不见你就会焦虑,你今后要起床,能不能先把我叫醒?” “不,”林殊松开秦渝池的头发,终于勾起笑,“从今以后,我会等你睡醒。” 得到林殊的回应后,秦渝池忽然发觉,主动承认自己的懦弱与痛苦,好似没那么难了,因为林殊会记在心里。 此时此刻,阿罗哈州的日光终于照进秦渝池身体里,透过衣服与皮肤,再不是冰冷的光,而是明媚光耀的热意。 片刻后,秦渝池主动提过林殊手里的口袋,恢复到正常的模样,面上装得波澜不惊,心里却波翻浪涌。 袋子里只有一盒饭,秦渝池问:“你的饭呢?” 林殊眨眨眼,疑惑地说:“我在餐馆里吃过了。” 林殊自己吃饭? 秦渝池心脏狂跳,没有做出惊讶的表情,而是旁敲侧击,随意地问:“都吃完了?” “是啊,”林殊先点头,又皱着脸说,“不,剩了些菠萝,我受不了菠萝的味道。” 林殊没有说谎,竟然真的自己吃完了饭,不用他一点点喂。 秦渝池从没想过,只是一次没有计划的度假,竟能让林殊主动吃饭,让林殊想要他,一点一点好起来。 想到这,秦渝池再顾不得形象,不禁捂着额头笑出声。 “哈哈哈哈......” 秦渝池越笑越大声,惹得旁人朝他们看过去。 林殊本想捂住秦渝池的嘴,却见到他红着眼睛,泪水在眼里打转,看着癫狂,但却没做出任何疯狂的行为。 笑够了,秦渝池眼里的那一丁点泪也消失殆尽。 秦渝池牵起林殊的手,往酒店走,兴致勃勃地问:“我们以后经常出来度假,到人多的地方,就像现在这样,好不好?” “为什么?”林殊微蹙起眉,一时没理解秦渝池提出这提议的原因。 “因为度假会让你好起来,食欲性.欲都慢慢回来了。”秦渝池说。 林殊没有答话,秦渝池以为林殊仍不愿意出门,又改口道:“如果你不想,那也没关系。” “啧,傻子,”林殊翻个白眼,“我不是因为来度假才好转的。” 秦渝池转头望向林殊,很是不解,等着林殊的下一句话。 林殊斜过视线,下巴抬高,不拿正眼瞧人,看着很高傲,声音却意外的温柔。 “傻子,我是因为你才会好转。” 第59章 两人在阿罗哈州的度假预计持续两周。 开荤后, 除开第一日晚熬夜,剩下几日,秦渝池都选在白日欢爱。 许是为了看清楚林殊身上的每一寸, 非得等到日暮时分, 西斜的阳光照在林殊身上后, 秦渝池才开始暗示。 游过各个果园酒吧,早晨时对着阳光冲浪, 林殊很快腻了, 离开前一天去了个没去过的海滩晒日光浴。 说是晒日光浴,林殊却穿着长衣长裤, 埋在沙子里, 根本不露出一点皮肤。 林殊想得很清楚,秦渝池若晒成小麦色皮肤,必定会很性感, 但他不能晒黑, 他现在是个骷髅, 晒黑了只会又瘦又丑。 沙子暖烘烘的, 林殊戴着墨镜,牵着秦渝池的手, 差点睡着。 “Francoise, 你今晚有约吗?” 听见这名字, 林殊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两三秒后, 才一把摘下墨镜,朝声源处望去。 苏清敏上身穿着比基尼泳衣, 下身穿着阔腿低腰牛仔裤, 比基尼泳裤的腰带紧系在腰间, 若隐若现,又辣又冷酷。 秦渝池也听见这动静,跟着林殊的视线一齐望过去。 苏清敏正在和一个金发小帅哥说笑,手挽着手。 小帅哥看起来挺年轻,约莫二十几岁,小麦色皮肤,八块腹肌上抹了油。 “看来上次见面时,清敏女士确实是收敛了。”林殊看戏似的说。 “苏阿姨怎么会在这里?”秦渝池不解,苏清敏分明说自己4-8月在B市,现在怎么会出现在阿罗哈州? 林殊耸耸肩,拿出手机,翻了翻苏清敏的朋友圈,发现她昨天还发了条定位在B市的动态。 看来苏清敏上次是在说谎。 为什么? 给他营造随时可以见面的错觉? 林殊收起手机,和秦渝池一起,继续看苏清敏和小帅哥聊天。 许是两人的视线太过火热,苏清敏似有所感地看过来。 对上林殊的视线时,苏清敏愣住,不知在想些什么,静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Francoise!”林殊抬起手,眯眼笑着打招呼,声音甜腻。 小帅哥也转过头来,看他的眼神变得戒备。 林殊挑衅地挑挑眉,举起一旁的果汁,朝小帅哥敬了敬。 火药味迸发。 苏清敏赶紧和小帅哥说几句,帅哥瞪了林殊一眼,才不情不愿离开。 林殊失笑,八卦地看着苏清敏,等她走过来主动解释。 “苏阿姨,我去给您买杯冰咖,你们慢慢聊。”秦渝池知道林殊要追问,找个借口主动起身离开。 苏清敏坐在躺椅上,轻咳一声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来度假,”林殊脸上晕着八卦的笑,声音甜腻,“Francoise,您怎么也在这里?” 知道林殊是在打趣自己,苏清敏长叹口气,终是承认道:“我定居在阿罗哈州,有时会去欧洲出差,几乎不回B市。” 闻言,林殊才意识到,苏清敏竟然要工作。 他以为苏清敏是靠苏家养着,常年悠闲,无所事事。 他想当然地以为,苏清敏遭遇过苦难,就失去了工作的能力,所以上次根本没问苏清敏的职业。 “您......”林殊有些尴尬,“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苏清敏也意识到自己没提过工作,思忖一瞬,解释道:“我经营买手店,所以时装周期间会很忙,基本不回B市。” 这答案在情理之中。 怪不得苏清敏穿得跟明星似的,比他精致多了。 林殊失笑,没想到苏清敏不仅能养活自己,甚至还有些小钱。 林殊忽然有种强烈的直觉,苏家对秦渝池讲的那套说辞是假的。 “您在阿罗哈州定居多少年了?”林殊试探着问。 苏清敏数了数,答说:“快十年了。” 果然,苏清敏出国和苏家无关,苏家那套“两年前苏清敏来寻亲,苏家把苏清敏送出国躲藏”的说辞是假的。 “您是怎么回到苏家的?”林殊问。 苏清敏没立刻答话,表情为难,似是不知如何回答,过了良久才道:“我已经和苏家断绝关系,是秦渝池找到苏家去,再联系我,我才暂时回了B市。” 断绝关系? 林殊有些惊讶。 苏清敏稍作回忆,解释说: “初时我并不想结婚,父亲就直接绑着我嫁过去,从精神病院出逃后,我思考过是否要回苏家,后来想想算了,我父亲不仅不会站在我这边,可能还会将我送回林家,我就往海边走了。” 受了一年折磨,苏清敏竟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思维清晰地往别处逃。 “我一路打工攒钱,流转到滨海城市,上了新的户口,做外贸出口,再后来就来阿罗哈州,开始经营买手店。”苏清敏解释道。 苏清敏比林殊想象中还要坚韧,他根本想不到,一个身无分文的人,要经历多少苦难才能走到今天这步。 林殊心头大震,张着唇发愣,苏清敏则小心地看他的表情。 四目交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你还想问什么?”苏清敏轻咳,不自在地说,“儿......儿子。” “咳......”林殊被这称呼惊得咳嗽,赶紧说,“您叫我‘殊儿’或者林殊都行。” 苏清敏点头,尴尬地整理泳衣肩带,手足无措。 他们分明是母子,却没那种母子情深的氛围,但若说是尴尬认生,那也不尽然。 准确来说,他们是相似的陌生人,无关血缘,只关于性格,所以说起话来更像朋友,而不像母子。 这感觉很奇妙。 林殊不知要说什么,试探着问:“那你需要我帮你去苏家出头吗?很多人都会怕我。” 他对这种事得心应手,甚至有点摩拳擦掌地期待。 苏清敏愣住,摇着头说:“不用,我早就不在意他们,大家各自安好就行。” 说到这,苏清敏忽然卡壳,无措地看了眼林殊,“不过,我会在下个月指控林港,试着让他入狱。” 苏清敏眼里不止有无措,还有一丝愧疚,似是在对缺席林殊的人生而感到抱歉。 直到此时,林殊才有了点他们是母子的实感。 很奇异,林殊平时不愿意向秦渝池说那些烦恼,但当他看着苏清敏的眼睛,就觉得没那么难以开口了。 沉默片刻后,林殊低声说:“Francoise,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苏清敏点点头,‘什么问题?’ “你出逃后,用了什么方法振作起来?”林殊自我剖析道,“我现在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要做个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事,就像提前退休了一样。” 闻言,苏清敏并不惊讶,像是知道林殊生的病。 苏清敏认真思索,“在餐馆里洗盘子时,我也认为自己活不了了,差点从桥上跳下去。但走上桥后,我又想到,我这辈子还没有感受过自由,我不能死,我得振作。” “我没有想过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只觉得,我只要能活着,让我在乎的人高兴,那就够了。我就是我,不用去定义自己该成为哪种人,我只需要成为恋人朋友都喜欢的人就好。” 苏清敏不是第一次劝导他人,时尚圈里,总有模特与设计师因为压力或厌食而抑郁,这对她来说是件平常事。 动机激发行为。 苏清敏想要自由,所以能吃苦振奋。 那他想要什么?什么才能让他振作? 答案其实很明显,因为只有一个。 林殊眺望远方,从未觉得海面有如此宽广过。 秦渝池要保护他,所以再不演戏了,要从零开始做个资本家。 反过来亦是如此,他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他要试着振作起来,继续往上走,才能保护好秦渝池才行。 对权利的渴望终于回归。 林殊蓦然觉得自己爬得还不够高。 只做个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这不够,他得让任何人都无法伤害秦渝池。 想到这,林殊豁然开朗,精神亢奋,笑着对苏清敏说:“我知道了,谢谢您。” 见林殊似有答案,苏清敏惊讶地问:“你就想通了?这么快?” 以往她开解别人,不花上几小时甚至一晚上,都不会有成效,没想到林殊不过是听了几句话,就能想通。 “是,”林殊释然地说,“也许我潜意识中早有答案,但是我一直犯懒,不愿意面对而已。” 他的病情很可能会继续反复,无法彻底治愈。 他骨子里的压迫改不掉,以后仍会作祟,去压榨他人。 但林殊不再恐惧了,因为他的目标很简单,只要他这辈子不再让秦渝池痛苦、受到伤害,那就好。 沉重正经的话题结束。 林殊拿起果汁,小啜一口,很是悠闲。 “Francoise,我以后会经常来阿罗哈州度假。”林殊其实想说常来看苏清敏,但他们还没到母子情深的那一步,说了又徒增尴尬。 苏清敏笑了笑,伸手揽住林殊的脖子,戳穿道:“你是想来看我吧?” “是是是,”林殊笑着摇头,看着远处越走越近的小帅哥,“我来看看苏女士的感情生活有多丰富。” 小帅哥端着两杯鸡尾酒,眼神嫉妒,像是被中途抢走富婆恩宠的鸭子。 “Francoise,你的酒。”面向苏清敏时,小帅哥变了脸,笑得很甜,蓝色的眼眸在阳光下相当漂亮。 苏清敏讪笑两声,没接酒,有些尴尬。 林殊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勾起笑,将头亲昵地靠在苏清敏肩上,挑衅地说:“她现在是我的妈咪,你没机会了。” “妈咪”这个词很微妙,语气不同意思也不同。 小帅哥显然不觉得,“年轻”的苏清敏能有林殊这么大个儿子,只觉得林殊抢了自己的位置。 小帅哥妒火中烧,抬起手,想将自己那杯酒泼在林殊身上,却先被一个陌生男人攥住手。 秦渝池面色阴沉,比小帅哥高半个头,稍一使力,就将人甩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秦渝池看着像要发疯,林殊赶紧站起身,抱住秦渝池的腰,束缚其行为。 “别动我男朋友。”秦渝池没有挣扎,而是任由林殊抱着,口头向小帅哥警告。 秦渝池不发疯了? 林殊愣怔一瞬,一点点松开手,指尖放到秦渝池鼻尖试探鼻息。 呼吸正常,没有憋气。 林殊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小帅哥告状说:“你男朋友骗了你,他刚才在和这位女士调情。” 秦渝池皱起眉,看傻子似的说:“您口中的这位女士,是我男朋友的母亲。” 闻言,小帅傻眼,愣愣看着林殊,“可你刚才说......” “对啊,她是我妈咪,生理上的妈咪。”林殊扬起下巴,神气地说。 小帅哥无比尴尬,羞得面红耳赤,丢下酒疾步跑开。 就这样,在离开阿罗哈州的前一天,林殊“无意间”捣毁了苏清敏的年轻桃花。 翌日,苏清敏亲自开车送两人去机场。 苏清敏的车挺酷,是一台迈莎锐版的迈巴赫。 林殊坐上车,不再担心苏清敏会缺钱。 苏清敏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富裕一些,财力说不定远超苏家那群老古董。 约定好冬天时再来一次阿罗哈州,林殊朝苏清敏道别。 在飞机上的十多个小时里,林殊睡不着,精神亢奋,思考自己该如何恢复原先的工作状态。 而秦渝池睡得很沉,似有睡不完的觉。 飞机到达B市。 高静歌开车来接他们,车子停在停车场的老位置。 坐上车,林殊有些乏了,打着哈欠想睡觉,却听见高静歌说:“边星澜在住院。” 林殊一下子清醒,还没说话,秦渝池就抢着问:“他出了什么事?” 秦渝池的声音听起来很怪,前所未有的沉,林殊侧头看过去,竟然见秦渝池满脸紧张。 “他昨晚在会所被人下药,药浓度有点高,所以要住院观察几天。”高静歌解释道。 滴—— 耳边忽然传来心电仪停止的声音,这声音很刺耳,分贝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耳膜震破。 秦渝池抬手,紧紧捂住耳朵,仍无法阻挡这声音闯进脑海。 “秦渝池,秦渝池!” 林殊的喊声很模糊,像是从远处传来,根本比不过刺耳的滴声。 “你和殊儿......好好过,你是......初恋。” 边星澜死前喑哑的几句话反复循环,像是魔鬼的低吟,窸窸窣窣的,吵得秦渝池脑子发疼。 头被林殊抬起。 林殊面色焦急,嘴唇一张一合,秦渝池听不清林殊在说什么。 秦渝池勾起笑,想说“我没事”,眼前却忽然出现边星澜死前枯槁的脸,以及渐渐失光的眼。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 秦渝池憋住气,想要冷静下来,赶走幻觉,边星澜死亡时的面容却不停回闪,出现在眼前。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林殊拍打秦渝池的脸,大声喊,“秦渝池,呼吸!不许再憋气!” 但林殊的呼喊无用,被幻听牢牢盖住,秦渝池根本听不见。 很快,秦渝池憋得脖子发红,大脑竟在缺氧中开始冷静,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停止。 身体发出危险警告信号,鼻尖想要开始呼气,自主呼吸。 可眼前的幻觉还没有消失,秦渝池发了狠,决心一定要将这幻觉拔除,便抬起手死死捂住口鼻,想让大脑继续冷静。 而林殊卯足力气去掰秦渝池的手,却怎么都掰不开。 “秦渝池,你不是只憋20秒吗?”林殊着急地说,“不管你看到了什么,现在就呼吸!” 因为缺氧,意识模糊时,秦渝池奇异地发现幻觉消失了,眼前恢复一片清明。 ——别害怕,殊儿,我马上就会好。 晕厥之前,秦渝池看着林殊焦急的眼睛,勾起笑在心里说。 第60章 秦渝池在到达医院前就醒了过来, 晕厥的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一睁开眼,对上林殊自责的眼神时,秦渝池慌了神, 想要开口辩解。 林殊却先开口, 声音很冰冷, “你还瞒了我什么事情?边星澜住院和你发病有什么关系?” 秦渝池刚才明显出现幻听幻视,林殊看过书, 知道应激障碍的症状就是创伤性再体验, 记忆回闪。 胡医生分明说过,秦渝池没有严重到生病的程度, 但现在看来, 一定是秦渝池在谈话过程中撒了谎,故意隐瞒,才导致胡医生的判断出现误差。 秦渝池的左边眉毛又在上扬, 那是将要说谎的信号。 林殊看了更气, 气急地嗤笑一声, “行, 你不想告诉我,那就去给胡医生说, 如果你这次再敢说谎......” 林殊说到一半, 停了声, 实在说不出“威胁分手”这种话, 只得抿紧唇生闷气。 无力感袭来。 林殊无声地叹口气, 将头侧靠在车窗上,愣愣望着窗外模糊的行路交界线。 高静歌本要去就近的医院, 见秦渝池清醒, 中途转了道, 往B大医学院的方向行驶。 车内陷入沉默。 秦渝池偷偷往林殊的方向凑近,却不敢碰到林殊,又不说话,跟个哑巴一样。 林殊的视线从窗外转到车窗上,玻璃上反射出秦渝池的面容,又是那副隐忍的悲苦模样。 秦渝池有事情瞒着他。 林殊半阖着眼,在玻璃中对上秦渝池的眼眸。 四目相对。 他被吓了都没有委屈,这人有什么好委屈的? 林殊更气,翻个白眼,主动移开视线,故意不看秦渝池。 车子驶到医院。 胡医生对两人的来访不惊讶,因为度假,两人的计划本就是一回B市就到医院来。 然而两人的面色却不好,林殊很生气,秦渝池惊慌。 “你俩吵架了?”胡医生给婚姻出现裂痕的夫妻做过疏解,下意识觉得两人在闹矛盾。 林殊长舒一口气,直接告状:“胡医生,他今天在车里出现幻视幻听,企图用闭气冷静,最后晕厥。” “因为什么原因?”胡医生蹙起眉问。 “他一听到我朋友住院的消息就不对劲了,”林殊瞪一眼秦渝池,“我怀疑他对您说谎,或者在谈话时故意隐瞒。” 林殊毫不留情戳穿,决心一定要在今天将秦渝池隐瞒的事弄清楚。 “林先生说的是真的吗?你有意隐瞒了某些事情?”胡医生是秦渝池的医生,听了林殊的话后没有直接相信,而是先问秦渝池。 秦渝池垂下视线,沉默良久,终于承认,“是,我有意隐瞒了。” 林殊环抱双臂,冷冷看着秦渝池被带进诊室,自己则在走廊外等。 夏医生正在同其他病人谈话,林殊在走廊里等了一会儿,夏医生才从诊室出来。 “林先生,”夏医生一见林殊便勾起笑,“您这趟度假怎么样?” 林殊还在生气,深呼吸几次,平稳情绪,“性.欲和食欲暂时恢复了,我准备下个月就开始工作。” 夏医生貌似不惊讶,笑着说:“恭喜。” 林殊挑起眉,不把夏竹当医生了,而是像对朋友一般说:“我也不会怕病情反复,再反复时,我也能熬过去,因为今后再不会比刚重生的那刻痛苦。” 从实习医生到医生,夏竹见过很多病人,有陷在抑郁情绪中,多年无法治愈的人,有来治疗过几次就再无踪迹的人。 而林殊这种,只要给他一根求生的绳索,就拼命拽住往上爬的人,夏竹很少见到。 不过夏竹再一细想,便觉得林殊本就是这种光鲜的人,不过是受了折磨才会暂时想不清。 夏竹笑着问:“刚才为什么生气,和秦渝池吵架了?” “他有事瞒着我,等我回家,一定要追问出答案。” 林殊想到这事就来气。 刚才在车里,秦渝池被鬼附身了似的,又是捂耳朵捂口鼻,还晕厥过去,把他吓得不轻。 等到理智上线,林殊后知后觉地察觉,秦渝池是因为边星澜入院才发作。 “如果他不说实话呢?”吵架的小情侣挺可爱,夏竹八卦地问。 林殊冷哼一声,“那我就把他赶出家门。” 秦渝池这一次的谈话格外长,一直吃持续到晚上,等林殊去休息室吃了晚餐,秦渝池才从诊室里出来。 两人脸上都有疲态。 胡医生面色沉重,朝林殊说:“林先生,抱歉,我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胡医生向他道歉作什么? 难道秦渝池已经很严重,又需要住院? 一下午时间,林殊构想了无数个逼问秦渝池的方法,在此时全都抛到脑后,不作数了。 “天色晚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胡医生说,“渝池向我保证过,他会向您坦白,不说一句假话。” 秦渝池不需要住院。 心忽上忽下,坐过山车似的。 林殊被吓怕了,他好不容易好起来,实在不想秦渝池还困在过去,无法释怀。 秦渝池垂着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有些可怜。 林殊朝胡医生道别,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拽着秦渝池走上天台。 5月的B市愈发热,春天的味道开始褪去,晚风里淬着夏日水果刨冰的香气。 林殊气秦渝池说谎,不长嘴巴,但心疼占得更多。 毕竟对秦渝池来说,秦盛的教育影响太深,他能不顾一切和林港闹翻,秦渝池却不能,也不会那样做。 “秦渝池,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手肘撑在栏杆上,林殊捧着脸说。 秦渝池愣了愣,“我要说什么?” “说你和希沫、你妈妈、或是秦盛,都可以。”林殊尽量放松语气,不想把这场交谈演变成质问。 秦渝池认真回忆,竟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 大脑像是自主封闭从前,将痛苦的事情锁定,只留下一些压抑的习惯,作为受过苦痛的痕迹,轻飘如烟。 秦渝池深呼吸一口气,低声说:“你下葬的那一天,边星澜也死了。” 林殊还等着秦渝池说小时候的事,没想到一开口就让他缓不过劲。 边星澜......死了? 边星澜那时不是还扬言要去捅死他?怎么会死了? 远灯忽暗忽明,像是根蜡烛,随着风飘忽,脆弱如生命。 林殊望着远灯,不自觉发愣。 “他去圣心会所同人应酬,被人投毒喂了农药。” 一边说,秦渝池忆起边星澜死前的枯槁模样。 那时,边星澜的眼珠子瞪得极大,突出得快掉出来了似的,脸颊也瘦得不成人样,可怕又丑陋。 闭上眼睛缓了缓,秦渝池继续说:“你走之后,他也撑不住了,在最后一刻清醒,告诉我桃子的遗书在哪后就走了。” 简短两句,让林殊缓不过气。 他一直认为边星澜只是倚靠他,为了让自己好过,七分利用,三分真情。 所以就算听到林祈芯的录音,听到边星澜的“背叛”,他也不惊讶,只觉得边星澜确实会做这种事情。 原来他才是那个蠢人。 在疗养院中被折磨久了,脑子都转不过弯,明明边星澜那张嘴最爱瞎说话,说什么都作不得数。 明明秦渝池和边星澜都没有抛弃他,他却先变成个蠢人,自怜自艾。 林殊失神,沉默良久,问道:“谁干的?” “晓柏,就是那日你在会所里拥着的小男孩,他认为桃子是因为边星澜才自杀,所以投毒‘报仇’。”秦渝池说。 林殊根本不记得这号人,却从秦渝池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嫉妒。 “边星澜死后,我经常梦见他死时的样子。有时清醒着,我也会‘看见’他,他一般躺在病床上,嘴不停说话,盯着我一遍遍重复“你是殊儿的初恋’。” 秦渝池的语气很淡然,许是因为已经对胡医生说过。 “现在想来,我那时确实是应激障碍,但我没有精力在意。后来林祈芯给陶潋顶罪,可能是因为和陶濯达成某种交易,我就把所有证据全部发了出去。” 秦渝池说到这里就停了。 风呼呼吹,越飘越快,掠过林殊的头顶,比阿罗哈州的冰鸡尾酒还要冷。 林殊似有所感,仿佛知道接下来的事会很沉重,耐心等着秦渝池自己说,并没有催促。 秦渝池失神地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面色恍惚。 高楼顶上的高空障碍灯扫过来,有些刺眼,林殊抬手捂住眼睛,秦渝池却毫无知觉。 亮光之中,林殊听见秦渝池低声说:“但没有人相信我,他们只会骂我是‘被资本家艹烂屁股的狗’,他们不会看文字,也不听真相,更无需我用发人深省的作品来唤醒......” 直到此时,林殊才意识到,秦渝池再不愿意接戏,也许并不止是要保护他,也因为对观众失望,觉得自己的作品没有任何意义。 林殊长呼一口气,悄悄将手探过去,牵住秦渝池的手。 秦渝池转头,看向林殊那双漂亮眼睛。 那双眼睛分明很勾人,但却又坚韧无比,有种令人安心、不再胆怯的力量。 飘摇的心绪似是沉了下来,下落在地。 秦渝池拥住林殊,将下巴靠在他肩上,“忽然之间,我觉得这世界没意思,再也不想活了,我就开着帕加尼,从山上冲下去摔死了。” 林殊反抱住秦渝池,心里实在难受,比抽筋扒皮了还疼。 他从前太嚣张,死之后秦渝池必定不好过,也不知道这人受了多少骂,多少罪,才会最终选择自杀。 “疼吗?”林殊轻声问,“你死的时候,疼不疼?” 秦渝池没有答话。 林殊知道现在是个好机会,声音坚定地说:“秦渝池,秦盛教你的观念是错误的,受伤了、痛了就要说出来,会喊疼的人不是懦夫,逃避的人才是懦夫。” “我......” 林殊捧住秦渝池的脸,盯着这人微挑起的眉毛,“我们说好的,不许说谎。” 直直对视之间,秦渝池缓缓垂下眉,低声道:“疼,很疼,疼得我想拿把刀割破喉咙,快一点解脱。” 泪意冲上鼻尖,林殊忍住鼻酸,装作冷静地问:“为什么?” 开了个头,秦渝池再继续说,就没那么难了。 “因为树枝刺穿我的右胸口,把我钉在座位上,我死不了,动弹不得,说不出话,我就在心里骂所有人,骂了一整晚。” 秦渝池越说越激动,“我骂他们是败类,是傻逼,是贱人,我把那一辈子没骂过的脏话都骂一遍,我诅咒他们不得好死,死后都下地狱......” 秦渝池说得眼睛发红,目眦欲裂,控制不了情绪,语气中的恨意太多,很是疯狂。 “没关系,没事了,哥哥。”林殊抵着秦渝池的额头,学着秦渝池安抚他的方式,声音温和。 林殊眼里倒映的自己很可怕,发了疯一般,秦渝池觉得难看,赶紧闭上眼睛。 秦渝池抱紧林殊,寻求安全感,没有憋气,“太阳升起时,我许愿,下辈子我不要做个哑巴,不要麻木,我要做个逆流而上的疯子,再也不看他人的眼色。” “殊儿,你觉得我这一世做到了吗?”秦渝池问完,尽量平复情绪,睁开眼睛。 林殊勾起嘴角,虽然脸上的笑有些苦味,但依旧漂亮的。 “做到了,”林殊吻在秦渝池的嘴角,笑着说,“你做得很好。” 得到回答,秦渝池终于卸掉身体里紧绷的力,低下头重重吻住林殊的唇。 夜风微热。 炽烈的吻中,林殊想,从前的他想错了。 他和秦渝池并不是相同的磁极,永相互排斥。 他和秦渝池分明是两块正好的拼图,一凹一突,正好契合,谁都不能插进他们之间。 林殊这一次很主动,再不是等着秦渝池来撩拨他,而是主动去试探,倒过去纠缠。 吻过于激烈,牙齿免不得磕着唇。 当唇齿间充斥血腥味,林殊才后知后觉往后退,睁开双眼。 秦渝池的唇被磕破了,有些肿,鲜红的血液染在唇上,有种莫名的性感。 但林殊顾不得这性感,见缝插针问:“疼吗?” “不疼,”看林殊瞪着眼睛,秦渝池赶紧改口道,“有一点疼,但没关系。” 明明唇上沾了血,唇都被他吻肿,秦渝池的表情却还那么正经,有种挠人的性感。 林殊骤然起了坏心思,想看秦渝池打破正经外壳的样子,便一下咬在秦渝池嘴唇的伤口上,牙尖轻磨,一阵阵捻。 秦渝池应是痛了,眉头微蹙,但并不躲开,眼神仍是温柔的,就乖乖任由林殊作乱。 傻子。 林殊作乱片刻,很快失了兴趣,因为无论他做什么事,秦渝池都不会反抗,纵容得很。 恋爱脑鱼。 林殊轻啧,牙尖离开那被欺负得红肿的唇,“走了,我们回家。” 秦渝池却不动,拉住林殊的手,不让他走,目光深沉。 “怎么了?”林殊不解。 秦渝池似有些难以启齿,犹豫着问:“殊儿,你喜欢这样,是吗?” 什么样?在天台接吻? 林殊没听懂,迷茫地点点头,以为秦渝池还想要吻。 哪知秦渝池忽然将他拉近怀中,抬手将T恤领子扯开一些,露出锁骨。 秦渝池的锁骨很性感,饱满的胸膛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干什么?!”夜风忽然变大,林殊慌了神,身体往后躲,以为秦渝池要在天台上行龌龊之事。 “如果你还想咬的话,”秦渝池凝视着林殊说,“可以咬别的地方,不用顾忌会留下痕迹。” 留下痕迹......? 林殊头皮麻了,只要一想象秦渝池的肩上、背肌、胸膛都布满他的牙印,就莫名亢奋。 从前秦渝池要接戏,被他人看见了痕迹不好。 可现在,秦渝池又不接戏了,林殊想留什么痕迹都可以。 “你不怕疼吗?”林殊挣扎着不让欲望占领理智。 “不怕,”秦渝池摇头,主动将自己的手腕递到林殊嘴边,“如果太疼,我会告诉你,不会再憋气忍耐。” 鸢尾雪松的香气汇过来。 林殊看着眼前踝骨分明的手腕,以及手背上紧绷而性感的青筋,喉间愈发干渴,似是被勾人心魂的妖神诱惑了。 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亢奋至极。 “你自找的。”片刻后,林殊低声警告,再不抵抗,重重咬在秦渝池的手腕上。 痛意骤起。 秦渝池抿紧唇,另一只手攥紧林殊的T恤,任由林殊发狠一般地咬。 障碍灯再次扫过来时,远处的闪光灯也亮起,发出一声细小的“咔擦”。 秦渝池将林殊摁进怀中,敏锐地转过头,视线冰冷,紧紧盯着闪光灯亮起的地方。 心里很平静,波澜不惊。 观众并不需要他,而林殊需要他,秦渝池早就认清这一点。 闪光灯再没亮起。 秦渝池平静地收回视线,低下头,唇覆在林殊耳边,小声说:“殊儿,我们被拍了。” “有狗仔?”林殊赶紧松开牙齿,不再作乱,也小声说:“没事,我让高静歌去处理。” 秦渝池却摇头,抬起手臂,轻轻吻了吻手腕上殷红的牙印,爱慕而虔诚,“我不想躲,我想公开。” 第61章 秦渝池冲动说要公开, 别管边星澜同不同意,反正林殊是不同意。 林殊不怕别人议论他,他无所谓, 只怕流言蜚语对秦渝池造成二次伤害。 虽然秦渝池表现得无所畏惧, 但前世秦渝池能因为舆论而被逼得自杀, 林殊就不愿意冒这个险。 比起边星澜,高静歌处理媒体的手段雷厉风行得多, 直接联系平台撤热度, 联合几个明星起诉试图曝光的媒体公司,起诉举报报警一条龙, 大面积轰炸, 片甲不留。 大部分照片被拦截,送到林殊手里时,林殊才察觉, 他们被拍了太多照片, 最早可以追溯到新年时。 这些狗仔蛰伏得很隐蔽, 甚至把秦渝池除夕夜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 拍到秦渝池去湖光山。 时间线越是往后推移,他们的合照越多。 这些狗仔倒是有艺术细胞, 拍爆料跟街拍似的, 林殊把原片要来, 设置成桌面。 特别是最新的一张, 秦渝池把他护在怀里, 转过头看镜头,视线冰冷, 夜风习习, 就像是在拍电影画报。 这人怎么偷拍也能这么好看? 林殊将原片留下来, 存进相册中,没敢设置成壁纸。 而边星澜一听秦渝池要公开,据说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嚷着要把秦渝池关在家里,直到六月最重要的电影颁奖典礼结束。 边星澜早已夸下海口,说《苦生》今年必会得奖,南影即将拥有第一部 获奖的电影,虽然这电影本就和南影没什么关系。 两人在边星澜出院前一天才去探望,显得极没有良心。 但边星澜并不在意,因为觉得被下药算不上什么,一见两人来就傻乐。 进医院前,秦渝池很紧张,但一看见边星澜的样子,蓦然放下心。 边星澜生龙活虎的,面色极好。 而陶芓湉却有些疲惫,衣领下留了个若隐若现的吻痕,朝两人打过招呼,就去准备茶和点心,似是很熟练。 这人怎么在医院住着都要做荒唐事? 林殊翻个白眼,实在无语,“高静歌已经处理好了,曝光的事能拖就拖。” 但林殊没有说后半句:“但我们也不会刻意躲,可以让小部分粉丝先知晓。” 边星澜松了口气,拍拍胸膛,语气夸张,“那就好,我真怕你跟着他一起疯,还好你能念着我。” 放在以前,如果边星澜自作多情,林殊一定会皱着脸否认。 可自从知道边星澜的真情比他想象中多后,林殊就心软了,温声说:“是啊,我这么念着你,你不感谢我?” 边星澜本是故意说肉麻话,想“挠”林殊,哪想林殊竟然顺着他的话说,反倒肉麻得他起鸡皮疙瘩。 边星澜傻眼,一向吊儿郎当的脸上,终于露出震惊神色,皱着脸答不出话。 “我可太念着你了,每天不见你都觉得心痒难耐。”林殊失笑,阴阳怪气,将秦渝池推到病床前,自己则坐到椅子上去。 秦渝池很高,站在床边,跟一堵墙似的。 光被遮住少许。 边星澜扬起头,疑惑地问:“你有事要同我说?” “对......”秦渝池不自在,憋了好半天才道,“你以后,不要乱喝别人给的酒和饮料。” 秦渝池的表情很严肃。 边星澜也不自觉挺直腰板,尴尬地答:“好的,我以后会多加注意。” 失忆前,秦渝池好歹会装,会圆滑奉承,恢复记忆后,直接变成个情绪外露的“恶人”,连基本的攀谈能力都退化。 而边星澜则是被差点索命的飞镖吓过,也不敢嬉皮笑脸地开玩笑。 两人对视,实在找不到话说,气氛尴尬。 很快,秦渝池转过头,朝林殊投去求助的目光。 傻子和蠢蛋。 林殊叹口气,瞪着眼睛朝边星澜威胁,语气狠恶,“你以后再乱喝陌生人给的酒,他就重新注册公司,去找其他人投资,再也不给你拍电影。” 闻言,边星澜终于怕了,信誓旦旦保证,非常诚恳,“好好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喝酒!” 得到答复,林殊朝秦渝池挑挑眉,翘起二郎腿,很是神气。 林殊自得时,眼角总是微微弯着,比平常更媚几分,生动又漂亮,而此时,晚春的日光落在他身上,又添了一丝岁月静好的温润感。 秦渝池不自觉勾起笑,抬手用虎口掩住嘴角,试图隐藏一点笑意。 寂静之中,陶芓湉回来,将茶和费南雪递给林殊,又走到床边,将一片创可贴递给秦渝池。 秦渝池神色不解,陶芓湉便提醒道:“秦哥,您的手腕好像受伤了。” 手腕......? 林殊正在喝茶,闻言差点被呛着。 秦渝池穿的是短袖,他作乱的牙印正露在外,伤口渐渐恢复,变成不显眼的淡粉色。 “这不是伤口,这是殊儿的牙印。” 秦渝池认真解释,不加掩饰,林殊根本来不及阻止。 病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陶芓湉愣了片刻,淡然地收起创可贴,装得波澜不惊,“原来是这样。” 再转过身时,陶芓湉没再敢直视林殊,而是垂着视线坐到椅子上,沉默无言,恨自己没有眼力见。 边星澜一听,眼神已经变得暧昧,本想打趣,但碍于秦渝池过于“凶恶”,只敢八卦地看着林殊,鬼迷日眼,实在讨打。 这病房,他真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林殊站起身,朝陶芓湉笑着道别,又瞪一眼边星澜,便拉着秦渝池离开。 出了医院,林殊亲手给秦渝池戴上口罩,虽动作温柔,但脸却垮着,似是有些生气。 “怎么了?”秦渝池将口罩往下拉,稍低下头,不解地问。 林殊翻个白眼,“秦渝池,你是木头吗?这种私密的事情也要告诉别人。” 秦渝池愣住,像是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但又因为林殊生气了,所以下意识道歉。 “抱歉,”秦渝池态度诚恳,“我以后不会再说。” 林殊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皱着眉问:“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们这是我的牙印?” “我以为这样你会高兴,这样就能让别人知道......” 话说到一半,秦渝池移开视线,耳朵尖红着,低声道,“我是你的。” 蓦然间,被边星澜“嘲笑”的那一点火气被浇灭,变成丝丝缕缕的水汽青烟,还泛着清甜。 秦渝池说自己是他的......? 林殊似被摁下奇怪的开关,头皮酥麻,脸也开始发烫,全身血液往头顶上冲。 “以后不要对别人乱说话,”林殊轻咳,偏过头说,“不然我就再也不给你留痕迹。” “好,我记住了。”秦渝池勾起笑,乖乖保证,将被咬过的那只手揣进兜里,把牙印躲藏起来。 湖光山的房子已不能住,两人搬回林殊原先的家。 家里的门曾被林港的保镖破坏,高静歌叫人重装过门,密码被林殊改成秦渝池的生日。 进家时,林殊还红着脸,本想快步离开,却被秦渝池一把揽住腰,抱进怀里。 秦渝池身上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到林殊后背,有些热,呼吸的热气吹在耳畔,让人耳朵发痒。 “......作什么?”林殊不自在地问。 秦渝池把被咬过的那只手腕递到林殊唇边,低声说:“牙印快消失了,你要在它好之前再咬一口,多咬几次,它才会永远保留。” 在秦渝池身上留下永久的痕迹...... 想到这,林殊觉得脑子都飘忽了,咽下一口唾沫,倒打一耙地问:“秦渝池,你是变态吗?” 秦渝池沉默一瞬,答说:“嗯,我是变态。” 林殊很清楚,秦渝池不是变态,不过是因为觉得他喜欢这样,才会一直纵容他,没有底线。 那牙印是淡粉色,像是零星散着的琥珀糖,诱惑着林殊去咬,去作乱。 林殊张开嘴,一口咬在牙印上,比上次还要用力地咬,牙尖扎进肉,毫不留情。 这一次留痕持续很久。 直到咬累了,林殊才松开唇,而本该是淡粉色的牙印,变成深红色,是那种成熟过头的玫瑰才会有的红。 林殊认为这杰作很漂亮,又起了别的心思,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秦渝池的锁骨上也留下牙印,那会是什么样子?还有胸膛上,侧腰上呢? 从前,他对秦渝池的占有欲就很严重,现在被纵容了,便愈发狂妄,开始扭曲。 林殊挣开腰间的手臂,转过身将秦渝池往后推,摁住双手,把人锢在门上。 砰—— 秦渝池被重重推到门边,脸上还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 林殊低下头,缓缓靠近秦渝池的侧颈,像个吸血鬼,要给普通人类行初拥仪式。 叮咚—— 牙尖还差一寸抵上皮肤,门铃却先响起,打断仪式。 林殊烦躁地啧一声,正要直起身,却被秦渝池勾住脖子,轻轻往回摁。 “不用管,”秦渝池轻吻林殊的额头,“殊儿,做你想做的事,做完再说。” 门外,门铃隔三十秒就被摁一次。 门内,秦渝池抿紧唇,眉头微蹙,因为疼痛,鼻尖呼出微颤的气音。 松开牙齿时,林殊嫌不够,又重重地在那牙印上留下吻,直到皮肤泛起深红,形成草莓印记,才依依不舍离开。 新的痕迹比手腕上的牙印狰狞。 林殊满意地笑了笑,打开显示屏,看门外的客人是谁。 来人出乎意料,竟是钟涵,林祈芯的母亲。 钟涵应是累极,满脸疲态,头发白了不少,再不复过去雍容华贵的风韵。 钟涵可没有清敏女士热辣漂亮。 林港这瞎子,品味真低。 林殊撇撇嘴,朝秦渝池道:“钟涵来了,你去换一件高领衣服。” 秦渝池不放心,非让林殊陪着自己去换衣服,不准林殊独自开门,生怕钟涵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事。 秦渝池脱下T恤,露出线条明显的背肌时,林殊又心焦了,赶紧转过头看向别处,才堪堪压下作乱的心思。 钟涵坚持不懈,在外头等了十多分钟,仍不离开。 门打开,钟涵眼睛一亮,刚想往前一步,朝林殊打招呼。 秦渝池却倏地拿出一把刀来,刀尖对准钟涵,警告道:“站在外面,不要进来。” 方才他们只去了衣帽间。 林殊不知道秦渝池从哪拿来的刀,想来想去,只可能是衣帽间里本就藏着刀,秦渝池趁他不注意时拿在手里。 算了。 秦渝池警惕一点也是好的,只要不拿刀砍人就行。 林殊现在对秦渝池的要求很低,也没管这横在中间的刀,看向钟涵:“钟姨,您找我有什么事?” 刀尖放在眼前,实在可怖,钟涵颤着退后,“殊儿,你父亲被抓了,你能不能劝劝你母亲......” 林殊没想到苏清敏的动作这么快,说是5月要报警起诉,5月一到就马上实行。 “林港在哪?审讯室?还是在看守所拘留?”林殊斜靠在墙边,慵懒地问。 林殊的语气过于轻飘。 钟涵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无助,泪水一点点溢到眼眶外,苦得不行。 “殊儿,他毕竟是你父亲,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入狱。”钟涵哭得我见犹怜,是个中年人见了都会怜惜。 但林殊不是中年人。 “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与制裁,”林殊冷淡地说,“妄图钻法律空子的人,最终都会遭到报应,就像您的儿子一样,我听说他疯了,是真的吗?” 听到林祈芯,钟涵瞪大眼睛,似是被诛了心,藏不住恨意。 “没事,钟姨,只要好好接受过惩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林殊放轻声音,问道,“林港在哪里?我找个时间去看看他,看能帮得上什么忙,毕竟他是我的父亲。” 钟涵听见林殊是要帮忙,眼里的恨意速速收起,感激地笑着说:“在第三看守所,谢谢你,殊儿。” “不客气。”林殊笑得半阖起眼睛。 - 去看林港的那天,秦渝池开车,而林殊穿得很光鲜,专门挑了笔挺的西装,还打上苏清敏寄给他的珍藏领带。 前往看守所的路上,林殊一直很亢奋,视线跟着窗外的飞鸟动,绕着明媚的春光。 林港现在是刑事拘留,刑期未定,也许判不了多久,或两个月,或半年。 但林殊和苏清敏都不在意,哪怕是只关十几天,那也是好的。 林殊约了林港的律师,多次申请才得来这个机会。 两人在警官的带领下前往接见室。 林港很快被带过来,身上穿着囚服,见到林殊时情绪非常激动,似是恨急,红着眼睛要去击打玻璃窗。 一瞬之间,警官将林港压在桌子上,将其制伏。 警官的嘴唇一张一合,似是在警告,林殊听不见,但看着林港被压制,就极度高兴。 林殊接起电话,便听见林港的乞求,“殊儿,爸爸知道错了,爸爸把林氏和林家的其他产业全都给你,你劝劝你妈,让她放过我吧......” 那苏清敏求着让精神病院里的医生放过她时,林港听了吗? 没有。 林殊心里很平静,看着林港,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没有感情。 “林先生,”林殊勾起笑,语气生疏,“您知道您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林港嘴里的念叨逐渐停止,眼神愣愣的。 “自命不凡,狂妄自大,明明只有九等的能力,却觉得自己是一等人。”林殊笑着说。 林殊很喜欢《苦生》里的那句台词,他不认同前半句“人生而平等”,却认同后半句“人的能力有三六九等”。 玻璃对面,林港想爆发,想像原来一样狠狠揍他,但碍于警官,只有手在微微颤抖。 “您看过《苦生》吗?我很喜欢里面的一句话。” 林殊盯着林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人的能力有三六九等。我是一等人,没了您照样风生水起,而您是九等人,出身再是一等,最后也沦为了笑柄。” 说完,林殊挂了电话,朝带路的警官颔首道谢,不屑地睨一眼林港,大步往外走。 看守所门外,阳光正浓。 林殊穿过阴冷的走廊,走进春光里,将冷意狠狠甩在身后,似是在向过去道别。 秦渝池站在车边,见他出来,大步走过来,面色担忧,生怕他受到伤害。 阳光已经很暖,但林殊仍渴望秦渝池的体温。 林殊冲进秦渝池的怀抱,将头埋在雪松香里,狠狠地嗅。 耳边不停循环那一句台词,林殊忍不住问:“秦渝池,你觉得我是哪种人?一等人,还是九等人?” “一等,最优秀的人,”秦渝池安静片刻,又继续道:“你是我的人,我也是你的人。” 秦渝池最近总是说这句话,似是很缺乏安全感,总要不停重复他们只属于彼此,才能稍微安心。 林殊失笑,无奈地问:“秦渝池,你真的想公开?不怕流言蜚语?” “不怕,”秦渝池坚定地说,“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林殊背对着日光,后背被晒得暖洋洋的。 其实秦渝池比他想象中要坚强,只是把所有柔软和纵容都用在他的身上。 “好,”林殊点点头,答应道,“我会让高静歌收手,不再压舆论。” 第62章 正文完 高静歌收手后, 仍没有娱乐媒体敢爆料。 因为被轰炸过的娱乐媒体公司死伤不少,大部分小公司的老板都撑不住,早早更改法人跑路。 几个零星的大公司撑下来, 又得了高静歌施舍的“好处”, 从“清高媒体人”一转成为给资本家监视的乖狗, 不仅不爆料了,还要帮忙压舆论邀功。 不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小道消息渐渐在大众间流传开。 大部分人初时是不信的,认为这是造谣, 毕竟秦渝池的形象一直很正经, 应该做不出在天台和男人接吻这种事情。 大部分粉丝涌入南影的微博,天天在下面骂。 【@南影娱乐,法务部死了?能不能管管造谣的?】 【秦渝池不是你司艺人是吧?】 ...... 运营账号的员工欲哭无泪, 发微博时并不敢看私信, 毕竟大老板说了, 任何声明都不准发, 必须都等到颁奖典礼过了再说。 娱乐媒体统统装死。 最后,恋情被一个商界的传统媒体抢先报道。 南方商刊原先只是报道:【6月起, 林殊将正式上任“仕辰”首席执行官。】 仕辰即是谢毅父亲的集团, 规模不算大, 不难管理, 林殊决定先从简单的工作开始做起, 慢慢恢复状态。 南方商刊报道后,有路人眼尖, 看见林殊这个名字, 涌进企业账号里, 问林殊和秦渝池的恋情是真是假。 运营商刊的员工是个中年人,也没多想,回了个【真】,毕竟这事在商圈早就传开,不是什么神秘的事。 舆论至此炸了。 所有人都在扒林殊是何许人也。 娱乐媒体不敢曝光。 网上关于林殊的报道,多是在商报上,比如“最年轻的首席执行官”、“22岁拿到经济学和应用数学双硕士学位”、“青年有为的钻石王小五”。 林殊的信息暴露得越来越多,粉丝渐渐意识到,自家哥哥的恋人,好像是个惹不起的大佬。 大佬虽年轻,但依旧是大佬,仅是公式照都有威慑力。 所以超话里安安静静,粉丝群里却相当活跃, 【我看到照片时,还以为嫂子是南影新签的艺人,这长得也太漂亮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嫂子其实比哥哥小诶。】 【我的妈,嫂子22岁就硕士毕业,我记得哥哥当初因为拍戏,还延毕了一年......】 ...... 欺软怕硬是人的本性。 不同于前世,这一世林殊在,很少有人敢议论秦渝池的不是,当然,遇见辱骂的,法务会直接报警起诉,且不和解。 两人在悠闲中度过五月,边星澜在求神拜佛中乞求六月早些到来。 颁奖典礼定在六月中旬,而林殊的上任在六月之初。 秦渝池每日亲自开车接送林殊上下班,再去自己刚起步的“小公司”晃一晃,挑挑剧本,和资方周旋,一整天就这么悠闲地过去了。 两人有时会偶遇热情的粉丝。 一开始林殊还不自在,后来遇得多,也就习惯了。 而秦渝池初时非常紧张,见到陌生人靠近,差点从车门边拿出刀,对准过来打招呼的粉丝。 好在被林殊及时制住,牵着手安抚,秦渝池才能渐渐放松情绪。 “嫂子,你要去典礼上给哥哥颁奖吗?”又一次偶遇时,有粉丝禁不住问。 林殊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又不是明星,要在闪光灯下抛头露面,还是有些紧张的。 秦渝池当然想让林殊一起去,便顺着粉丝地话问:“人家问你呢,想不想去?” 车窗外的粉丝挺可爱,脸蛋圆圆的,双眼晶亮,扎着双马尾小揪,跟年画娃娃似的。 林殊莫名想到高静歌姐姐的小孩,那小孩也是这样,眼睛和脸都圆圆的,一见面就爱向他要费南雪,还喜欢“虎口夺食”。 “嗯......”林殊心里发软,望着粉丝晶亮的眼,温声答应,“我会出席典礼。” 林殊只是随口一说,哪想翌日时,网上全是他要和秦渝池一起走红毯的消息。 随着时间推移,谣言越传越离谱,最后竟演变成秦渝池要在典礼上向林殊求婚。 听见林殊确实要陪着秦渝池出席的消息后,边星澜彻底摆烂,对获奖的执念消失,觉得这奖能拿就拿,不能就罢,明年再战。 典礼现场没有素人观众,更像是一场媒体和业界人士的狂欢,只不过这狂欢要对外直播,光鲜亮丽。 许多粉丝一早涌入直播等待,等着两人一起走红毯,最后却只看见秦渝池独自出场。 【嫂子呢?嫂子在哪?!】 【嫂子不会没来吧?谁爆的假消息![怒摔碗筷.jpg]】 【一定是诡计多端的主办方,我直接一个愤然离场!(bushi)】 恋情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主持人不会放过这个炒气氛的机会。 “渝池,听说你要在今天求婚,”镜头扫过来,主持人明知故问,“林先生怎么没有来?” 林殊不愿意过度曝光,所以不走红毯,早早进了内场,位置在秦渝池身旁。 主办方也答应,不会给林殊太多镜头,顶多在秦渝池上台时扫上一秒,给个反应镜头。 “我确实要求婚,但不是在今天,求婚和婚礼都是私密的。”秦渝池盯着镜头,笑得有些自得,像是在炫耀林殊是他一个人的。 粉丝哪见过秦渝池这种样子,又气又想笑,报复性地在弹幕里刷: 【二十七八,老树开花。】 【大龄恋爱,少见多怪。】 【老来俏,吃嫩草。】 秦渝池收回视线,答了几个关于《苦生》的问题,才出发去内场。 他不过是片刻没守在林殊身边,就已有几个先进场的明星凑上去,围在林殊身边攀谈,还有一个更过分,直接坐在秦渝池的座位上,笑意盈盈。 而林殊也是,侧脸上晕着笑,似是很高兴,安静听他人说话。 怒火攻上心头。 秦渝池冷下脸,大步走到林殊身前,垂下视线,怒视那占了他座位的男明星。 “林先生,您真是我见过最好的......”话说道一半,眼前的光被遮住,男明星才后知后觉扬起头。 “渝池,你来了怎么不出声?差点吓我一跳。”男明星赶紧站起身,让出位置,开着玩笑说,“你再不来,林先生该要喜欢别人了。” 秦渝池冷着脸不答话,面色阴森,虽然他已经能控制冲动行为,但妒火上涌时,他根本没心思去控制表情。 没有得到回应,男明星有些尴尬,赶紧说:“渝池,我只是开个玩笑。” 见秦渝池能控制自己,林殊不担心了,从手巾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男明星坐过的地方,慢条斯理。 擦完之后,林殊笑着将手帕递给男明星,没有说话。 林殊的眼眸黑洞洞的,似是能看穿一切,笑意里藏着轻微的警告,因为不屑,所以轻微。 男明星讪笑一声,接过手帕,揣在衣服口袋里,难堪地离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几人散场,各回各的位置。 林殊看向秦渝池,“站着干什么,坐啊,我已经擦干净了。” 秦渝池面色好了些,但仍气呼呼的,不落坐,低声问:“刚才为什么要笑?” 林殊愣住,没想到秦渝池还会为这种小事吃醋,解释道:“因为他们是你的同行,我至少要表现得尊重一些。” 林殊以前从不会考虑这种事,别说尊重小明星,就连同辈的世家子弟都不会给好脸色。 可现在,林殊会尽量考虑他,把温柔的一面多露出来,毫无保留。 心头的妒火渐渐散去,变成柔软的水汽。 秦渝池终于坐下,牵起林殊的手,摆在自己腿上,像是要告诉全世界他们只属于彼此。 两人坐在前排,随着入场的演员增多,来打招呼的人也很多,林殊脸上的笑意也愈发僵,笑得脸疼。 典礼开始,林殊终于能松松脸颊。 和往常一样,奖项先从音乐画面类开始办颁发。 镜头不会扫到林殊的脸,最多只会扫到两人紧握的手,看得粉丝眼馋。 【什么时候才能让嫂子露脸?[抓狂.jpg]】 【老来俏,占有欲那么强,给我们看一眼怎么了?!】 【肃静!家人们都别闹,快到“最佳男演员”了!】 以往,“最佳导演”和“最佳剧情电影”总是在最后颁发,而今年为了流量,顺序做过调整,将“最佳男演员”移到末尾。 今年竞争激烈,《苦生》数次被提名,却没有斩获前面任何一个奖项。 林殊越看越不服气,许是因为他没有艺术细胞,看不透那些电影为什么能获奖,就是不悦。 直到“最佳男演员”的颁奖人出场,边星澜呲着个大牙走出来,脸上的笑意不加掩饰,林殊的心情才开始好转。 边星澜笑得和二傻子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提前偷窥过获奖名单。 蠢蛋。 林殊失笑,主动松开秦渝池的手,为其上台做准备。 手松开时,秦渝池偏过头,看向林殊,没有听边星澜吵闹冗长的颁奖辞,而是静静凝视林殊的眼睛。 ——你该上台了。 林殊无声地做口型,顺便偷瞄即将扫过来的镜头。 “《苦生》,秦渝池。” 激烈的掌声响起,遍布四周,打光灯照过来,光落在林殊和秦渝池身上,丝丝缕缕。 灯光极亮。 林殊白到反光,像是从天而落的美神,正好落在秦渝池的面前,很快就会消失。 镜头对上秦渝池。 秦渝池其实想吻那双漂亮眼睛,想抱住林殊,但他都忍住了,只是拉起林殊的手,虔诚地吻在那手背上。 周围响起八卦地嘘声和尖叫声。 秦渝池站起身,往台上走,依旧腰背挺拔,每一步仍是相同距离。 不同的是,秦渝池整个人的气质变了,不再紧绷,恣意不少,因为已经获得爱与自由。 秦渝池接过奖杯,放在手中,勾起得体的笑,向镜头说早已准备好的“道别”。 “我很幸运,能与孙殷导演合作《苦生》,我一直想尝试纪实类电影,感谢孙殷导演给我这个机会。” “我第一次拍摄电影是在十年前,那时我站在高崖上,听见导演大喊一声‘跳’,我就毫不犹豫跳下去,因为那一跳,那年我在这里拿了奖,最佳新人奖。” 秦渝池吻林殊的手背时,弹幕里还在狂欢,而在获奖感言开始后,所有人都敏锐地感受到气氛怪异。 “一晃十年过去,我拍过很多电影,有客串有主演,有高峰有低谷。我热爱电影,热爱这个行业,这份热爱永不会衰减,会一直持续下去,燃烧如恒星,谢谢大家。” 只是会换另一种方式而已。 道别的最后一句话,秦渝池藏在心里,视线从镜头转到林殊身上 “最后,我要感谢我的爱人。” 视线穿过闪光灯,穿过拥挤在一起的设备,秦渝池放轻声音,眼里是永不会减的爱意。 这份爱意跨越生死,横穿宇宙,逆着时间的方向流转,将苦痛深深掩埋,开出一朵小却顽强的玫瑰。 “林先生,感谢你做我的氧气。” -End-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